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一百三十七
一百三十七
要說賈環為什麼也是有脾氣的,那得是看他對著的是誰,對著他毫不在意的人,別說脾氣,他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可是對著他在意的人,他那脾氣就大得很了——說起來也是如此,不在意的人誰管他如何,在意的人卻是什麼都不做也要替他操心勞力。
賈環便是如此。
他現如今是站著圖勁這位準太子爺一派的,而圖勁雖然之前是有攻打過倭寇,可這是拓邊,與守土還不一樣,故而他必須為圖勁爭取一些政治資本才好。可圖勁拉著他不讓他站出來,這要是給前太子或者二皇子的人爭了去,那可不是要再生是非?
故而賈環是真想要揍圖勁一頓了。
誰知道,等離了御書房,圖勁就拉著賈環去了他的三王府。
雖然說是長隆親王,但因他行三,故而他的長隆王府就都叫三王府。這三王府也是就在文榮巷裡,與賈環的宅子隔著不遠,因而這說是他拖著賈環回家也沒多大錯處,何況賈環早就站隊了,也不會有人再多說什麼,頂多是覺得賈環小時候就眼光獨到罷了。
回了王府,圖勁氣得沉著臉,倒是讓本來就有脾氣的賈環還不知道該怎麼發脾氣了。且圖勁雖然不是那種有話不說死憋著的人,可他也不是什麼話都說的人啊,更何況此時此刻他氣得狠了,只覺得自己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爽都堵在胸口裡,真就不是說兩句話就能好的。
因此,圖勁半晌不開言。
賈環也只得不開口,只等他說話再說。
這兩個人就大眼瞪小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且不知道肚子里裝的都是什麼,只把心思婉轉了千百回,卻總是碰不到正地方。
過了好半天,賈環到底是憋不住了,問道:「你到底是怎麼了?」
「你說我能怎麼?」圖勁沒有好氣兒地答了一嘴,「你說要去就去,可是問過我了?」
賈環可給他氣笑了,反問道:「王爺,便是我不問你,那我去是為了誰?難不成我還需要更多軍功不成?」
「那你也不怕功高震主?」圖勁有心要詐他一詐,這才如此說。
賈環卻轉了轉眼珠兒,狡黠滿臉,道:「我若說我是神仙下凡你信不信?等要真是說我功高震主啊,我就飛天啦!」
這可是把圖勁氣樂了。賈環的確與旁個人不大相同,但是說他是神仙,還會飛天,圖勁是斷然不信的。不過也正是有賈環這幾句他認為的插科打諢,倒也是將氣氛緩和了許多,剛剛那二人之間流轉的空氣都死了一般,現如今也活了起來。
賈環倒是想要坦白,但是他也擔心如果告訴了圖勁自己的真正由來,到時候……就算圖勁現如今跟他關係再好,也還是扛不住那另一個世界的誘惑……何況,這個世界這麼迷信,難保不會被認為他是什麼妖魔鬼怪的,所以還是暫時別說出去的好。
賈環不知道自己這是失去了一個說出實話的好機會。而圖勁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丟了個知道真相的好機會。
不過不管如何,兩個人這還算是勉強的把話說開了,更何況賈環所為全是為了圖勁,這便叫圖勁心情大好,也早就忘記了之前的那一丁點兒不悅。更是要人準備酒菜,只留賈環在王府吃飯。
因現如今探春也算是有官職的將軍了,故而縱然小賈府中只有女眷,賈環也不必擔心,他便派了人回去說一聲。
探春此時正看著趙姨娘做針線。
趙姨娘針線活不錯,現如今她也不需要如何做針線表示自己賢惠了,但卻願意拿出針線來做兩下打發打發時間,探春就在一旁看著。
「若是想要做就自己找來做就是了。」趙姨娘對她一笑,轉頭又拿了一小扎紅色的綉線在布料上比劃著。
探春笑了起來:「我都多久不動針線了,早就忘了怎麼做了。」
趙姨娘也笑了:「不會做也沒什麼。」若是以往,她一定要說幾句什麼女人不會針鑿不好出嫁之類的話來討好賈政,但是如今她可沒這份心情,也不覺得不會又能如何。
賈政混了一輩子也就是個五品小官兒。
她女兒都比賈政強百倍,討好他有個屁用!
