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六經國史而外,凡著述皆小說也。而尚理或病於艱深,修詞或傷於藻繪,則不足以觸里耳而振恆心。此《醒世恆言》四十種,所以繼《明言》、《通言》而刻也。明者.取其可以導愚也;通者,取其可以適俗也;恆則習之而不厭,傳之而可久。三刻殊名.其義一耳。夫人居恆動作言語不甚相懸,一旦弄酒,則叫號躑躅,視塹如溝,度城如檻。何則?酒濁其神也。然而斟酌有時,雖畢吏部、劉大常未有時時如濫泥者。豈非醒者恆而醉者暫乎?繇此推之,惕孺為醒,下石為醉;卻嘑為醒,食嗟為醉;剖玉為醒,題石為醉。又推之,忠孝為醒,而悖逆為醉;節儉為醒,而□□為醉;耳和目章、口順心貞為醒,而即聾從昧、與頑用囂為醉。人之恆心,亦可思己。從恆者吉,背恆者凶。心恆心,言恆言,行恆行。入夫婦而不驚,質天地而無怍。下之巫醫可怍,而上之善人、君子、聖人亦可見。恆之時義大矣哉!自昔濁亂之世,謂之天醉。天不自醉人醉之,則天不自醒人醒之。以醒天之權與人,而以醒人之權與言。言恆而人恆,人恆而天亦得其垣。萬世太平之福,其可量乎!則茲刻者.雖與《康衢》、《擊壤》之歌並傳不朽可矣。崇儒之代,不廢二教,亦謂導愚適俗,或有藉焉。以二教為儒之輔可也,以《明言》、《通言》、《恆言》為六經國史之輔,不亦可乎?若夫淫談褻語,取快一時,貽穢百世,夫先自醉也,而又以狂葯飲之,吾不知視此「三言」者得失何如也?


  天啟丁卯中秋隴西可一居土題於白下之棲霞山房


  風水人間不可無,也須陰騭兩相扶。


  時人不解蒼天意,枉使身心著意圖。


  話說近代浙江衢州府,有一人姓王名奉,哥哥姓王名春。弟兄各生一女,王春的女兒名喚瓊英,王奉的叫做瓊真。瓊英許配本郡一個富家潘百萬之子潘華,瓊真許配本郡蕭別駕之子蕭雅;都是自小聘定的。瓊英方年十歲,母親先喪,父親繼歿。那王春臨終之時,將女兒瓊英托與其弟,囑咐道:「我並無子嗣,只有此女,你把做嫡女看成。待其長成,好好嫁去潘家。你嫂嫂所遺房奩衣飾之類,盡數與之。有潘家原聘財禮置下莊田,就把與他做脂粉之費。莫負吾言!」囑罷,氣絕。殯葬事畢,王奉將侄女瓊英接回家中,與女兒瓊真作伴。


  忽一年元旦,潘華和蕭雅不約而同到王奉家來拜年。那潘華生得粉臉朱唇,如美女一般,人都稱玉孩童。蕭一雅一臉麻子,眼齒,好似飛天夜叉模樣。一美一丑,相形起來,那標緻的越覺美玉增輝,那醜陋的越覺泥塗無色。況且潘華衣服炫麗,有心賣富,脫一通換一通。那蕭雅是老實人家,不以穿著為事。常言道:「佛是金裝,人是衣裝。」世人眼孔淺的多,只有皮相,沒有骨相。王家若男若女,若大若小,哪一個不欣羨潘小官人美貌,如潘安再出;暗暗地顛唇簸嘴,批點那飛天夜叉之丑。王奉自己也看不過,心上好不快活。


  不一日,蕭別駕卒於任所,蕭雅奔喪,扶柩而回。他雖是個世家,累代清官,家無餘積,自別駕死後,日漸消索。潘百萬昃個暴富,家事日盛一日。王奉忽起一個不良之心,想道:「蕭家甚窮,女婿又丑;潘家又富,女婿又標緻。何不把瓊英。瓊真暗地兌轉,誰人知道?也不教親生女兒在窮漢家受苦。」主意已定,到臨嫁之時,將瓊真充做侄女,嫁與潘家,哥哥所遺衣飾莊田之類,都把他去。卻將瓊英反為己女,嫁與那飛天夜叉為配,自己薄薄備些妝奩嫁送。瓊英但叔叔做主,敢怒而不敢言。


  誰知嫁后,那華自恃家富,不習詩書,不務生理,專一賭為事。父親累訓不從,氣憤而亡。潘華益無顧忌,日逐與無賴小人,酒食遊戲。不上十年,把百萬家資敗得罄盡,寸土俱無。丈人屢次周給他,如炭中沃雪,全然不濟。結末迫於凍餒,瞞著丈人,要引渾家去投靠人家為奴。王奉聞知此信,將女兒瓊真接回家中養老,不許女婿上門。潘華流落他鄉,不知下落。那蕭雅勤苦攻書,後來一舉成名,直做到尚書地位;瓊英封一品夫人。有詩為證:

