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聽到玻璃碎裂聲的剎那,李肅煊臉上的笑容就更艷光四射了。
他要看的結果,來了。
路漫漫驚訝的回頭,一眼就對上了碎玻璃後面的弗蘭西斯。
那雙灰色的眼睛里裹挾著狂風暴雨,和四處流竄的閃電,巨大的壓迫力讓人忍不住心跳驟停。
堅固的能防彈的單向玻璃竟然被他一拳打碎,玻璃渣均勻地灑了一地。
那雙鋥亮的,反射著冷厲光芒的軍靴無情的踩在上面,發出令人牙酸的響聲。
碎玻璃渣劃破了他的左手,鮮血一滴滴的滴落在透明的玻璃上,絢麗的迷人眼。
他一眼都沒有看被李肅煊摟在懷裡的路漫漫,一步步走到李肅煊面前,彎腰行了一禮,用一種平板冷漠的聲音說道:「陛下,會議已經開始了,請移步政務廳。」
李肅煊含著笑,優雅驕矜地站起來,說道:「弗蘭西斯請先到外面等候,我很快就過去。」
弗蘭西斯又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整個過程中,他一眼都沒有看路漫漫,扭頭就走。
謝琇瑩望著他的寬闊筆挺的背影一步步走到門口,在轉身的剎那,他終於側著臉用眼尾的餘光看了她一眼。
她那雙烏黑的眸子一直追隨著自己,瞳孔被濃霧遮住,看不真切裡面究竟蘊含著什麼,神秘莫測,被她這樣看著,他竟然有種她其實是愛著自己的錯覺。
弗蘭西斯在心裡冷笑,嘲諷自己的異想天開。
一切不都已經揭曉了嗎?
這個女人從頭到尾愛的人只有李肅煊。
她忠貞、從一而終,矢志不渝的堅守著她自己一個人的愛情,即使對象是李肅煊這樣的人,也不曾有過絲毫的動搖。
如此愚蠢的忠誠。
就和自己一樣。
但是,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在砸碎那面玻璃的時候,弗蘭西斯的最深處,已經悄然改變。
同樣的行為,在弗蘭西斯看來是愚不可及的忠貞,而在李肅煊看來,則是女人最珍貴的忠誠。
他愛的就是謝琇瑩對他的始終如一。
他愛的就是謝琇瑩對他的愛。
李肅煊溫柔的吻了一下她的嘴角,告訴他自己還有犯人的政務要處理,等處理完畢就立刻回來。
路漫漫大度的表示不要緊,她在這裡安心等著他。
李肅煊春風滿面的走出大殿,和弗蘭西斯時刻緊繃、的背影一起消失在廊腰縵回、檐牙高啄的宮殿群里。
路漫漫得到了李肅煊最後那十點好感度,攻略進度達到了50%。
這個什麼都不在乎的男人,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估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至少,目前還不是謝琇瑩。
換回了李肅煊的好感度,接下來的她期待的是弗蘭西斯的反應。
被李肅煊和謝琇瑩這樣對待,他還能努力和李肅煊維持君臣之間的和諧嗎?
李肅煊已經無法容忍弗蘭西斯,而弗蘭西斯又能容忍李肅煊到什麼時候?
李肅煊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結果,在會議上就不再刻意針對弗蘭西斯。
但是做了這麼多年皇帝,玩弄權術他比誰都得心應手,李肅煊第一次和路漫漫的腦迴路撞到了一起,自己這樣對待弗蘭西斯,他還會對皇室,對政府忠心不二嗎?
