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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顧忌【修】

  車駕出了凌府就一路快行,馬車內卻不覺得有多顛簸。


  挽夏自入內后就壓著怒意垂著眸不言,沈滄鈺靜靜看著她,思緒百轉千回又總感覺她與記憶中有些不同,卻說不上來。


  她自打見著他,就對他淡淡的,可以說是冷漠。


  他記得前世她總是對他笑的,一個從樹上掉下來,壓著他,還不怕他冷著張臉,露著如春風怡人笑意的小姑娘。


  沈滄鈺想起漫天花雨間的相遇,清冷的桃花眼淌過暖意。


  可如今她對他不似前世親近,方才還惹怒了她。


  他有些不知怎麼打破這樣的僵局,以前有她在的時候,兩人間似乎都沒有過這樣沉重的氣氛。


  他想了想在身側暗格取出凝膏,見她聽著動靜看過來,輕聲道:「手伸出來,我看看你手心上的傷。」


  她看到他捏著的熟悉銀盒子,拳頭再度緊攥。


  ——他真的知道她手傷著了,才會將凝膏送來。


  可這又如何?!

  經過那些事,她不想接受他這樣的好意了,與他再扯上過近的關係,被皇帝再誤會,凌家依舊萬劫不復!

  萬劫不復四字使她心頭霎時被揪住,隱隱作疼,又像在冬日裡被澆盆冷水,寒意滲到了骨子裡。前世父親兄長充滿惡名的死訊,娘親自縊的消息,一遍遍在她腦海里重複。


  凌家家破人亡,都是因為他,因為皇家!

  血色的過往使她內心惶惶又憤怒,手就止不住發起抖來,臉色發白。


  不可以!

  她腦中響起似驚雷般的咆哮,猛然又止住因恐懼和憤怒帶來的顫慄。


  今生,凌家絕不能再陷入那種境地!

  她眸光恢復了平靜,抬頭冷冷與他對視,無聲的拒絕與漠然。


  視線相觸那瞬,沈滄鈺發現她對自己果然很疏離,這並不是他的錯覺。


  想到她的拒絕,他眉宇間神色淡了下去,突然伸手朝向對坐的她,精準捏住她細細的手腕。


  她哪裡都是纖細,那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身也是。


  再度的接觸,挽夏壓抑的憤怒終於暴發了。


  她用力掙扎,發現對方的手就像是鉗子,一隻手掙脫不開,她空閑的手想也沒想便朝他臉揮了過去。


  可她動作再快,又哪裡是常年習武的他對手,眨眼兩隻手都被捏住,然後直接一隻大掌就牢牢將她箍住了。他掌心的熱度貼在肌膚上異常燙人……


  掙不開,她目露寒霜,冷冷朝他道:「七皇叔,您這是要做什麼。」


  她眸光的冷意刺人,沈滄鈺凝視著她,腦海里又憶起她對自己揮刀時的決絕,胸腔里發悶。


  他要做什麼?

  重生後有些脫離認知的她,讓他情緒頻頻不受控,如今她還那麼無辜的問他想要做什麼。


  他哪裡想要做什麼。


  他是不想讓她喊自己皇叔,不想讓她躲!

  她就感覺他手驟然一下縮緊,力道捏得她有些疼,她忍不住又用力去抽回手。


  可他洞察她的意圖,居然又使一分勁,抽手不成反倒被拉得朝他撲過去。


  她大驚,好在他及時伸了只手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又安好坐回在位置上。


  沈滄鈺神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呼吸有些急促。


  他剛才其實想順勢將她抱過來的,卻在剎那間想起她眼下的抗拒與怒意,生生阻住了動作。他應該先將她的這種情緒尋到源頭才對,不然,以她的個性定然是越發想遠離他。


  「你怕我?乖乖的手心朝上,給你抹葯。」他說。


  她熟悉這種語調,他生她氣時就會這樣說話。


  她怕他?


  她突然很想笑,亦低低笑了出聲。


  她此時都恨不得想再和他同歸於盡了事,她會怕他?!

  怒極的挽夏反倒變得冷靜下來,她杏眸清亮,眸光厲如刀刃。


  她此時就是要怕,也只是要怕自己沒有控制好情緒,失手再給他身上扎個洞,然後會因此牽連了凌家。前世家破人亡,殺了他父母兄長也不會被牽連,可今世不同,她的家人還都安好。他不值得她再搭上家人性命!


  而且他真的就那麼好心要為她上藥?還有先前的親近,他是故意的,她能感受得清楚!他這是為了再要拉攏凌家的另一種手段嗎?!

  他瞥到她令人不舒服的笑意,心頭難受的緊,語氣也冷了下去。「長者賜不可辭,既然都喊得我皇叔,給你抹個傷葯,你也不該推辭。」


  狗屁!