不過探春還是伸手去線笸籮里翻著,她也是覺得自己的確好久沒有動針線了,雖不說針線是她必須會的了,可是拿著針線做活兒其實也是有癮頭的,更何況,現如今不需要她上戰場,也就是做點兒活兒打發時間不錯。
翻了翻,她竟瞧見一塊紅布,隨手就抽了出來,再一瞧,竟是個嬰孩兒的肚兜!
「娘?」探春一愣,就把肚兜丟到了趙姨娘的懷裡。
趙姨娘一看那肚兜,不由得一聲長嘆。
母女二人,似乎也便是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了。
「往日里你就總說我給你丟人,又說太太如何慈善,怕不就是她太慈善了,哪兒允許我再生兒子呢?」趙姨娘苦笑道,「所以就只做到了一半,孩子也就沒了,不過是不是兒子,誰也不知道。」
探春雖然知道后宅陰私總是有些手段,可是這等手段到底讓人遍體生寒。她只覺得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澆得她透心兒涼。
要說是二太太打壓她親娘,瞧不上她親娘,又給她親娘立規矩,這些都是她能接受的,曾經還支持得很,但是現在一看……這些就算是磋磨,又哪裡比得上這不讓懷上的孩子出生的折磨呢?
也怨不得原來在賈府之中姨娘總是痛恨太太了。
探春直哆嗦。倒也不單是氣的,還是嚇的。
若是這等子的后宅陰私落到她身上,她會怎麼做?魚死網破?還是按兵不動,找准機會弄死對方?
探春不知道她自己會怎麼做,但是……她也就知道了周姨娘當年為什麼是木頭人隱形人一般的看不見了。
「行了,你也不必想那麼多,我都能把你們姐弟倆生出來,難道還差什麼手段不成?」趙姨娘說著,冷冷一笑,「這個孩子懷上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大對勁兒,雖然高興,可還是擔心,更何況知道我懷了,二太太可是沒少給我吃藥材燉的東西……總是對孩子不好的,要是生出來缺了哪兒,難不成你以為賈家能養他?」
探春這時候就更覺得心裡發寒了。
姨娘是真沒有辦法。
因為沒有辦法,就只有讓孩子別受苦了……這算什麼?
「娘,難道這世上做娘的,都這樣苦?」探春是真的怕了。
趙姨娘這回卻滿臉的嚴肅:「才不是都這麼苦。你見過二太太苦?她是面對你們姐弟倆心裡苦,對著她自己孩子可從來不苦。所以你也不用擔心這些,做人娘親的啊,有了孩子,誰還在乎男人呢?」
「所以最可憐的其實是二老爺了?」探春忽然笑出了聲來,「這倒是奇了。」
趙姨娘也笑了出來。
這事兒奇不奇是一回事兒,但是這麼一說,倒是有趣兒了起來。
這邊娘倆相互開解,互相開導,倒是把話說得特別的開,也讓探春開始留意起身邊的才俊來。
她是肯定不會要那些家裡通房丫頭滿地的男人的,更不會要那些軟蛋男人,要是想要,她就得要個跟自己差不離的,兩個人一起上戰場,就算是對方受傷了,她也能幫著包紮的這種,至於孩子,她也得對方承認這個靠的是緣分,而不是開口閉口就要求女人必須生出個兒子來的這種。
聽聞女兒的雄心壯志,趙姨娘是十分贊成的,便也是答應若有媒婆來,就拿這個做標準了。
等到月掛中天,娘倆就叫人收拾收拾,安排安歇了。
賈環往日里去三王府也是一呆就一整天的,過夜更是家常便飯,她們也習慣了,並不等他,只叫門房那邊長著點兒精神,若是賈環回來就開門。
不過也的確如她們所料,賈環是第二天才回來的,這一宿,他都在王府里跟圖勁廢話,說了一牛車的廢話不說,還聽了一牛車的廢話。
翌日,賈環早早回到家裡收拾收拾便又去了兵部,這次他得與兵部的人研究出對戰茜香國的計劃出來。
到了兵部,尚書及左右侍郎、郎中等人都在。
賈環與各位達人見禮,眾人見禮畢,又是寒暄了幾句,這方才進入正題。
如何與茜香國對戰,這還真的是值得推敲,有待商榷的。
畢竟茜香國遠在海外,又是許多年沒有聯繫,頂多是走走貿易罷了——茜香國出產的布料與香料都非常受歡迎,大昭的人知道這些,卻不知道別的,更不知道那裡的女人有多彪悍,又或者說,她們打仗是如何的套路手段。
「其實這個我這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啊!」兵部尚書說著,就找了個椅子坐下,「你們好好討論,議論好了再跟我說。」
「我倒是覺得打倭寇的模式搬過去也不錯啊!」左侍郎小心開口試探。
「若是不行呢?」右侍郎搖頭。
「那大船跟火器總不會有問題吧?」員外郎小聲問。
賈環也是被這些人整得沒了脾氣。
也難怪如此,他們早就忘了怎麼打仗了……南安郡王也是一樣。打倭寇要不是因為平寇大營一直在,靖和帝又全力支持,恐怕也就沒開打就不成行了呢。
誰人,不愛國安穩日子呢?