  目前貧富非為準,久后窮通未可知。


  顛倒任君瞞昧做,鬼神昭監定無私。


  看官,你道為何說這王奉嫁女這一事?只為世人但顧眼前,不思日後,只要損人利己。豈知人有百算,天只有一算。你心下想得滑碌碌的一條路,天未必隨你走哩,還是平日行善為高。今日說一段話本,正與王奉相反,喚做《兩縣令競義婚孤女》。


  這樁故事,出在梁、唐、晉、漢、周五代之季。其時周□□郭威在位,改元廣順。雖居正統之尊,未就混一之勢。四方割據稱雄者,還有幾處,共是五國三鎮。


  哪五國?周郭威南漢劉晟北漢劉南唐李升蜀孟知祥哪三鎮?吳越錢湖南周行逢荊南高季昌

  單說南唐李氏有國,轄下江州地方。內中單表江州德化縣一個知縣,姓石名璧,原是撫州臨川縣人氏,流寓建康。四旬之外,喪了夫人,又無兒子,止有八歲親女月香,和一個養娘隨任。那官人為官清正,單吃德化縣中一口水。又且聽訟明決,雪冤理滯,果然政簡刑清,民安盜息。退堂之暇,就抱月香坐於膝上教他識字,又或叫養娘和他下棋、蹴,百般頑耍,他從旁教導。只為無娘之女,十分愛惜。一日,養娘和月香在庭中蹴那小小球兒為戲。養娘一腳踢起,得劫重了些,那球擊地而起,連跳幾跳,的溜溜滾去,滾入一個地穴里。那地穴約有二三尺深,原是埋缸貯水的所在。養娘手短攪他不著,正待跳下穴中去拾取球兒,石璧道:「且住!」問女兒月香道:「你有甚計較,使球兒自走出來么?」月香想了一想,便道:「有計了!」即教養娘去提過一桶水來,傾在穴內。那球便浮在水面。再傾一桶,穴中水滿,其球隨水而出。石璧本是要試女孩兒的聰明,見其取水出球,智意過人,不勝之喜。


  閑話休敘。那官人在任不上二年,誰知命里官星不現,飛禍相侵。忽一夜倉中失火,急救時,已燒損官糧千餘石。那時米貴,一石值一貫五百。亂離之際,軍糧最重。南唐法度,凡官府破耗軍糧至三百石者,即行處斬。只為石璧是個清官,又且火災天數,非關本官私弊。上官都替他分解保奏。唐主怒猶未息,將本官削職,要他賠償。估價共該一千五百餘兩。把家私變賣,未盡其半。石璧被本府軟監,追逼不過,郁成一病,數日而死。遺下女兒和養娘二口,少不得著落牙婆官賣,取價償官。這等苦楚,分明是:


  屋漏更遭連夜雨,般遲又遇打頭風。


  卻說本縣有個百姓,叫做賈昌,昔年被人誣陷,坐假人命事,問成死罪在獄,虧石知縣到任,審出冤情,將他釋放。賈昌銜保家活命之恩,無從報效。一向在外為商,近日方回。正值石知縣身死,即往撫屍慟哭,備辦衣裳棺木,與他殯殮。合家掛孝,買地營葬。又聞得所欠官糧尚多,欲待替他賠補幾分,怕錢糧干係,不敢開端惹禍。見說小姐和養娘都著落牙婆官賣,慌忙帶了銀子,到李牙婆家,問要多少身價。李牙婆取出硃批的官票來看:養娘十六歲,只判得三十兩;月香十歲,到判了五十兩。卻是為何?月香雖然年小,容貌秀美可愛;養娘不過粗使之婢,故此判價不等。賈昌並無吝色,身邊取出銀包,兌足了入十兩紋銀,交付牙婆,又謝他五兩銀子,即時領取二人回家。李牙婆把兩個身價交納官庫。地方呈明石知縣家財人口變賣都盡,上官只得在別項挪移貼補,不在話下。


  卻說月香自從父親死後,沒一刻不啼啼哭哭。乞日又不認得賈昌是什麼人,買他歸去,必然落於下賤,一路痛哭不已。養娘道:「子姐,你今番到人家去,不比在老爺身邊,只管啼哭,必遭打罵。」月香聽說,愈覺悲傷。誰知賈昌一片仁義之心,領到家中,與老婆相見,對老婆說:「此乃恩人石相公的小姐,那一個就是伏侍小姐的養娘。我當初若沒有恩人,此身死於紲縲。今日見他小姐,如見恩人之面。你可另收拾一間香房,教他兩個住下,好茶好飯供待他,不可怠慢。後來倘有親族來訪,那時送還,也盡我一點報效之心。不然之時,待他長成,就本縣擇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一夫一婦,嫁他出去,恩人墳墓也有個親人看覷。那個養娘依舊得他伏侍小姐,等他兩個作伴,做些女工,不要他在外答應。」


