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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皮蛋拌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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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魈》


  孫太白曾說過這麼件事,他的曾祖父以前在南山柳溝寺讀書,麥秋時節回家,過了十天又返回寺里。孫公打開他住的房門,見桌案上滿是塵土,窗戶上也有了蜘蛛網,便命僕人打掃清除。到了晚上才覺得清爽些,可以休息休息了。於是他掃掃床,鋪開被褥,關門睡覺。


  這時,月光照滿窗,他躺在床上翻來複去多時,沒睡著,覺得萬籟俱寂。忽然間聽到風聲呼嘯,山門被風颳得咣當咣當直響,孫公心想可能是和尚沒關好門。他正尋思間,風聲逐漸接近住房,一霎時,房門也被刮開了。他更心疑了,還設想過來是怎麼回事,風聲已入屋內,並伴有鏗鏗的靴聲,逐漸靠近卧室門口。這時他心裡才害怕起來。霎時門開了,他急忙一看,一個大鬼弓著身子塞了進來,矗立在床前,頭幾乎觸著梁,面似老瓜皮色,目光閃閃,向屋內四面環視。張開如盆大口,牙齒稀疏,長三寸多。哇啦哇啦亂叫,聲音震得四面牆壁山響。


  孫公害怕極了,心想在這咫尺的小房子里,勢必無法逃避,不如與它拼了。於是暗暗去抽枕下的佩刀,猛地拔出向大鬼砍去,正砍中了它的肚子,發出像砍石頭樣的聲音。鬼大怒,伸出大爪子抓他。孫公稍微縮了縮身子,被鬼抓住了被子,揪著忿忿地走了。孫公隨被子掉到了地上,趴在地上大叫。家人都拿著火把趕來,見門依然關著,如以前一樣,只得推開窗戶進來。一見孫公的樣子,眾人都很驚訝。把他抬到床上,他才把事情的前後說了一遍。共同檢查一下,才看到被子夾在寢室的門縫裡。開門用火把照著檢查,見有爪痕,大如簸箕,五個指爪碰到哪裡哪裡就被穿透。天明,孫公再也不敢留在這裡,於是便背起書箱回家了。後來再問寺里的和尚,他們說再沒有異常事情發生。


  《咬鬼》


  沈麟生說:他的朋友某翁,夏天午睡,朦朦朧朧之中,見一個女子掀簾進屋,頭上裹著白布,穿著喪服,竟向裡屋走去。老翁心想,可能是鄰居家婦女來找自己妻子。可又一想,為什麼穿著不吉利的衣服到人家裡去呢?正自疑惑間,那女子已從裡屋走出。他仔細一看,這女子大約有三十多歲,臉色發黃膨腫,眉眼很不舒展,神情可怕。女子猶豫著不走,漸漸靠近老翁的床前。老翁假裝睡著,看要發生什麼事。


  不多時,女了穿著衣服上了床,壓在老翁的肚子上,老翁感覺有幾百斤重。心裡雖然什麼都明白,但想舉手,手如被捆綁;想抬腳,腳無力不能動。急得想呼喊求救,又苦於喊不出聲來。接著,女子用嘴去嗅他的臉,腮、鼻、眉、額,都嗅了一遍。老翁覺得她的嘴如涼冰,寒氣透骨。他急中生智,想等她嗅到腮邊時,狠狠咬她一口。沒有多大會兒,果然嗅到腮邊,老翁趁勢猛力咬住了她的顴骨,牙都咬進肉里去了。女子覺得疼,想趕緊離開,一面掙扎,一面哭叫。但老翁越是使勁咬住,直覺血水流過面頰,浸濕了枕頭。


  正在兩相苦掙之際,聽到院子里妻子的聲音,老翁急喊:「有鬼!。」一鬆口,女子已飄然逃走。妻子跑進屋裡,什麼也沒看見,笑他做了個惡夢罷了。老翁詳細說了這件怪事,並說有枕頭上的血跡為證。兩人查看,果然有像屋上漏的水一樣的東西,淌濕了枕頭和席子。趴下嗅一嗅,腥臭異常。老翁噁心得大吐,過了幾天,口中還有殘餘的臭味。


