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別離
時間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當你希望它過得快點時，它就跟蝸牛一樣，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騰；可當你希望它過得慢點時，它卻就像插上了翅膀一樣，嗖嗖嗖地往前飛，攔都攔不住。
陸珊不確定空明大師的話是真是假，只是其他人都對她的情況束手無策了，是空明大師出手救了她。顧蘿以前從來不信神佛的，現在都會讓人抄經了，她對空明大師的信任，由此可見一斑。
既然去西川長住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陸珊眼下能做的，就是盡量珍惜在家的時光。
然而時間過得卻是那樣的快，幾乎就是轉眼間，就到了陸曉出閣的日子。
陸曉雖然是遠嫁，可該有的曬妝和添妝還是不能少的，那是每個新娘子都該有的經歷。
原本，陸曉和前任未婚夫蔣八郎訂婚也有好幾年了，差不多的嫁妝吳夫人也給她備齊了，反正都是公中出銀子，她又不用自己貼補，何必給自己製造一個苛待庶女的不好聽名聲呢。
誰知道蔣八郎竟然是個短命的，昨年他在酒樓和王氏的堂弟王十七郎為了一個歌女爭風吃醋打了起來，最後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摔死了。
蔣八郎自己作死不要緊，可他一死卻是連累了陸曉，她在遙京嫁不出去了。之後還是顧蘿出面，在西川老家給陸曉找了戶合適的人家，她才沒有被人逼上絕路。
西川不是一般的遠，而且路途很難走，吳夫人原先給陸曉準備的嫁妝，很多都不能用了。於是木料和大件的東西被收回了庫房，陸家派了管事去西川，在當地給陸曉採買嫁妝。
如此一來，陸曉今天擺出來的，就是要從遙京帶走的小件東西了，自然不夠起眼。
見識過陸昕的添妝禮，陸珊對看熱鬧已經沒有多深的興趣了。陸玲和陸瑋倒是興緻不減，她們一人拉著陸珊一隻手，硬是把她拉到了前面。萬穗兒母孝未過，留在老太太屋裡沒出來。
雖然陸曉的嫁妝比不過前面出嫁的兩位嫡姐，但是嬸嬸嫂子們添妝的時候，卻是一個都沒有手軟。大部分人想的是，陸曉嫁得太遠了，日後只怕再難見面，手頭多點銀子傍身，總歸是好的。
只有王氏的情況比較特殊，把蔣八郎推下樓的王十七郎是她堂弟，雖說這件事跟王氏沒有直接關係，可陸曉被迫遠嫁的命運由此而起，她不多給陸曉添點妝，吳夫人只怕都會不高興。
看過了熱鬧，小娘子們也要開始道別了，陸瑋抱著陸珊道：「三妹妹，你要快點回來，你不在家的話，我都不知道要打什麼新首飾了。」陸珊昏迷期間，陸瑋的首飾少打了不少。
陸珊汗顏，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難道她這個堂妹在陸瑋眼中最大的意義就是可以給她提供各種新奇首飾做參考嗎。良久，陸珊無語道：「也許你可以看看小琉兒的首飾……」
陸瑋搖搖頭，一本正經地道：「六妹妹太小了，我不要跟小孩子一樣。」
陸玲自動省略了陸瑋和陸珊之間毫無營養的對話，牽著陸珊的手說道：「三妹妹，你去了外祖父家要記得想我們！我和二妹妹都會很想你的。」
陸珊輕輕點了點頭，心裡卻是想著，陸玲七歲，陸瑋五歲，若干年後她從西川歸來，她們還記不記得她這個堂妹都是問題，小孩子的記憶和專註都是有限的。
儘管陸珊要去西川顧家的消息已經在安遠侯府傳得沸沸揚揚，並且衍生出了各種版本，可在秋棠院內，這個事還是不敢有人提起的。
顧蘿不是沒辦法壓下種種傳言，而是感覺沒有必要，反正她們都要走了，瞞過陸珊也就行了，其他人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費那個力氣沒有必要。
陸琮在家學讀書聽到了些風言風語，跑回家向陸昊求證。
陸昊略加思忖，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陸琮，他覺得兒子應該了解真相。
陸琮很不理解，皺著眉頭問道：「子不語怪力亂神，爹也信那些無稽之談？」
陸昊示意陸琮在書案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沉聲道：「琮兒，有些事我們寧可信其有。」不管怎麼說，陸珊是空明大師救醒的，就算是巧合，他也只能相信空明大師的說法。
畢竟，空明大師不是說陸珊克了誰，他是認為陸家克了陸珊。
如果空明大師的話是憑空說起，陸昊肯定不信他，還會把他趕出門。可陸珊昏迷了三個月，太醫都說只能聽天由命了，他來了就把陸珊喚醒了，陸昊沒法不信空明大師。
