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七十七
七十七
賈環與林黛玉哪裡知道他們兩個這一番對話就被這樣送到了圖勁的桌子上。原本圖勁此人因決然無緣大統,是真心實意地給他皇帝爹辦事兒的,從不敢生出一丁點兒的亂臣心思來,只是這些時日他越發接觸那些民間的奇人,所謂奇能異士都有自己的脾氣,就照著他的認知,賈環也算是奇人中的翹楚了——明明是個孩子,明明本來該是什麼都不行的,就算是有點兒本事也不至於能給他什麼他就達成什麼,所以原本圖勁只以為賈環能做個誘餌,結果最後發現他哪裡是什麼誘餌,簡直坑蒙拐騙,還下手夠黑。
再加之有國師那伽吉大和尚的保舉,圖勁也知賈環的拳腳功夫即便不是天下第一,可也絕對算得上是武林高手了——只一點,警惕心不夠,他指使自己手下扮作香客來回溜達,賈環是肯定看不出來的,這一點上,賈環就跟是豬油蒙了心一般無二。除了賈環,便是其他的一些有些玲瓏機巧本事的奇人了。
圖勁之前竟然不知這機關巧思如此有用!
他本也是比較信他皇帝爹的。他皇帝親爹覺得那些搞機巧的人雖然無甚用處,但總歸是有些好玩,便也是收了不少人放到了欽天監里,就讓他們做那些機靈好玩的小物件。
誰知道這幾天有人做出了特別小的紅衣大炮不說,還給大炮安了個輪子自己動,只一個人坐在大炮下面,還有個說是用《淮南萬畢術》里的法子造出來的筒子,只人看那筒子就能看得到外面一切,周遭危險,一覽無餘,人坐在紅衣大炮下面,那大炮做得小了一倍,靈巧了許多,人蹬著鐵輪子披著鐵殼子,又不怕被打,又不怕被抓,只在鐵殼子里好好開炮就足夠了。
結果御史台的參了這位欽天監的八品保章正,說他有違天和。
圖勁也是好教養,他只覺得這要是換了別人,大概就要張口一噴,噴那御史滿臉的參湯,讓他好好的參一參什麼叫天和。
這正氣著呢,手下人送來了賈環跟他表姐的對話。
當然不僅僅是關於外戚的對話,還有許多與時政相關的話題,比如如何滅了周邊蠢蠢欲動的小國,又比如那倭寇年年來犯,根本不是匪寇,就是有他們國家那小國王支持的強賊,斷然不能留!
圖勁越看越高興,越高興就越看,看完了又品味了幾回,品味后再讀一讀——賈環的表姐似乎對朝政有著超級敏銳的直覺,她說起話來總是直中靶心,而賈環對外面打仗的事兒竟然萬分熱衷,完全不在意什麼天和不天和的東西。
「弱國無外交,戰場上贏了那邊陲小國就是要讓它永世不得翻身,從裡到外,從上到下,用我上國的忠孝來教育他們,讓他們死心塌地做屏障,而非勝了之後加以恩典以示大國風範,大國風範莫非就是讓他們禍害完了我們的百姓再吃朝廷?」賈環說過的話就這樣擺在紙上。
圖勁看得帶勁,逐字逐句,為之傾倒,恨不得賈環就在他面前,若是賈環表姐也在那就更好了——林如海此人雖然大才,但到底還是畏首畏尾,許多事情做不得,可是他生了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女兒啊!
這姑娘只恨生錯了性別,若是是個男孩兒,就算是體弱多病,圖勁也想要把她拎到御史台去——她這腦子才是御史的材料,旁人不過是一群沒事兒找事兒的東西!
把這些信一頁一頁,好好燒了,圖勁只覺得他皇帝親爹身邊的人還不如人家倆孩子呢!
心好塞,無法破。
「殿下,萬歲爺有請。」載權的聲音響起,圖勁忙把信都丟進了火盆,再又蓋上了一捧炭,這才從自己的卧房裡走了出去。
「勞煩了。」他開口道,又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紙包來交給載權,「這兩天天冷,我在外面撈了個好東西,說這玩意兒治風濕最好。」
當太監的,就算是載權這種位高權重的,他也是個風濕的骨頭啊!
但是對載權來說,銀子到並不是多麼重要了——錢財,誰都給他,他早也就不是那個把錢當命的小太監了,現如今他是皇帝面前一等的太監,起居飲食都是他照應著,錢財,不過是別人求他辦事兒的一塊敲門磚,給的少了他還當是看不起他呢!可是,皇子若是給他一貼膏藥,還記得他身上的病症,這感覺到底是不同的,即使知道是想跟他拉好關係,可人嘛,心是肉長的。
載權接過紙包,只聞了聞就知道是他常用的那家藥房配的膏藥——雖說御醫本領都不賴,可是這太監這風濕,到底不是御醫該擅長的,且御醫都是調理,慢悠悠的,哪兒能比得上外面那用虎狼之葯的大夫?一貼下去就哪兒哪兒都不疼了,爽著哪!