  月香生成伶俐,見賈昌如此吩咐老婆,慌忙上前萬福道:「奴家賣身在此,為奴為婢,理之當然。蒙恩人抬舉,此乃再生之恩。乞受奴一拜,收為義女。」說罷,即忙下跪。賈昌哪裡肯要他拜?別轉了頭,忙教老婆扶起道:「小人是老相公的子民,這螻蟻之命,都出老相公所賜。就是這位養娘,小人也不敢怠慢,何浶╬姐!小人怎敢妄自尊大。暫時屈在寒家,只當賓客相待。望小姐勿責怠慢,小人夫妻有幸。」月香再三稱謝。賈昌又吩咐家中男女,都稱為石小姐。那小姐稱賈昌夫婦,但呼賈公賈婆,不在話下。


  原來賈昌的老婆,素性不甚賢慧。只為看上月香生得清秀乖巧,自己無男無女,有心要收他做個螟蛉女兒。初時甚是歡喜,聽說賓客相待,先有三分不耐煩了;卻滅不得石知縣的恩,沒奈何依氣釼夫言語,勉強奉承。後來賈昌在外為商,每得好綢好絹,先盡上好的寄與石小姐做衣服穿。比及回家,先問石小姐安否。老婆心下漸漸不平。又過些時,把馬腳露出來了。但是賈昌在家,朝饔夕餐,也還成個規矩,口中假意奉承幾句。但背了賈昌時,茶不茶,飯不飯,另是一樣光景了;養娘常叫出外邊雜差雜使,不容他一刻空閑,又每日間限定石小姐要做若干女工針黹還他;倘手遲腳慢,便去捉雞罵狗,口裡好不乾凈哩。正是: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養娘受氣不過,稟知小姐,欲待等賈公回家,告訴他一番。月香斷不肯,說道:「當初他用錢買我,原不指望他抬舉。今日賈婆雖有不到之處,卻與賈公無干。你若說他,把賈公這段美情都沒了。我與你命薄之人,只索忍耐為上。」


  忽一日,賈公做客回家,正撞毼踚娘在外汲水,面龐比前甚是黑瘦了。賈公道:「養娘,我只教你伏侍小姐,誰要你汲水?且放氣狻另叫人來擔罷!」養娘放了水桶,動了個怠傷之念,不覺滴下幾點淚來。賈公要盤問時,他把手拭淚,忙忙的奔進去了。賈公心中甚疑,見了老婆,問道:「石小姐和養娘沒有甚事么?」老婆回言:「老婆回言:「沒有。」初歸之際,事體多頭,也就擱過一邊。


  又過了幾日,賈公偶然近處人家走動,回來不見老婆在房,自往廚下去下尋他說話。正撞見養娘從廚下來,也沒有托盤,右手拿一大碗飯,左手一隻空碗,碗上頂一碟腌菜葉兒。賈公有心閃在隱處看時,養娘走進石小姐房中去了。賈公不省得這飯是誰吃的,一些葷腥也沒有。那時不往廚下,竟悄悄的走在石小姐房前,向門縫裡張時,只見石小姐將這碟腌菜葉兒過飯。心中大怒,便與老婆鬧將起來。老婆道:「葷腥盡有,我又不是不捨得與他吃!那丫頭自不來擔,難道要老娘送進房去不成?」賈公道:「我原說過來,石家的養娘,只教他在房中與小姐作伴。我家廚下走使的又不少,誰要他出房擔飯!前日那養娘噙著兩眼淚在外街汲水,我已疑心,是必家中把他難為了,只為匆忙,不曾細問得。原來你恁地無恩無義,連石小姐都怠慢!見放著許多葷菜,卻教他吃白飯,是甚道理?我在家尚然如此,我出外時,可知連飯也沒得與他們吃飽。我這番回來,見他們著實黑瘦了。」老婆道:「別人家丫頭,哪要你恁般疼他,養得白白壯壯,你可收用他做小老婆么?」賈公道:「放屁!說的是甚麼話!你這樣不通理的人,我不與你講嘴。自明日為始,我教當值的每日另買一份肉菜供給他兩口,不要在傢伙中算賬,省得奪了你的口食,你又不歡喜。」老婆自家覺得有些不是,口裡也含含糊糊的哼了幾句,便不言語了。從此賈公吩咐當值的,每日肉菜分做兩份。卻叫廚下丫頭們,各自安排送飯。這幾時,好不齊整。正是:

