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坪洲奧秘
太子府,文錦繡看著皇後送來的東西,眉頭慢慢擰了起來。
狹長的木盒子十分精緻,上面雕刻著細膩的百花爭春花紋,鄔篤將畫留下之後便離開了府中,以他的本事不想被影衛發現輕而易舉。
她輕輕將畫拿了出來,慢慢展開,畫上的牡丹畫的並不細緻,甚至帶著一點粗糙,皇后將這幅畫送給她是什麼意思?段祈煜曾經送給她的畫,為什麼要送到自己手裡,而且看她的意思,似乎並不想讓段祈煜知道。
她眉頭越皺越緊,畫慢慢展開到盡頭,卻咣當掉下一個東西來,頓時將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低頭看去,只見那畫中不知何時掉下來一把匕首,光潔乾淨的刀鞘上什麼花紋都沒有,只有手掌大小,她俯身將匕首撿起來,手上輕輕用力便將刀拔了出來,明晃晃的刀刃上光潔如玉,什麼花紋都沒有,幾乎能將人的容貌看的一清二楚。
她目光落到這把匕首上,不像風刃那般精緻,卻比風刃更為小巧,即使藏到身上也不會被發現,刀刃上閃著寒光,顯然是用上好的材質打造,一陣風微微吹動,將她的發梢吹起幾許,恰好從刀刃上劃過,只見那幾縷黑髮應聲而斷,輕飄飄落到了地上。
圖窮而匕現,她腦中頓時想起這句話的典故來,皇後送她這樣一幅畫,目的不在於畫,而在於匕首,但這畫是段祈煜送給她的,莫非皇后的意思是要自己殺了段祈煜?她與皇后之間,之前有沒有過交集不知道,在她此時的記憶當中,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是她打了自己三十鋼鞭,給了自己接近段祈煜的機會。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心中是真的想要殺他的,皇后幫著她,難道她也想要他的命?為什麼?
「殿下萬安。」
門外響起了丫頭請安的聲音,文錦繡頓了一瞬,迅速將匕首收了起來,不管皇后的意思是什麼,她不想讓段祈煜知道自然有她的道理,他們再怎麼說都是母子,事情沒查清楚再讓段祈煜誤會就不好了。
段祈煜推門走進來,就見到桌子邊的女子望著桌上一幅畫愣神,水藍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更襯得她面色紅潤,白皙漂亮的手指輕輕點在畫上,時不時動幾下,他唇角頓時翹了起來,回身將門關上:「在想什麼?」
文錦繡抬眸,見他已經走了進來,便起身幫他解下外衣,換上輕便舒適的便裝,又命人端了葯來,皇帝召見,他匆匆忙忙就離開了,連葯都來不及吃,她一直讓人在廚房溫著,此時喝剛剛好。
接過她遞來的葯碗,段祈煜微微一頓,沒說什麼一口飲盡,其實他身上的傷,吃這些葯並沒有多大的用處,密室里的葯浴也只是能減輕一些痛苦罷了,但她還是不放心地讓人抓了葯來,每天三次的監督他吃,堂堂太子殿下,每天被人逼著吃藥……段祈煜心底無奈嘆了口氣將葯碗放下,吃便吃吧,只要她開心就好。
「這畫,你可認得?」
見他吃了葯,文錦繡將葯碗遞給一個婢女,段祈煜擺手命人下去了,她才指著桌子上的畫問道,段祈煜目光落到那幅牡丹圖上,眸子微微一動:「是我曾送給母后的,她將此畫給你了?」
文錦繡點了點頭:「鄔大人親自送來的,這畫,有什麼不妥么?」
段祈煜輕輕搖頭:「不過是當初隨便找的,沒什麼不妥之處。」送給皇后的每一件東西,他都記得,或許是幼時渴望得到母愛的執念,又或許是怕她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身邊人的事,皇后的事他總是記得特別清楚。
最初的時候,皇後生辰他都會挑最細緻的禮物,用很大的心力去準備,可惜都被她毀壞丟棄,反而不用心的東西她卻留下了,所以他後來準備的禮物都不會用心,隨便什麼東西就送了,當初皇后收下畫沒有毀去的時候,他心中是隱隱有些開心的,可是現在她又把畫送回來了,他自嘲一笑,皇后那樣憎惡他,怎麼會留下他的東西呢?
