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156章及笄(兩更)
婚事是文帝親賜的,接旨的是宣平侯府。但孟雲卿的舅舅是燕韓的定安侯,依容覲的意思,想讓朝中派使臣去一趟燕韓,同燕韓的平帝預先知會一聲。
容覲畢竟東宮太子,思量都比旁人周全不少。
燕韓平帝雖然不會拂了文帝的意思,蒼月卻始終要禮數周全些,以免日後留人口舌。
於私而言,婚是蒼月這頭賜的,燕韓那頭再由平帝賜婚一場,定安侯府才面上有光。
如此一來,雙方都有顏面,還可藉此鞏固蒼月和燕韓兩國之間的關係,可謂一舉兩得。
所以段旻軒才說此事有所不同。
孟雲卿跟隨魏老先生學了許久的政史經綸,段旻軒所言她自然一點就通。
於是,擱下茶盞,又問道:「你的意思是?」
「我想讓沈通和福伯,先與使臣一道去燕韓。」
沈通和福伯?
孟雲卿不解。
段旻軒就道:「東宮會遣使臣前往,是朝廷之間的往來。福伯是宣平侯府官家,是宣平侯府同定安侯府間的私下走動,也只有福伯先親自去一趟,才有分量。至於沈通那端,一是使臣和福伯都是蒼月國中之人,沈通才是定安侯府的人,有沈通在,外祖母和舅舅也少些猜忌,有什麼話都可以直接問他;二則從我們燕韓回蒼月時,沈通帶了十餘個侍衛護送,舅舅應當讓是想他們日後再護送你回燕韓。如今親事定下來,留他們幾人背井離鄉也是不妥,此番正好隨福伯一道回燕韓京中。」
至於他,段旻軒又道:「等平帝在燕韓賜婚給定安侯府,我再去一趟燕韓就順理成章。老爺子九月里會回京,聘禮的事情我先同他商量了再做決定,畢竟是兩家定親的大事,馬虎不得。等到十月左右,福伯他們回了京中,我就啟程去燕韓見外祖母和舅舅,將婚期定西來。若是快馬加鞭,還能趕在年節前回來,同你和老爺子守歲。」
「這樣可好?」他沒有瞞她,是想問她的意思。
他都深思熟慮過,自然好。
相比之下,她才是沒花半分心思那個。孟雲卿心中有些歉意,便輕聲應了句「好」。
他也端起茶盞,忽然道:「昨夜,你是不是一直在我屋裡守著?」
嗯?她莫名看他,方才還在說回燕韓的事,怎麼突然說到這裡了。
「你怎麼知道?」他夜裡分明睡得安穩。
「後半夜似是有些半夢半醒,還以為是做夢,就問問你。」他笑了笑。
後半夜就醒了?孟雲卿好笑:「這回宮宴里上比平日喝得都多,還能半夜就醒?」
「許是近來酒量漸長?老爺子就終日說,酒量是可以練出來的。」他也如實應她,「也當練練了。」
孟雲卿詢問般看他,不知道他忽然要練酒量做什麼?
他放下茶盞,挑眉道:「成親那日賓客眾多,免不了多喝……」頓了頓,又道:「若是直接將洞房花燭夜睡過去……豈不惱人了些?」
「噗……」孟雲卿隱在喉間的茶水洗漱噴出,臉紅到了耳根子處。
果然,是不能同他多說的。
***
翌日晌午後,將寫好的信箋交給付鮑,讓付鮑送到將軍府給謝寶然。
付鮑應聲。
小茶就好奇,「小姐怎麼尋付侍衛去做這些事情?」
付鮑算是侯府的侍從,又不是跑腿的小廝,小茶會問也是情理之中。音歌笑道,「小茶,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姑娘是想著讓付侍衛多來來咱們蕙蘭閣。」
娉婷就在一旁怔住。
小茶嘻嘻笑了出來。
「姑娘……」娉婷臉都羞紅了,只得找她做主。孟雲卿便臉一「黑」,朝音歌和小茶吩咐道:「你(指音歌),切水果去;還有你(小茶),煮茶去。」
兩人都福了福身,應了聲就照做。
屋內就剩了孟雲卿和娉婷兩人。
「姑娘……」娉婷知曉她同音歌,小茶一樣打趣她,有些撒嬌。
孟雲卿便擺手讓她上前來。
「你坐。」又示意她坐對面。
娉婷懵住,她怎麼能同姑娘一道坐呢?