  人情若比初相識,到底終無怨恨心。


  賈昌因牽挂石小姐,有一年多不出外經營。老婆卻也做意修好,相忘於無言。月香在賈公家,一住五年,看看長成。賈昌意思要密訪個好主兒,嫁他出去了,方才放心,自家好出門做生理。這也是賈公的心事,背地裡自去勾當。曉得老婆不賢,又與他商量怎的。若是湊巧時,賠些妝奩嫁出去了,可不乾凈?何期姻緣不偶。內中也有緣故:但是是出身低微的,賈公又怕辱沒了石知縣,不肯俯就;但是略有些名目的,哪個肯要百姓人家的養娘為婦,所以好事難成。賈公見姻事不就,老婆又和順了,家中供給又立了常規,捨不得擔擱生意,只得又出外為商。未行數日之前,預先叮嚀老婆有十來次,只教好生看待石小姐和養娘兩口。又請石小姐出來,再三撫慰,連養娘都用許多好言安放。又吩咐老婆道:「他骨氣也比你重幾百分哩,你切莫慢他。若是不依我言語,我回家時,就不與你認夫妻了。」又喚當值的和廚下丫頭,都吩咐遍了方才出門。


  臨歧費盡叮嚀語,只為當初受德深。


  卻說賈昌的老婆,一向被老公在家作興石小姐和養娘,心下好生不樂,沒奈何,只得由他,受了肚子的腌昏悶之氣。一等老公出門,三日之後,就使起家主母的勢來。尋個茶遲晏小小不是的題目,先將廚下丫頭試法,連打幾個巴掌,罵道:「賤人,你是我手內用錢討的,如何恁地託大!你恃了那個小主母的勢頭,卻不用心伏侍我?要飯吃時?等他自擔,不要你們獻勤,卻耽誤老娘的差使!」罵了一回,就乘著熱鬧中,喚過當值的,吩咐將賈公派下另一份肉菜錢,乾折進來,不要買了。當值的不敢不依。且喜月香能甘淡薄,全不介意。


  又過了些時,忽一日,養娘擔洗臉水,遲了些,水已涼了。養娘不合哼了一句。那婆娘聽得了,特地叫來發作道:「這水不是你擔的。別人燒著湯,你便胡亂用些罷。當初在牙婆家,哪個燒湯與你洗臉?」養娘耐嘴不住,便回了幾句言語道:「誰要他們擔水燒湯!我又不是不曾擔水過的,兩隻手也會燒火。下次我自擔水自燒,不費廚下姐姐們力氣便了。」那婆娘提醒了他當初曾擔水過這句話,便罵道:「小賤人!你當先擔得幾桶水,便在外面做身做分,哭與家長知道,連累老娘受了百般嘔氣,今日老娘要討個賬兒。你既說會擔水,會燒火,把兩件事都交在你身上。每日常用的水,都要你擔,不許缺乏。是火,都是你燒。若是難為了柴,老娘卻要計較。且等你知心知意的家長回家時,你再啼啼哭哭告訴他便了,也不怕他趕了老娘出去!」月香在房中,聽得賈婆發作自家的丫頭,慌忙移步上前,萬福謝罪,招稱許多不是,叫賈婆莫怪。養娘道:「果是婢子不是了!只求看小姐面上,不要計較。」那老婆愈加忿怒,便道:「什麼小姐,小姐!是小姐,不到我家來了。我是個百姓人家,不曉得小姐是什麼品級,你動不動把來壓老娘。老娘骨氣雖輕,不受人壓量的,今日要說個明白。就是小姐也說不得,費了大錢討的。少不得老娘是個主母,賈婆也不是你叫的。」月香聽得話不投機,含著眼淚,自進房去了。


  那婆娘吩咐廚中,不許叫「石小姐」,只叫他「月香」名字。又吩咐養娘只在廚下專管擔水燒火,不許進月香房中。月香若要飯吃時,待他自到廚房來取。其夜,又叫丫頭搬了養娘的被窩到自己房中去。月香坐個更深,不見養娘進來,只得自己閉門而睡。又過幾日,那婆娘喚月香出房,卻教丫頭把的房門鎖了。月香沒了房,只得在外面盤旋。夜間就同養娘一鋪睡。睡起時,就叫他拿東拿西,役使他起來。在他矮檐下,怎敢不低頭。月香無可奈何,只得伏低伏小。那婆娘見月香隨順,心中暗喜,驀地開了他房門的鎖,把他房中搬得一空。凡丈夫一向寄來的好綢好緞,曾做不曾做得,都遷入自己箱籠,被窩也收起了不還他。月香暗暗叫苦,不敢則聲。


  忽一日,賈公書信回來,又寄許多東西與石小姐。書中囑咐老婆:「好生看待,不久我便回來。」那婆娘把東西收起,思想道:「我把石家兩個丫頭作賤夠了,丈夫回來,必然廝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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