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妖怪
好在葉少卿想象里的畫面沒有出現,屋裡其他的異獸都老老實實地呆在籠子里,看他跟空氣沒有區別。
倒是小狐狸又吮又舔了好一會,半點沒有從他懷裡下來的意思。周老先生在一旁干看著,憂喜半參,喜的是白狐氣息已經漸漸不那麼虛弱了,憂的是這傢伙只怕「有奶就是娘」,完全不理會自己了。
「這個,葉先生。」周老先生早前對他那一點懷疑已經煙消雲散,作了半天思想鬥爭,十分客氣地道,「能不能麻煩你……」
「不能。」葉少卿斬釘截鐵地回絕,拎著小狐狸的後頸皮毛,遞到對方面前。
想什麼呢這些人,他可是貧困戶啊,人都養不起還替人養狐狸?
吃不到美味的小狐狸揮著爪子一頓撲騰,淚眼汪汪的,委屈極了。
周老先生剛伸手過去,就被撓了一爪子,僵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尷尬得很。
反倒是一直安靜如雞的僕人,這時湊到主人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周老先生恍然大悟,笑道:「葉先生,這白狐救我一命,我實在不忍看它死去,你若肯替我養著它,便有一萬星幣的酬金。日後你有什麼困難,盡可來找我。」
葉少卿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終究緩緩收回手,小狐狸重新撲進懷中,到處嗅嗅,尋到手指又歡快地舔起來。
見葉少卿收下了報酬和狐狸,周老先生又和老陶聊了會,才心滿意足地抱著赤照告辭離去。
夜裡涼風習習,有小雨落下,臨別時,老陶送了他一把舊傘。朦朧月光里,葉少卿披了一身濕意進屋,心情看上去不錯,如果沒有懷裡這隻一直扒著他不放的白狐的話。
「你回來了?」溫青澤本來已經睡下,聽到開門聲,穿著睡衣走出卧房,看到他懷裡的小東西,不由一呆,「這是……」
葉少卿從衣內口袋抽出一份紅包放在桌上,隨意地道:「這是錢。」
又把小狐狸拎上去,「這是很多錢。」
注意到紅包的厚度,溫青澤有點懵:「……」他下意識擦了擦眼鏡,心道,這傢伙該不會去搶劫了吧?
葉少卿當然不知道對方腦內的胡思亂想,將老陶店裡發生的事撿要緊的說了。期間,小狐狸在巴掌大的桌子上好奇地轉了幾圈,又跳到葉少卿腿上,趴著不動了。
溫青澤臉上訝異的表情慢慢轉變成讚歎,笑道:「你可真是……還要我大吃一驚多少次呢?」
葉少卿道:「明天一早就去找那個地頭蛇把菩提蓮要回來,裡面的錢足夠了。」
溫青澤擔憂道:「煮熟的鴨子,我怕他不肯吐出來。」
葉少卿一笑:「希望他不要偷雞不成蝕把米才好。」
連續兩天沒好好休息,葉少卿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順便給小狐狸也洗了,抖乾淨水珠,皮毛雪白蓬鬆,抱著香香軟軟的一團。
他找了個紙箱給它做個簡易的小窩,自己往床上仰面一倒,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葉少卿做了一個夢,夢境里一座金碧輝煌的殿堂,無數讚頌和吟唱之音,遠遠傳開,在這莊嚴而肅穆的歌聲里,幢幢人影潮水般跪倒,匍匐而拜,口中虔誠地吟誦著華美的禱文。
殿堂的最高處是一張無比巨大的神座,金色的權杖懸空漂浮著,頂端的寶石散發著漫天光芒,在這樣耀眼的光輝之下,神座上一抹人影,背光而坐,面容隱沒在陰影之中,高貴如同神祇,接受著千萬人的敬畏與朝拜。
葉少卿隨著人潮走走跪跪,渾身不知自己身處何方,眼睛卻著了魔一樣望著神座上高高在上的人,努力想要看清他長得什麼模樣,可怎麼也看不清。
忽然,大殿震動起來,越來越劇烈,大片琉璃墜落下來,砸在他身上,最後整個屋頂坍塌成一片廢墟,大山似的壓在他身上。
驚嚇中,他恍惚地睜開了眼,發覺自己還躺在那張彈簧床上,周圍流淌著局促卻令人安心的氣息,可是胸口還是很沉重,葉少卿目光一轉,只見那隻白毛狐狸正趴在他身上,身軀已近成年體型,再不復幼崽的模樣,一雙暗金色的眸子由圓溜溜漸漸變成橢圓,最後收縮成兩條金色細線,靜靜盯著自己。
葉少卿心中警鈴大作,這白狐——變得跟昨天不一樣了!
他想起周老先生說過,這傢伙咬死過一隻強悍的血狼獸,之前乖巧無辜的模樣,莫非是偽裝的?真是狡猾的狐狸。
白狐沒有表現出攻擊的意圖,葉少卿也就沒有動,僵硬地躺在床上,沉默地與之對視。
好一會,白狐緩緩直起身,瞳孔也恢復正常,從他身上挪開,飛快地抬起一隻前爪將葉少卿掀下了床——然後自個兒霸佔了整張床。
葉少卿:「……」畜生!早知道不救你了!
白狐優雅地捋順前爪壓歪的毛毛,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個愚蠢的凡人、鏟屎的智障。
葉少卿忽而懷念起昨天的小狐崽來。
「你是不是已經恢復了?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吧?」他站起身,居高臨下俯視著白狐,一隻手指向門口,道,「既然恢復健康,我算是完成任務了吧?周老先生府上有好吃好喝的,你還是去那兒呆著比較好。」
白狐用那雙狹長而危險的眼眸盯著他,緩緩地張口,露出兩排潔白尖銳的牙齒,似笑非笑,口吐人言:「你可是答應了那老頭,要好好養著我。」
葉少卿一驚:「……妖怪!」
白狐耳朵動了動,左右四顧,咦道:「妖怪?哪兒?」
葉少卿:「……」
白狐似乎對於自己是「妖怪」這件事不太適應,看他詭異的表情才發應過來,嗤笑道:「沒見過世面的小子。我可不是妖怪。」
葉少卿心道,莫非這便是傳說中的狐狸精?
「不管你是什麼,我這兒什麼都沒有,你確定你要繼續呆下去?」
白狐伸了個懶腰,身子軟軟地趴回床上,慢悠悠地道:「能夠侍奉我,多少人求也求不來,你卻反倒要趕我,這話若是傳出去,只怕你是要被送上火刑架的,不過念你年幼無知,我就原諒你這一次。」
……這麼臭屁的狐狸,也是不多見。
葉少卿斷定,這狐狸精腦子肯定有病。
他聳了聳肩,懶得理會,再大的毛病都是慣出來的,餓幾頓也就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