猜疑之心一起,就再難打消。
他不想給他過大的權力,絕對不能出現之前李格非在位的時候,皇權別軍權壓制的情形。
弗蘭西斯可以擁有軍隊的指揮權,但是最終的調動權,始終應該歸屬政府,也就是自己所有。
這是會議討論的關鍵性問題。另一個問題就是謝琇瑩。
這也是讓李肅煊非常不滿,但是無可奈何的一點,謝琇瑩是對抗那些難纏的試驗品最有力的武器,如果想要利用謝琇瑩來打擊安那奇,她就必須經常跟隨軍隊到處跑,不可避免的就要和弗蘭西斯經常接觸。
這對李肅煊來講,是非常難以忍受的一件事情。
最後商討的結果是:
一、弗蘭西斯重新擔任軍部的最高長官,但是僅限於對軍隊耳朵指揮權,國防大臣由另外的人擔任,失去了原本擁有的參政權;
二、只有在戰事最危急的時候,軍隊才有權力請求謝琇瑩跟隨軍隊,平時謝琇瑩必須待在帝都,至於同意與否,最終的決定權在李肅煊手上。
這些調價對弗蘭西斯來講都極為苛刻,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如果沒有最終的指揮權,在關鍵時刻政府的意見萬一和自己相左,很可能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任何一個將軍,面對這樣不科學的條款,都不可能接受。
但是弗蘭西斯竟然接受了。
他的要求,政府也給與了滿足,那些判出軍隊的士兵,免除叛國罪,但是所有軍銜和待遇降兩級處理,編入正規軍。
身上肩負著這麼多人的命運,弗蘭西斯沒有任性拒絕的權力。
李肅煊春風滿面的回到寢宮,抱住謝琇瑩就吻了上去。
自從弗蘭西斯重新被任命為軍部的最高長官,統領華國全部軍隊對抗安那奇之後,戰場局勢立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無論安那奇的人攻擊哪裡,他都能在最短時間內得到消息,做出相應的抵抗,無辜人民的死傷數量直線下降。
普通的民眾不清楚具體情況,連連歡呼,但是弗蘭西斯的臉上卻越來越難看。
平民傷亡情況確實得到了極大的減少,但是軍人陣亡的數量卻在直線攀升,他們並沒有取得任何勝利,只不過是用軍人的生命換取了普通人的生命。
在面對那些戰鬥力驚人的實驗品的時候,實在是太難了,對付一個試驗品,至少需要十個軍人圍攻,才能勉強打成平手,這樣的結果,造成了軍隊只能使用人海戰術,一個個的車輪戰。
軍隊人數比試驗品多得多,使用人海戰術弗蘭西斯不怕,只要能取得最後的勝利,犧牲一些士兵是在所難免的。
但是這些士兵幾乎都是白白犧牲的,還沒到試驗品體力不支的時候,霍華德就命令她們開始撤退。
長時間的消耗戰下去,試驗品的損失寥寥無幾,但是華*方卻損失慘重。
每次弗蘭西斯申請謝琇瑩的援助,都被李肅煊以各種各樣的借口擋了回去。
李肅煊不在乎軍隊的犧牲,這個世界有著和別的世界的通病——人口問題。
生育率居高不下,人均壽命節節攀升,造成這個世界人口大爆炸,軍人死了,可以繼續招兵,後勤補給遠遠不斷,正好解決一下人口大爆炸的問題。
但是弗蘭西斯不能這麼想,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是與他同袍與血的生死之交,士兵服從他的命令,他必須盡量保護他們的生命,避免不必要的犧牲。
這次,弗蘭西斯再次提出了謝琇瑩的援助,毫無疑問的,李肅煊再次將請求駁了回去。
臨時搭建的指揮部中,得到李肅煊拒絕消息的軍部各高層沉默下來,氣氛低迷而且緊繃。
事情竟然會如此的荒謬可笑,他們在前線為皇室,為政府拚命,但是政府卻在後=面拚命扯軍隊的後退,為的僅僅是陛下一個人的私情。
他們大部分都有自己的愛人,理解陛下的心情,但是如果易地而處,別說愛人,就是全家上陣,他們都不會有一句怨言。
即使軍隊承諾過無數遍,一定會盡最大的力量保證謝琇瑩小姐的安全,絕對不會讓她少一根汗毛,結果依然如此讓人心寒無奈。
弗蘭西斯坐在會議桌的最上首,傳達完陛下的決定之後等待著大家的反應,見沒人說話,只好又問了一句:「各位都有什麼看法。」
依舊無人應聲。
弗蘭西斯只要加重語氣,命令道:「說話!」
「首長!」
一個最年輕的少將站了起來,進了個軍禮,大聲道:「我有話要說。」
弗蘭西斯不懂神色的點頭:「說。」
「我要說的之後一個字——反。」
一字既出,氣氛瞬間緊繃起來。
弗蘭西斯猛地站起來,手中槍瞬間抵到了他的頭上。
其他人連忙站起來,想要把弗蘭西斯拉開。
