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十三

  六十三


  李紈算是賈府中的邊緣人,她素日又是以木訥老實聞名的,大家又都對她孤兒寡母的多了些憐憫,就算是賈母也多給她幾錢銀子做嚼用的,可在賈府之中她哪兒需要銀子使呢?

  但凡丫頭婆子敢不盡心,她就算是不嚴厲起來,可總有人能幫她出頭的。


  李紈對賈府之中的人情世故心知肚明,她明知道老爺賈政是看不上二弟賈寶玉的,可也知道太太王氏對賈寶玉寄予厚望,因而她只叫兒子賈蘭多去找老爺說話,請教學問,自然也就能從賈政那裡多得到些關注,下人也就不敢給她臉色看了,銀錢,當然也就省了下來。


  而現如今,李紈竟然聽聞自己的親弟弟與庶出的賈環有齟齬不說,竟然自己嫡親的弟弟還給賈環擺了一道,丟了書院的位置,再加上家中國子監的名額都給了兄長跟大侄子那邊,那她弟弟可怎麼辦?

  李紈氣得沒法兒可也是毫無辦法,她能衝到太太面前說賈環的不是嗎?


  那是她小叔子呢!

  比她兒子也不差幾歲的小叔子!

  她能跟他計較?


  李紈這真的是惹了一肚子的氣,轉頭就叫賈蘭去賈政面前給賈環上眼藥去。


  與旁個人比較起來,在這賈府之中,賈蘭絕對是個好苗子,更是不會是上眼藥的主兒,聽了他娘的這些囑咐,賈蘭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該怎麼去做,這書里也未曾教授,那他也就只好實話實說,跟祖父把這事兒講明了。


  賈政對兒子是沒抱啥希望的,但對孫子卻不一樣,這倒真不是他認人不清,反而是他真的能看得清楚形勢才是這般行事呢。只可惜,他看清的是賈寶玉跟賈蘭,賈環其人他從來也不親近,就算對趙姨娘是頗為喜愛,可到底對賈環這個庶子並無多少感情,若不是賈環在林如海面前掛了名,賈政大概見著他都認不出來他。


  於是賈蘭跟他說賈環在書院里落了他舅舅的面子還使詐趕走了他舅舅的時候,賈政也是不問青紅皂白的就怒了。


  「豎子無狀!」賈政氣得臉紅脖子粗,「待那小賊子回來,我必要打斷他的腿!」


  「萬萬不可!這是我舅舅的錯,祖父這樣做倒是顯得我無理取鬧了,環三叔也並沒有做什麼,倒是山長的意思讓人看不透……祖父,莫不如您與三叔說說,讓他請舅舅回去繼續讀書吧!」賈蘭忙攔住賈政,這般說道。


  賈政當然覺得賈蘭的話十分動聽,也就摸了摸他的頭頂,贊道:「唯有蘭兒你才最得我心意,這事情說得很對,等他回來,我便這般跟他說去。」


  賈政的這意思也並不算多大的事兒,可是說到底,賈政真的是想當然了些。


  至於賈環,他哪兒知道家裡正醞釀什麼事兒啊!


  他今年也快十歲了,家中對他有無要求都不算什麼,只是書院的山長已經跟他談過,直言他的學問,到底是可以下場一試了的。


  「山長,我的能耐我自己也是清楚,要下場,這連著小三元還是費勁的。」賈環讀書最有本事,但是這種讀書與他上輩子的讀書還是有太大的差距了,常言道,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這科考實在是並不輕鬆,動輒就年紀輕輕高中狀元的也不是沒有,可那就跟奧運會冠軍一般無二,甚至更為艱難,所以這十來歲的時候去考童生再考庠生再奔上頭數,一路殿試下來有所成就,這可絕非易事,即使再會讀書也要打怵的。


  賈環是個頗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打怵著呢!

  「我也不曾指望你連著六元,只是你須先有個身份才好防身。」山長是個看得很開的人,他也知是嫡庶有別,也道賈環出身不行,但是有個秀才身份總比什麼都沒有強些啊!

  有這個身份,他也清楚的很,就賈環這個人,若是他嫡母想要磋磨他倒也是不容易。


  山長到底是好心。


  賈環只推說再考慮考慮便回到房中休息了一會兒,再打起坐來,開始練習大和尚教給他的武功了——那伽吉大和尚果然是本領超群,教給他的武功看似平常,打起架來竟然非常本事,賈環也覺得頗有意趣,再跟他身上的五毒功法一起用,簡直不能更好。


  他哪裡知道,再等休沐回家等著他的就是腥風血雨?現如今他倒是優哉游哉的在書院里讀讀書寫寫字,與人高談闊論辯個道理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賈環,你聽說了嗎,那李醇知在街上與人爭個婢子,竟然給人打破了頭!」這一日,還沒等賈環準備好與人高談闊論一番呢,就聽有人在後面拉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說是打破他頭的人與你府上還有些親戚呢!」


  賈環一聽心裡就咯噔一下,忙問:「你從何處聽說的?」


  「滿大街的人都這麼說哪兒還用在哪裡聽說啊!只是那打人的,卻是紫薇舍人之後呢!」這話一說出來,賈環是知道再也沒得念想了——薛蟠是沒打死馮淵,他這是打了李紈的弟弟,也不知這是好是壞,親戚還怎麼走動了!