  《捉狐》


  孫老翁,是我親家孫清服的伯父,一向很有膽量。一個白天,他正躺著休息,覺得彷彿有什麼東西爬上了床,接著感覺身子搖搖晃晃,如同騰雲駕霧。他心中暗想,難道是被狐狸精魘住了?便眯縫著眼悄悄地偷看,見一物大如貓,一身黃毛,卻長著綠色的嘴巴,正從腳邊慢慢地爬來。它輕輕地蠕動著,像是怕驚醒了老翁似的。一會兒,就貼到孫老翁的身上,挨著腳,腳癱;靠著腿,腿軟。待它剛剛爬到腹部,孫老翁突然坐了起來,猛地按下,把它捉住,兩手掐住它的脖子。它急得嗥叫,卻不能掙脫。


  孫老翁急忙把夫人喊來,用繩子捆起它的腰,勒緊繩子兩頭,笑著說:「聽說你善於變化,今天我在這裡盯著你,看你怎麼個變法。」說話間,它忽然把肚子縮得像細管,幾乎把繩子脫去逃掉。孫老翁大驚,急忙用力勒緊繩子。可它又鼓起肚子,像碗口一樣粗,再也勒不下去。孫老翁氣力稍一松,它又縮了下去。


  孫老翁怕它跑了,叫夫人趕快拿刀來把它殺掉。老夫人驚慌地四處尋找,竟不知刀放在什麼地方。孫老翁向左搖頭,目示放刀的位置。等回過頭來,手中只剩下一個如環樣的空繩套子,而那狐狸已經不知去向了。


  《蕎中怪》


  長山縣有一個老翁,姓安,生性喜歡務農。有一年秋天,他種的蕎麥熟了,割了堆到地邊。因怕鄰村偷莊稼的賊,安老翁就命令佃戶趁著月光用車運到場上。等佃戶裝車推走後,他自己留下守護還沒運走的莊稼,頭下枕著長矛,露天躺在地上,稍稍閉著眼休息。


  猛然間他聽到有人踏著蕎麥根走來,吱吱咯咯地響。他心想可能有賊,猛一抬頭,見一個大鬼,身高一丈多,紅頭髮,亂鬍鬚,已走到身前。安老頭很害怕,來不及想別的辦法,猛地跳起用長矛狠狠刺去。鬼大叫一聲,如打雷一般,隨即不見了。他怕鬼再回來,就扛起矛回村。走到半路,遇到佃戶們,安老翁把剛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們,並告誡他們不要再去了。大夥還有點不大相信。


  到了第二天,把蕎麥曬在場上,忽然聽到空中有聲。安老翁大驚,喊道:「鬼來了!」喊罷就跑,大夥也跟著跑。過了一會兒,沒有事,又紛紛回來。安老翁命大夥多準備一些弓箭,等候鬼來。又過了一天,鬼果然又來了,大夥亂箭齊發,鬼被嚇跑了。此後兩三天沒有再來。


  蕎麥曬打完畢入了倉,場上仍有亂麥秸桿。老翁命佃戶收積起來堆成垛,他在垛頂上用腳踩實。等垛高數尺時,他忽然在垛頂上望著遠處高呼:「鬼來了。」大夥急著找弓箭時,鬼已到老翁身邊,老翁倒在了垛上,鬼啃了他的前額一口就走了。大夥都到垛上去看時,老翁的前額已被那鬼啃去了手掌大的一塊皮肉。老翁昏迷不醒人事,大夥抬他回家,很快就死了。以後那怪物沒有再來,也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怪物。


