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磕頭
沒等柏楊做出反應,門便「砰」的一聲被踹開了,薛蟠紅著眼睛大步走進來。
薛姨媽和柏楊見狀俱是一驚,甚至薛姨媽下意識的想要從地上站起,只是忽然想到現在是什麼時候,便按捺住了沒有動,只是轉頭看向薛蟠。
柏楊也在看薛蟠。
別看山盟海誓的時候薛蟠似乎什麼都不怕,但是他的膽子再大,畢竟還是從小受到封建教育長大的,對他,對這個時候千千萬萬的人來說,「孝道」兩個字,並不單隻是對自己的父母孝順聽話而已。像是現代那樣跟父母頂嘴的情況都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更遑論是大打出手?
所以父母有教訓,就只能受著。哪怕薛蟠這麼混不吝的性子,薛姨媽說話也不敢不聽,不過是聽了就過,不放在心上罷了。一旦薛姨媽動了真格,他也不能不有所顧忌。
而現在,他的母親跪在自己面前。
哪怕是柏楊,也不能說自己在這件事情里全然無辜,即便他根本無法左右薛姨媽怎麼做。
這一跪,事情就真的沒有任何轉圜,必須要做出選擇了。
柏楊不知道她是早有準備,還是臨時想到,但無論如何,薛姨媽今日的決斷,令他吃驚的同時,也不由心生幾分震撼。即使平日里看起來再柔弱的女人,當她成為一個母親,當她需要去維護自己的孩子,所能夠爆發出來的能量便十分驚人。
柏楊也是人,也有母親,也曾經這樣被某個柔弱的女人護在身後,所以他不能不動容。
如果這就是她的目的,那她成功了。
那薛蟠呢?莫說是在這個年代,就是現代人自詡獨立自主,如果生身母親的在自己面前跪下,還有什麼是不能答應的?
哪怕只是敷衍,總要先將眼前的局面應付過去。柏楊甚至想,如果薛蟠此時開口說會和他分開,他都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就算他自己也找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然而薛蟠進門之後,卻是直接走到柏楊身邊,將他往旁邊一推,自己站在了他原本所站的那個位置上。於是薛姨媽所跪著的人,就變成了他。
「蟠兒!」薛姨媽大驚,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來。
但薛蟠已經噗通一聲跪下,雙手抓住了她的裙擺,「媽這是要折了楊哥兒的壽!這件事全是我糾纏他,有再多錯都是我的錯,我這個做兒子的讓您老為難,我給您賠罪,媽何苦為難楊哥兒……他、他怎麼受得起呢?」
「你顧念他受不起,就不想想我受不受得起!」這番話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究讓薛姨媽徹底崩潰。
她一邊哭一邊抓著薛蟠,使勁用手錘他,「我的命怎麼這麼苦?你父親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就這麼撒手去了,我戰戰兢兢的教養你們,生怕出了一絲錯處,將來到了地下也沒臉見你父親!孽障啊!老天爺!難道我前生做了惡事,今生要受這樣的報應?就算報應,也該報應到我身上!」
哭了一會兒,又轉為數落薛蟠,「蟠兒……你就聽媽這一句吧!倘若你繼續執迷不悟,媽也沒有面目見人,唯有一頭碰死在你面前了!」
這最後一句話,簡直聽得人心悸。
薛姨媽如果真的這麼做,那他跟薛蟠就真的永無可能了。
但看到她這個樣子,柏楊心裡也不禁生出幾分茫然。也許的確是他錯了……
然而這個念頭才剛剛生出,他就聽見薛蟠道,「太太何必如此?我是你的兒子,倘若我做錯了事惹得太太生氣,該受懲罰的也是我才是。可惜我年近二十仍舊一事無成,僅有的一點成就也多是托賴楊哥兒所得,別無他物可報償生養之恩,唯這一身一命而已。」
「薛蟠!」薛姨媽還沒聽出來他的話中之意,但柏楊卻已經明白了。連忙上前一步,然而卻已經遲了。
薛蟠說完話,便鬆開手,朝著薛姨媽重重的往地上磕去。
薛家的地面都是用上好的石頭鋪就,光可鑒人,堅硬無比。他這麼一磕,「咚」的一聲簡直如同響在剩下兩人的心上。
薛姨媽大吃一驚,連忙伸手去拉他。薛蟠卻還掙扎著想要繼續磕,幸而柏楊已經趕上來,從背後抱住他,厲聲喝問,「你這樣是要逼我跟你一起死嗎?」
「楊哥兒……」薛蟠頓時氣弱,也不敢再繼續掙扎。
薛姨媽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中無限悲苦。她的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不再聽從自己這個母親,反倒對柏楊言聽計從。從前她只覺得柏楊有見識,這對薛蟠只有好處,所以放心得很。如今再見,卻是心思複雜。
這個兒子,還能拉得回來嗎?
若真的強行將他和柏楊分開,今日之事會不會再次重演?
薛姨媽只有這個兒子,看得真是比自己的命還重。薛蟠這麼一磕,的確是嚇住她了。尤其是他抬起頭來,一頭一臉都是血,看上去猙獰無比,更是令人無限心驚。
薛蟠就是薛姨媽的弱點,她之前堅決反對兩人在一起是因為這個,現在不敢再強硬的反對,也是因為這個。
她甚至不能再去逼迫柏楊。因為柏楊沒有薛蟠或許還有別人,但薛蟠卻真的可能會死。
這種情況下,薛姨媽不敢賭。
「真是冤孽呀!」她抹了一把眼淚,轉頭的時候視線從柏楊身上掃過,又忙忙避開。她不敢反對,但也不願意就這麼接受這件事,只好繼續僵持。
柏楊現在也顧不上這個,正忙著查看薛蟠的傷勢。雖說人的腦門是最硬的,一般不會有什麼問題,但薛蟠這麼瓷實的磕下去,腦震蕩估計是免不了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影響。這個時候沒有ct,著實讓人不放心。
偏偏病人不配合,問什麼都是好,讓柏楊無從判斷,只得轉頭對薛姨媽道,「太太,還是先把這傷口包紮一下,再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啊?哦……」薛姨媽心情複雜的應了,不放心的起身出門去吩咐人。
長順和長興就遠遠等在院子里,低眉順目的樣子,假裝沒聽見任何動靜。薛姨媽努力平復心情,將事情吩咐下去,立刻轉身往屋裡走。
只是才走到門口,就見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正拉著柏楊的手撒嬌,「楊哥兒,我頭疼……」
……更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