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醫院是左煜比較討厭來的地方,畢竟在這裡的任何記憶都談不上愉快。


  但袁海一直在微信里糾纏個不停,所以他雖然已經幫珂月安排好病房,卻還是硬著頭皮、心事重重地拎著營養品拜訪了。


  媽蛋,自己都沒惹出過這種亂子,竟然要幫別人擦屁股。


  他很鬱悶地在走廊磨磨蹭蹭,恍然一抬頭,竟看到雙勾魂攝魄的眼睛投來氣憤的目光。


  再愣兩秒,左煜才意識到那是溫淺予。


  幾個月沒見,小美人並沒有什麼變化,駝色大衣套著合身的牛仔褲,簡簡單單、清清爽爽,顯得就只有那長發最耀眼。


  「你怎麼穿這麼嚴實,不像你啊。」左煜本沒想嘴欠,開口的廢話卻有點不受控制。


  「外面在下雪,難道我要裸奔?」溫淺予插著兜,皺眉道:「你來看珂月嗎,別假惺惺的裝好人。」


  左煜很鬱悶:「關我什麼事兒,我要不是好心才懶得管。」


  溫淺予扭開頭不理他,依舊是那副傲嬌的小模樣。


  「你想為朋友打抱不平,就去罵袁海好嗎?」左煜委屈:「我又沒跟他們鬼混,最近公司忙得要命,病房還是拖親戚找的呢。」


  「我沒興趣干涉這種事情,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活該。」溫淺予的語氣冷淡,拎著水果籃率先推門而入。


  ——


  昨日做完流產手術后的珂月訕訕地躺在那裡,似乎對大家探望展現出了羞慚的心情,半爬起來說:「你們怎麼一起來的啊?」


  「誰跟他一起來,門口碰上的。」左煜將營養品放在桌上,猶豫片刻,又夾了個信封,裡面裝著剛取出來的一萬塊現金。


  溫淺予沒有再繼續吵架,只是恨鐵不成鋼地問同學:「這次舒服了?」


  珂月感覺有那麼點尷尬,低頭不語。


  偏偏左煜更少根筋,忽然說:「跟袁海斷了吧,早點分手也是為你自己好,他又不會跟你結婚,為他做這種手術值得嗎?」


  「算了,少說幾句。」溫淺予對這傢伙的情商表示目瞪口呆。


  「憑什麼只你說我就不能說了,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嗎?」左煜反問。


  「缺你這幾句實話嗎?」溫淺予從前就覺得他太自我,現在簡直成了火星來客。


  「好了,你們別吵了,道理我都明白!」珂月用來掩飾尊嚴的平靜消失了,沮喪地反問:「我已經很難受了,叫我輕鬆點兒好不好?」


  兩個大男人在一個姑娘病床如此表現的確不雅,溫淺予率先走開,拿起刀背著他們削起蘋果。


  左煜察覺自己再多待也很尷尬,便道:「那我先回去了,有需要你直接跟護士說。」


  「你們都走吧。」珂月頹然倒在床上:「我想睡覺。」


  「那……作業我都給你記下來了,期末前別忘了交。」溫淺予從書包里拿出個本子。


  「嗯。」珂月的聲音悶悶的。


  從前都是沒心沒肺的玩樂,也許真的付出些代價,才會成長。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僅和左煜很遙遠,和不怎麼有前途的袁海也很遙遠。


  自己所換來的,全都是一次性的享樂與根本沒臉傾訴的恐懼與痛苦。


  人生太長,很多泡沫不要說經歷風雨,單單在陽光下,都會忽然破滅掉。


  ——


  左煜和溫淺予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病房,氣氛頗有些微妙。


  來來往往的醫護和病人,更難免對小美人的出現頻頻側視。


  「那個是男的女的呀,好漂亮。」


  「女的吧,旁邊不是跟著男朋友嗎?」


  「可是……」


  這樣的竊竊私語,老是從背後傳來。


  大概溫淺予早就習慣了被關注,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可是左煜卻忍不住道:「你怎麼不跟他們生氣,就跟我生氣啊?」