  《宅妖》


  長山縣李公,是李大司寇的侄子,他家裡經常有妖異出觀,一次,李公見廳上有條長板凳,呈肉紅色,非常細潤。他因為以前沒有見過這東西,所以走近摸了摸。一摸,板凳隨手彎曲起來,和肉一樣軟。李公嚇了一跳,拔腿就走。邊走邊同頭看,那東西四腿動了起來,漸漸地隱入牆壁中去了。又有一次,李公見牆壁上豎著一根白色細長的木杖,非常光滑乾淨。他走近用手一扶,木杖便軟綿綿地倒下,像蛇一樣彎曲地鑽向牆內,一會兒也看不見了。


  康熙十七年,有一個書生王俊升在李公家教書。一日黃昏時候,剛點上燈,王先生穿著鞋躺在床上。忽然看見一個小人,長三寸多,從門外進來,稍微打了個轉就又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小人拿了兩隻小凳來,放在屋正中,像小孩用高梁秸做的玩具小凳一樣。又過了一會兒,兩個小人抬了一口棺材進來,不過四寸多長,放在兩隻小凳上。安排還沒就緒,又見一女子帶領幾個丫鬟傭人進來,都像先前小人一樣的細小。女子身穿孝服,腰扎麻繩,頭裹白布,用袖子捂著嘴,細聲細氣地啼哭,那聲音就象大蒼蠅叫一般。王先生偷看了很長時間,嚇得毛骨悚然,渾身像霜打了一洋涼。他大叫一聲,拔腿就跑,可是沒能跑掉反而跌倒在床下,渾身顫抖,站不起來。當館里的人們聽到喊叫聲急忙跑來看時,屋裡的小人和小物全都不見了。


  《王六郎》


  有個姓許的,家住淄川縣城北,以打魚為生。他每天傍晚總要帶酒到河邊去,邊喝酒邊打魚。而喝酒前,又總是先斟上一盅祭奠一下,並禱告說:「河中的溺鬼,請來喝酒吧!」這樣便習以為常。其他人往往打魚很少,而他每天都打滿筐的魚。


  一天傍晚,許某剛剛獨自飲酒,見一少年走來,在他身邊轉來轉去。許某讓他同飲,少年也不推辭,二人便對飲起來。這一夜竟連一條魚也未能打到,許某很有些喪氣。少年起立躬身說:「我到下游為你趕魚。」說罷,朝下游飄然走去。一會兒,少年回來說:「大群魚來了!」果然聽到有許多魚吞吃餌食的聲音。許某便撒網,一網捕了十數尾尺把長的大魚。他非常高興,對少年深表感謝。少年欲走,許送魚給他,少年不要,並說:「屢次喝你的好酒,這點小事怎能提到感謝呢?如您不嫌麻煩,我將常來找您。」許某說:「才相見一晚,怎說多次?你如願來相助,我是求之不得,可我怎樣報答你的情意呢?」於是便問少年姓名。少年說:「我姓王,沒有名字,你見面就叫我王六郎吧。」說罷,便告辭而去。


  次日,許某將魚賣掉,順便多買了些酒。當晚,許某來到河邊時,六郎早已先在等候,二人便開懷暢飲。飲幾杯后,六郎便為許某趕魚。就這樣半年過去了。一天,六郎忽然對許說:「你我相識,情同手足,可是,咱們馬上就要分別了。」說得很是悲傷。許某甚為詫異,問六郎為何這樣,六郎考慮再三,才說:「你我既然親如兄弟,我說了你也不必驚訝。如今將要分別,無妨如實告知:我實際是一鬼,只因生前飲酒過量,醉后溺水而死,已經好幾年了。以前你之所以捕到比別人更多的魚,都是我暗中幫你驅趕,以此來酬謝奠酒之情。明日我的期限已滿,將有人來代替我,我將要投生於人間,你我相聚只有今晚了,所以我不能平靜。」許某聽了起初了分害怕,然而,因為長期相處,不再恐怖,反而難過起來。於是,他滿滿斟了一杯酒捧在手中說:「六郎,我敬你這杯酒!望你飲了不要難過。你我從此不能相見,雖很傷心,但你由此解脫災難,我應該祝賀你。不要悲傷,應該高興才是!」於是,二人繼續暢飲。許問六郎:「何人來相替?」六郎說:「兄長明天可在河邊陰處等候,正當午時,有一女子渡河,溺水而死,即是替我之人。」二人聽到村雞鳴叫,方灑淚而別。