心知三皇子這是個有心又用心的孩子,載權也難免要為他多說好話了。
這邊朝堂之事,各有各的說法,而那邊賈環那邊也是把這鬧鬼的陰司官司炒得沸沸揚揚的,沒過兩天,基本上揚州城裡的達官顯貴都奔了廟裡去了。
「這是心虛啊!」林如海冷冷一笑,再派人去查這些達官顯貴就不費勁兒了。
雖然說的的確確有的人是做了點兒壞事兒可也並非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兒人,甚至有人連自己罵了人了,腹誹了父母偏心了,也都去廟裡拜了拜,又是賭咒又是發誓的,鬧得一時間揚州城內花街柳巷無人問津,倒是弄了個小半年的朗朗乾坤清明世界,也是讓人啼笑皆非。
這話三個月就傳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上了年紀,也喜歡聽這些陰司報應的事兒,但又痛恨陰司報應的事兒。
他喜歡的是陰司報應到別人身上,痛恨的是他也做過哪些斷子絕孫爛肚腸的事兒,便也恨陰司報應。
不過皇帝嘛,總是覺得自己是天子,就算是陰司報應也是絕對輪不到他的。
這邊皇上是心情不錯,大皇子有什麼事兒可也不敢這個時候觸皇帝霉頭,而就在此時,那做出會動的紅衣大炮的欽天監五官保章正賀落茨被彈劾的事兒也定了下來。
不過一個八品小官兒,也難為御史台的御史們了。
「中丞大人,你說賀落茨有違天和,卻說他是為何有違天和?」能跟御史中丞懟起來的,也不是一般人,四王八公此時倒是都差不離散了,唯有幾個還頂著實缺,做著正事兒,這其中之一便是東平王穆栢穆長生。
穆長生這人跟別人不同,長得也不像是北靜王水溶那樣容貌俊秀的,反而是一臉的橫絲肉,說起話來粗聲粗氣,卻實在是個好讀書的人,又是天生的力大無窮,可偏偏喜歡讀書科舉,但又喜歡與人為難,皇帝見他這個人是長了個武將的脾氣卻生了個文人的肚腸,便才沒把他弄倒了,而是讓他襲爵之後進了御史台,卻也是個御史中丞。他做了兩三年,這才提拔了甄應嘉的兄弟甄應嗣也做了中丞。而現在,甄應嗣彈劾欽天監賀落茨,穆長生卻在這裡死命懟上了甄應嗣。
「也就是說,甄大人家裡連菜刀都沒有的了,不然怎麼說大炮還有違天和呢?感情那打菜刀的打剪子的都是有違天和,甄大人你怎麼不下令抓了所有鐵匠砍了腦袋呢?」穆長生罵的叫一個溜到飛起,「叫我說啊,甄大人,你還是管一管你家裡的事兒吧,你兒子有違天和都給白無常找上了門啦!」
好么!
賈環做的這檔子裝神弄鬼的事兒還都傳得沸沸揚揚到京城了!
皇帝一聽就樂了。他得跟甄應嗣劃清界限啊!甄應嗣兒子那是真有違天和,他可不是啊對不對?
大家你掐我,我掐你,人人都在掐,個個都在罵。
最後甄應嗣給說得是臉都白了。
穆長生這罵得太來勁兒,刀還專門往人心口上戳,只讓甄應嗣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兒憋死在朝堂。
下了朝,穆長生還在嘟囔,旁人也就是看個笑話,沒敢應聲。
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皇帝這才去招穆長生問話。穆長生什麼人啊,幾句話就把皇帝的馬屁拍得啪啪的震天響,又說那會來回跑的大炮,穆長生小心地解釋道:「皇上,那大炮是真有用,也不是我多懂戰場,只是我覺得要是大炮能來回跑,那可跟老虎攆人似的,追著跑,您就御駕親征,就站在高台上拿著鏡子往遠處看,就看那些人來回的跑——這不比狩獵有意思多了?」
得了,皇帝這還變成喜歡看老虎攆人的壞人了!
「滾吧你!」皇帝笑著給了穆長生一腳,那賀落茨的事兒也就這麼定了。
圖勁長出一口氣,提起筆來給賈環寫了一封信。
而此時在揚州的賈環正無聊地坐在書房之中對著先生給的題目發獃。
科舉這玩意兒,果然不是凡人能做的。
幾道題,每一道都那麼的坑,讓人看著就覺得心驚膽戰,只怕要給他坑了進去。
「環哥兒怎麼還不動筆?」林黛玉坐在一旁捻著針線,一臉得意地看著兩個弟弟。
「好姐姐,這題太偏了!」林玠也放下筆,一臉的不高興,「三哥哥也是這麼覺得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