他甩開眾人,手中的槍指著他的太陽穴,殺氣騰騰的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報告首長,」他立正,又敬一個軍禮,大聲回答,「我知道。」
弗蘭西斯握槍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手臂上青筋暴起。
「首長,你可以槍斃了我,我沒有一句怨言。」他目光堅毅,但是隱含淚光。
「我寧願現在死,也不想看著自己的兄弟死完了之後,再去和他們陪葬。」
「在座的各位可以捫心自問,自從陛下准了首長的辭呈之後,軍部的地位一落再落,陛下早就看軍部所有人不順眼了,現在是還用得上我們,等戰事一結束,我們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不言而喻。」
弗蘭西斯終於被眾人拉開,手中的槍也被奪了下來。
這樣的想法每個人都有,但是始終無人說出口,現在被人這樣明明白白挑了出來,立刻就明白了目前的情況。
在座的都是人精,怎麼還不明白這是弗蘭西斯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只不過這戲的走向正合所有人的心意罷了。
在眾人拚命「勸說」下,弗蘭西斯深深嘆了口氣,似乎終於任命了一樣,問:「事已至此,各位有什麼看法。」
他立刻列出了一系列的亟待解決的問題,物資、軍備、社會輿論、安那奇……
如果現在軍部叛變的話,無異於四面樹敵,稍有不慎,所有人都會毀於一旦。
苟且偷生,還是拚死一搏。
不記名投票,只要有一個人選擇了前者,這件事情就當沒發生過。
面臨這樣選擇,或許有人會選擇前者,但是習慣了戰場和死亡的軍人,全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後者。
接下來就是商議與之相關的各項難題,最重要的是,要有領地和軍需物資,這兩樣是重中之重。
物資可以在最後在坑政府一把,領地的話,在不少被安那奇襲擊過的地方,都有軍部的駐軍保護,這些全都是他們的領地。
至於社會輿論……
有人提出了一個非常完美的解決方案——李格非。
同為皇室成員,李肅煊能當皇帝,當過皇帝的李格非當然也可以,更何況李格非還是弗蘭西斯的學生,更加名正言順。
弗蘭西斯難得的笑了一下。
事情全都處理妥當之後,眾人告退,立刻去處理自己的任務,會議室里只剩下弗蘭西斯一個人。
他打開了智腦,找到了那天他離開宮殿之後,看守謝琇瑩的士兵傳給自己的消息。
是一張圖片,用手在屏幕上寫的六個字:破而後立漫漫
看到這六個字的時候,弗蘭西斯並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他明白一點,謝琇瑩很可能並不是真的因為愛上了李肅煊才做出那樣的選擇,她很可能有別的計劃,而這六個字,是她給自己的暗語。
在會議過程中,弗蘭西斯弄明白了前四個字的意思。
——破而後立。
這個國家,真的需要大換血了,各種各樣的弊端層出不窮,內閣制定的計劃再穩妥漂亮,僅僅因為當權者一個「不喜」,就被毫無緣由的捨棄。
不少人都意識到了這種畸形的權力體質,但是始終沒有人想過去推翻它。
別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那就讓他來做。
於是,他策劃了今天這一場戲,用無數士兵的鮮血和生命做鋪墊,煽動了全部的軍部高層。
而後面兩個字,在今天,他得到了答案。
有人提議說聯合李格非,而想要讓李格非配合自己,必須要有說服他的條件,而條件就是后兩個字:漫漫。
當初漫漫從飛機上失蹤的時候,李格非因為她幾欲瘋狂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漫漫就是零,也是霍華德口中的暖暖,這一點弗蘭西斯是知道的。
但是讓他不解的是,零明明早已死了,自己如何用漫漫來說服李格非。
人難道還能死而復生嗎?
弗蘭西斯又想起了謝琇瑩,難道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所以總在謝琇瑩身上看到零的影子,還是因為,其實他心裡更愛的女人是那個試驗品?
這個猜測一出,立刻被弗蘭西斯否決。
他承認曾經對零心動過,但是對謝琇瑩才是愛,零的死對他而言並沒有太大的觸動,但是只要一想到謝琇瑩也可能會死,他就難以呼吸。
他愛謝琇瑩,這一點毫無疑問。
那為什麼他總在謝琇瑩身上看到零的影子?