  次日,許在河邊暗暗觀看,會發生什麼事情。中午時,果有一懷抱嬰兒的婦女,到河邊便墜入水中。嬰兒被拋在岸上,舉手蹬腳地啼哭。婦女幾次浮上沉下,后竟又水淋淋地爬上河岸,坐在地上稍稍休息后,抱起嬰兒走了。


  當許某看到婦女掉入水中時,很不忍心,想去相救,但一想這是六郎的替身,才打消救人的念頭。當又看到婦人未溺死,心中懷疑六郎所言有些荒唐。


  當晚,許某仍到原地去打魚,而六郎早已在那裡,說:「現在又相聚了,可暫先不說分別的事。」許某問六郎白天的事,六郎說:「本來那女子是替我的,但我憐她懷中嬰兒,不忍心為了自己一人而傷兩個人的性命。因此,我決定捨棄這個機會,但又不知何時再有替死的人。也許是你我緣分未盡啊。」許某慨嘆地說:「你這種仁慈之心,總可感動上帝的。」從此,二人一如既往,飲酒捕魚。


  過了幾天,六郎又來向許某告別,許以為又有替六郎之人。六郎說:「不是的,我前次之好心果然感動了上帝,因而招我為招遠縣鄔鎮的土地。明日要去赴任,如你不忘咱倆的交情,不要嫌路遠,去招遠看我。」許某祝賀說:「賢弟行為正直而做了神,我感到十分欣慰。但人和神之間相隔遙遠,即使我不怕路遠,又怎樣才能見到你呢?」六郎說:「只管前往,不要顧慮。」再三囑咐而去。


  許某回到家,便要骨辦行裝東下招遠。他妻子笑著說:「這一去幾百里路,即使有這個地方,恐怕和一個泥偶象也無法交談。」許某不聽,竟然去了招遠。問當地居民,果然有個鄔鎮。他找到了鄔鎮,便住進一個客店,向主人打聽土地祠在什麼地方。主人驚異地說:「客人莫非姓許?」許某說:「是的,但是您怎麼知道?」店主人又問:「客人莫非是淄川人?」許某說:「是的,然則您又是怎麼知道的?」店主人並不回答,很快地走出去。過了一會,只見丈夫抱著小兒,大姑娘小媳婦在門外偷看,村裡人紛紛到來,圍看許某,如四面圍牆一般。許某更為驚異。大家告訴他說:「前幾夜,夢見神人來告知:有一個淄川姓許的人將來此地,可以給些資助。因而在此等候多時。」許某甚為奇怪,便到土地祠祭祀六郎,禱告說:「自從與你分別後,睡夢中都銘記在心,為此遠道而來赴昔日之約。又蒙你託夢告知村裡人,心中十分感謝。很慚愧我沒有厚禮可贈,只有一杯薄酒,如不嫌棄,當如過去在河邊那樣對飲一番。」禱告畢,又燒了些紙錢。頃刻見到一陣旋風起於神座之後,旋轉許久才散去。


  當夜,許某夢到六郎來到,衣冠楚楚的,與過去大不相同。六郎致謝道:「有勞你遠道而來看望我,使我又歡喜又悲傷。但我現在有職務在身,不便與你相會,近在咫尺,卻如遠隔山河,心中十分凄愴。村中人有微薄的禮物相贈,就算代我酬謝一下舊日的好友。當你回去的時候,我必來相送。」