「我讓你坐,你就坐下,給你看樣東西。」她正好翻出一道冊子遞於她,娉婷只得坐下,冊子上密密麻麻寫了許多東西。夫人早前教過她識字,她自然看得懂,這本冊子,是彩禮冊子。
「姑娘?」她倒是看完了,只是不解。
「看完了?」孟雲卿問。
她點頭,「是本彩禮冊子。」
「嗯,那你看看有沒有什麼漏的,要不要再添些什麼?」娉婷是洪災後娘親才收留的,這彩禮她是按珙縣的習俗來的,她不知曉娉婷家中有沒有旁的習俗,若是漏了,她就添進冊子里去,讓小茶和音歌一道準備了。
娉婷遲疑了半晌,似是才反應過來:「姑娘……是給我準備的?」
孟雲卿愣了愣:「不然呢?」
娉婷怔住,卻不像平素那般臉紅,卻是眼眶紅了。
「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孟雲卿就將手帕遞於她,「若是不喜歡,再換一份就是,哭作什麼……」
娉婷哽咽:「我只是……我只是沒想到姑娘……」
她接過手帕,卻只顧著繼續哽咽,孟雲卿就從她手中將手帕拿了回來,直接上前給她擦了擦:「彩禮都是娘家準備的,我不就是你娘家嗎?傻乎乎的,再哭就不好看了,幸虧付鮑走了。」
娉婷才破涕為笑。
孟雲卿就道:「我找福伯問過了,付鮑的娘親溫和親厚,是個好相處的人。付鮑家中又在京城裡,離侯府又不遠,日後等你嫁了過去,還能常來我這裡。」
「奴婢要伺候姑娘的……」
「誰說不要你伺候的!只是都嫁人了,哪有繼續做丫鬟的道理?我們蕙蘭閣,怕是馬上要多一個管事嬤嬤了。」孟雲卿打趣。
「什麼管事嬤嬤?」音歌恰好進來。
「娉婷嬤嬤。」孟雲卿一唱一和。
娉婷羞得臉色更紅。
***
又過兩日,將軍夫人同謝寶然離京,孟雲卿去送。
謝寶然有些捨不得她,「等我過了年,就回京中找你玩,還有許多地方沒帶去你呢,你可別自己去了。」
孟雲卿就笑:「好」
謝寶然又道:「若是京中有人欺負你,你就寫信給我,我回來收拾他們。」
孟雲卿忍俊不禁。
謝寶然也意識到不妥,又道:「唉,算我多慮了,有旻軒哥哥在,京中還能有誰欺負你呀?這樣吧,若是旻軒哥哥欺負你,你就同我寫信,我同孟爺爺說,讓孟爺爺回來收拾他。」
孟雲卿從善如流。
馬車緩緩離去,謝寶然從車窗里伸出頭來,同她使勁兒揮手。
孟雲卿也伸手揮了揮手,一直目送她遠去才離了城門口。
等回府的時候,福伯笑容滿面來尋:「付鮑的事情,老奴找過付鮑娘親了,付鮑娘親很是高興,讓他晚些來找小姐提親。」
音歌正同孟雲卿一處,眸間便也映出笑意來。
孟雲卿就道:「那請福伯同他說聲,我在蕙蘭閣等他。」
福伯點頭。
音歌就湊上前去,「這麼快就來提親了,姑娘可捨得將聘婷那丫頭嫁出去?」
「舍不捨得都得嫁呀,人家付鮑為了救她,險些連腿都斷了,她以身相許也是對的。」這一句就是玩笑話了。
音歌笑得合不攏嘴。
等回蕙蘭閣,不多時,付鮑就來了。
付鮑的爹過世得早,是娘親拉扯大了,但提前這事她娘親不便出面,只能他自己來。
他生性剛毅,提親時就有些拘謹。
孟雲卿倒也還好,沒有多為難,只是付鮑被一旁的音歌和小茶參和著,弄得有些頭疼。
還是段旻軒來解圍,付鮑感激涕零。
總歸,最後演變成了段旻軒同孟雲卿兩人的家長會晤。
孟雲卿看了付鮑的聘禮單子,段旻軒詢問她可還滿意,她點了點頭。然後兩人又將幾日前的話重演了一遍,大致意思是收了付家的聘禮,就算先定了親了,婚事孟雲卿想放在臘月,讓付鮑回頭問問她娘親是否方便。
付鮑喜出望外。
沒想到七月里定親,臘月里就成親。
「彩禮單子我明日擬好就給你,你先回去吧。」孟雲卿自然不能同他說其實彩禮冊子早擬好了,否則顯得她們多著急。讓他明日來,倒像是今夜連夜趕得,既正式又重視。
付鮑應聲,離開時,臉上都神采飛揚。
等他走,娉婷才從屏風后出來。這樣提親的場合,按習俗女方要規避,所以兩人並未見面。