文錦繡看到他神情有些落寞,將手輕輕覆在他手背上,段祈煜回過神來正對上一雙擔憂的眸子,他輕輕一笑:「沒什麼,你若是喜歡便留下,不喜歡便丟了吧。」
他們已經準備離開,留與不留都沒什麼干係。
文錦繡看著他的模樣,心頭微微一動,伸手將他整個人抱住,輕嘆口氣:「我不喜歡。」
她不喜歡他強作瀟洒的模樣,段祈煜再厲害也是個人,他在別人面前不可一世,沒有人可以忤逆他,沒有人可以對他不敬,但現在只有他們兩人,她不喜歡他將所有事都自己扛著,好歹也讓她知道,讓她明白,即使不能做什麼,起碼可以給他安慰,給他一個擁抱。
沒說不喜歡什麼,段祈煜卻是聽明白了,他緩緩伸手回抱住她,下巴在她發心蹭了蹭,低聲道:「母后自小與我不親近,這些年已經習慣了,以前總以為是我做得不夠好,總以為只要足夠努力,成為人人仰視的存在,母后便會正視我,三歲學文,五歲習武,七歲進御書房學習政事,八歲被立為太子,小時候沒日沒夜的努力,只想讓她看我一眼。」
可惜皇后從沒理會過他。
文錦繡收緊了胳膊,無言地給他安慰,段祈煜在人前無所不能,他從不會讓人看到他頹喪的一面,從不會被人發現心意,可他願意把這一切給她看,願意讓她知道他最脆弱的時候,她心中一瞬間漲的滿滿的,又是心疼又是滿足,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直到遇到你,我才覺得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給你最好的一切,想帶你看盡山河秀麗,想陪你一起天荒地老,如果能不做這個太子,不做那個帝王,便與你一起閑雲野鶴,看花開花落,雲捲雲舒,可惜這個想法是永遠不會實現了。」
他說著抱緊了她,微微閉上眼,文錦繡也沒說話,只是任由他抱著,他想離開朝堂是不可能的,皇帝千辛萬苦培養他出來,便是要他來治理這盛世河山,他想過的生活一輩子都不可能。
二人不知這樣抱了多久,無人說話,氣氛太過安逸,文錦繡不知不覺便睡著了,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暮西陲,夕陽的餘暉從窗子里灑下來,將屋子裡的灰塵都照的一清二楚,段祈煜坐著的地方已經沒了溫度,她忙起身下床,他還傷著,又去了哪裡?
慌慌張張推門出來,一路穿過走廊繞過花園,走到後門,只見幾個小廝正在往馬車上搬東西,卻不見段祈煜的蹤影,她心頭一驚,正準備找人問問他去了哪裡,就見馬車上探出個人來,正是段祈煜,正朝她招手:「來。」
她心下疑惑,不是說明天才會動身么,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不是明天才走么?」上了馬車,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段祈煜將馬車上的墊子鋪好,看她坐好之後才從車廂壁上的暗格里拿出一道聖旨遞給她,看到他像是遞一張廢紙一般的隨意,文錦繡抽了抽嘴角,小心地接過聖旨,打開看了起來,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皇帝下詔退位,段祈煜繼承大統,但這聖旨不是應該昭告天下的嗎?怎麼會悄悄送到太子府來,而且看這情況,似乎他們離開也很隱蔽,京中甚至一點風聲都沒有。