  許某住了幾天,打算回家,大家殷勤挽留,每天早晚都輪流作東道主為許某餞行。許堅決告辭,村中人爭著送來許多禮物,為他充實行裝。不到一天,送的禮物裝滿行囊,男女老少都聚集來進許出村。忽然颳起一陣旋風,跟隨許某十餘里路。許對著旋風再拜說:「六郎珍重,不要遠送了。你心懷仁愛,自然能為一方百姓造福,無需老朋友囑咐了。」旋風又盤旋許久,才離去。村中的人也都嗟嘆著返回了。


  許某回到家裡,家境稍稍寬裕些,便不再打魚了。後來見到招遠的人,向他們打聽土地的情況,據說靈驗得像傳說的那樣,遠近聞名。


  《偷桃》


  我童年的時候,一次到濟南府參加考試,正巧遇到過春節。接舊風俗,春節的前一天,城裡的各行各業作生意的,要抬著彩樓,吹吹打打地到布政司衙門去祝賀春節,這叫做「演春」。我也跟著朋友到那裡去看熱鬧。


  那天,遊人很多,人們把四面圍得像堵牆,水泄不通。大堂上坐著四位官員,身上都穿著紅袍,東西面對坐著。那時我年紀還小,也不懂得堂上是什麼官。只聽得人聲嘈雜,鼓樂喧天,震耳欲聾。忽然有一個人,領著一個披頭散髮的童子,挑著一副擔子,走上堂來,好像說了一些話,只是人聲鼎沸,也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麼,只見大堂上的人在笑。接著,就有個穿黑色衣服的衙役傳話說,讓他們演戲。那人答應了,剛要表演,又問道:「耍什麼戲法?」堂上的人相互商量了幾句,就見有個衙役走下堂來,問他有什麼拿手的好戲法。那人回答道:「我能顛倒生物的時令,生長出各種各樣的東西。」衙役回到堂上稟報后,又走下來,說叫他表演取桃子。


  耍戲法的點頭答應了,脫下衣服蓋在竹箱上,故意裝出一副埋怨的樣子說:「官長們委實不明白事理,眼下冰還沒有化,叫我哪裡去取桃子呢?不去取吧,怕惹得官長生氣,這可叫我怎麼辦?」他的兒子說:「父親已經答應了,又怎麼好推辭呢?」耍戲法的人為難了一陣子,說道:「我認真想過了,眼下還是初春天氣,冰雪還未融化,在人間哪裡能找到挑子啊?只有王母娘娘那蟠桃園裡,四季如春,興許會有桃子。可是,必須到天上去偷,才能得到桃子。」兒子說:「嘻!天可以像有台階似地走上去嗎?」耍戲法的說:「我自有辦法。」說完,就打開竹箱子,從裡面取出一團繩子,大約有幾十丈長。他理出一個繩頭,向空中一拋,繩子竟然掛在半空,好像有什麼東西牽著似的。眼看著繩子不斷上升,愈升愈高,隱隱約約地升到雲端,手中的繩子也用完了。這時,他把兒子叫到身邊,說:「孩子你來,我老了,身體疲乏、笨拙,上不去,你替我走一趟吧。」接著就把繩子頭交給兒子,說:「抓著這根繩子就可登上去。」


  兒子接過繩子,臉上顯出很為難的樣子,埋怨說:「爹爹真是老糊塗了,這樣一條細細的繩子,就叫我順著它爬上萬丈高天。假若中途繩子斷了,掉下來也是粉身碎骨。」父親哄著而又嚴肅地說:「我已經出口答應人家,後悔也來不及了,還是麻煩兒子去走一趟。不要怕苦,萬一能偷得來桃子,一定能得到百金的賞賜,那時我一定給你娶個漂亮的媳婦。」兒子無奈,用手拉住繩子,盤旋著向上攀去;腳隨著手向上移動,活像蜘蛛走絲網那樣,漸漸沒入雲端,看不見了。過了一會,從天上掉下一個桃子,像碗口那麼大。耍戲法的很高興,用雙手捧著桃子,獻到堂上。堂上的官員看了老半天,也說不清是真是假。這時,繩子忽然從天上落下來,耍戲法的驚惶失色地喊道:「糟了!天上有人把繩子砍斷了,我兒子可怎麼下來啊?」又過了一會兒,又掉下個東西來,一看,原來是他兒子的頭。他捧著兒子的頭哭著說:「這一定是偷桃時,被那看守人發現了,我的兒子算完了。」正哭得傷心時,從天上又掉下一隻腳來;不一會,肢體、軀幹都紛紛落下來。