等到付鮑離開,娉婷又探頭再望了望,目送他出了蕙蘭閣,有些不舍。
「去燕韓的事,我同福伯和沈通都說過了,東宮那邊的使臣過兩日就會出發,福伯和沈通屆時一道走。這一來一回,少說也要到十月去了,福伯不在,付鮑和娉婷的婚事只能你費心了。」
既是去燕韓國中送信,便不能拖太晚,只能早些去。
福伯又不在,府中大小事宜她都要多看著些,日後也要主事的。
孟雲卿就點頭。
***
臨行前,孟雲卿和音歌,娉婷去送。
沈通他們從燕韓一路護送,眼下又要這回燕韓,後續見面的機會便少了。
「我等回燕韓后,表姑娘要照顧好自己。」沈通沒有旁的話,宣平侯上下待孟雲卿如何,這一行十餘人有目共睹。畢竟這裡是蒼月國中,他們是定安侯府的家臣,再留也不妥。
「路上多加小心,代我問外祖母,舅舅和舅母他們好。」
「是。」
到福伯那頭,說的話就長了些。
福伯一把年紀了,還因為她和段旻軒的婚事奔波兩國之間,孟雲卿心有愧疚。
福伯就笑:「老奴早年就是老侯爺身邊的副官,跟隨老侯爺東奔西跑,征戰沙場,少說也有二三十年了。如今是侯爺和小姐的喜事,老奴自當要去走一趟的。再說燕韓和蒼月之前,往返不過三四個月,老奴抗得住,請小姐放心。」
孟雲卿就笑:「勞煩福伯了。」
福伯捋了捋鬍鬚,笑眯眯道:「只是侯爺這邊,老奴不在,要小姐多費心了。」
孟雲卿抿唇笑了笑。
沈通和福伯都算自己家人,不用送去城門口。
孟雲卿就扶著福伯,一路從蕙蘭閣走到侯府門口。
福伯又道:「九月里是小姐的生辰,老奴應當還在路上,來不及給小姐慶生,回頭給小姐補上。」
連她的生日都記得,孟雲卿點頭:「我等您回來。」
她也不推辭。
福伯心裡才歡喜。
等到侯府門口,馬車都已備好,這一行輕裝上陣,沒有多的行李和馬車。
沈通和一行侍從也都已上馬。
「就此拜別。」沈通拱手,身後的侍從也拱手。
「沈通,一路上好好照顧福伯。」孟雲卿交待一聲。
沈通應道:「是。」
等馬車駛出去好遠,孟雲卿都在侯府門口遠遠望著。
送走福伯和沈通等人,就與送走將軍夫人和謝寶然全然不同。
「姑娘,回去吧,外面日頭打。」音歌喚了聲。
孟雲卿點頭:「有些捨不得沈通他們呢。」從二月一直到七月,從燕韓到蒼月京中,這將近大半年的時間裡,一直同她們在一處。
「是啊。」音歌也感嘆,「不過,又不是見不著了,等回門的時候就會見到了。」
回門?
孟雲卿才恍然大悟,等她同段旻軒成親,燕韓雖然卻是要回門的,那時候就可以回定安侯府看外祖母和舅舅了。
「走吧。」孟雲卿轉身。
她尚在守孝,就算婚期定下來,她同段旻軒成親怕是也要一兩年之後了。
***
福伯和沈通是七月十六離京的,七月剩餘也只有半月不到了。
日子過得很快。
將彩禮的冊子備好,就同音歌一道準備彩禮冊子上的物什,好些是燕韓國中才有的特產,音歌要找人去尋。親事定下來后,孟雲卿就時常打發娉婷出府,去見付鮑娘親,多走動些日後才親近。苑內又沒有多的事情,有音歌和小茶在身邊伺候,也忙得過來。
從福伯離京后,段旻軒在朝中的時間就越來越多。
用府中小廝的話說,其實侯爺早前在朝中瑣事就多,並非閑職。只是這一兩年因為老爺子病情的緣故,君上才有意給侯爺鬆了些時間。加上前不久,侯爺才從燕韓回來,朝中諸多事情要慢慢接手。眼下都七月了,怕是抽身乏術。
原來如此,孟雲卿也不多問。
她原先以為段旻軒同孟既明一樣,是掛著宣平侯的名頭,實則遠離朝堂。
現下想來,也同舅舅和沈修文一般。
舅舅和沈修文就是終日在侯府里見不到幾面的。
索性她也沒閑著,只覺得日子過得太快了些。
她過往沒有操辦過婚事,娉婷和付鮑的婚事,雖然有音歌在幫忙看著,她也費了不少心思去學,去安排。
再加上七月初九宮宴,她在殿中露面之後,來宣平侯府走動的女眷就更多了。
早前她初到京中,還都是些來看段旻軒的,如今她和段旻軒的婚事定下來,就算是日後的宣平侯夫人,京中貴胄的女眷就不時往宣平侯府來,反倒比早前更忙碌了些。