「父皇的意思是,這聖旨先定下,但要等我回來后昭告百官,這段時間會以重病的理由來掩飾我們不在京中的事實,等回來之後再做打算。」
段祈煜唇角勾起,心情頗好地看著這道聖旨,皇帝如果在明日早朝的時候昭告百官,他必然會成為京中許多人都密切關注的對象,想要悄悄離開就不太現實,如今這般恰好遂了他的意。
聖旨是皇帝派了個小太監借著送點心的由頭送來的,當時文錦繡還在睡著,他便沒有叫她起來,知道了皇帝的意思,他一刻都不想再待在京中,當即命人準備馬車,打算等文錦繡醒了就上路,剛剛將一切都準備好,就見她已經尋了出來。
文錦繡嘴角一抽:「陛下今日召你,就是要說這件事?」
皇帝的心思還真是變幻莫測,如今這道聖旨不必昭告百官,無疑會將段祈煜身上的壓力減輕許多,而且也可以保護他,免得有些宵小知道了他的行蹤做些出格的事。
馬車晃晃悠悠開始行駛起來,他們沒有乘坐華麗的象徵身份的馬車,而是選了極其簡單的青蓬小車,按照段祈煜的意思,二人騎馬趕路是最好,但一來文錦繡受不住,二來她也不允許他帶傷騎馬,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坐馬車,京中諸事都已安排好,他們也不必再擔心,便專心趕路。
宮中,皇帝雙手背在身後站在御書房外,目光深沉:「走了?」
韓忠忙道:「是,已經快出京城了。」
皇帝點了點頭,象徵太子身份的玉佩連同閔親王當初讓扶鸞郡主交給他的遺物,都隨著那道聖旨一起交給了段祈煜,他手指收緊幾分,隨後長長嘆了口氣:「熠兒在坪洲呆了三年了,過些日子該將他召回來了。」
韓忠點頭:「大皇子三年來勤儉克恭,也是時候回來了,大皇子妃在京中等了三年了,如今也是該他們夫妻團圓的時候了。」
「大皇子妃?」皇帝眉梢微微揚起,隨後想起了當初的賜婚,原本是把文錦繡賜給段祈熠的,可惜他陰差陽錯地與文錦綾發生了夫妻之實,所以便給了文錦綾一個平宜縣主的身份,讓她做了段祈熠的正妃。
「朕記得,當年熠兒是想要娶嘉寧郡主為妻的。」皇帝眸子眯了眯,聲音淡淡。
韓忠心頭一跳,皇帝莫不是還打著當年的主意?他壓下心頭的情緒,笑了笑道:「當年是有這麼個意思,但大皇子殿下與皇子妃感情甚篤,想必早就歇了那個心思,何況嘉寧郡主的身份還比平宜縣主高,殿下想必不會再有那個想法了。」
「有沒有都不要緊,馬上就是十五了,宮裡要辦中秋宴會,嘉寧郡主身為皇子妃的妹妹,也請她參加吧。」他說到這裡頓了頓,繼而慢慢摩挲起腰間的玉佩,好一會兒才放下:「嘉寧也已經十八歲了,按照大月的規矩,現在是該嫁人的時候了,等君竹回來便該定下她的婚事了。」
韓忠不敢搭話,不知道皇帝說的是什麼意思,定下文錦繡的婚事,那麼是定給太子還是旁人?若是旁人,段祈煜定然是不願意的,可……想到那個婢女,似乎段祈煜這一回回來對她的在意遠遠超過嘉寧郡主,皇帝若是想要定旁人,也未必不可能。
鳳棲宮,皇后自然將皇帝的意思摸得清清楚楚,眼中的嘲諷之色再也抑制不住,皇帝培養段祈煜這麼多年,可連他真正的性子都沒摸清楚,還需要她告訴他,想要牽制段祈煜最好的辦法不是江山而是文錦繡,真是莫大的笑話。
可是這個皇帝,於政事上敏銳,於這些陰謀詭計上卻差得太遠,連真正的文錦繡是哪個都沒搞清楚,還妄圖用這種辦法來牽制段祈煜,真是愚不可及!