  耍戲法的人很是傷心,一件一件地都撿起來裝進箱子,然後加上蓋說:「老漢只有這麼個兒子,每天跟我走南闖北。今天遵照官長的嚴命,沒有料到遭到這樣的慘禍,只好把他背回去安葬。」於是,他走到堂上,跪下哀求說:「為了去偷桃子,我兒子被殺害了!大人們可憐小人,請賞給幾個錢,也好收拾兒子屍骨。日後,我死了也當報答各位官長的恩情。」


  堂上的官員很驚駭,各自拿出許多銀錢賞他。他接過錢纏到腰上,從堂上走下來,用手拍打著箱子,招呼說:「八八兒啊,不趕快出來謝謝各位大人的賞錢,還等到什麼時候!」忽然,一個披頭散髮的小孩用頭頂開箱蓋,從箱子里走出來,朝堂上叩頭。一看,原來就是他的兒子。


  因為這個戲法耍得太神奇了,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很深刻。後來聽人說,白蓮教能表演這個法術。我想,這可能就是他們的後代吧?

  《種梨》


  有個鄉下人,在集市上賣梨。梨的味道非常香甜,但價錢很貴。有個道士,戴著破頭巾,穿著破爛道袍,在車前伸手向鄉下人乞討。鄉下人呵斥他,他也不走。鄉下人生氣了,大聲地辱罵起來。道士說:「你這一車梨有好幾百個,貧道只討你一個,對你來說沒多大損失,為什麼還要發這麼大的脾氣呢?」觀看的人勸鄉下人拿一個不好的梨給老道士,打發他走算了,鄉下人堅決不肯。路旁店鋪里的一個夥計,見他們吵得不成樣子,就拿出錢買了一個梨,給了道士。道士拜謝,然後對著眾人說:「出家人不知道吝惜東西。我有好梨,請大家品嘗。」有人問:「你既然有梨,為什麼不吃自己的?」道士說:「我是需要這個梨核做種子。」於是捧著梨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道士吃完梨,把核放在手裡,取下背在肩上的小鐵鏟,在地上挖了個幾寸深的坑,然後放進梨核,蓋上土,向旁邊的人要點熱水澆灌。有好事的人便到路邊店鋪中提來一壺滾開的水,道士接過開水澆進了坑裡。大家都瞪著眼看著,見一棵嫩芽兒冒了出來,並漸漸長大,一會兒就長成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轉眼間開花、結果,又大又香的梨子掛滿了枝頭。道士從樹上摘下梨子,分給圍觀的人吃,一會兒功夫就吃光了。然後,道士就用鐵鏟砍樹,叮叮噹噹地砍了好長時間方才砍斷。道士把滿帶枝葉的梨樹扛在肩上,不慌不忙地走了。


  一開始,道士做戲法時,那個鄉下人也雜在人群中,伸著脖子瞪著眼看,竟忘記了自己的營生。道士走了以後,他才回來去看顧他車上的梨,卻已經一個也沒有了。他這才恍然大悟,道士剛才分的梨子都是他的;再細細一看,一根車把沒有了,碴口是新砍斷的。鄉下人心裡非常氣憤,急忙去追趕道士。轉過一個牆角,見砍斷的車把扔在牆角下,這才知道道士剛才砍的那棵梨樹,就是他的車把,而道士卻已經不知去向了。滿集市上的人都笑得合不上嘴。