賈環嘆了口氣,只好把自己的計劃拿了出來。
他的計劃其實也不難猜測。
首先,他派人去與茜香國和談,談如何交換回南安郡王。如果對方願意和談,那算是皆大歡喜,可能會有些損失,只拿南安郡王的東西填補就成了。等人回來,再與對方開戰,這時候還是以大戰船與機動性特彆強的小戰艇為主。大戰船主要是威懾,而小艇卻是真正的重頭戲。
賈環分析,茜香國雖然在海上,但並無造大戰船的能力,且因為都是女性為尊,作戰絕不會喜歡拖延持久,所以他奉行一個拖字訣。
但一切都怕有個萬一,故而需要有備用方案。
其次,不管南安郡王,直接打。打起來之後,只要大昭佔了上風,那對方就一定要和談的,而南安郡王必然是籌碼,這時候就可以繼續拿南安郡王的東西填補茜香國了。
回頭再連鍋端了茜香國。
對海戰,賈環覺得有幾點很重要,以來,巨型戰船裝人裝炮很重要,但是同樣的,小型戰艦機動性強,足夠靈活,又不怕擱淺,這才是主力作戰部隊。
有賈環這麼一開頭,大家這方才放下了心理上的包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了如何去對付茜香國的事情,甚至祝兼美帶著的那一串兒娘子軍也被列入了主力部隊之中。這個時候,他們就忘了要彈劾女人上戰場的事兒了。
賈環倒是因此而覺得有趣。
茜香國雖然是討打得很,可是仔細一看……到底是她們先開了戰,這才讓女人上戰場這件事沒有了被反對的理由,想來還是可喜可賀的了。
再上朝,兵部就將整理好的對戰計劃做成摺子呈給了靖和帝。
靖和帝拿來一看,先給太上皇瀏覽,太上皇覺得並無可修改處了,便由著靖和帝自己處置。
於是,最後還是圖勁來看這摺子,又與賈環商討到半夜,這才定了下來。
雖然出征一事是定了下來,可還有給養、軍費等事,這些都弄下來,又是一個多月,而這期間便是秦可卿帶著她的人匆匆趕回了大昭,整頓好后便與賈環一同出發,攻打茜香國。
等賈環帶兵走了之後,圖勁這邊終於覺得事情不是這麼回事兒了——他原本倒是沒什麼感覺的,只覺得與賈環是興趣相投的好兄弟罷了,比自己親兄弟還要親一些呢!
可是誰知道賈環一走,他就覺得渾身不對……不只是渾身不對,連心情都不對了!
這可不是小事。
圖勁只覺得自己是太想念自己的好兄弟了,可是想念也得有個限度,不至於坐在屋裡一抬眼就覺得睡都像是他好兄弟啊!
這事兒,可不就大發了嘛!
賈環走了兩日,圖勁就算計著他到哪兒了……這一路上他們走的是水路,也不知賈環是不是如之前那樣,在海上只覺得空虛寂寞冷似的,下了船見誰都要聊兩句……越想,圖勁就越覺得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