「娘娘聖明。」
鄔篤跪在她身邊,不輕不重地替她捏著腿,皇后微微眯眸,輕輕呼出一口氣:「聖明不聖明的,不過是聽起來好聽,太子離京是個好機會,你也該將謙王府的陣法修一修,不要被人看出不對來。」
鄔篤心頭一頓:「是。」
另一邊,段祈煜與文錦繡不緊不慢地駛出城門,太子府的下人嘴巴都封的嚴實,沒有人會將太子離京這樣的事說出去,知道他們要離開的幾人都沒收到風聲,還只當他們會在明日啟程,然而剛剛出了城門,馬車卻晃蕩一下停了下來。
段祈煜眸子微眯,京中沒有人知道他會在今日離開,攔住他們的是什麼人?
心中這樣想著,他仍是命人停了下來,微微掀開車簾,只見一個小廝手裡拎著個食盒站在路邊,見他露出容貌來,忙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他,那小廝看著很是面生,他目光微冷:「什麼人派你來的?」
小廝沒說話,只低著頭朝他行了一禮:「殿下放心,我家主子說,這是她欠的恩情。」
他說完便向後退了幾步,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來往的行人都沒有注意到這裡的異常,段祈煜放下車簾,示意車夫繼續趕路,那小廝見馬車離開鬆了口氣,剛準備回去復命,一轉身卻正好對上幾個黑衣人,他神情頓時愣住了。
馬車裡,段祈煜看著食盒微微蹙眉,這食盒不像是皇家的東西,製造也不是很精緻,看起來像是官宦人家的東西,哪個官宦人家的人會知道他今晚離開呢?
文錦繡看著這食盒,卻覺得有些熟悉,這花紋像是將軍府的東西,她腦中極快地閃過一個人影:「裡面是什麼?」
段祈煜沒說話,輕輕打開了食盒,食盒上層是一層點心,他將上層的東西拿出來,只見底層靜靜躺著一串佛珠,正是當初弗安方丈送給文錦繡那串。
發現玲瓏的異常時,他也曾進入將軍府尋找這串佛珠,然而玲瓏自從聽扶鸞郡主說過這佛珠會有大用處之後便將其藏了起來,女兒家的閨房他不好進去,碧雨碧晴等人不能隨意動手,這佛珠也就一直沒有拿回來,而將軍府能拿到這串佛珠的人會是誰呢?
玲瓏現在頂著文錦繡的身份,她的院子必然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加上有四姨娘在,能從她手裡拿出佛珠並不容易,現在將軍府中還有什麼人會幫著他們?
「我想我知道是誰了。」文錦繡慢慢將佛珠拿到手上,腦中浮現出當時弗安方丈贈她佛珠的場景,她眸子微微眯了眯,過去的記憶不知道慕翎宇用了什麼辦法讓她想不起來,段祈煜又不肯幫她恢復記憶,原以為她的記憶要很難恢復,不想看到這佛珠卻想起了一些事。
段祈煜沒發現她的異常,馬車昏暗,點了蠟燭擔心會引起火災,二人便沒有點燈,靜靜靠在一起,聽到文錦繡說話,他眼眸微微一動:「誰?」
文錦繡輕輕一笑,將佛珠戴在手腕上:「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六姨娘。」
段祈煜瞭然,將軍府中,有四姨娘和玲瓏掌控,旁人想進竹華齋必然沒有那個本事,但是六姨娘不一樣,她的女兒是大皇子正妃,哪怕大皇子這幾年不在京中,但身份擺在那裡,而且六姨娘足夠聰明,能在當初的嫡夫人手裡討生活那麼多年,還成功生下兩個女兒,足可見她是個有本事的人,所以她能拿到佛珠並不奇怪。
六姨娘是個有恩必報的人,當初文錦繡雖然設計了文錦纖,卻也救了她的性命,更是為她的女兒求了個正妃的身份,還幫她除了嫡夫人報了仇,以六姨娘的為人,這個恩情她是一定會記著的。
當初文錦繡要救文錦纖的時候,他還有些不明白為什麼,現在才算是徹底清楚當初文錦繡的做法,萬事留一線,救了文錦纖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損失,反而使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六姨娘依舊承了這份情,在這個關鍵時刻幫了他們一把,如果不是她把佛珠帶出來,他還需另想辦法,如今倒是省事了。
文錦繡摸了摸佛珠,佛珠觸手生溫,不像是普通的木材,六姨娘將這佛珠偷出來,平白無故她不會這麼做,她承的是文錦繡的恩情,按理說玲瓏佔了她的身份,六姨娘要報恩也該找她才對,她偷出佛珠,只能說明她已經發現了玲瓏的身份,而有四姨娘在,她的動作怕是瞞不了太久。
她眉頭慢慢皺起:「她幫了我們,恐怕會有麻煩。」
而且,六姨娘怎麼會知道他們會在今晚離開,還能這麼準確的在這裡攔住他們?莫非有人透露了消息?可段祈煜是臨時決定,能猜出他今晚就走的,除了皇帝皇后應當不會有別人才對,難不成除了皇帝皇后,京中還有其他人有辦法打探出太子府的消息?