李格非畢竟是皇族成員,被廢黜皇位之後,就被李肅煊關在皇宮中的一處偏殿里,失去了自由。
說服李格非的任務本來是讓弗蘭西斯來的,但是路漫漫覺得由自己來也可以,不會對原計劃造成任何影響。
而且讓她來說服李格非比弗蘭西斯親自來要效率要高多了。
好吧,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路漫漫在皇宮裡閑得無聊,想要找點事情做。
在系統的幫助下,路漫漫暢通無阻的進入這座戒備森嚴的宮殿,輕而易舉的找到了李格非所在位置。
在李格非的要求下,這座宮殿建造的和他原來的寢宮一模一樣,尤其是路漫漫當漫漫的時候曾經住過的那個房間,更是直接一磚一瓦的搬了過來。
路漫漫找到李格非的時候他就在她曾經住過的那個屋子裡。
瘦削的青年坐在椅子上曬著太陽,腳邊卧著一隻小布熊,已經傷痕纍纍,不知道被撕碎過多少次,又被縫了起來。
和上次的驚鴻一面相比,他更瘦了,皮膚有種病態的蒼白,因為曬太陽曬得太久,凹陷的臉頰上又帶著異樣的紅暈,一雙冰藍色的眼眸被陽光曬得幾乎透明。
路漫漫心裡一陣難受,每次見到李格非,僅剩的那一丟丟良心都在譴責著她,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
在路漫漫眼中,李格非還是個孩子,無論過了多久,他都比路漫漫要小上好幾歲。
路漫漫站在的位置很巧妙,能看到他清瘦的側臉,和垂在椅子把手上的蒼白修長的手指。
這雙手曾經美得絲毫不亞於他的父親李肅煊,但是現在卻瘦得嚇人,能清晰的看到手背上凸起的血管。
路漫漫正猶豫著用什麼樣的方式出現,竟然聽到了李格非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說:「既然來了,就出來吧。」
路漫漫一陣驚奇,李格非竟然變得這麼敏銳了。
她覺得自己藏得還是挺好的。
不過既然被人發現了,路漫漫還是老老實實的走了出來,和很久很久之前一樣,學著謝琇瑩的模樣,向李格非行了一禮,「見過太子殿下。」
「不知道殿下是怎麼發現我的。」路漫漫好奇的問,她覺得應該不是自己的問題才對。
李格非輕輕拋出兩個字:「溫度。」
路漫漫:「……」
宮殿里永遠只有他一個生命,冷徹骨髓,只要有人進來,他就能感覺到溫度上升了。
但是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出現在這裡。
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虛虛的落在她身上,流露出思考之色。
過了很久,他才反應過來,「謝玉致?」
他見過謝大人家的這個小女兒好幾次。
路漫漫搖頭,「不,我是謝琇瑩。」
「謝琇瑩?」李格非那張兩頰都瘦得凹陷下去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驚訝,等到路漫漫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遍,他露出恍然之色,「原來是這樣,你還能回到原來的身體里去嗎?」
謝琇瑩:「不清楚,傅教授失蹤了,至今不見人影,即使能回去,應該也需要傅教授幫忙。」
李格非譏笑一聲:「傅寧到現在還妄想著找回零的記憶,即使找回了,也應該是我的漫漫。」
路漫漫沒接話。
李格非也沒想讓她接話,他伸出手,出神的撫摸手中的小布熊,過了很久,才又接了一句:「變不變得回去都無所謂,你這個樣子李肅煊應該更喜歡。」
他翹起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他永遠都喜歡年輕漂亮的。」
路漫漫在心裡贊同的點頭,這話說得確實沒錯,男人不都這樣嗎?
包括傅寧在內,如果長相不符合他們的審美要求,相比自己的任務難度還要再增大無數倍。
腦海中的傅寧冷笑一聲。
路漫漫直接把他忽略了過去,不能讓某人以為他每次炸毛自己都得哄著他。
「說吧,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李格非摸著小布熊,冷笑著問。
難道是李肅煊終於忍不住,想殺自己了?
呵,那就殺吧,他不怕了。
漫漫已經死了,他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但是突然出現的這個女人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
「我想讓你幫個忙。報酬是讓你再見漫漫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