  《嶗山道士》


  縣裡有個姓王的書生,排行第七,是官宦之家的子弟,從小就羨慕道術。他聽說嶗山上仙人很多,就背上行李,前去尋仙訪道。


  他登上一座山頂,看見一所道觀,環境非常幽靜。有一個道士坐在蒲團上,滿頭白髮披肩,兩眼奕奕有神。王生上前見過禮並與他交談起來,覺得道士講的道理非常玄妙,便請求道士收他為徒。道士說:「恐怕你嬌氣懶惰慣了,不能吃苦。」王生回答說:「我能吃苦。」


  道士的徒弟很多,傍晚的時候都集攏來了。王生一一向他們行過見面禮,就留在道觀中。


  第二天凌晨,道士把王生叫去,交給他一把斧頭,讓他隨眾道徒一起去砍柴。王生恭恭敬敬地答應了。過了一個月,王生的手腳都磨出了厚厚的老繭,他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苦累,暗暗產生了回家的念頭。


  有一天傍晚,他回到觀里,看見兩個客人與師傅共坐飲酒。天已經晚了,還沒有點上蠟燭。師傅就剪了一張像鏡子形狀的紙,貼在牆了。一會兒,那紙變成一輪明月照亮室內,光芒四射。各位弟子都在周圍奔走侍候。


  一個客人說:「良宵美景,其樂無窮,不能不共同享受。」於是,從桌上拿起酒壺,把酒分賞給眾弟子,並且囑咐可以盡情地暢飲。王生心裡想,七八個人,一壺酒怎麼能夠喝?於是,各人尋杯覓碗,爭先搶喝,惟恐壺裡的酒幹了。然而眾人往來不斷地倒,那壺裡的酒竟一點兒也不少。王生心裡非常納悶。


  過了一會兒,一個客人說:「承蒙賜給我們月光來照明,但這樣飲酒還是有些寂寞,為什麼不叫嫦娥來呢?」於是就把筷子向月亮中扔去。只見一個美女,從月光中飄出,起初不到一尺,等落到地上,便和平常人一樣了。她扭動纖細的腰身、秀美的頸項,翩翩地跳起「霓裳舞」。接著唱道:「神仙啊,你回到人間,而為什麼把我幽禁在廣寒宮!」那歌聲清脆悠揚,美妙如同吹奏簫管。唱完歌后,盤旋著飄然而起,跳到了桌子上,大家驚奇地觀望之間,已還原為筷子。師傅與兩位客人開懷大笑。


  又一位客人說:「今晚最高興了,然而我已經快喝醉了,二位陪伴我到月宮裡喝杯餞行酒好嗎?」於是三人移動席位,漸漸進入月宮中。眾弟子仰望三個人,坐在月宮中飲酒,鬍鬚眉毛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人照在鏡子里的影子一樣。


  過了一會兒,月亮的光漸漸暗淡下來,弟子點上蠟燭來,只見道士獨自坐在那裡,而客人已不知去向。桌子上菜肴果核還殘存在那裡。那牆上的月亮,只不過是一張像鏡子一樣的圓的紙罷了。道士問眾弟子:「喝夠了嗎?」大家回答說:「夠了。」道士說:「喝夠了就早去睡覺,不要耽誤了明天打柴。」眾弟子答應著退了出去。王生心裡驚喜羨慕,回家的念頭隨即打消了。


  又過了一個月,王生實在忍受不了這種苦累,而道士還是連一個法術也不傳授,他心裡實在憋不住,就向道士辭行說:「弟子不遠數百里來拜仙師學習,即使不能得到長生不老的法術,若能學習點小法術,也可安慰我求教的心情。如今過了兩三個月,不過早上出去打柴,晚上回來睡覺。弟子在家中,從沒吃過這種苦。」道士笑著說:「我本來就說你不能吃苦,現在果然如此。明天早晨就送你回去。」王生說:「弟子在這裡勞作了多日,請師傅稍微教我一點兒小法術,我這次來也算沒白跑一趟。」道士問:「你要求學點什麼法術?」王生說:「平常我見師傅所到之外,牆壁也不能阻擋,只要能學到這個法術,我就知足了。」道士笑著答應了。於是就傳授他秘訣,讓他自己念完了,道士大聲說:「進牆去!」王生面對著牆不敢進去。道士又說:「你試著往裡走。」王生就從容地向前走,到了牆跟前,被牆擋住。道士說:「低頭猛進,不要猶豫!」王生果然離開牆數步,奔跑著衝過去,過牆時,像空虛無物;回頭一看,身子果然在牆外了。王生非常高興,回去拜謝了師傅。道士說:「回去后要潔持自愛,否則法術就不靈驗。」於是就給他些路費,打發他回去了。


