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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到隆冬時節,各大教區主教述職的日子即將來臨,在帝都期間,主教們可以進入光明神殿交流神術,同時也是在帝都圈拓展人脈的最好機會,經過前期各類資料和數據的整理匯總和審核,近一年來各大教區的成績已經清晰地呈現在教廷上層的眼前,雖然需要考慮的因素眾多,但對於來年的升遷或貶斥,大多數人心裡都有桿秤。


  每年到這個時候,主教乃至大主教們都是心思最活絡的時候,除了安於現狀沉穩年邁的那一批,年輕的主教們尤為活躍。最後的結果無非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當然,懷靈自然喜的那類,朝華等人自然是愁的那類。


  跟往年不同的是,今年上層的變化甚大,聖子確立,教宗陛下理所當然會為其鋪路,不知從哪兒傳出的消息,今年述職過後,教廷內部將會進行一場「大清洗」,上至聖堂大主教,下至普通主教,都有可能是被清洗的一員,教宗陛下心思難測,又素來手段強硬,沒有幾個人能保證明年的自己還能安穩地坐在這個位置上。


  溫平在光明神殿小住了一段時日,有溫青澤和溫常言的精心照料,如今看上去,已然完全找不出一絲最初面黃肌瘦、弱不禁風的模樣,整個人正常多了,除了不愛說話之外,更確切地說,只有當有葉少卿在的時候,他才會開口說話。


  對此,兩個兄長毫無辦法,尤其是溫常言性子嚴厲,步履如風,哪怕和顏悅色時也剛硬得像隨時準備飲血的□□,溫平對他頗有些懼怕,一見他就縮在角落裡不肯出來。


  看著躲在葉少卿背後的溫平,溫常言唯有苦笑,認定幼弟定是從小吃了太多苦頭、經常被人打罵才會這樣,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自己講他弄丟了,心中的愧疚更甚。


  葉少卿有些頭疼,不知是否自己有些多心,溫平這孩子似乎只要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往他身邊靠,更詭異的是他體內的瘟毒,簡直頑強得過分,他嘗試著用聖光凈化,那毒素便深深地隱藏起來,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那天為了拾荒而誤入了填埋場,結果被狂化的異獸咬了?」這已經是葉少卿第三次問他同樣的問題,溫平溫順地點點頭,沒有半點不耐煩,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像只露出頭的鴕鳥,一旦不遠處的溫常言和斬秋稍稍走進些,又趕緊把頭埋起來。


  「附近也沒有別人?」葉少卿又問。


  溫平輕聲道:「……天黑,我太害怕,沒注意。」


  夜錚坐在沙發上,優雅地交疊雙腿,一手翻閱著周問送來的關於此事的調查報告,一手握著茶杯,輕輕吹了吹升騰的熱氣,冷淡地瞥他一眼,漫不經心地道:「小子,你會體術或者神術?」


  溫平瑟縮地看了他一眼,又往葉少卿身後挨緊了些,幅度不大地搖搖頭。


  「哦?既然都不會,那為什麼你被咬的傷痕那麼淺,異獸們都死了,你一個體弱的孩子卻沒死?」


  溫平一愣,仍是一個勁的搖頭,支支吾吾地道:「我也不知道……」


  他輕輕地拽了拽葉少卿的衣角,弱弱地道:「殿下,阿平頭好痛。」


  葉少卿按在他頭頂,精神力再次進入對方的意識海,準備為他做精神梳理,就像這些時日以來經常做的一樣,這次卻被夜錚一手攔住。


  葉少卿微一挑眉:「師父?」


  夜錚垂眼盯著溫平,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不如讓我親自來吧。」


  接觸到對方威嚴的目光,被子里的溫平突然抖了一下,結結巴巴地連忙道:「不,不用麻煩教宗陛下,阿平只是需要休息,有聖子殿下就——。」


  夜錚一揚眉,打斷了他:「既然這孩子需要休息,我們就不要這麼多人圍在這裡打擾他了。都出去吧,讓他好生修養,如果記起什麼事情,再告訴我們。」


  溫平嘴唇動了動,默默地垂下眼瞼:「……是。」


  待眾人走後,在床上裝睡的溫平悄然掀開被子爬起來,墊著腳走到門口,門外的走廊上傳來侍衛們來回走動的聲響,他又將窗帘拉開一條縫,往外張望,院里的四季樹上停著一隻大街上隨處可見的紅雀。


