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一百四十六
一百四十六
這與賈環互懟的人你道是誰?
卻是南安郡王家的庶子霍平。
這霍平之前得了武舉人,轉而就做了地方守備,也是在地方上一點點往上爬,並沒有用南安郡王家的一分一毫,倒也是非常有志氣的漢子了。他這本事也大,與旁的人十分不同,故而外放了兩年多之後,竟然升得十分快,也把這守備做到了京城。
京中守備,這位置就不小了,更不用說霍平本來也與賈環算是「同科」,這一次賈環出征,還是為了把他爹帶回來,他說什麼也要來,不但要來,還要與郡王府不一起來——這一來,他就找到有意思的了,正巧就在賈環的書房裡翻著一副棋子棋盤,這就要找他玩起來了。
也不怪霍平這樣,他與賈環都是庶子,原來關係還不錯,這一起玩耍之類的還真說不上是什麼不對勁兒的事兒。
可問題就在於,賈環對棋藝真的是七竅已通六竅——一竅不通啊!
沒奈何,他只好實話實說:「這棋盤棋子又不是我的,我也實在是並不擅長下棋,若說這棋盤棋子,其實是我二姐放在這裡的,她若是來時,便要找人對弈,卻不是與我,而是尋個高手才好。」
那霍平哪裡肯信?
初時覺得賈環一定是蒙他。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說了好多話,說得賈環都口乾舌燥了,他這才算是將信將疑。
可他將信將疑也沒用啊,賈環就是不跟他下棋,這又能如何?
那霍平是個機靈的,挺價換這樣推脫,原本的將信將疑也就信了七八分了,再聽賈環說自己姐姐,這就有九分可信了。
卻是說賈環雖然是有個姐姐做女將,又有個不知道哪兒來的侄女做女將的,可說起來,他到底也要顧及下姐妹們的名聲,所以這真的招了說是他姐姐的,那便是他姐姐的了。
因是女子的棋具,霍平也不好一直拿著,便又小心翼翼地給放了回去,可這般一來,他便知道賈環有個善棋藝的姐姐了。
他知道這個本也不算什麼,可誰知道他也是個痴的,覺得皇帝也說過是榮國府的姑娘偏偏把天下間的鐘靈毓秀佔了七分,而那林如海的閨女獨得三分——那姑娘雖然年紀大了不肯嫁人,可說起來她出身也好容貌也好,竟然深得帝后心意,說是人家有毛病不嫁人的,何嘗不是求娶不得,敗壞人家名聲的?
霍平就是兵部之中那個對女人沒什麼而已的陣營里的。
他也知道是那獨得三分的他見都見不到,可是這分了七分的一位,他到底是想要遠遠的看上一眼的。
於是這就趁著大家都去聯詩的時候竟然躲在書房裡,而這一躲,就見一位身材高挑,形容苗條,面帶了一絲細雨輕愁的美貌女子走了進來,也不瞧別的,徑自去把棋盤棋子拿了起來,也不叫身邊跟著的丫鬟抱著,自己小心的捧著棋具,出了門去。
那丫鬟還在一旁說:「二姑娘,你就別琢磨棋譜了,有時間還是與大太太多說說話,求她給你尋個好人家才是正經呢!」
那被丫鬟說嘴的二姑娘也不回她也不駁她,只往前走。
丫鬟繼續說。
二姑娘當她不存在一般。
而霍平卻只覺得自己腦子裡面放煙花,人都傻了。
這姑娘如此雅緻又寧靜,仿若一朵幽蘭在空谷,卻是人間少得見!
霍平整個人都升華了。
他倒是知道有所謂一見鍾情,那些話本子都這麼寫的,只是他對此從來是嗤之以鼻的。誰信那見了一面就感天動地情深似海?便是親爹媽呢,有的時候大難臨頭,也有丟下自行跑路的,更無論說初次見面的一對男女了。
尤其是他又是庶出,對這等情情愛-愛的,更是一肚子的不忿,滿心的牢騷,可誰知,他竟然真的與人家姑娘一見鍾情了!
還不是姑娘對他鐘情,反而是他對人家姑娘情根深種,恨不能跟姑娘今天定親明天成親,三年五載別生孩子,等恩愛夠了才生一個玩玩兒……越想越多,霍平基本上就把自己未來三五年都計劃好了,恨不能馬上就去榮國府提親了。
不得不說,這霍平的腦洞也是厲害得很,這才剛見面,他都想到孩子大了好丟到兵營里去讓他自生自滅,而自己便再跟這位賈府二姑娘好好恩愛……到老了,他在院子里來回的牽著二姑娘跑,二姑娘肯定不樂意,他就摘花兒給她,逗她笑,只她一笑,那便是春暖花開,天也藍了,風也靜了,歲月染了霜色卻也在心中存著那一點紅。
一時間,霍平倒好像是中了毒一般,暈乎乎,迷瞪瞪,樂陶陶。
「你怎的了?」柳湘蓮正拿著他那一雙鴛鴦劍在院中舞劍,見霍平從書房出來,整個人都痴傻了的樣子,便過去推了他一把。
霍平躲了過去,轉身去找賈環。
柳湘蓮苦笑道:「這是痴傻了,徹底的痴傻了!我還道他是怎麼回事兒呢,現如今還傻了,也是可憐可憐!」
「安定兄哪裡是傻了,不過是有些痴氣罷了。」賈寶玉也在,便笑著接話,「他這樣也不錯啊,之前你們就都說我發痴,現如今我看你們啊,個個兒都發痴了才有趣呢!」
柳湘蓮氣得瞪他:「你那股子痴氣是胎裡帶來的,這霍安定啊,他這痴氣是忽然染上的,指不定就是讓你給傳染了的,我可得離你遠著點兒,免得也給你傳染上!」
然而,他哪裡能不被傳染上呢!