  這什麼牽強又到道貌岸然的說法,她氣得在心裡罵粗話,又要掙扎。下刻卻是腕間一麻,緊攥的手無知覺自己鬆開,他單手扣開盒子,用指尖沾了凝膏細細在傷處打轉。


  手心慢慢滲入清涼的感覺,她卻氣得直發顫……


  挽夏從未發現沈滄鈺還有這種霸道無賴的一面,足可以和李靳修那廝媲美了!偏她還得壓著性子沒有辦法發作,憋屈得叫她難受至極,眼角因憤怒而泛紅。


  察覺到小姑娘發顫的身子,他抬眼看她,發現她連臉都氣紅了,一雙杏眸中怒意翻湧。


  ……她真的是有些奇怪,這明明是在表達關心,她怎麼就能氣那麼狠?剛才說話還有針鋒相對的感覺,那句不勞煩七皇叔譏諷的口氣太過讓人莫名,他記得這個時候,真不曾得罪過她。


  他又將視線凝在她手心的傷處,其實他什麼時候不是都遷就著她,怎麼就輕易的與她置起氣來。她是個有傲骨的女孩,明知用蠻和強迫她會生氣,可她開口閉口七皇叔是實在叫人生氣。


  他無聲嘆氣。


  許是失而復得遇見她才總是失了冷靜,無奈想著他微微鬆了手,果然見到她腕間有一圈紅印,在似雪的肌膚上有些觸目。他又用指尖沾了凝膏在紅印上一點點抹勻。


  挽夏看著他的舉動,眼底有著不屑,她不需要別人打一巴再扔個棗。又察覺他力勁小了,趁他再取凝膏時猛一下抽手。


  軟若無骨的小手自掌中滑走,沈滄鈺動作頓了頓,卻沒有再像方才一樣拽了她回來,轉而取出細布帕子將指尖凝膏擦拭乾凈。


  「珍珠首飾太過素凈,不適合你這年紀。」他突然說道。


  挽夏聞言又冷冷看他,「七皇叔,您管得也太寬了。」她愛怎麼打扮與他何干?!

  「如今你已經是郡主,裝扮太過素凈被傳到宮中怕也不好。」他視線緩緩從她臉上轉而對上她的杏眸,神色認真。


  她就怔了怔,旋即沉思。


  她被皇帝認做義女,又封郡主,有品級有規制,皇帝還賜了不少金銀首飾和綢緞,似乎真的不能再太隨意穿著。和皇家挨上邊……總是麻煩。


  不過,他倒是提醒她了,她表情微霽。


  見她神色緩了下來,他眸光也柔和了些,很隨意般說:「明日我讓人給你再置辦些首飾衣裳。」


  「不…」她想也未想就拒絕,他卻更快不容她拒絕:「長者賜不可辭,竟然你喊我皇叔,給你置辦一些東西又有什麼不可。」


  挽夏覺得自己真是被噎住了,那種無力無可奈何的憤怒又在心頭翻湧。


  她原認為這種輩分間的關係是面擋箭牌,怎麼如今非但沒避開他,還總被他用輩分施壓。


  沈滄鈺卻是笑了。


  也罷,皇叔就皇叔吧,她高興怎麼喊怎麼喊,其實也挺利於他光明正大接觸她。


  他一笑,桃花眼內光華微幽,將他清冷的面容都照亮,整個人似晨曦的一道光柔和而明亮。挽夏氣悶著瞥他眼,很快又將視線轉向別處,神色不明。


  「我知道你父親的想法,不會讓你為難。」


  車廂內安靜了許久,他極輕似嘆息般的聲音傳來,挽夏有一瞬以為是聽錯了,他又道:「我不會置凌家與危難中。」


  她心中一凜,猛然轉臉看遲疑的去他,可那遲疑也只是瞬間,下刻她眸中顯露出不信任與警惕。


  他卻是閉上了眼,輕輕轉動著右手拇指上的龍紋玉扳指,肯定了心中猜想。


  他思來想去,小姑娘今生突然疏離自己只能是與凌家有關,今世凌昊在朝堂上推了爵位再求恩典,個間的用意她應該是明白了。她既然是心中有顧慮,他便打消她的顧慮。


  挽夏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冷笑,果然他沈滄鈺還是想靠近拉攏凌家。


  他的話她一個字也不信!

  前世的信任,換來的是父親為他背了謀逆的罪。他心思深沉,幕僚也勸他趁那個機會一舉而反,父親成就了他的契機。她朝他心頭扎刀要他命,還真沒有錯,就是現在她也還想再給他一刀!


  沈滄鈺話后也不再言語,他只想著要如何才能真正讓小姑娘放下這層顧忌車廂里再度安靜了下去,在嘚嘚的蹄聲中馬車直接進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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