  「別跟我講話。」溫淺予皺起眉頭。


  左煜三步兩步走到他前面擋路:「憑什麼,嘴長在我身上,我想說就說。」


  溫淺予竟然用拳頭猛揍他的腹肌:「手長在我身上,所以我想打就打嗎?」


  這一下小美人可沒省勁兒,左煜毫無防備,痛得抽了口冷氣:「靠,你怎麼這麼暴力?好幾個月沒見,你還跟我生氣呢?」


  「我樂意。」溫淺予把眼睛撇向別處,轉而又說:「別擋道。」


  左煜笑了:「哎喲,我就擋,你能把我怎麼著?」


  溫淺予終於抬起黑亮的眼睛,過了半晌也冷笑:「你幼稚不幼稚,總是找我的不痛快是想證明什麼,好,當初我錯了成嗎?我就不該出現在你面前!」


  大約是聲音大了點,有個護士阿姨從辦公室走出來說:「我說你們小兩口,吵架出去吵去,這裡是醫院,保持肅靜!」


  溫淺予徹底炸毛了:「老子是男的!」


  說完就一把推開左煜,飛速跑向電梯。


  ——


  北京這場初雪格外盛大,夜空中全是飄飛的冰晶。


  左煜欠兮兮地追出去攔住他:「你怎麼這麼大脾氣啊,我今天也沒說什麼,幹嗎發火?」


  「我討厭你陰陽怪氣的態度,看見你就討厭。」溫淺予直說。


  「我就是開個玩笑。」左煜道。


  「那拜託你別再開了,並沒有幽默感。」溫淺予依然不高興,小臉在寒風中凍得有些蒼白,髮絲被吹拂的飄飄揚揚。


  「好吧……你吃飯了嗎?一起吧。」左煜摸出車鑰匙:「我跟你說件很嚴肅的事。」


  溫淺予不想信他的鬼話:「你能有什麼嚴肅的事,我回家了。」


  左煜認真臉:「是真的,關於珂月,給她做手術的是我家親戚。」


  溫淺予猶豫了下,見這小子少見的滿臉正經,不由軟下態度:「那好吧。」


  簡直跟小主終於賞臉似的。


  左煜無奈,成功地帶著他上了車。


  密閉的空間隔絕了外面的寒意,轉而就瀰漫起了種似有似無的香氣。


  又是溫淺予的古龍水味。


  左煜側頭瞧他,見小美人滿臉不情不願的賭氣模樣,不由覺得好笑。


  「看我幹嗎?」溫淺予瞪他。


  「繫上安全帶,還是你在等著我幫忙?」左煜問。


  溫淺予立刻自己動手。


  左煜踩下油門,在醫院附近繞了圈,便回想起個還不錯的餐廳,直奔而去了。


  ——


  潺潺的水牆是雅座間天然的隔斷,從天花板一直澆到池子里的錦鯉身上,使得環境清幽的緊。


  溫淺予脫掉羊絨大衣款款落座,裡面終於是件正常的男式襯衫,更顯得他很清瘦而單薄。


  左煜叫服務員上了果汁,然後推過菜譜問:「你看看想吃什麼,這家淮揚菜挺清淡的,不會讓你胃疼。」


  溫淺予微怔,想起許久前跟他一起吃的火鍋,小聲道:「你還記得啊?」


  左煜也沒想過自己會記得,可是剛才自然而然就脫口而出了。


  溫淺予對美食顯然沒有對衣服那麼狂熱,隨便點了幾份招牌菜,然後就端正態度問:「是想說珂月什麼事,沒想到你對女人流產還那麼關心,她不是小孩子了,男女關係就連父母都管不了,我是不會胡亂操心的,畢竟早就勸過她找個靠譜的男友,她並不接受。」