段祈煜點點頭,黑暗中慢慢將她的手握緊:「不必擔心,會有人幫她的。」
將軍府,玲瓏滿面怒色地坐在竹華齋主位上,碧雨碧晴秋媽媽等人跪了一地,地上摔了一地的珍奇古玩,她手邊放著一個檀木盒子,此時盒子里空空如也,她越看越是生氣,一把將盒子掃到地上:「到底誰拿了,最好老實交待!」
碧晴等人都垂下了頭,竹華齋丟失了寶物,若在以前,府中早就翻了天的幫忙找,但這些日子她還在禁足中,加上太子對她不像對文錦繡那般上心,她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府中下人不知道,只當她是失了太子的心,也不像以前那麼恭敬起來,讓她又氣又惱。
如今更好,她不過是去和四姨娘喝口茶的功夫,東西就丟了,若不是她有每天檢查東西的習慣,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發現。
竹華齋的下人很少見到主子發怒的時候,此時都不敢說話,文錦繡平常不喜歡發怒,但是一旦有什麼事觸及到她的底線,她絕對會讓人永生銘記,是以他們平日里都十分小心,不敢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如今見到玲瓏發怒,心中雖然奇怪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四小姐會發怒,心中卻沒有多少害怕,文錦繡懲罰下人,向來不會涉及無辜。
「都不說是吧,本郡主還就不信了,誰能悄無聲息進來偷走那麼重要的東西?定然是有人跟外人勾結,你們若是老實說了便罷,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玲瓏重重拍在桌上,一雙眸子中帶著狠戾之色,她早就看這些下人不爽了,尤其是碧晴碧雨和秋媽媽這幾人,但是她們是文錦繡的心腹,隨意動了只會引起懷疑,所以她才留她們至今,但她們動不了,那些粗使丫頭還動不了么?
冷眼看了一圈沉默的眾人,她唇角挑起一抹殘忍的弧度:「都不說?怪不得賊人能隨意出入竹華齋如入無人之境,現在看來定然是你們勾結外人,既然都不說,那就都拖下去打五十大板,三天三夜不許吃飯不許送水。」
她聲音極輕,像極了文錦繡懲罰人時的溫和語氣,但說出的話卻讓眾人都抖了抖,碧晴皺起眉頭看來她一眼,想了想道:「小姐,東西丟了雖是奴婢們的責任,但這件事罪不在眾,奴婢懇請小姐查出真相再行懲罰。」
「你的意思是,本郡主污衊他們么?」玲瓏冷眼看了她一眼,忽然一巴掌甩到了她臉上,碧雨頓時瞪圓了雙眼,下意識要開口說話,卻被秋媽媽一把拉住了手腕,她胸口起伏几下,隨後憤憤低下頭去,小姐什麼時候動手打過她們?連責備都沒有過的,可眼前這位主子不由分說就打了碧晴,光憑這一點,她就斷定她不是真的小姐!
