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禮物
凌老太太離去,挽夏也懶得去理暈倒的李氏,轉而笑吟吟朝父母兄長走去。
凌昊身姿如松,面帶讚許的看著女兒前來,剛才女兒身上散發的氣勢,連他都有些吃驚卻又很欣慰。他凌昊的女兒就該有如此的氣勢,就該倨傲似火,將門虎女,這是他養的女兒!
他抬手幫女兒理了理冠上垂落晃動著的珠結,「回去吧,聲音都說啞了。」
挽夏點點頭,嘴角弧度淺了些,心中還是有擔憂的:「爹爹縱著我任性,今日一鬧,二叔那……」
「無妨。」凌昊笑著牽她往回走,「你二叔是明事理的,若是這點對錯也看不清,那我就是扛著非議也要提分家,隨他去留。凌家岌岌可危,不允許任何一個人犯糊塗。」后宅是非都不理清,何談擔當。
聞言,挽夏倒想二叔是個拎不清的了,其實李氏跟著去北平,就是被治服了她也覺得膈應得很。
長房一眾漸行漸遠,影壁這邊的下人依舊動也沒動,全當自己是木頭人,不理會二房姐妹和幾名僕婦使出吃奶的力氣去扶起李氏。
凌挽靜被暈倒的李氏已嚇得哭花了妝,也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逢高踩低,凌挽夏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叫她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羞辱。
胞妹哭得一抽一抽的,凌挽寧神色卻無比冷靜。
她早勸過娘親不要衝動行事,要等到爹爹回來再作打算,也好叫爹爹看到長房是想怎麼拿捏他們二房,偏不聽!如今落得裡子面子都沒有怪誰?!凌挽寧想到以後在凌家真得仰息著長房,心煩意亂,朝哭哭啼啼的胞妹冷聲道:「還嫌不夠丟人的?凌挽靜你再敢哭一聲,我就拿帕子堵了你的嘴關到屋裡!」
正又羞又難過的凌挽靜被她這麼一吼,哪裡停得下來,不可思議去看她旋即暴跳如雷,哭喊著道:「凌挽寧你朝我耍什麼威風,有本事你去朝凌挽夏耍威風啊!」
可她發現胞姐只冷冷盯著自己,更是從袖中取了帕子出來,她就打了個激靈,想到胞姐慣來不會相讓的性子,提著裙子轉身就跑走。瘋了……她雙生姐姐肯定也是被凌挽夏氣瘋了,才要拿自己出氣!
見人越跑越遠,凌挽寧氣得一甩帕子,用凌厲的眼神盯著幾個僕婦說:「你們的身契是在的。」
短短一句話,卻叫幾人都心裡發寒,這是警告她們的意思。要她們老實些恭敬些,要是也敢向其它人一樣逢高踩低,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幾人忙搶著表忠心,扶著李氏更是小心翼翼,一步步往二房院子去。
回到二房正院,凌挽寧等來郎中,聽得說只是氣急攻心施針后便能清醒,她煩悶的心情終於舒緩些。就守在床邊上,靜靜想著今日的事。
挽夏與父母兄長回到正院,顧媽媽便尋了過來,手中拿了兩疊名冊,是她今日叫統計去留名冊。
雖然她今兒是拿了此事來發作李氏,可既然是舉家搬遷,人員去留自還是要好好打算。
她接過隨手翻了翻,上面留者都寫明了緣由,也多為是活契的,家生子或簽了死契的都是要跟隨的多。她看了看就遞到蘇氏手中:「娘親,您再看看要怎麼處理。」
