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7

  對於學生而言,開學這件事,就足以是段新生活的開始。


  溫淺予和很多同齡人一樣,即會為自由時光的結束而感到失落,又會有點期待即將到來的成長。


  為此,他買了新文具、換了新書包、還在家裡煞有介事地制定起學習計劃來。


  向來弔兒郎當的左煜瞧著很好笑,搶走小美人的本子問道:「你是中學生嗎?」


  「拿過來,你找死!」溫淺予立刻開始搶奪。


  左煜仗著身高把計劃本舉過頭頂,發現溫淺予細心地把每門課都勾在了日曆上,還包括自己的生日和各大服裝周,不由道:「還有老子的份,真榮幸。」


  「討厭!」溫淺予抬起毛絨絨的拖鞋,毫不留情的踩在他的腳上。


  「我靠!你謀殺親夫!」左煜疼得原地跳躍。


  溫淺予奪過本子之後,立刻將其鎖進寫字檯下的抽屜里,滿臉氣鼓鼓的樣子:「幹嗎強行看我隱私?」


  左煜委屈道:「我是來教你的,你這樣做事效率太慢了。」


  「什麼效率?」溫淺予不明白。


  左煜畢竟在經營著個不小的公司,早已是貨真價實的商務人士,他拿來自己的辦公筆記本打開最常用的事件和項目管理軟體,耐心教道:「都什麼年代了,哪還有在紙上寫字的,你要真想讓自己的時間被利用得有意義,就做點實在的安排,別拿幾根彩筆在那裡過家家。」


  溫淺予並不自大,默默地看他演示了會兒,便拿來平時用來看電影的IPad問:「這個軟體appstore上也有的賣嗎?」


  「嗯,三百多塊。」左煜回答。


  溫淺予並不習慣為此付費,立刻嘟囔道:「真貴,黑心。」


  「你少買倆化妝品就好了,買了又不用,真不明白擺一柜子幹什麼,難道這些東西不會過期嗎?」左煜仍舊不是很理解他的愛好。


  聽到這話,溫淺予立刻瞪圓眼睛。


  「好好好,當我沒說。」左煜按著他坐下來問道:「誒,之前你說想留學,是認真的嗎?」


  「怎麼了?」溫淺予反問。


  「如果真要去讀設計,我可以幫你留意下機會,這個得提早做準備的。」左煜想起自己大四的時候作天作地、弔兒郎當,全靠爸媽的努力才有機會到美國進修,如今身邊有個同樣不知進退的孩子,自然而然就開始操心起來。


  沒想到溫淺予毫不感激,竟然還很生氣,拿起他的手就用力咬住。


  左煜被踩的腳剛緩過勁兒來,手又在慘叫中廢了,他氣惱:「你幹嗎,屬狗的嗎?」


  溫淺予鬆開嘴:「你怎麼不說捨不得我,為什麼忽然慫恿我出國?覺得我在你家裡煩了嗎?」


  「哎呦喂,我真是服了你。」左煜甩了甩手腕說:「那還不是為你好,再說現在交通這麼方便想見面還不容易,你不喜歡去遠的地方,日本、韓國之類的也可考慮啊,要是別人我才懶得管呢!」


  溫淺予這才默默地沉思了片刻,低頭說:「我也不知道,我就想當個設計師,也許留學有幫助,也許直接工作會更好呢?」


  「這個你自己決定吧,反正記住,不管怎麼樣都有我幫你。」左煜摸了摸他柔滑的長發,又捏捏他的小臉。


  溫淺予立刻抱住他,趴在他懷裡說:「可是現在我哪兒也不想去,我就想每天都看到你。」


  被個如此賞心悅目又赤子之心的人依賴著,對左煜而言是很陌生的幸福,他忽然就被甜蜜的泡沫堆滿,感覺自己所付出的所有關心和擔憂都特別值得,再也不想自私自利的活下去。


  恰到好處、不早不晚的感情,永遠是人生中最不容拒絕的美景。


  正在溫馨的的時刻,溫淺予放在寫字檯上的手機忽然響起,他接通后聲音立刻變得冷淡又平靜:「……嗯,在呢,去哪裡見?……你要過來?那好吧。」


  豎著耳朵偷聽的左煜有種不祥的預感。


  溫淺予放下手機說:「我爸。」


  左煜緊張:「他回國了?」


  「他要來看看我們。」溫淺予問:「你不介意吧?因為會有很多記者盯著,到外面都不是很方便,放心,他會甩乾淨再過來的。」


  「你爸到底幹嗎的?你不是說他早就過氣了嗎?」左煜站起來慌慌張張道:「容我洗個澡、換身衣服,我們要不要準備頓飯?」


  「不用了,無所謂的。」溫淺予反倒沒有任何激動之情:「他只不過裝裝樣子,大概待幾分鐘就消失,頂多再問問你的情況,好滿足自己的聖父心態而已。」


  ——


  見家長這件事,在左煜的過去當然不曾存在過。


  他讀書時視感情如兒戲,所幸遇到的姑娘也沒半個老實人,根本就沒有上一輩參與過戀愛關係。


  可是現在看似無親無故的溫淺予住在自己家裡面,怎麼說那都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孩子,人家親爹主動出現,如果拒絕接觸的話,那和要分手沒什麼兩樣,所以左煜只好硬著頭皮琢摸著怎麼矇混過關了。


