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曾經【小修】
皇帝坐在殿中望著面帶憂色的小姑娘沉默,殿內眾人亦不敢多言,唯獨心中有著想法的張皇后不願叫皇帝再細思太多,眸光厲光閃過笑著朝挽夏說:「溫嫻快坐下,皇上不會真檢驗你騎射功課的,本宮聽得宮人說御花園的牡丹開得正艷,倒是個好去處。」
張皇后柔聲細語,十分關切貼心的樣子,皇帝也因此從起伏的情緒中脫離,贊同的笑道:「對,用膳後到御花園轉轉,天氣正好,還能放紙鳶。」
帝后的提議挽夏自然是滿口應下,然後重新落座。
側身間她無意識去看了眼沈滄鈺,他微垂著眸,看不清神色,她卻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絲絲怒意。很奇怪的,她就是知道他在生氣。
可她不想探究,將注意力又放在帝後身上,兩人正在低聲商議什麼,惹得皇帝連連點頭面有稱讚之色。
待到了傳膳時間,眾人移步。
在宮中用膳規矩多,再是山珍海味也會沒了幾分滋味,挽夏也不過慢悠悠的用個半分飽就隨著皇帝擱筷結束用餐。席間皇帝拉著沈滄鈺喝了幾杯,兄弟倆相處顯得倒挺親昵。
喝過一回茶,皇帝就興緻勃勃領著眾人到御花園,在見著宮人拿了製作紙鳶的用具,挽夏才明白過來皇帝要親自動手。儀昭從未見過皇帝做這些,激動的圍在他身邊又笑又拍手。
一個燕子形狀的紙鳶紮好,皇帝朝在指導太子的沈滄鈺說:「七弟,你的丹青是兄弟間最出色的,來,給你皇侄女描上。」
沈滄鈺神色淡然的點頭,太子看著手中完成過半的紙鳶,眸光閃爍不明。
挽夏受寵若驚,皇帝居然親手給自己扎了紙鳶,雖然要描畫的人不討喜。她忙朝皇帝福禮謝過,皇后在邊上則含情脈脈的看皇帝,表情懷念:「皇上以前也給臣妾扎過燕子,臣妾還留著呢,這一晃都有近二十年的事了。」
髮妻之言也引起皇帝的舊憶,不由得露了笑:「你當時還覺得朕畫得不好看。」
皇后就抿了嘴直笑,精緻妝容下的面容顯得柔和,皇帝看著她溫和的笑,眸光卻是沒什麼波瀾。
狀似恩愛的帝后二人,使發現皇帝神色的挽夏莫名打了個寒顫,她忙瞥頭看向別處。那邊宮人捧著顏料,沈滄鈺神色認真的一筆筆在紙鳶勾畫著。下筆如神,動作行水流雲,陽光下的他身上清冷的氣息被暖化,只覺得他清逸出塵,似遠離世俗的一位嫡仙公子。
他這皮囊倒一直是人模人樣,可皮囊下那顆心充滿了駭人的算計!
挽夏淡漠移開視線,儀昭已纏著皇帝要他給扎一個蝴蝶的,太子與三位殿下也正專註,她突然覺得無趣又無聊,抬頭看天空。
天空很藍,讓人的情緒跟著也變得澄凈……
皇帝在扎完紙鳶便處理政事去了,挽夏被皇后留到申時才出宮,又得了一堆貴重的賞賜,回程依舊是與沈滄鈺同行。
其實她真看不透皇帝,明明顧忌著凌家靠近沈滄鈺,卻偏還吩咐他做這些事,就算是試探這種做法無疑明顯又不保障。誰知道沈滄鈺會不會就因此搭上了凌家呢。
她暗嘆,帝王心思深似海,若是她能看清前世父親與凌家也不會是那樣的下場。
當馬車快要出宮門的時候被後邊來人攔了下來,那跑得氣喘吁吁的小太監她認得,是太子身邊近身伺候的。
「王爺恕罪,是太子殿下讓奴才給溫嫻郡主送東西過來。」他說著將手中一個紅漆描金邊的盒子遞上前。
盒子挺大。
挽夏伸手去接過,眼底有著疑惑:「這是……」
小太監退了兩步,恭敬的回道:「太子殿下只說是小玩意,郡主不要嫌棄。」
當朝太子送的東西,誰敢說嫌棄二字,她笑笑要小太監幫忙傳達謝意。
沈滄鈺看了兩眼她手中捧的木盒,面無表情敲車壁,馬車便行駛起來離開皇城。
挽夏將木盒隨意放在一邊,閉了眼假寐,不想直面對坐的男子。
沈滄鈺也不介意她的故意忽略,在暗閣取了本兵書靜靜翻閱,馬車內寂靜,偶時響起的紙張翻動聲讓這沉默越發明顯。挽夏不知怎麼就心煩意亂起來,腦海里都是今日進宮的點滴,轉而有種精疲力竭的感覺,是真的有些累……
小姑娘長長的睫毛顫動著,沈滄鈺手中雖是拿著書,卻是一直在留意她。就是閉著眼,她眉宇間也顯出疲色,是過於難為她了,可她表現得很好。
三言兩語,進退有度,將人心揣摩得很到位。前世剛成親的時候,她也常常揣測著他喜好行事,她以為他不知道,可每當她說什麼他應下時,她那鬆一口氣笑的可愛模樣就出賣了心思。後來他會主動告訴一些喜好,她面對自己神色也不再那麼小心翼翼。
