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蘺裳獻舞
宮中,皇后等一行人趕到明輝殿,只見斬風一言不發地守在門外,皇帝皇后都到了,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阻攔,心中著急萬分,畢竟現在段祈煜河文錦繡可不在殿內,萬一被他們發現了什麼端倪,豈不是要功虧一簣?
他眉頭微蹙,不管怎樣,主子的命令就要遵守,想到這裡,他上前一步,攔在了皇帝皇後面前:「陛下,娘娘,主子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擾。」
皇後步子頓住了,韓忠剛要上前斥責他,卻見皇帝擺手止住了他,他朝斬風點了點頭:「既然煜兒早有吩咐,你便去通傳一聲。」
陳統領跟在最後面,一群皇室宗親氣勢洶洶心思各異,有幸災樂禍的,有興師問罪的,卻都沒想到皇帝被攔住了竟沒有生氣,他們下意識看了皇后一眼,只見皇後面上也看不出喜怒,所有人心頭頓時有些摸不準了,他們對於段祈煜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斬風看了皇帝一眼,心頭無奈,段祈煜根本不在他怎麼通報?
然而心中如何想法自然不能說出來,他快步朝裡面走去,想著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主子今晚出去必然會帶回弗安方丈的,只要他來了,文錦繡身上的冤屈自然能夠洗清,只不過時間必須在月上中天之前,眼看月亮越升越高,他若是再不回來,他可就要動武攔住這些人了。
門外等著的人面色各異,這些皇室宗親都不是什麼位高權重之人,但皇室中人就是皇室中人,身份地位在那裡擺著,段祈煜的影衛居然敢讓他們等著,眾人心中都有些火氣,卻礙於帝后的面子不敢發火,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時間,饒是面色淡定的皇帝也有些忍不住了。
「韓忠,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皇帝朝韓忠看了一眼,眉心微微蹙起,有了之前段祈煜在大殿的行為,他擔心他會被「妖女」蠱惑,尤其今晚這麼久了還不見人出來,不由有些著急起來。
韓忠忙應了一聲朝里走去,皇后唇角扯出一個淺淡的弧度,隨後朝鄔篤招了招手:「查查這殿內的情況。」
鄔篤垂眸應是,眸子微微眯起朝殿內看了看,上前走到殿門口,將手掌放於門上感知片刻,隨後蹙眉,低聲在皇后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皇后眉心微微一動,冷笑一聲:「說出來。」
他點了點頭,四下看了一眼,朗聲道:「回娘娘,殿內並無那南離女子的氣息,連帶著太子殿下的氣息都不知去了哪裡,微臣懷疑,可能是妖女蠱惑殿下與其一起逃走了。」
他話音一落,所有人面色都變了,包括剛剛還有些擔憂的皇帝,段祈煜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們根本不知道,皇宮重重把守,他帶著一個女子如何出的宮?眾人並不知道他會異術,也不知道他的空間屏障幾乎以及無人能破,因此頓時都覺得是那南離妖女的緣故,一定是她用妖術攝走了太子殿下!
「陛下,臣請下令,捉拿妖女,要南離給我們一個公道!」
「是啊陛下,三年前就是南離之人扣押了太子殿下,如今故技重施,豈不是欺我大月無人?」
一中年男子義憤填膺,然而他的話一落,皇帝臉色卻猛然黑了黑,段祈煜當年待在南離三年原本是有所計劃的,可是被他這麼一說,怎麼顯得他那麼無能呢?
他面色沉了沉:「好了,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你們一個個的就在這裡亂了分寸,有這功夫不如好好查查太子去了哪裡,這麼多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蹤,真是無用!」
皇帝話音一落,剛剛還吵個不停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皇后冷眼看了眾人一眼,她知道段祈煜會離開,卻不知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這個兒子她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必然不會讓文錦繡背著那樣的惡名,所以定然是想找辦法解決此事了。
想到隱雲寺發生的事情,段祈煜很有本事,他的人瞞住了所有人,但瞞不住她,她想知道一樣可以查的清清楚楚,之所以不動手,不過是想看看這個兒子到底有多少能耐罷了。
「其實若要查清楚殿下的行蹤也不難,」陳統領壯著膽子道,看到皇帝目光落到他身上,頓時又有些底氣不足,但話已經說了一半,總不能留下一半,便硬著頭皮繼續道:「屬下看那影衛似乎是知道些什麼,不如將他捉來好好盤問,興許能知道一二。」
他說的影衛自然是斬風,不管斬風如何解釋,他都認定了之前偷襲他的人是他,一個肩膀廢了的禁衛軍統領,可想而知以後的前途就此了斷,他怎能不恨呢?
皇帝眸子微微眯起,身邊的宗親倒是都覺得這個辦法可行,便都跟皇帝七嘴八舌地說著,他們雖然地位不高,但論身份皇帝卻不能跟他們太過擺架子,因此他只是皺眉聽著不發一言。
五皇子段祈煊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人群之中,一雙陰鷙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明輝殿緊閉的大門,段祈煜的身份,說實話,他們誰不羨慕?能給這麼多宗親吃閉門羹,整個大月也就只有他一人能做到,但是他也知道,有這本事並不是他的身份決定的,看看他手中的勢力就知道,即使他三年不在朝中,可是回來不到三日的功夫,那些權力還不是想收回就收回?
他們爭了那麼久,其實不過是在他們手上過一遍還給他而已,這一切原本就是為他而準備的,可是憑什麼?他也是皇子,若說他不是皇后所出,他認了,這是出身沒有辦法改變,可是段祈燁他也是皇后所出,為什麼只有他一人這樣特殊?
