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九十九

  九十九


  賈府的事情鬧得是人盡皆知。


  賈環一則年紀小,又是剛中舉,再加上之前有皇帝下旨分家,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紅人了——管他是不是,在眾位大人眼裡他是,那他就是。


  更不用說他這中舉賀喜的人里,竟然還有圖勁——皇三子了。


  當然圖勁沒有自己親自來,只是派了人過來,送了些表禮做門面罷了,可這在許多身份不是那麼夠的「權貴」眼裡就顯得十分特殊了。甚至說薛姨媽也暗自盤算,覺得寶釵若是能配給賈環也是不錯,畢竟賈環的前程就在眼前,而賈寶玉……卻只是個「蛋」,是不是鳳凰蛋還兩說了。


  薛姨媽有這個心,那王氏哪兒能樂意?甚至於樂不樂意也沒多大關係,只是王氏心中,寶玉自然是尊貴無比的,這世上唯有別人配不上寶玉的,可斷然沒有寶玉配不上別人的道理,而現如今她算是恩德萬分的答應讓寶玉跟寶釵兩個做親,甚至寶玉這才十幾歲,還不到說親年紀呢,那薛家寶釵都十四五歲了,再過兩年就是老姑娘了,她對她這姐妹有什麼不好的?怎個她竟然還探口風想要問問賈環有沒有親,介不介意女孩兒家年紀大?

  兄弟倆還得緊著她薛家女兒挑的?


  多大的臉呢!

  多膈應的事兒呢!

  王氏在梨香院里跟薛王氏說了會兒話,回到自己院子里就吩咐周瑞家的關門,別讓什麼人都進她院子里來給她難受,進了屋,她往床上一栽,就再也不肯起來了,只說自己是病得重了。


  其實這倒不算什麼,可恨的是王氏也覺得自己反應越來越遲鈍,薛王氏說了多少話,她就是搭不上茬來,只能由著她胡沁,說得她七竅生煙不說,連脾氣都要慢上許久才發作,真是氣得要死。


  這邊王氏如何與薛王氏鬥法不提,只說賈環被安排上了小可憐的標籤之後就越發的生活順遂了。人都同情弱者,賈環年紀又小,長得又好,老娘還給他爭氣,賈政跟王氏又倒霉了,賈母還跟他示弱服軟了一丟丟,這日子不能更美,唯獨差的,就是他的任務了。


  不過最奇怪的也是他的任務。


  他拆了賈璉與王熙鳳的婚姻之後,王熙鳳在另一邊嫁人生子,日子過得不錯,進度條給他走了一個格,這點沒毛病;林黛玉的進度條只是到了一半;元春的進度條倒是圓滿了;迎春也是一半;探春毫無動靜;惜春毫無動靜。再看其他,英蓮旁邊標註的是香菱,進度條還是一半,之後又有芳官、齡官、襲人等人,有一半的,有沒動的,這些都毫無問題,他七七八八的加起來倒也不錯,只是……為什麼多了個「祝兼美」的進度條,竟然還是都到了四分之三的樣子了?

  賈環一臉懵逼。


  兼美這名字有點兒耳熟,祝兼美又是誰呢?


  搖了搖頭,賈環還是決定暫時放下這個,轉而去看別的。


  你還真別說,因他亂入,元春找到了自己的新目標,決定做一個真正能夠救下許多女兒家的女先生,所以她給的經驗最多,不僅是她自己帶來的經驗,更是她教學之後許多女孩兒給的經驗,真是讓人咋舌——賈環覺得自己這許多積分足可以買下一個世界了。


  至於其他,賈環倒是沒怎麼在意,卻是那個叫祝兼美的女子,給的經驗也是不少,只比元春少了一點點,兩個人簡直就像是比賽一樣,讓人看著就心情舒暢。


  而心情舒暢的時候,人就喜歡出門走走,賈環也不例外。他這邊騎著馬往郊外去,就見一個小姑娘,不過十一二歲,穿這個水紅襖子,系著一條半舊的米黃百褶裙,走起路來盈盈裊裊,卻又有十分不足的樣子,頭髮也沒梳起來,只鬆鬆垮垮挽了個髻,臉上沒有脂粉,眼睛里滿是淚水,一路走一路哭,看著好不凄慘,卻不是寶玉身邊的晴雯又是誰?

  這晴雯是寶玉的丫頭,又是賈母賞賜的,在賈母與寶玉跟前比之襲人還要得臉一些呢,誰知道就這麼一個人走路?


  更何況晴雯長得特別的好,那叫好得不能更好,就天生的一張芙蓉面,隱約瞧著有林家姐姐的影子,所以賈環對她也還好,何況她並不對賈環有多敵視的,若是鬧得惱了她就該說就說該氣就氣,這也沒什麼,總比那襲人好得多。


  說起來,襲人原名珍珠,因為姓花,跟了賈寶玉之後就給改了名字叫花襲人——賈環覺得這名字取得棒棒噠,那襲人果然是個「襲人」,襲,不就是擊打嘛!