「為什麼？西川那麼遠，妹妹害怕怎麼辦？」陸琮不是很明白陸昊的說法。
陸昊伸出手，撫上陸琮放在書案上的手背：「琮兒，事關你和珊兒琉兒，爹娘是不敢冒險的。」
陸琮垂首不語，他們是一家人，為什麼要被分開在兩個地方，他不喜歡這樣。
過了會兒，陸昊抬起頭，囑咐道：「琮兒，在珊兒面前什麼也不要說，知道嗎？」
陸琮還是不說話，他捨不得妹妹走，他可不可以跟著娘和妹妹一起去西川。
「琮兒，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陸昊加重了語氣，逼著兒子回答。
半晌，陸琮抬首，用力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他到底沒有問出那番話，爹和小妹妹都在遙京，他跟著娘和妹妹走了，他們還是分開的，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顧蘿此行帶去西川的人不少，陸珊身邊的丫鬟嬤嬤更是都帶上了，還包括雲霧玉露兩個。
馮媽媽是陸珊的乳母，按說肯定是要跟去的，但馮媽媽是遙京人，男人和孩子都在這邊，顧蘿怕她不是心甘情願，還特意找她問了話，問她的想法究竟如何。
馮媽媽當即表示，小三姑娘去哪裡她就去哪裡，絕無二話。秋棠院的下人不是顧蘿從娘家帶來的，就是她精挑細選慢慢培養的，就連陸琮的乳母佘媽媽，都是顧蘿的陪房之一。
馮媽媽能進秋棠院當差，純屬運氣好，她家三小子就比陸珊大了兩個月不到。因是新來的，馮媽媽在秋棠院不算被重視，她是抓住了陸珊被狸貓襲擊的機會奮力救主，才被顧蘿看重的。
好容易看著陸珊長到三歲了，跟自己也算親熱，馮媽媽怎麼捨得離開她。朝夕相處三年的感情是一方面，她全家人的前途是另一方面，就算夫妻骨肉分離好幾年，她肯定也要去西川的。
顧蘿對馮媽媽的回答很滿意，允許她男人帶著兩個兒子也跟著去了西川，有事也能在外面跑跑腿。至於馮媽媽的大女兒，則是到她屋裡當了三等小丫鬟。
馮媽媽聞訊感動地都快哭了，她男人是府里趕車的，哪裡幹活不是干。大女兒八歲，正是進府當差的年紀，能去三奶奶房裡，還去了就是三等，以後的前途好著呢。
張嬤嬤和李嬤嬤是跟著顧蘿從西川過來的，她們在將軍府也都還有親戚，這回再跟著陸珊回去，也是帶個熟人的意思。雲霧玉露都是小丫鬟，陸珊喜歡顧蘿就帶上了，不夠的到了西川再添。
因為新郎沒有親自來迎親，只是派了家中管事和族中兄弟，陸曉出門也就沒有上花轎，而是直接上了馬車。顧蘿和陸珊的馬車跟在新娘子後面，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安遠侯府。
馬車緩緩起步，陸珊掀起帘子，趴在窗口有些不舍地看著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下次回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陸昊騎著馬帶著陸琮跟在馬車旁邊走著，他打算送她們一程。
陸昊起初跟顧蘿說的是，他送她們出城就帶著陸琮回去，結果卻不是那麼回事，陸昊父子跟著送嫁的隊伍走了一段又一段，大家還在一起用了午飯，他還想接著往下送。
真正負責送嫁的陸顯看不下去了，拍著陸昊的肩膀說道：「三弟，你不能再送了，你再送下去，天黑之前可就回不去了。」陸昊哪裡是捨不得妹妹，他是捨不得老婆閨女。
顧蘿抱著陸珊過來，也是勸道：「夫君，你快帶著琮兒回去，再不走真的晚了。」
陸昊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沒事兒，我的馬快，回去要不了多久，再送你們一段就回去，我們琮兒捨不得娘和妹妹呢。」再說陸曉的嫁妝精簡過了，東西也還是不少，速度的確不快。
顧蘿說不過他，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看著陸珊和陸琮手牽手說著悄悄話。
陸昊說服了顧蘿，又伸手撈起在地上蹦來蹦去的陸珊，在她臉上親了口，嘆氣道：「我的寶貝閨女，在外祖父家玩得再開心也不許忘了爹，記住沒有！」
「記住了，珊兒會想爹和哥哥妹妹的。」陸珊煞有介事地點著頭。
就這樣，陸昊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顧蘿看著天色真的不早了，才逼著他帶著陸琮回去了。
「娘，你要早些帶著妹妹回來。」陸昊深深地看了顧蘿和陸珊一眼，轉身拍馬就走，陸琮突然大聲叫了起來，清亮的童音從風中飄來。
陸珊明知陸昊和陸琮看不見了，還是從窗口探出頭，揮手道：「爹爹再見，哥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