秋媽媽自然將碧雨的不甘看在眼裡,但是現在玲瓏明顯是要發作她們,不管她做了什麼,現在她是她們的主子,如果碧雨不管不顧為碧晴說話,不光不能幫她求情,反而會引得玲瓏惱羞成怒,得不償失。
碧晴忙跪了下來:「小姐恕罪,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是不是都不要緊,既然你認了錯,我也不是抓住不放的人。」玲瓏慢慢看著自己的手指,輕笑一聲:「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這段時間好像變了個人一般,是不是?」
眾人忙將頭捶地更低,碧雨心頭憋著一口氣,垂眸不言不語,當初在趙敏蘭那裡,她已經吃過一次衝動的虧了,這次再不能隨便說話。
玲瓏見眾人都不說話,喉間發出一聲低笑:「秋媽媽,你來說說,我跟以前可有什麼不同?」
秋媽媽心頭一頓,面不改色道:「小姐這些日子與往日並無不同,只是情緒不大好。」
秋媽媽是伺候文錦繡的老人了,文錦繡一言一行她都熟悉,玲瓏裝的再像,但她畢竟不是跟秋媽媽相處了十幾年的女子,秋媽媽自然能發現不同,但這話卻不能隨便說,一來沒有證據,貿然說出來只會讓人治她污衊主子的罪名,二來她不隨便說出來,也是怕會壞了小姐的計劃。
但是玲瓏既然問出來了,又不能睜眼說瞎話,因此秋媽媽很聰明地說了情緒不好,既說明她是文錦繡,又為這些日子她的反常舉動找到了台階,玲瓏面色一頓,隨後笑了笑:「還是秋媽媽最了解我。」
她說完眯了眯眸子,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都聽到秋媽媽的話了吧,本郡主最近心情不好,若是有不長眼的惹了我不痛快,就別怪我不念舊情。碧晴質疑主子,去祠堂跪著反省,其餘人拉下去打板子。」
她優雅地端起茶杯,極其緩慢地用茶杯蓋撥了撥茶水上的沫子,輕飄飄說了一句,碧雨頓時氣的渾身發抖起來,碧晴蹙眉看了一眼跪著的秋媽媽,硬著膽子道:「小姐懲罰,奴婢不敢不服,但秋媽媽年事已高,請小姐允許,由奴婢來代秋媽媽受罰。」
「不,奴婢來吧!」碧雨緊跟著道。
「小姐開恩!」
「小姐開恩!」
其餘下人紛紛開口求情起來,玲瓏握著茶杯的手頓時攥緊了,她最討厭的,就是竹華齋上下一心的模樣,尤其是這些下人這麼擁戴秋媽媽,根本就是不把她放在眼裡,她心頭一橫,正想嚴懲秋媽媽,想到文錦繡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為說出的話又卡在了嗓子眼。
她不能這麼做,不然明天她重罰秋媽媽的事便會傳出去,這府里從來沒有什麼秘密,到時候老夫人和文凜問起,定然會讓她們起疑……想到這裡,她咽下一口氣,冷冷一笑:「瞧你們這副樣子,秋媽媽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了,我怎麼會忍心看她年邁受罰?秋媽媽不必罰了。」
「多謝小姐。」
秋媽媽道了謝,玲瓏眯眸打量了她一下,隨後將收回目光,看著其餘人下去領罰,佛珠丟了,依靠四姨娘的本事,絕對是能查出是誰偷了佛珠,她並不擔心,但是能從竹華齋偷走東西,這說明竹華齋必然有段祈煜的人,那佛珠定然是到了他的手裡,當務之急,追回佛珠是不可能的,抓出姦細才是最為要緊。
坪洲,邱翟看著手上的紙條,長長嘆了口氣,目光落到一旁坐著的男子身上,面上帶出幾分為難:「殿下,這……」
段祈熠挑眉看了他一眼:「邱大人,邱家在京中三年,已然扎了根,當初修築皇陵的時候又獻了銀子立了大功,你這坪洲知府做到如今,該升遷了。」
邱翟沒說話,給他升遷是好事,可是他一走,這坪洲就再也沒有邱家人坐鎮,邱家在坪洲的根基就徹底斷了,若是以後皇帝要對邱家下手,失了坪洲對他們很是不利,可是若是不走,坪洲很快要變天,走與不走都是個難題。
「邱大人,滿月樓的麗娘前幾日已經開始準備離開,除了滿月樓,許多商戶都得了消息要離開,這幾日坪洲城內來往的人都已經少了許多,大人難道沒發現么?」
段祈熠眯了眯眸子,坪洲這些日子天空都開始變了,每天白天的時候天空越發藍的深邃,然而一到晚上,夜空中便會出現大片大片的烏雲,看起來只是尋常的陰天,但三年來他每晚都會看天空的模樣,敏銳地發現這些日子坪洲的天越發的假了起來,這個時候不離開,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邱翟一愣,頓時想到這幾日坪洲城的情況,心頭頓時一顫:「殿下的意思是——」
「本殿下也並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段祈熠搖搖頭,嘆了口氣:「只是看在三年來大人對我多有照料的份上告訴大人一句,看這情況,坪洲要亂了,還是早早離開為妙,起碼京中邱家已經扎了根,大人此去也不會太過受委屈。」
邱翟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三年來都很安寧,也沒出現過什麼大亂,而段祈熠今日就這麼突兀地告訴他,坪洲要亂?那麼下一個呢?坪洲之後又是哪個?