  這傢伙翻找出談生意時的西服換好,還梳了這個貴氣而整潔的髮型,一臉人模狗樣地坐在沙發上發愁。


  仍舊穿著體恤短褲的溫淺予噗嗤一聲笑出來:「幹嗎這麼認真?」


  「廢話,這不是要見岳父嗎?」左煜又站起來尋覓茶葉。


  結果溫淺予還沒機會罵他,就聽到門鈴響。


  「來了。」左煜馬上殷勤地去開門。


  他也算是在富貴之家長大,了不起的長輩認識的多了。


  故而秉持著無論如何都可以矇混過去的自信,勇敢地看向門外的大叔。


  結果眼神聚焦,左煜整個人瞬間傻掉。


  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認識溫淺予的爸爸。


  不,不僅他認識,恐怕他全家都認識,應該說整個中國的人都認識。


  因為這是位九十年代叱吒兩岸三地的影帝,幾乎和所有一流的導演和演員合作並留下傑出的作品,充斥著那時候年輕人的所有青春和綺夢。


  他叫溫慕,直至息影十多年後的此刻,仍舊家喻戶曉。


  是啊,同樣姓溫,早就該想到的。


  只是之前沒往這麼驚人的方面亂琢磨。


  左煜獃獃地望著眼前眉目如畫、並看不出年齡的美男子,半個字都講不出來。


  「爸。」溫淺予終於在沉默中露頭,蹙著秀眉,大眼睛里滿是不適之色。


  「淺淺。」溫慕的聲音和電影中一模一樣,磁性而柔和,笑容也頗為親切:「你就是左煜吧,打擾了。」


  「快請進。」左煜有點懵逼,不知道該叫叔叔還是大哥。


  如果不是嫌丟人,他有點想要簽名合影。


  畢竟小學時跟身邊的淘氣鬼們跑去錄像廳,看的全是溫慕的武俠片和警匪片,甚至覺得自己長大肯定也會像他這樣變得帥氣非常。


  「突然到這裡來,給你們添了麻煩。」溫慕叫身邊一個助理模樣的人放下些禮物,又打發他出去,款款坐在沙發上說:「我不會留很久,只是看看你們倆生活中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沒有,我過得很好。」溫淺予立刻回答。


  他背著手別彆扭扭地站在門邊,望著客廳天花板上的水晶燈,彷彿要把那裡望出個洞來。


  「兩年沒看到你,你都長這麼大了。」溫慕似乎很慈愛,雖然慈愛這個詞在他面如冠玉的容顏上顯得非常多餘。


  左煜笨手笨腳的泡了茶過來,尷尬地去拎淺淺,小聲道:「你坐下呀。」


  溫淺予這才梗著脖子坐在了離父親最遠的位置,光著腳一直用力踩著一個掉在地上的小熊,不高興道:「長大了又怎樣,我還是我……反正我過得挺好你也看到了,忙你的事去吧。」


  「我最近都會在北京,過陣子才復出拍電影,所以有時間……」溫慕試探性的關心著陌生的兒子。


  「有時間幹嗎?我有我的生活,沒空跟你虛情假意。」溫淺予終究還是壓不住狗脾氣,爆發著喊道:「我們正要出門去書店呢,你沒具體的事要說的話,就趕緊走吧。」


  溫慕道:「我離開賀雲了。」


  聽到這話溫淺予愣了下,然後面無表情地反問:「所以呢,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是沒關係,只想跟你聊聊天。」溫慕平靜地彎著眼睛:「既然你心情不好,過兩天我再來看你好了,等我的住處打理好,就親手給你們做幾道菜。」


  說完,他就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叔叔,要是您不著急的話,今天就一起吃頓飯吧,我訂了酒店。」左煜從來沒見過這樣冷漠的親父子,只能儘力挽救關係。


  溫慕搖頭微笑,拿出張名片道:「已經跟朋友有約了,我們再聯繫吧,原本今天還想多和你互相了解下,但是……」


  他低頭望向縮在沙發角落裡的淺淺,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靠近這個孩子,故而安靜地走掉了。


  與「岳父」的見面經過和左煜想象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契合之處,望著滿地的禮物,他忽然意識到這似乎是影帝禮節性的過場,而不是掏心掏肺的父愛。


  「趕快都丟掉,果然就不該讓他來。」溫淺予仍舊低著頭道:「我爸看起來很好吧,可是他真讓我窒息。」


  「喂……」左煜不太善於應對嚴肅的狀況,坐過去拉住他的手腕:「你怎麼了?」


  溫淺予吸吸鼻子,一滴眼淚落在他白皙的大腿上,又趕快被慌亂地抹去。


  「你哭了?」左煜忐忑。


  溫淺予拼了命的不叫他看到自己委屈的模樣,最後索性趴在左煜的身上無聲地急促呼吸,哽咽地說:「我要是個孤兒就好了……你不知道,我爸根本就不愛我,世界上有我的存在是他最後悔的事,我親耳聽他跟別人講過的……所以你也不用在意他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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