說起來柳湘蓮這人也是有趣得很,他也是老大不小了,本是想要找個絕色,後來又覺得那為國肯捐軀的女子好,想要提親,誰知那女子本打算的是煽動當時在場的百姓罵官兵——她竟然是倭寇的卧底,簡直讓人氣惱憤恨!
於是柳湘蓮就更是心灰意冷的,想要跟這個負心的世界徹底決裂,再也不找媳婦了。
可誰知道,他想要清清靜靜的,這來自世界的惡意就偏偏不讓他清清靜靜的。
在小賈府飲宴完,大家該回家的回家,該找媽的找媽,柳湘蓮也吃酒吃得微醺,樂呵呵的上馬往他那剛置辦的小宅子去——他沒能在繁華的街道上置辦宅子,便把宅子置辦得偏了一些,卻並不遠,否則他去做侍衛,就更不方便了。
他那房子就在文榮巷後面的三條街道上,犄角旮旯,一個小院。
因為是靠牆根兒的小院子,他也就一直溜著牆根慢慢走,生怕自己一個失手,讓馬傷了人。
可就在這時候,只見一位大姑娘,手裡拿了一塊大板磚,對著面前的漢子劈頭蓋臉的一頓砸,只把那漢子砸得頭破血流了,姑娘還是不肯放鬆,一邊打一邊罵,聲音也不小:「你個王八蛋!你可知道我是你姨母?我二姐也是你姨母?你還想要伸手碰你姨母!膽子大得狠了!誰給你的膽子,你且來說說!」
「哎喲哎喲!」被打的漢子捂著頭叫喚。
姑娘身後一個老媽媽急忙忙的過來拉姑娘,嘴裡嚷嚷:「我的姑奶奶啊!我是養不起你們姐妹了,這才帶你們投奔你大姐姐,你外甥來給我送銀子來了,你且不住手!」
「呸!」大姑娘啐了一口,「你也知道這是外甥,我跟二姐是他姨母啊!」
「我還是你親媽呢!」老媽媽也是風韻猶存的,那姿容倒也算得上是個半老徐娘美容貌了,卻與大姑娘比不得。
大姑娘冷冷一笑,就那麼舉著板磚:「你是我親媽那有你這麼糟踐我跟我二姐的嗎?!這可是我外甥!你由著他跟我二姐動手動腳的,你這心是長在胸口裡了還是長在肚子里了?還是說你就鑽了錢眼兒里!」
老媽媽登時就氣得直翻白眼,也不管大姑娘說什麼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就開始哭。
大姑娘卻不當她是回事兒:「你也別跟我說什麼有的沒的!以前在寧國府的時候住著你就老往姐夫跟前兒湊,知道的你是當岳母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想要做姨娘呢!」
「你!你你你……」老媽媽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卻不知道該怎麼罵人才好了。
大姑娘冷笑一聲:「今兒我話就在這兒撂著了!這房子里就我們娘仨,便是姐夫、外甥也不許進後院,我跟我二姐在後院若是見了他們倆誰來,我就拿菜刀把他砍出去!」說著,把手裡的板磚一丟,「趕明兒我也去從軍,騎著高頭大馬回來,踩不死你這沒有人倫的東西!」她對著被她打的外甥狠狠罵了一句,踩著地上的塵土,回了屋裡。
那老媽媽氣得幾乎背過氣去,半天也才緩了過來。
而柳湘蓮,卻把這一切看在了眼裡。
他也知道,寧國府是藏污納垢的地方,也就大門口的兩個石獅子是乾淨的,便是阿貓阿狗也不見的乾淨分毫,卻沒曾想的,竟然有這等烈性女子。
這裡便是徹底的與原本的紅樓不同了。
柳湘蓮因賈環參加武舉,他又與賈環、賈寶玉等人交好,便也去了,故而也就沒去串戲,也自然沒給尤老娘家的尤三姐看見。
而尤三姐原本是跟著尤老娘去寧國府的,早前秦可卿早早詐死,她與二姐年紀就特別小,沒長成,便也沒讓寧國府的那父子倆瞧上,再加上榮國府張氏還在,也就早早跟賈母提了提寧國府的破事兒,賈母也就仗著自己年老,與賈珍說了說,賈珍雖捨不得尤老娘,可畢竟尤老娘是尤老娘,再風韻猶存也還是老了,他也就給了二百兩銀子,叫尤老娘帶著倆女兒吝了屋子住下。
這一晃就過了好些年。
那尤三姐也長成了,尤二姐更是長得花容月貌,美如天仙。
這下子,賈珍、賈蓉可是捨不得了,恨不能把姐妹倆收入囊中好好受用。
可是差就差在「祝兼美」與賈探春的身上——這兩個姑娘憑著自己竟然從軍去了,還能打出名堂來,頓時,本就有著俠義氣的尤三姐便有了可學的女子偶像,對於尤老娘那滿肚子與男人打滾兒的伎倆,她半點兒看不上眼不說,還恨不得能把覬覦她們姐妹的男人都打死才高興。
於是,便有了這麼一出。
那柳湘蓮是認得賈蓉的。
這時間賈蓉在地上打滾,他也樂了,卻沒過去,反倒是看了看尤老娘,諷刺道:「做人母親的,不為女兒著想,只為銀錢趁手,你如何不去做那大茶壺呢?可叫人把你女兒給別人家做閨女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