外人不知道,他卻是知道坪洲在大月意味著什麼,坪洲不僅僅是一個州,也不僅僅只是大月的銀庫那麼簡單,坪洲是大月唯一可以通往異域的地方,坪洲一旦亂了,那就意味著異域的秘密藏不住了,大月也會亂起來,繼而是南離,大滿,天下重新開始劃分,屆時必然會有一場大戰,坪洲亂,就意味著天下亂。
「殿下,你說的可是真的?坪洲不能亂啊!」
邱翟急了,邱家並不是流傳百世的大家族,關於元靈珠以及天下之主的秘密知之甚少,坪洲的秘密還是在邱家第一任家主定居坪洲的時候偶然得到一位老人的提點,當時的家主並沒拿它當回事,聽了也就過去了,但在他臨終前,那位老人又一次出現,並且說明了此事的重要性,邱家之後的人才能知道這個秘密。
當時那位老人並沒有說過什麼時候坪洲會有變故,關於異域的事也沒有告訴他們多少,這麼多年他們只靠每一屆家主臨終的遺言將這個秘密傳下去,到他這一輩,因為邱家舉家離開,邱准便將此事提前告訴了他,讓他守好坪洲,可是如今才三年,坪洲就要亂?
段祈熠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為何不能亂?」
邱翟不知該怎麼說,關於坪洲的秘密是邱家的機密,自然是不能隨隨便便告訴別人的,但是如今不說,難道眼睜睜看著坪洲真的亂起來么?
他皺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這一看才嚇了一跳,現在正是白天,外面的天藍的有些不正常,就好像一塊藍色的幕布將天遮了起來,而眾人卻都沒有發現這一點,若不是他今日想起這個秘密,怕是也不會發現,他後背出了一層冷汗,發生這種情況,看來坪洲真的支撐不了兩天了。
他看了段祈熠一眼,嘆了口氣:「若要離開,怕是殿下也要趕早,如果等到十五,恐怕我們都走不了了。」
段祈熠眉頭頓時擰了起來,皇帝當年讓他留在坪洲,只是讓他密切關注著坪洲的情況,時時刻刻報回京城,他留在坪洲為的不僅僅是鄴雲谷的兵力,皇帝真正的目的,怕是跟邱翟說的話有關係。
他慢慢握緊了手指:「大人此言何意?」
邱翟搖搖頭:「坪洲這些日子異常的厲害,邱家曾有祖輩傳下來的遺言,若是坪洲有變,最好的辦法就是清城,如今天還是這般模樣,偶爾還會有雲過來,但最多不過兩日便會一片碧藍無雲,到時候所有人都會被封在城中走不出去,那天空,就好像是一塊巨大的遮天布,將坪洲整個遮起。」
段祈熠心頭一驚,他只是憑直覺覺得這時候應該離開了,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秘密在?什麼人能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