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恩深似海
「胡說什麼，」青袍修士斜睨了夭夭一眼，「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他故意說得很不滿的樣子，實際上語氣像夜風似的輕柔。
夭夭眼睛左右亂轉，心裡不服氣的想著『我才沒有胡說』。
夭夭跟師父在一起這麼多年了，師父很愛乾淨的。本來他就是神仙，隨時運轉著真元，讓靈氣環繞周身隔絕開那些灰塵簡直不要太輕鬆。
其實神仙有法力清潔自己，而且得道成仙本來就是洗骨伐髓，將身體內的雜質全部摒除。只要不被外力所沾染，當然可以保持著出塵不染。不過凡人成仙有相當一部分會保留沐浴的習慣而已。
師父平時愛乾淨到幾乎有潔癖的地步，從頭髮絲到衣服下擺都會不吝真元，甚至於鞋子踩在地面上，其實都是用一層靈氣隔開的。別看師父平時隨便就席地而坐什麼的，但絕不會弄髒一點點衣角。為此夭夭總是嘲笑師父是處女座。
可是眼前倚靠在門邊的師父，青袍袖襟有一些灰撲撲的感覺，頭髮上還夾著一根枯草。
他自己肯定沒發現，夭夭暗裡嘀咕。
師父從來不照鏡子，就是在水面都不照。
弄不清師父為什麼要否認，也許他幹了什麼蠢事害怕說出來丟面子？反正夭夭沒有揪著問，她還有更重要的問題呢。
夭夭嘿嘿笑著湊到師父眼皮下面，「師父，大聖現在對我可好了，才沒有趕我呢。」
師父無趣的哼了一聲，目光瞥向夭夭身後，「看出來了，把分|身都派上了，怕你路上被妖怪吃了么？」
師父的火氣有點大~~難道是追求仙女姐姐被拒絕了還是跟情敵打架打輸了？夭夭不厚道的猜想。
後面的齊天大聖卻沒什麼反應，也對，他是聽不懂言語的。
「這不是說明大聖對我好嘛。」夭夭繼續誇大聖，要給師父心中塑造大聖的美好形象。
「行了，你拍馬屁的本領這麼差勁，有空多學學嘛，」他還不知道這蠢丫頭什麼德行，「既然不是被趕回來，那是為了什麼？」
「師父，你知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把大聖頭上的緊箍去了啊？」
「有啊。」師父答得很爽快。
「真的？！」
「要麼去找如來把緊箍摘了，要麼就是他孫悟空比如來還厲害，一樣可以把緊箍摘了。」
夭夭扯著師父的袖子耍賴，「師父~~~我可是很認真問你的！」
青袍修士發出懶洋洋的嘆息聲，「你著急這個做什麼，只要孫悟空老實到了雷音寺，我想，如來不會再留著這玩意。」
「那我知道，可是……」夭夭癟著嘴不高興，「唐僧實在太過分太氣人了，他都快把緊箍咒當成家常便飯來念了，把大聖使喚來使喚去，大聖只是報恩，又不是他的奴隸！」
「你師父我也不是萬能的，」青袍修士拍拍夭夭的肩膀，「快回去吧，以後遇到這種事多忍忍就好了，實在氣不順，過後你悄悄的揍唐僧出出氣。」說完頓了幾秒，又加一句，「要是孫悟空再趕你走，你就回來，師父替你出氣。」
「大聖上次不是為了唐僧趕我走的，」夭夭以為師父不知道，所以趕緊為大聖辯護，「是我不小心吞了白骨精的妖丹，大聖說那是屍魔，吃了很容易變成妖怪的。」
青袍修士笑的有些敷衍。
「而且，我現在算是明白了，揍唐僧有什麼用，他磕著碰著，都是大聖的鍋。再說，我根本沒辦法二十四小時看著唐僧，誰知道他突然哪根筋不對就念咒，得有個預防的措施……」夭夭說到這裡，臉色一轉，神秘兮兮的笑道，「師父，其實我想到一個方法，只是我沒那個能力。」
青袍修士眯縫著眼睛看她，估摸著她又想到了什麼餿主意。