沈滄鈺就回憶起她說要為他做壽麵,然後到了晚上笨手笨腳捧了大碗過來,說擀了長長一根,他當時看著那有筷子粗的麵條不知該露什麼表情。那大海碗的一根麵條還鹹得他晚上起夜幾回。
第二日他差人去打聽,才知道她在廚房忙活了整個下午,明明不擅長,卻倔強又用心。像前世他在空寂宮殿中批閱奏摺時,喜歡獨留的那一盞燭火,明亮帶著暖意。
車角墜著的鈴鐺隨顛簸發出空靈清脆聲響,他緩緩回歸現實,卻發現小姑娘歪著身子靠在車壁,是睡著了。睡夢中,她依舊皺著眉。
她應該是對他有很大防備和警惕的,居然就這麼睡著了,估摸著和帝后相處耗費她太多精神。
並不安穩的睡顏讓他感到心疼。
他想為她擔下這些憂慮,可她如今怎麼就不相信他了。
沈滄鈺擱下書,取過毛毯輕聲上前為她蓋好,指尖在不經意間碰到她臉頰,細膩柔嫩。他指尖就停留在上邊,然後慢慢劃過,又流連在她紅唇上,微微張著的小嘴有著桃花瓣嬌艷的顏色……他看著眸光漸深,腦海里閃過兩人呼吸交融的纏綿,下刻,他猛然閉了眼又再深呼吸,才不舍縮回手。
不能有妄動,若是驚著她,她怕是更厭煩他,她今日表現已經十分明顯。——他怎麼捨得讓她離自己更遠。
將毛毯又往她肩膀上拉了拉,沈滄鈺就坐在邊上看著她出神,透過帘子灑落在陽光將兩人籠罩著,有種安謐美好的寧靜。
***
太陽已開始西斜,昨日醉酒的李靳修才算是真正清醒過來。
他也並不是睡得很沉,只是那酒的後勁超出他想像,每當睜眼時太陽穴便抽抽的疼,索性就一直睡到清醒。
他在屋裡一夜又大半天,武安侯卻急得嘴巴都要撩了泡。
「昨天璟王究竟都跟你說了些什麼,你一字不漏與我重述。」兒子終於清醒,他就匆匆趕了過來。
李靳修正揉額間,被問得怔住。
璟王昨天跟他都說了些什麼?
他倒抽了口氣,武安侯被他神色弄得心驚肉跳的,又催道:「你抽什麼冷氣,倒是說啊!」
「您要叫兒子說什麼,他什麼都沒有說,見了我后就只嗯了一聲。」李靳修先前那種怪異感又湧上心頭,是啊,璟王見了他什麼都說,只讓喝酒。
武安侯被他這話憋得滿臉通紅,旋即在屋裡踱步。
什麼都沒有說,兒子卻是和璟王喝成爛醉回來?!
本來昨天是他約了璟王,也是約過好幾回,璟王終於應了,可哪裡知道璟王派人來說遇到兒子,要他不必再走一趟了。
武安侯猛然頓住腳步,「他就沒有提一句我,或問一句你若要去衛所會要去哪裡?」
「父親,兒子又不是那起不知輕重之人,若有什麼話還會瞞著不成?」李靳修被他轉得頭又開始疼,隨後也發現父親的緊張不對,遂道:「您約了璟王,又是我去衛所的事,莫不是……」
武安侯在此間就打斷他,神色鄭重:「此事是能說的?!」
李靳修心中瞬間肅嚴,看著父親的目光驚訝之餘也非常之慎重。「父親,您真是這樣決意?!」
他知道這種決定無疑是把腦袋系褲腰帶上,武安侯有些暴躁,又開始踱步。
可上回不是璟王暗中撈他一把,別說他如今還安然在兵馬司,怕就連侯爵也未必能保住。那群人下手太狠了,完全是將他往絕路上逼!
「你心裡有數就成,我再想想辦法探璟王的語氣。」他說著背著手直接出了兒子屋子,獨留下李靳修一人皺眉沉思。
凌府,李氏在午歇醒來后得知院子里的情況,發怒摔碎了一地的東西。
「她個小蹄子,這是要耍哪門子的威風,居然這樣行事,就不怕傳出去被人說是沒有教養!這是哪個閨閣小姐使得出來的下三濫手段!」李氏將將摔了套粉彩茶具,卻仍不解氣,咒罵中隨手又將金絲纏枝翠葉熏爐從桌上掃落。
內間還燃著熏香,砸在地面上頓時散了開來,地面上濺著茶水,火星遇著水滋啦的刺耳聲便在屋裡迴響,陣陣青煙直竄而起。
李氏正氣得大口喘著氣,不措間就被煙嗆得咳嗽,直咳得眼淚都涌了出來。
她身邊的大丫鬟松蘭忙上前幫她順氣,另一位丫鬟急急忙跑出屋要往茶房去,準備倒新茶過來。
原本這些都該是小丫鬟做,可如今整個二房的院子內除了她們,就靜悄悄一片,安靜得宛若空院子似的。
李氏這一團糟,凌挽寧姐妹結伴匆匆而來,還未進門,凌挽靜已喊了出來,一雙鳳眼中都似要噴出火來:「娘親!凌挽夏她居然就那麼欺負到女兒身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