蘇氏接過細細的瞧,看完一遍又塞回了她手裡:「你處理吧,十二歲的姑娘也是要學著管家,這事你也算是接了過去的,不能中途而廢。」
看著又到了手裡的名冊,她只是笑笑,從容著開始吩咐顧媽媽:「媽媽你去與王管家說,府里活契還有三年或以下時間的,叫他們家人拿原定贖身銀子的一半,就可贖回去。三年以上的繼續留在凌府,到了年限再按規矩行事,家生子與簽了死契的留下三成,想留下的銀錢要減三成,其餘的都跟著到北平。」
「留下的銀錢減三成,這……」顧媽媽聽著有些猶豫。
挽夏將冊子隨手放到桌几上,神色嚴肅:「在京城留著,差事起碼要減輕一半,做一半事還要拿與全部的份例,哪有這麼好的事。那不是個個都起了心思要留在京中?你且去吧,自然會有人想要留下的,若是人數達不到三成或是超了,就抓鬮。」
簡單又公平的處理辦法。
顧媽媽雙眼一亮,忙應喏下去辦差,蘇氏在邊上直抿嘴笑:「嘖嘖,我的女兒不得不了,聰慧過人!」
「女兒也有我一份的。」凌昊正喝茶,擱下茶碗淡定的道。
長房兩兄弟有些無語的對視一眼,妹妹自小也跟著他們讀書啊,功勞苦勞也有的吧。
挽夏卻被誇得有些臉發熱,若沒有前世掌管著偌大的一個璟王府,以她這十二歲的年齡怎麼可能面面俱到。
處理完僕役之事,挽夏就先回了初馨院換下繁重的服制,冠服除去,她覺得人都輕十斤似的。
重新換了半新的嫩黃色家裳衣衫,頭髮也只在腦後隨意挽了個髻,將白皙修長的脖子露了出來,整個人就添了幾分柔和慵懶。梨香把太子送的東西就擱在炕几上,她盤腿坐下打了開來,裡面是一隻繪美人的紙鳶。
美人的眉眼還與她有幾分近似……
她啪的就將盒子又蓋上,明凈杏眸中閃爍著冷光,想起前世及笄那年接到太子暗中送來的信,信上說待她及笄要納她為才人,當時她一顆心像墜入被寒冰覆蓋的深淵。那時的太子已娶了正妃,是張皇後娘家的侄女,而當朝太子側室才人封號的地位僅次於正妃,可她從未對太子有過別的情愫。
她驚得一身冷汗,不敢有所隱瞞將信給了爹娘看,父親捏著信沉默了許久,最終問她可有心儀之人。她紅了臉,腦海里浮現的是那有雙桃花眼的男子,可她不敢說,只搖了頭。再過了幾日她卻被告知沈滄鈺前來提親……
在她出嫁那日與父母拜別,父親扶起她說:挽挽,爹爹不能眼睜睜將你送到吃人的皇宮裡去,讓你居於人下過得如履薄冰,爹爹也只能為你做這些了。後來,她才知道父親因此徹底被帝王所猜忌,大寧幾次危急的戰事父親兄長都被派了出去。雖都是勝戰而歸,可父親兄長為國英勇奮戰的忠心卻未能再感化帝王心,反倒叫帝王越發忌憚。
最終父親兄長被陷害誅在謀逆的罪名下。
她知道的,如若不是太子,父親不可能讓她嫁給沈滄鈺,而那種時候她不嫁給親王身份的沈滄鈺,也沒有人敢再娶她。
挽夏看著那紅漆的木盒,突然抬手將它摔到地上。
巨大聲響后,那木盒四分五裂,精緻的美人紙鳶亦被木屑劃破。
梨香被她突然的舉動嚇一跳,太子賜的東西轉眼就被砸得稀巴爛,更叫她白了臉心都快從胸口蹦出來。
這可是大不敬罪!
「拾了,取火盆來,燒了,不要留一點。」她呼吸有些急促,聲音卻異常平緩。
梨香打了個顫,知道輕重,忙不迭就退了出去準備東西。
火舌將一切都吞沒化為灰燼,挽夏看著最後星點的火光湮沒,才打開了窗,讓風吹進來將滿屋煙火氣息散去。
窗外,天邊紅霞似血,落下的光線將院子也攏在血色中一般,唯獨一株綠樹葉片碧翠煥發著勃勃生機。她眸光漸漸變得堅定及銳利,今世,他們凌家定然會與這樹一樣,屹立不倒!