「只要讓唐僧念緊箍咒時，把大聖的頭疼讓唐僧自己承受，就是把疼痛轉嫁給他自己，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念，要念也是疼死他自己，這樣不就好了！」夭夭為自己的絕世好主意點32個贊。
這丫頭……還真是……蠢到家的主意。
「丫頭，我發現你確實很有成魔的潛質。」青袍修士半掀著眼皮，氣息清淺的笑道。
夭夭眨著眼睛賣萌，「師父，你是覺得我的點子太壞了嗎？」
青袍修士搖了搖頭，「你想的不壞，只是，這種逆轉自然的法子，沒那麼好用，也去不了根。」
「試試嘛師父，你想啊，唐僧以後只要一念咒，就得疼的打滾，看他還敢不敢念了！」
青袍修士耷拉下眼瞼，遮住自己的目光，笑著問，「學這個對你沒好處的，你不後悔？」
「不會不會，師父你快教我吧。」只要能治了唐僧的毛病，夭夭才不會後悔。
「好，你附耳過來。」
…………
夭夭聽完，愣了好一會，才有些弱弱的問道，「師父，能換一個嗎？」
拿自己做引子……夭夭想起上次被黃袍怪砍了一身的傷，頓時心理上慫了。
青袍修士早有所料的嗤笑，「你以為這種轉嫁傷害的術法是閑著好玩的么，違逆自然之理的術法全部都會有反噬。」看夭夭一副怕怕的表情，青袍修士哄小孩一樣續道，「師父再教你一個法，唐僧怎麼寵信豬八戒的，讓孫悟空多學著點也就是了。」
他說完，抬了步子朝屋裡走去，「好了，快回去吧。」
「我…試試看吧。」
師父的身影定在了原地，似乎是愣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願意，為了孫悟空？」
夭夭咬著嘴唇，「我不想讓大聖變得跟豬八戒一樣，大聖的好是誰都比不了的，嗯……再說，我只是試試嘛，唐僧自己一疼肯定不敢再念了，所以，好像也沒那麼可怕。嘿嘿~」
夭夭傻笑著給自己打氣。
師父還是背對著她，不說話。夭夭叫了聲，「師父，你不高興嗎？」
青袍修士轉過身，臉上是無奈又嫌棄的笑容，「真拿你沒辦法，」把法訣給夭夭說了兩遍，確定她記住之後，像趕蒼蠅似的揮揮袖子，「好了，趕快帶著那根毫毛走吧，養徒弟都是貼給別人家的。」
「師父，別發脾氣嘛，徒弟我還是很有孝心的，還給你帶了兩瓶上好的蜂蜜呢，」夭夭在身上摸了摸，「咦，葫蘆呢？怎麼不見了，對了，一定是跟那個九頭妖怪打架的時候弄掉了！」
青袍修士搖頭哂笑，「好有孝心啊，」抬手摸摸夭夭的額頭，「蠢丫頭，你要是哪天真感動了孫悟空，回來給我報個喜，走吧。」
「借師父吉言。」夭夭不倫不類的鞠了個躬，回頭拉起齊天大聖的手，「師父，我走了。」
卻說此時，孫悟空看著唐僧解下來的那個小孩，暗暗的直磨牙根。昨晚那妖怪乖滑，他還沒到跟前，妖怪就化風跑了。孫悟空猜到他是曉得自己的手段，不敢正面攔阻，也就罷了。
不想天一放亮，走過那片藤木林，就看見了一個吊在樹上的小孩，不聲不響奄奄一息，當即就把唐僧心疼壞了，趕忙叫豬八戒解下來。
唐僧還暗暗埋怨，「這定是昨日我聽見呼救的孩子，可憐他被吊了一夜，你這猴子，昨夜若是遇見了，怎麼不將他救回來？」
孫悟空眼珠一轉，嘻嘻笑道，「師父你錯怪老孫了，昨晚我實不曾見，再說，我們一路往西走，昨日聲音明明是從南邊傳來的。」
山林茂密，聲音縹緲，唐僧也記不得是哪邊了，只得作罷。把小孩抱在懷裡暖了一會，居然真的又有了活氣。
「師父師父，我害怕~~」小孩一睜眼，被豬八戒的嘴臉嚇得啊一聲，鑽進唐僧懷裡細聲細氣的叫道。
「莫怕，他是我徒弟，」唐僧心軟，抱著小孩哄道，「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被吊在此處？」
得，師父又不分好壞的發善心了。孫悟空跳上一個樹杈不去聽，反正甭管妖怪說什麼花言巧語，準是要跟著他們伺機行事。