人情往來總需要應對。
她就想到舅母的應對得體,幸虧在舅母那裡耳濡目染了不少。
走動的人多了,便也有聊得來的。
譬如薛尚書家的長媳佟麗,因著姑母是韓燕國中之人,時常給她少些燕韓的特產過來,又同她說些燕韓國中的新鮮事,孟雲卿同她走得近。
佟麗又有個可愛的女兒,像極了婉婉小時候,孟雲卿很是喜歡。
常常央著佟麗帶她來侯府要點心吃。
又如周太傅的侄孫女周瀟瀟,就是過往思慕段旻軒的其中之一,因著她同段旻軒的婚事定了下來,似是心思也淡了,反倒同她走動頻繁了些。
周瀟瀟其實是個極有意思的人。
論出身,也算是京中貴女,又是書香門第,當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才對。但周瀟瀟不喜歡琴棋書畫,尤其反感,但對經商之事卻大有興緻。
今夏京中流行什麼樣的布料,若是從何處運一批過來,除掉運輸的費用和成衣的費用,還能賺多少。
做生意其實要做的,是早看半年,今夏都快過去了,可以籌備冬日裡的貨物了……
說來頭頭是道,不比京中的老商號差到哪裡去。
等再熟絡些了,又偷偷告訴她,其實她自己在京中有些鋪子,生意做得還很好,只是先前別告訴她家中的人,否則露餡就不讓她做這些了。
孟雲卿就笑著稱好。
炎炎夏日裡,沒少給她當作擋箭牌使——孟雲卿要去逛街,她作陪,逛得都是她自己的鋪子,實則去光明正大的查賬和看經營去了。
再有,就是周圍的鄰裡間的走動。
走動了,就要禮尚往來。
旁人來宣平侯府玩過,又要回邀,她去了這府上,那府上不去又不好。
總歸,整個七八月,福伯不在,孟雲卿簡直手忙腳亂。
再加上還要看侯府的賬冊子等等等等,時間便這麼一晃就到了九月。
便連段旻軒都瞥目看她:「怎麼,近來廚房剋扣你伙食,還是福伯不在,家中的銀兩用度不夠了?」
言外之意,她瘦了。
當是高興之事,她卻嘆口氣:「京中怎麼這麼多人……」
她見到見不完。
段旻軒就笑:「又不是人人都要見,那你每日還有多少時間?」
說得也是,孟雲卿喝了口湯。
過往京中她都不熟,也判斷不出輕重,如今這一兩個月過去,倒是熟稔了許多。段旻軒說的不假,當回絕的,回絕就是了,否則日日都不安寧。
「過幾日就是九月初八了。」段旻軒看她,九月初八是她的生日。
她今年滿十五,及笄。
及笄是姑娘家的大日子,當隆重些,卻和她守孝衝突。
燕韓和蒼月國中風俗不同。在蒼月,及笄若是與守孝衝突,只需用木簪加笄即可,及笄之禮還是要辦得隆重得,尤其是京中的貴女。
但聽禮部說起,燕韓國內若是守孝與及笄衝突,便是守孝為大,木簪加笄就算略行及笄之禮了。
他都問過,所以才來問她的。
孟雲卿就想起前一世,她及笄時尚在清平,別說及笄之禮,連簪子都是自己做的。
「爺爺的意思呢?」她問。
以段旻軒的性子,應當是問過爺爺的。
「就是老爺子讓我問你的。」段旻軒就笑。
孟雲卿想了想,輕聲道:「就從簡吧,近來事多,又在孝期,有你和爺爺在就好了。」
「好。」他也應聲,「等成親時候再辦隆重些。」
孟雲卿點頭。
她九月初八生辰,孟老爺子那邊說要九月初六回來。
結果等到九月初五,小廝就撒腿跑來,「侯爺,小姐!老侯爺回來了!」
爺爺回來了?
孟雲卿喜出望外,不是要九月初六嗎?
段旻軒倒是習以為常:「老爺子的話你向來要撿著聽,他說九月初六,定是在路上又反悔了,折騰得所有人人仰馬翻,要提早回來。不信,你稍後問問段岩?」
段岩是同爺爺一處的。
孟雲卿也來不及多想:「我們去迎爺爺。」
「老爺子腿腳快……」還不等段旻軒說完,就聽苑外有人高聲喧嘩:「雲卿乖孫女!」
呵,果然將他忘了,段旻軒一分也不奇怪。
孟雲卿眼前一亮,便拎了裙擺迎出去,「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