***
凌老太太被兒媳所累,遭得孫女迎頭一擊,整個下午都精神不震,吩咐話讓人免去兩日的請安。她得好好想想要怎麼與繼子再修復好關係,兒子的前程如今就只指著繼子了。
凌府兩房的下人在確定好去留後,就都重新回到各自差職上,空空的二房又恢復了人氣。醒來后的李氏看見那些人,只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又扇了幾巴掌,隨即就坐在床上發怔。
鬧騰半下午,凌挽寧在李氏醒來后勸了幾句就回房了,倒是凌挽靜知道娘親醒來,就腫著一雙眼前來探視。
可她才走出院子幾步,遇上人就總感覺看她的目光都還帶著那種不恥與譏笑,她強忍著才沒有要轉身再折回。原本小半刻的路程,她就像走了有一個時辰那樣漫長。
好不容易堅持到了李氏屋裡,她才踏進門眼眶就紅了,眼淚吧嗒吧嗒的掉直衝進裡間。
李氏臉色還有些白,怔怔靠坐在床上,小女兒就那麼撲到了她懷裡。
「娘,我們都要被凌挽夏磋磨死了,現在滿府的狗奴才都敢斜著眼看我,我哪還有個凌家小姐的體面!」凌挽靜哭得傷心,聲音沙啞。
李氏空洞的眼神終於有變化,轉動眼珠子,低頭看女兒梨花帶雨的小臉。
凌挽靜繼續哭訴著:「她凌挽夏是郡主又如何?娘你也是侯府出來的女兒啊,她這樣做不也是將武安侯府的臉面踩在腳下嗎?!」
武安侯府……
是啊,她是武安侯府的女兒,就算是庶出也是一直養在嫡母身邊的。她年輕的時候走出去,官家小姐們都對她獻殷勤,可自從嫁到凌家后,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
李氏無意識的伸手去摸小女兒髮髻,思緒涌動。
在凌家真的不一樣。
她被一個商家女壓著,中饋插不上手,空有副皮囊的夫君在朝中無建樹,還有著兩房妾室,婆母強勢偽善。閨閣時嬌寵的她,嫁入凌家卻在受著磋磨,如今連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娃也能發難她。
這都是什麼日子!
李氏手驟然攥緊,指甲直接勾進了女兒的髮髻中,拉扯斷了好幾縷,讓她吃痛尖叫一聲。
凌挽靜莫名中帶惱意抬頭去看自家娘親,卻被她臉上詭異的笑容驚得噤聲。
「來人,給我梳妝。」
李氏聲音很低,襯著她那詭異的笑令人毛骨悚然,凌挽靜越看心中越害怕,不明白娘親是怎麼了。是不是受激過度了……
松蘭已上前,扶著她下床,同樣心驚她的神色,不安著問道:「太太這是要上哪兒嗎?」
「我要回侯府。」
松蘭聞言睜大了眼,太太這個時候回娘家不是要將事情鬧得更僵?!
先前還害怕的凌挽靜聽到侯府二字卻也不怕了。
對啊,娘親是侯府小姐,怎麼就能在凌家這樣任人欺凌!而且侯府還有著……表哥,她一定要讓表哥知道凌挽夏是個什麼樣的惡毒嘴臉!
松蘭心裡著急,想勸又不敢勸,實在是李氏的神色太過駭人,像是要索命的冤魂般森然陰冷。她發顫著給梳好妝,然後按李氏吩咐,直接套了馬車就離府。
凌二老爺下衙后就和同僚去了喝酒,二房管事尋到他時,李氏早已走了小半時辰。他將事情前後說明白,酒意正上頭的凌二老爺打個了激靈就清醒過來,連和同僚告辭都來及不說,匆匆趕回凌府,神色不明直往長房正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