孫悟空料的沒錯，小孩說了一通凄慘的遭遇，然後唐僧便決定帶著他，到前面有村落的地方，再把他託付給一戶好人家。只是小孩子吊的久了，手腳都疼不能騎馬，唐僧只好讓豬八戒馱他。
豬八戒倒是樂意馱，只是被小孩嫌棄，「他長嘴大耳，腦後的鬃毛硬的扎人，我身上凍熟了，受不住。」
唐僧又叫沙僧馱，又被嫌棄，「殺死我父親，擄走我母親的那些賊人，也是這般晦氣臉，我害怕~~」
唐僧無奈，只得仰頭叫孫悟空。
孫悟空說是不聽，卻還是在樹杈上聽的清清楚楚，見這妖怪是沖著他來的，想了想，跳下樹道，「好，我馱。」
豬八戒偷偷跟沙僧說，「護短的不在，不然肯定又有瞎主意了。」
沙僧一臉的所言極是。
夭夭跟齊天大聖飛了好一會兒，越想越不對勁，往常師父總是各種打擊她，還叫她留在山上修鍊，可是這一次，師父明裡暗裡說話，好像都希望她趕快走。
還有師父那懶散的連說話都打不起精神的表情，還有沾了灰塵的袖襟和草屑的頭髮。
「大聖，我覺得應該回去看看。」夭夭停在半空，向齊天大聖徵詢意見。
齊天大聖不懂夭夭在說什麼，不過看她略微凝重的臉色，抬起手拍拍她的腦袋。
好像在說，沒事，我陪著你。
「大聖你也這麼覺得對不對？那我們回去吧。」
夭夭再次轉回山門的時候沒有看見師父，那一刻真是嚇壞了，還以為師父出了什麼事！
等她在後山山洞裡找到師父的時候，平時總是神氣活現瀟洒自在的師父，靠在最角落的石壁上，軟趴趴的毫無一絲生機。
是真的出事了……
夭夭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跪在師父旁邊探手摸摸他的臉龐，冷冰冰的，而且一點反應也沒有。
「師父……師父，你聽到我說話了嗎？」夭夭好自責，她跟師父在一起那麼多年，可是師父剛剛明明有異狀，她卻沒有馬上看出來。
還纏著師父只顧問別的……
原來，師父說的沒錯，她真是沒良心……
不管夭夭在外面有多胡鬧，可是吃了苦，傷了心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回家。
回不去她自己的時代，在這裡，有師父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師父撿了她，給她可以安住的地方，不嫌棄她的資質愚鈍，任由她胡鬧，任由她予取予求，她卻從來……都沒有為師父做過什麼有用的事。
夭夭咧開嘴嘲笑自己，還真是……被慣壞了呢。
一隻毛茸茸的手伸過來，把夭夭臉上的眼淚蹭走了一些。
齊天大聖蹲在她旁邊，亮晶晶的目光好像有些憂慮，眼淚濡濕了他手指上的猴毛。他好像不太適應這種陌生的觸感，抖了抖手指。
夭夭覺得他這動作很好笑，可是笑不出來。自己在臉上胡亂抹了抹，對，現在又不是哭的時候，師父又不會死，呸呸呸，拿出點腦子來卯夭夭！
掏出舍利內丹，夭夭拿著亮黃色的珠子一時不知道該怎麼下手。師父又沒有外傷，這玩意該怎麼用啊？！
卯夭夭，你真是太沒用了！
「大聖，你回去吧，我留著陪師父。」這是她唯一能為師父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齊天大聖一動不動，他不明白夭夭在說什麼。
夭夭推推他，「你去告訴大聖，我是說，真的大聖，你去告訴他，我等師父沒事了就回去。」
齊天大聖被夭夭推著，主動向旁邊挪了挪，但還是蹲在她身邊不走。
夭夭沒轍了。
「好吧，我想，就算不用打招呼，晚幾天大聖也不在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