  在賈府之時,表面上看襲人對他還算不錯,也不惱也不氣的,說話客客氣氣,可是話里話外都是高速寶玉遠著點兒賈環,因為賈環是奴才秧子——那時候賈環年紀還小,也不大懂這些丫鬟婆子的「暗語」,現如今他懂了,才覺得花襲人簡直是個牛逼大發勁兒的女人,她要是在二十一世紀,絕對是個能夠得到上司賞識的白骨精啊!


  可惜,她現在是個奴才,還不是「秧子」呢,只是個徹徹底底的奴才。


  賈環是覺得這人都一樣,雖然不能說人人平等吧,但是在人格上他並沒有瞧不起那些被賣身做人奴隸的丫鬟小子甚至老婆子,可是不代表他不會瞧不起襲人這樣的。


  自己本身就是個地位低下的,還非要掐著別人來展現自己的賢良淑德並標明自己是個高等奴才,咋就這麼大的臉呢!


  而晴雯……她是個24k純金的小豬腦,就屬於那種跟誰都能懟得上的豬隊友,甚至還瞧著襲人那一心一意想要爬床的樣子就開嘲,張嘴閉嘴的想要襲人老實一點兒,別總借著管著屋裡錢財賬目的活計手腳不幹凈……講道理,晴雯要是被襲人陷害了,還真是不虧。


  但賈環這就瞧見了新來了任務,讓他救下晴雯,免得她年輕早夭。


  賈環這才打馬上前:「晴雯!」


  「三爺!」晴雯忽然就哭了出來,撲到賈環的馬身上嚎啕大哭,把個好好的棗紅馬嚇得一哆嗦,險些跪了。


  賈環忙下馬把晴雯拉起來,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晴雯抽泣著就把這兩天發生的事兒說給了賈環。


  「三爺,您出府了是不知道,這兩天老爺太太都病了,府里人心惶惶,薛太太也是好像做了什麼事兒把太太氣得連床都起不來了……」晴雯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小聲道,「我聽襲人說的,是薛太太想要讓薛家大姑娘跟您……」


  賈環整個人都崩潰了,但他還在堅持。


  晴雯繼續道:「太太因這個事兒氣得不行,就發作了周姨娘,轉而要好好讓寶玉讀書上進。那襲人聽了信兒就跑到太太跟前兒去邀功,說寶玉年紀也大了,不要讓他在後院跟姐妹們廝混——這話說得我的臊得慌。府里的幾位姑娘哪個不是寶玉的嫡親姐妹呢?要說薛家姑娘會在府里住著,跟寶玉多親近多言語的,那還不是有許多人在旁邊看著,怎麼就說出去不好聽了,怎麼就廝混了?」


  這倒是真的。如當初在看電視劇的時候賈母所說,什麼小姐書生的故事,就是編排起來給沒本事沒錢財的窮酸看的,畢竟誰家小姐行動起來不是帶著許多丫鬟僕從的,還書生呢,就是一個蟲兒也難到人家小姐的眼前去,什麼私定終身,鬧得天大的笑話罷了!

  晴雯又道:「襲人說了好一通的話,就把太太給說得活絡了,之後襲人又說寶玉房裡的丫鬟都大了,心也大了……這幾句,太太竟然真的跑到寶玉屋裡,挨個檢查丫頭婆子的,看著誰模樣好些就給攆出去……」說著,她哭得特別傷心,「我這幾日正趕上病了,正吃著葯,太太見了就說我恃寵而驕,嬌慣得不行了,又說奴才有什麼葯可吃的,只是應當好好挨過才對,還說我……」她擦了眼淚,「說我怕不是女兒癆,要死人的,不給寶玉看見才好,這就把我給駕著丟出了二門外。


  「我尋思著,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就讓我哥哥領走,我那兄弟不是個人,我也不肯讓他作踐的,不如自己走了,清清白白的,找個安靜的地方一死才好。」


  晴雯果然不愧是黛副,這說的話也與黛玉有異曲同工之妙。


  賈環一聽,心裡就覺得可憐了,再看晴雯這樣的顏色,她能自己一個人跑出城來還安安全全的,大概也是因為民風淳樸吧……又或者,她又是哭又是咳嗽還一臉慘敗的,也是讓人看著覺得害怕,這才讓她能安全的走出了城門。


  「三爺,若是見了寶二爺,您告訴他,我這一輩子就是清清白白的,也不曾害過誰也不曾對誰好過更不曾對誰壞過,也不勞他惦念,只求他若是趕上我忌日了,給我上柱香罷!」晴雯說著,轉身就走。


  賈環忙拉住她:「你別真的是想要尋死吧?」


  晴雯就哭,她若是能不去死,怎麼會想到要死呢?還不就是離開了賈府,她也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活了嘛!

  賈環勸道:「何況……你就這麼讓襲人把你給趕走了,也實在是丟人啊!」


  別的都是虛的,這句話才是真真正正的戳心窩子呢!晴雯整個人原本期期艾艾的樣子瞬間變了,臉上也漲得通紅,想是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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