  左煜猶豫片刻,問道:「你對她私生活了解嗎?」


  溫淺予端起杯子說:「什麼私生活?」


  「除了袁海,她是不是也跟其他男人上床?」左煜小聲道。


  溫淺予一下子咳出來,拿餐巾紙捂住嘴,咳得眼圈都紅了,才無語道:「我怎麼清楚,我又不是變態,你不要對我產生什麼誤解。」


  「嗯……」左煜意味深長地笑了。


  溫淺予意識到不對勁兒的氛圍,微怔:「你不會是說她染上了什麼病吧?」


  左煜也是直腸子,看到周圍沒人,便道:「她好像在吸毒,做手術之前會化驗血液的,我家親戚以為她是我什麼人才沒報警,害我昨天跟爸媽解釋了好久。」


  這個狀況是溫淺予完全想象不到的,以至於瞬間就呆在桌前。


  左煜見小美人沒反應,不禁問道:「不會是你們一起的吧,是我多管閑事了?」


  「你少胡說八道。」溫淺予立刻皺眉。


  「別激動,袁海我是管不了,他現在玩瘋了,跟你說只是想提醒你和你朋友,有的事無所謂,有的東西絕對不能碰。」左煜認真道。


  對於珂月,溫淺予的情緒是複雜的。


  雖然彼此性格差距很大,但畢竟是時常在一起玩的好同學。


  他不像看著那麼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因為目光淺短的貪慕毀掉一聲。


  但轉瞬再品味左煜的話,又好像在暗示什麼。


  溫淺予抬眸:「什麼叫提醒我,我怎麼了?提醒提醒你自己吧。」


  左煜挑眉不語。


  從一開始溫淺予就感覺得到,這個傢伙有時候挺混蛋,但有時候又帶著股大部分人都不具備的善良,所以問道:「你跟我講這麼多,是希望我告訴珂月的家人,對嗎?」


  左煜反問:「否則你也良心不安吧?」


  「煩死了,我知道了。」溫淺予腦袋很聰明:「你不想說,是不想跟袁海搞壞關係對不對,我真不懂,他那種人絕交了有什麼可惜?」


  「你想多了,我不想珂月誤會我關心她什麼的。」左煜。


  「自作多情,世界上沒人稀罕你關心。」溫淺予動了動花瓣似的嘴唇,吐出刻薄的話。


  左煜也不甘示弱地冷笑。


  幸好服務員已經端著菜來了,香氣撲鼻的食物暫時緩解掉了他們吵架的動力。


  溫淺予為了漂亮而穿得單薄,喝上熱湯,不禁有種被治癒的幸福。


  他安安靜靜的時候,顯得十分乖巧,很容易就讓人忘掉情緒激動時的張牙舞爪。


  左煜邊吃邊問:「你是北京人嗎?」


  溫淺予露出幾秒回憶的神情,然後道:「五歲前在加拿大生活,之後都在北京。」


  左煜有些意外:「跟父母回來的?」


  「我沒父母,你別問了。」溫淺予不高興。


  左煜感覺無辜:「我就想聊聊天,不然多沒勁。」


  「跟你聊天才沒勁呢。」溫淺予小口小口地把面前的湯喝完,又那拿起個酥餅:「我吃飽了,你慢用,珂月的事我會幫忙的。」


  他畢竟太年少了,雖然比同齡人稍微成熟些,卻並不懂遠離垃圾人的重要性。


  所以扔下這話,就起身無所謂地離開。


  被丟下的左煜有點鬱悶,吃了會兒覺得怪沒沒意思,就招呼服務員結賬。


  服務員恭恭敬敬地過來說道:「先生,剛才那位客人已經結過了,他說讓你吃不完記得打包,不要浪費。」


  左煜獃滯,片刻道:「哦,那給我打包吧。」


  ——


  圓滑這種東西,左煜並沒有學會,他性格急躁,願意為自己所關心的人兩肋插刀,但袁海和珂月顯然不在其列,那天把麻煩甩給溫淺予,已經是他最大的善意了,也是多半有些圖輕鬆,當然想象不到自己給小美人帶去了多大的危險。


  待到袁海沒心沒肺地回到北京,果真是一周之後的事了。


  左煜還等著這傻逼發現壞事敗露而跟自己大發雷霆呢,結果卻只等來個慌裡慌張的電話。


  袁海質問:「你是不是跟溫淺予說,珂月吸粉了?」


  「欺騙小姑娘做這種沒底線的事,還不準人說嗎?」左煜反問:「你他們以後離我遠點,我可不想毀一生。」


  「卧槽,哥們,你也把我想得太不是東西了。」袁海嘆氣:「本來家醜不好外揚,我不想跟你說的,珂月腳踏兩條船的事已經有一陣子,我就是不知道那個孩子是誰的才躲著不回來,帶她碰那種東西的真不是我。」


  左煜問:「那是誰?」


  袁海煩悶:「張齊你認得不?」


  那是個朝陽區挺有名的玩咖,比他們倆年紀還要大些,家裡底子不薄,跟黑社會也有些勾結,所以從前不存在什麼交集,左煜皺眉:「不會吧?」


  「之前我就以為她是單純的出軌,吸毒的事回來聯繫珂月才知道的,溫淺予讓學校老師找到她爸媽,她爸媽來北京立刻就報警了,現在張齊還在拘留呢,他向來不是好玩意,我覺得這貨肯定會報復的。」袁海很煩心:「我就讓你幫忙搞個病房,你怎麼這麼能管閑事?」


  「難道我要坐視不理嗎?你不怕得艾滋?」左煜沒好氣。


  「我也是才明白啊,之前珂月時不時就失蹤一兩天,我還以為她幹嗎呢,哎,真操蛋。」袁海垂頭喪氣的說:「反正到此為之吧,算我倒霉,我得先去醫院檢查下,以後有張齊的場子你還是先別出現了,萬一他發現是你抖出來的呢?」


  「他算老幾?發現就發現。」左煜沒好氣的掛掉電話。


  他大學時的每個晚上都在外面玩,雖然沒有濫交,但是也明白那些混蛋有多沒底線,吸毒就意味著聚眾淫/亂,其間的骯髒可能是普通人無法想象她的。


  耿直的左煜不禁有點擔心溫淺予的安全,畢竟那麼漂亮的一個人,即便是男兒身,落在喪失理智的癮君子手裡也不會有好下場,雖然張齊不會敢來找自己麻煩,但他還是不能眼睜睜地坐視不管,如果小美人被毀了,那以後真的會做噩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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