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昭然若揭
說話間眼看一炷香將要燃盡,劉定川起身走到旁邊的桌側,提起筆來,想了想,又朝黛玉笑道,「林姑娘想必已有了好的,時間快到了,不如先寫來?」
「劉公子先請。」黛玉道。
劉定川也不推辭,略略沉吟,便開始下筆,須臾間寫就,嘆道,「此韻太險,柏兄是存心要為難人。我這個作得勉強,只好看別人的高論了。」
柏楊和黛玉看時,見他寫的是:
菊花酒劉定川
東籬蕊封在玉壺,重陽節新來拋灑。
瑤池杯醉倒雙歸,瓊漿液何處可買?
柏楊雖然對詩半通不通,但好不好還是說得出來的。這一首菊花酒不落窠臼,同尋常的詩體格律都有區別,卻反而別緻新穎。明明是奇險的韻,卻寫得瀟洒落拓,不見詰屈聱牙之文字,殊為難得。而且將他身上那種文士風流不拘一格的特性書寫得淋漓盡致。
黛玉一看之下,便搖頭道,「我認輸了。」
索性後退一步,連寫出來的想法都沒有了。劉定川忙道,「林姑娘若這般說,就羞殺我了。本是做著玩兒,無論好與不好,總要先寫來了,讓柏兄同薛兄品鑒過,分出高下才可。」
黛玉只得道,「實是也寫了菊花酒,卻遠不如劉公子多矣。不過既有規矩,我也只好寫來,博諸君一笑了。」
說著便提筆寫道:
菊花酒林黛玉
百芳園裡烹青蟹,佳節何惜千金解。
西風吹落東籬友,與風朵朵杯中灑。
「更見飄逸。」劉定川沉吟片刻,給出評語。這「更見」二字,自然是與他自己的做比較。
黛玉聞言只笑著搖頭,也不辯駁。她這一首無論立意、用詞和格調,都差得遠了。僅僅是即景賦詩,不算糟糕,但也絕無多好。劉定川這樣說,不過是謙虛客套。
一時眾人都回來了,紛紛將詩作寫出,然後又去品評別人的,各有贊語。不過最後還是公推劉定川這一首為魁。就連自詡詩才敏捷的寶琴,也心悅誠服。
不過定下魁首之後,她又立刻高興起來,「大哥哥,方才你說非得有了魁首,才肯將彩頭拿出。如今劉公子已然奪魁,你可不能再吊咱們的胃口了罷?」
薛蟠道,「這是自然。」然後便命長順將東西送上來。
長順將一個大盒子捧上來,打開蓋子,退在一邊。眾人看去,便見盒內放著一隻造型優美的琉璃瓶子,而瓶中則盛著碧綠色的液體,看上去十分怡人。
「這是什麼東西?」眾人都奇道。
薛蟠向劉定川道,「不知劉公子這裡是否有琉璃盞?品鑒此物,還當用這般容器才好。」
劉定川忙讓人去取。一時僕人送了來,薛蟠才將瓶子取出,打開蓋子,將杯盞一一斟滿,請眾人品嘗。
這綠得通透的液體盛在透明的琉璃盞之中,看上去已然美輪美奐,寶琴對於薛蟠之前的自矜之詞,也沒話可說了。她年紀輕,性情又活潑,對新鮮的東西接受度總是更高,第一個端起來,嗅了一下,然後又抿了一口,眉頭便立刻皺了起來。
「這是個什麼味道?又酸又……」她握著杯子,想找出一個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竟是不能。
「味道是有些奇怪,第一次喝怕是會有些不適應。」柏楊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口腔中流竄,讓他舒服得嘆了一口氣,「若是不習慣,少飲些便好。」
其他人見狀紛紛嘗試了一口,都覺得味道十分怪異。但也不至於完全無法接受,甚至多喝幾口,習慣之後,倒覺得有一種別樣的爽快之意。
趙子頤捧著杯盞,微微沉思之後道,「其色既清、其味亦涼,我記得柏兄從前說過一種叫做『雪碧』的酒,莫非就是這個?」
「正是。」柏楊都沒有想到趙子頤竟然還記得,不由有些驚訝。
趙子頤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最愛這些新奇之物,從柏兄說過之後,便留了心,還曾使人四處尋訪,到底沒有消息,這才罷了。還以為當初柏兄是隨口說來誆我,倒是我多心了。」
柏楊摸了摸鼻子,心想那時候的確沒有雪碧,這還是最近忽然想起,才弄出來的。
碳酸飲料的關鍵在於小蘇打,至於其他調味方式,則各不相同。而這個時候的食用鹼已經發展得十分成熟了,所以柏楊要弄出雪碧,其實非常簡單。只不過此前沒人想到能這樣用罷了。
趙子頤是個聰明人,已經猜出柏楊他們接下來恐怕要做這個生意。不過這是自家人,他能幫忙的自然不會推脫。因此喝完了自己那一杯,便對柏楊道,「如此新奇之物,若柏兄那裡還有多的,不如送些與我,分送親朋,請他們品鑒。」
他的親朋,都是京中權貴乃至皇親國戚、甚至宮中妃嬪,他們的愛好便代表了京城的風尚。這是趙子頤窺出他們的目的,要免費替他們打廣告了,柏楊哪能不答應?立刻道,「回頭便讓人送去府上。」
此時時候已經不早,這山上的風更大,於是眾人便盡興而散。
將客人送走,劉定川回到自己的園子里,林祁已經在那裡等著了,正端著一杯雪碧皺眉品嘗,見了劉定川,便將手中杯盞放下,「此物味道著實怪異。」
「細品亦別有妙處。」劉定川在他對面坐下,道。
林祁一笑,略過了這個話題,又問,「那位林姑娘,見到了?感覺如何?」
「素日只聽你們說她,彷彿九天仙子降世,不染凡塵。我原以為她必定又冷又傲,若以花喻之,則如傲雪白梅,凜然不可近之。今日一見,卻是大出意料之外。」劉定川往椅背上一靠,放鬆下來,嘴角含笑道。
「哦?那依你說,她是什麼花?」
「當如池上芙蕖。」劉定川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著,念道,「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
「開在水中,一樣不可近之。」林祁道。
劉定川不以為意,「夏日泛舟,豈不正好?」
「如此說來,你是看中她了?我怎麼聽你家下人說,你同那位薛姑娘也十分親近。」林祁見他滿臉笑容,忍不住道。
劉定川道,「那位薛姑娘天真爛漫,自然令人喜歡。不過她已有婚約在身,我豈會奪人之美?況且她雖如三月桃花,卻過分嬌艷了些,非我心中所愛。」
他說著一笑,又將自己方才作的詩念了一遍,「東籬蕊封在玉壺,重陽節新來拋灑。瑤池杯醉倒雙歸,瓊漿液何處可買?」
表面上,這首詩是說他在重陽節喝到了彷如瓊漿玉液的菊花酒,並因此醉倒。但實際上隱喻的卻是今日得見佳人的心情。無論是「醉倒雙歸」的暗示,還是瓊漿玉液中隱去的「玉」字,都意有所指。
他的心思,已昭然若揭。
只是不知,佳人是否能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