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4
剛剛過完年的北京,離暖春還遠著呢。
臨近傍晚的時間在大街邊飛奔,真的是要多冷就有多冷。
別看溫淺予長得瘦,步子邁得倒是非常快。
左煜廢了好大勁兒才追上他,伸手按住小美人的肩膀,用力拽著他的胳膊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亂出餿主意。」
「別碰我!」溫淺予已經氣哭了,哽咽用力揍他:「你就是從心裡覺得找個女孩才是對的,不然性別有什麼好裝,我叫你裝女人你願意嗎!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個男的!你瞎啊!」
左煜並沒有躲避,被打的七葷八素,知道小美人氣喘吁吁地沒勁兒了,才揉了揉生疼的胸肌回答:「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了。」
這些年,溫淺予以為自己已經變得溫柔,這天被氣到發瘋,才察覺原來心智仍和小時候沒兩樣。
灼熱的淚水流到尖下巴邊上就已經變得冰冷,更顯得凄涼。
「反正對不起,我早就該進門跟我媽講的,當時自私了,只盼著有什麼辦法能讓你把我媽哄高興,一時間忽略了你的感受,話說出去就後悔,結果之後你也不理我。」左煜死命拽著他的胳膊,忽然抱住他說:「別哭了,我現在難過死了。」
「我才難過呢!」溫淺予毫不留情地抬起馬丁靴便踹。
可左煜還是不鬆手,摟著他顫抖的身體說:「你氣性怎麼這麼大啊,剪頭髮幹嗎啊?」
「我不想再讓任何人誤會了,我不開心……我本來是個男的……」溫淺予好像是頭一次哭的這麼歇斯底里,含糊不清地說:「你捨不得啦?我變醜了!」
「還是挺可愛的,憋住眼淚成嗎?」左煜只能用手去抹他的笑臉,嘆息道:「是你自己捨不得啊,平時拉一下都不樂意,突然還給剪了……」
溫淺予當時獨自從工作室出來,站在街上越想越絕望,如此決定也是一時衝動。
從頭髮被理髮師咔嚓掉的那個瞬間,他就很想哭,最後面對到左煜全家就再也忍不住了。
「走吧,要打要罵回家再說。」左煜拉著他往車邊走:「在冷風裡哭要感冒。」
「你不回你家嗎?」溫淺予抽泣。
「回個屁啊,反正都這樣了……我爸會勸我媽的,他幾年前就知道我們的事,老謀深算著呢。」左煜握住溫淺予濕漉漉的冰涼的手,完全沒想到自己在小美人心裡比漂亮的長發還重要,有些受寵若驚,又忍不住黯然神傷,開始極度後悔今日的軟弱與退縮。
——
大概只有留過頭髮的人才明白,失去它的感覺有多空虛。
就如同完整的身體少了一塊,讓心都疼出洞來。
溫淺予的長發似乎是他這個人的標誌,又黑又亮猶如洗髮水廣告里的模特,走到哪都賺盡羨慕的凝望。
真的是平時當金絲銀絲般供著,結果卻因為賭氣而斬斷,說殘忍都不為過。
當晚躺到床上,溫淺予就心力交瘁發起了燒,體溫升到三十九度,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怎麼叫也叫不醒。
左煜心急如焚地找來醫生幫他打針送葯,而後才守在床邊給老爸發簡訊:「我媽還好吧?」
左鵬程理都不理。
「我就是擔心她,等媽稍微冷靜,再回去看他。」左煜這樣打完,又補充道:「我願意等,但我不會跟淺淺分開,你讓我堅持的兩三年過了,以後二三十年也都是如此。」
「管好你自己吧。」左鵬程最後只回了這幾個字。
左煜把手機放在床頭柜上,望向沉睡的溫淺予。
那毫無瑕疵的皮膚在燈光中溫柔透亮,只是平日粉紅的唇失去血色,顯出無奈的病態。
心疼難忍的左煜嘆了口氣,伸手拂開他的劉海,摸上滾燙的額頭。
溫淺予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緩慢地睜開因為生病而積水的大眼睛,望向左煜。