  王生回到家裡,自己誇耀遇到了仙道,堅固的牆壁也不能阻擋他。他的妻子不相信。王生便仿效起那天的一舉一動,離牆數尺,奔跑著衝去,頭撞到堅硬的牆上,猛然跌倒在地。妻子扶起他來一看,額頭上鼓起大□□,像個大雞蛋一樣。妻子譏笑他,王生又慚愧又氣憤,罵老道士沒安好心。


  作者(異史氏,即清朝小說家蒲松齡在其著作《聊齋志異》中的自稱。《聊齋志異》許多篇目最後一段都以「異史氏曰:」開頭,這是指蒲松齡發表自己的意見。)說:聽到此事,沒有不大笑的。可是象王生這樣的人,世上正經不少。現在有一個卑鄙無聊的傢伙,喜歡嗜欲,得了病,卻怕用藥。接著又有吮癰舔痔的人,進來告訴他有治病的法術,來迎合他的意思,騙他說:「拿了這個法術去,可以百病治癒。」當初試驗了一下,不能沒有小的效果,於是認為天下的事都可以這樣行了。看來,他們不到撞牆壁而疼痛時,是不能停止的。


  《雹神》


  史唐濟武,到日照去為一姓安的人送葬。路經雹神「李左車祠」,便進去遊覽眺望。祠前有個水池,池水清澈見底,裡面有幾條紅魚正安詳地遊動;其中一條斜尾巴的游上水面吃食,見人也不害怕。唐濟武便拾起塊小石子,要打它玩,一個道士急忙阻止。唐濟武洵問緣故,道士說:「池裡的魚都是龍類,打它會招致風雹。」唐濟武譏笑道士太穿鑿附會,不聽他的話,還是打了魚。


  從祠里出來后,唐濟武繼續坐車往東趕去。不一會兒,一塊黑壓壓的雲彩,像蓋子一樣,罩在唐濟武頭頂上,隨他一塊前行,棉子大小的冰雹簌簌地落下來。又走了一里多路,天才放晴。唐濟武的弟弟唐涼武走在後面,追上哥哥詢問,唐濟武竟不知下過冰雹;又問走在前面的人,都說不知。唐濟武笑著說:「這難道是廣武君在作怪嗎!」心中還沒感到有多奇怪。


  日照安家村外有座關聖祠,一個小商販正在祠門外放下擔子休息,忽然拋了兩個簍子,直奔入祠中,拔下架子上的大刀揮舞起來,口裡說道:「我是李左車,明天將陪同淄川的唐濟武前來幫助安家送葬,先敬告主人一聲。」說完,便清醒過來,並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也不認識唐濟武是什麼人。安家聞知,十分恐懼,村裡離關聖祠四十多里路,急忙恭敬地備下祭品,到祠里哀懇祈禱,只求雹神憐憫,千萬別屈駕前來。


  唐濟武趕到后,奇怪安家如此敬奉李左車,詢問主人,主人說:「雹神一向最靈,常借活人的口說話,沒一次不靈驗的。如不虔減禱告阻止他來,那明天這裡就要有大風雹了。」


  唐濟武趕到后,奇怪安家如此敬奉李左車,詢問主人,主人說:「雹神一向最靈,常借活人的口說話,沒一次不靈驗的。如不虔減禱告阻止他來,那明天這裡就要有大風雹了。」


  如不虔減禱告阻止他來,那明天這裡就要有大風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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