  雖然是擔心,可是賈環卻也知道,那李醇知跟李紈是再也沒有什麼跟他掐起來的理由了,更不用說李紈本來就是透明人,除了死要錢,別的是真不管事兒的,這時候讓她再去跟她婆婆掐,那她斷然不肯。


  不過也是因著在京城,薛蟠還沒打死李醇知,只是把他打傷了。


  賈環嘆了一回,還是告訴身邊的書童順溜拿了點兒藥材去探望李醇知——他跟李醇知也沒有仇,對方又是他張嫂的弟弟,說什麼也不能是一點兒也不搭理吧,他倒是想要跟對方關係緩和一點呢。


  賈環是這個意思,可李家未必就是這個意思。


  他休沐時候剛到家就給賈政叫了過去,那真是不問青紅皂白,拿起家法就打!

  「老爺!」趙姨娘聽聞賈政打賈環,以前一直是打賈寶玉的她還覺得有意思,現如今她嚇得抬腳就跑到書房來,撲通一聲跪下,抓住了賈政的腳脖子,「老爺!環兒他做錯了什麼就要老爺這般懲處?他平日里在書院,這一個月就休沐一天回家,哪裡做過什麼事情惹了禍啊!老爺!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她哭得凄慘無比,可賈政哪裡在意?他一把拽開她,抬手又要繼續打——


  好在賈環運功護體,又給自己抱了個鼎,不然可就真的得給打死了。


  這個賈政,到底又發什麼瘋?


  不過賈環也知道,他跟賈寶玉不同,他挨打,肯定沒有王夫人跟賈母那樣的排場,就是趙姨娘這哭啊鬧的也是順溜去報信才抓著沒有人守門的機會跑出來的,不然他還真就是沒人疼沒人愛了。


  賈政打人有多狠,賈府眾人全都知道。


  賈環比賈寶玉還小了兩歲,賈寶玉這個錦衣玉食養得好的都受不住賈政的打,賈環打小就沒賈寶玉那麼能補養的,就能受得住打了?

  這個時候,原本覺得賈府也沒什麼還是可以暫時居住的賈環心裡還是一片冰涼。


  雖然這賈府沒什麼……可到底,一個家裡還是以人為本,這人都不是人了,那還有什麼意思?

  趙姨娘哭得撕心裂肺,抓著賈政手裡板子的那雙手也被板子蹭出了血印子。


  賈環眼睛一瞪,也不敢轉頭去看賈政,生怕自己那一腦門子的恨意就衝出去了——他知道賈政肯定是以為自己是當爹的,當爹的就是活打死兒子也不算什麼,甚至世人也是如此覺得,更不用說賈政還算是養家糊口的那個,打死個庶齣兒子又能算什麼?!


  可是賈環的腦袋是二十一世紀的腦袋。


  他本來就不是封建腦袋。


  不是封建腦袋,讓他去用封建的腦袋思考問題那簡直就是對他的侮辱。他可以把皇帝當成有特殊癖好不好討好的老闆,他可以把皇子當成總經理ceo,但是讓他把賈政當成擁有他這個大活人的主人——對不起,他說死也是辦不到的。


  這種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賈政合該去死。


  就在他往死里打賈寶玉的時候就該去死。


  賈政打賈寶玉的時候賈環也沒什麼事兒,自己還覺得這當爹的能怎麼打孩子,不過做戲罷了——現如今他自己也挨了打才知道,賈政根本不是當爹的,他是以為自己奴隸主,兒子閨女全都是賣身給他的奴隸,能打能殺啊!

  雖然運功護體又抱了個鼎頂著,可賈環還是能感覺得到疼的——賈政的棍子落下那是真的想要要他的命一樣,板子落在大腿根上,打得皮開肉綻的,真是慘不忍睹。


  「老二你住手!」


  賈環已經咬緊了牙想要起來一腳活踹死賈政的時候,就聽到一聲怒喝,卻是賈赦跑了過來,一把拽下賈政手裡的「家法」丟得遠遠的:「虎毒不食子!環哥兒這幾日做了什麼我是知道的,你這是在做什麼,要讓人蔘你不慈嗎?」


  「大哥此言差矣,我管教我兒子,誰也無權置喙!」賈政梗著脖子,道。他也知道,賈環啥事兒沒做,也沒犯錯,他就這麼平白的打了賈環一頓也確實是有些沒事兒找事兒,可賈環是他兒子啊,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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