「繼續睡,明早就會好的。」左煜安慰。
「……別因為你家人,就不要我好嗎……我會對他們好的,只要你不離開……」溫淺予渾渾噩噩地講出自己深層的不安:「對不起,我沒經歷過多少事……我受不了沒有你的生活了……」
左煜微笑:「我不會的走的,就算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會,而且我爸媽根本就沒那麼糟糕,他們肯定能想明白的。」
溫淺予從羽絨被裡伸出手,直到被心裡愛的人反握住,才又重新閉上眼睛。
左煜講不出驀然泛起的滋味,他清楚日後為父母養老是自己的責任,可照顧著溫淺予同樣是他的責任,此時此刻的深夜,真的再也不會回憶已經逝去的青春年少了,軟弱和逃避都不適合眼前的生活,他無法再繼續扮演想不出辦法、等待救濟的角色。
——
次日從夢中蘇醒的溫淺予恍然覺得少了些什麼,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才摸到空蕩蕩的光滑後頸。
他已然從激動崩壞的情緒中冷靜下來,光著腳走到衛生間,望向鏡子中不太熟悉的自己,接著用手抓了抓翹起的短髮,才沒辦法地失笑。
這樣並不難看,而且顯得更青春。
可卻簡直沒辦法地像起溫慕來。
那時候影帝正值年少,一炮而紅后便成了全民偶像,海報幾乎貼到了每個姑娘的床頭,就是這樣短短的頭髮、如畫的臉和發亮的眸子
基因這種東西的強大,大概永遠難以擺脫了。
「嗨,我就感覺是你起床了,吃飯去吧。」左煜忽然從門口露頭。
溫淺予回身,朝他眨了眨眼睛。
「小短毛。」左煜又忍不住嘲弄。
「我像男的了嗎?」溫淺予沒好氣地問:「你還讓我去裝女人嗎?」
「你本來就是男的,算我病急亂投醫成了吧?」左煜走過來揉揉他的腦袋:「好點了沒,去吃飯吧。」
「你家裡人……是不是氣壞了……」溫淺予回憶起自己魯莽和不禮貌,心裡沉甸甸的。
「是我媽反應不過來吧,你也要體諒一個接受不了新鮮事物的中年婦女,我過兩天再抽空去看看她。」左煜故作輕鬆。
溫淺予沒再多言,只是拽了拽他的衣角:「抱歉。」
「你昨晚已經道過歉了。」左煜說。
「什麼時候?」溫淺予當時已經燒懵了,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不記得就算了。」左煜微笑,第無數次保證:「我不離開你。」
——
溫淺予換髮型的事件,可能是Ever Sissi本年度的最驚人事件了。
這天去上班,他所到之處收穫的全是驚訝與疑惑,就連見多識廣的梁希都大跌眼鏡,見面就問:「喲,這帥小伙兒是誰呀?」
自己也不太適應新形象的溫淺予摸了下鼻子,見辦公室沒外人,才稍微描述起自己乾的衝動事。
梁希聽得很無語:「傻孩子,這樣他家裡人不是更不好接受嗎?你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問題呀。」
「是……當時被左煜氣懵了。」溫淺予沮喪落座:「要不然我買點禮物,登門謝罪吧。」
「別,你對人家說畢竟畢竟是外人,還是等小煜溝通好了再說。」梁希給出成年人的建議,然後安慰道:「這不是件簡單的事,換了我也未必就能處理好,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溫淺予坐到桌前,喃喃自語道:「必須處理好,我不能失去他。」
梁希已經過了瘋狂追求愛情的年紀,婚姻生活也非常穩定而溫馨,但望著眼前的年輕人,她仍舊忍不住回憶起懵懂的自己,所以十分溫和、但是篤定地安慰:「該在一起的人,怎麼都不會分開的,至於該不該在一起,其實你最明白,真的別擔心太多啦。」
溫淺予點點頭,俏皮地吹了下落在鼻尖上的碎發,然後露出個淡淡的微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