  溫平臉上怯懦的神情被戲謔取代,伸出一隻手,五指微張,在空中虛虛握住,樹上的紅雀忽然渾身一僵,如同喝醉了酒似的,不受控制地歪歪斜斜朝他飛過來,落在他掌心。


  溫平微笑著輕輕撫摸它的羽毛,感受到手心裡傳來的懼怕和顫抖,他的心情頓時愉悅起來,自言自語般低低地道:「這裡可真是漂亮又舒服,跟那兒比起來,簡直是天堂和地獄……他們自稱是我的兄弟,呵呵……這麼多年來,在我飽受折磨的時候,他們就住在這樣奢華的大房子里,享受富貴榮華,明明都有一樣的臉,真是同人不同命呢,小雀兒,你說呢?」


  紅雀當然不可能回答他,蜷在他掌心縮成一團,溫平也不介意,似乎早已習慣跟小動物交流,自顧自地說道:「原來那就是教宗陛下,我不喜歡他看我的眼神,尖銳又鋒利,總覺得要被看穿了似的……」


  良久,他稍稍鬆開手指,那紅雀忽然劇烈掙紮起來,撲扇著翅膀飛了出去,遙遙消失在天際。


  午後的陽光柔柔地灑在走廊在木地板上,混合著窗外寒梅的幽香,若有若無地飄入鼻尖。


  葉少卿和夜錚二人並肩漫步在暖光之下,銀白的祭司袍被照得微微發亮。


  「你覺得那孩子有問題?」葉少卿用肯定的語氣問道。


  「當然。」夜錚冷淡地眯了眯眼,「全身上下都是疑點。」


  「但他是青澤的弟弟這一點應當是無疑的。」葉少卿蹙眉道,「而且,他也確實在鬼門關走了一圈,雖然有些說不通的地方,不過,你的反應會不會太大了?或者他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又膽小怕事的孩子。」


  「孩子又怎樣?天真無邪的面孔,是最好的偽裝。」夜錚不屑地道,「而且最可疑的地方在於,他居然在我面前仍然執著於你,除非他的審美是扭曲的,否則一定是對你居心叵測。」


  葉少卿:「……」怎麼就審美扭曲了?!

  夜錚轉過頭來,日光透過落地窗照亮了他的臉,俊美的面容蒙上一層淡淡的光輝,比世界上最完美的神像還要高貴美麗。


  「難道我說的不對?」他注視著自家弟子微微一笑,聲音不疾不徐,帶著理所當然的自信和從容。


  葉少卿幾乎被他的笑容耀花了眼,無奈地敗下陣來:「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兩人沿著迴廊步入庭院,厚厚的積雪被教士們到小路的兩側堆積成雪白的絨毯,在陽光下白茫茫的一片,紅梅綻放於枝頭,動人的幽香在寒風中隨風飄動,葉少卿循著梅香,拉著夜錚在梅樹下的長椅上坐下。


  「上次從白澤脫落的角上捕獲的瘟毒,研究出結果了嗎?」


  夜錚微微頷首,道:「比想象中還要困難,那種毒素很特別,不知道混合了多少獸血精華提煉而出,存活率極高,而且極易傳染,不過已經有些眉目了,等研究出解毒的辦法,你就不用一天到晚親自給那個小鬼療傷了。」


  葉少卿嗯了一聲,被暖陽籠罩著,似乎整個人都變得懶散起來,他四下看看無人窺探,隨侍的騎士們也遠遠打發去了庭院外,便放心地枕到夜錚腿上,懶洋洋地闔上眼,似乎下一秒就能安穩地睡去。


  夜錚溫柔地愛撫著弟子的面頰,淡淡道:「你最近好像很喜歡午睡,明明以前都覺得午睡浪費時間的。」


  葉少卿在如潮水般突如其來的睡意下,有些迷糊地道:「人類也有冬眠的權利啊……」


  夜錚輕輕摸著愛徒柔軟的髮絲,幽深的眼眸低垂,靜靜地注視著他的睡顏,陽光自兩人頭頂斜斜傾覆下來,將他們的影子印在純白的落雪上,空氣里回蕩著梅香和陽光的味道,彷彿所有的煩惱和陰暗都離他們遠去了,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寧靜的時光在這一刻定格成一幅雋永的圖畫……


  葉少卿一覺醒來時,日頭已經遙遙偏西,夜錚手裡握著一本不知從哪兒來的古籍,閑閑翻閱,一邊的鬢髮撩至耳後,露出弧度優雅的側臉,見他醒來,隨手捏了捏徒弟的臉頰,道:「睡好了?為師的腿都要麻了。」


  葉少卿直起身,輕笑道:「那徒兒給師父捏一捏。」


  夜錚拍開他伸過來的爪子,道:「回去吧,否則一會他們找我們又要急了。」


  「嗯。」或許是陽光太過刺眼,葉少卿站起的一瞬間,視野里充斥著一片淡淡的金光,隨著他雙眼眯起,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葉少卿回過神,見夜錚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不由奇怪道:「怎麼了?我臉上開花了?」


  夜錚垂眼,淡淡道:「不,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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