不論如何,這一次不能這樣輕易地過去,最起碼也要讓這個太子的威名掃地。
段祈煊還沒有意識到他心中的想法已經變了質,從三年前在斗狼場上被段祈煜毫無形象地救下開始,他便生活在一個名叫段祈煜的陰影當中,他心中不會記得是他救了他的命,只會記得當初是段祈煜害他顏面盡失,所以他哪怕不要皇位都巴不得他過得不好,只有這樣彷彿才能找回一些心理的平衡。
想到這裡,他勾唇笑了笑,上前道:「父皇,母后,兒臣認為陳統領所言極是,而且諸位叔伯都是皇室的老人了,等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不如咱們先進去,再好好盤問那個影衛。」
皇帝淡淡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他以為他不想進殿嗎?有段祈煜的影衛守著,他們能進得去嗎?他如果能進得去,何必還要等在這裡?還不是怕被攔住之後龍顏掃地么……
段祈煊見自己說完這話,皇帝卻毫無反應,心頭不由又緊了幾分,卻斂住面上的神情不說話了,向後退了幾步,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皇后深吸一口氣,朝鄔篤看了一眼:「鄔篤,你可能追查到太子的下落?」
鄔篤微微一怔,剛準備說話,就見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斬風面色肅穆地走了出來,宗親們現在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加上段祈煊剛剛的話無疑說出了他們的心聲,有脾氣暴躁的已經上前一步,怒聲道:「太子去了哪裡?」
斬風奇怪地看他一眼,恭敬地向後退了兩步,不等眾人再次發問,一道微微不悅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孤就在這裡,諸位這是要做什麼?」
眾人都是一愣,所有人都看向門內走出來的男子,月白色長衫,身上還帶著些許水霧之氣,微微帶著水漬的頭髮告訴眾人他剛剛是在沐浴,明輝殿中沒有宮女太監,段祈煜習慣了事事親歷親為,因此哪怕他們在這裡等著也沒人知道,而斬風去通傳,主子在沐浴,他一個下人怎麼敢進去?
那宗親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段祈煜:「太子殿下不是不在殿中么?」
段祈煜似是好笑一般看著他:「深更半夜,孤不在殿中應該在哪?誰告訴你們孤不在殿中的?」
「斬護衛去了那麼久……」陳統領下意識道,然而話剛說了一半便意識到不對,忙住了口,這種情況下豈是他能開口的?
段祈煜眯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涼意:「斬護衛通報時孤正在沐浴,出來晚了些,怎麼就被人說成不在殿中了呢?難不成諸位是覺得孤被妖女蠱惑,帶其逃走了?」
眾人都不說話了,他們還真的是這麼想的,一個個都面色僵硬地朝鄔篤看去,鄔篤也十分訝異,然而他蒙著面紗,沒有人能看清他真正的表情。
段祈煜冷笑一聲:「怎麼,在諸位眼中,孤就這麼不堪大用?當日將這位女子交到孤手上時,諸位可有人反對?若是覺得孤沒有這個本事,當時怎麼不說?」
眾人心中暗自叫苦,他當初將文錦繡接到明輝殿是在大半夜,難道他們能半夜來他殿中將人帶走?後面見皇帝皇后都沒說什麼,他們這才歇了進言的意思,可是正如段祈煜所說,如果覺得他會被「妖女」蠱惑,為什麼一開始不說,偏要等到此時,究竟安得什麼心?
皇后眉心動了動,唇角微微勾起,很快又恢復平靜:「好了,不過是關心則亂而已。太子既然在此,本宮就不多說了,今日乃是處決南離妖女的日子。」
隨著她話音落下,眾人紛紛點頭,皇帝蹙眉看著段祈煜的模樣,段祈煜輕輕一笑,雙手環在胸前,月光映照下顯得他整個人都有些飄渺:「哦?竟是今日么?」
「二皇兄,你不要猶豫了,那女子再好也是個妖女,你不要被她迷惑了。」
就在此時,一道帶著擔憂的男聲響起,段祈煜眉梢微微擰了起來,只見來人身穿一身黑色綉巨蟒錦袍,眾人都早早來到了明輝殿外,偏偏他遲了幾步,他冷笑一聲:「四皇弟越發看的通透了,一眼就看出是妖女迷惑了孤,難不成孤在你心裡就是如此無用之人?」
段祈燁心頭一顫,忙低下頭:「臣弟不敢。」
段祈煜眯起眸子看了他一眼,若不是顧念著幾分手足之情,他早已將他送上斷頭台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放過他,敢算計他和文錦繡的性命,他總要付出些代價才是:「俗話說,愛之深,責之切,孤與你一母同胞,手足情深,自然應當對你更為嚴厲,當著諸位宗親的面,也別說是孤欺負了你,你既言語有失,便前去重華殿反省一日如何?」
段祈燁頓時捏緊了手指,他雖已封王,但在段祈煜面前還是矮上一頭,尤其他這次回來之後越發捉摸不透了,他說出來的懲罰並不重,身為他的嫡長兄,確實有這個權力懲罰他,可是皇帝還在啊!
他朝皇帝看了一眼,皇帝眸子閃過一抹精芒,段祈煜不會輕易出口罰人,既然說了,當著這麼多宗親的面子他總不會落了他的面子,便點點頭:「你皇兄也是為了你好,你年紀不小了,也該主意分寸了。」
這句話便是認同了段祈煜的懲罰,段祈燁眼底閃過一絲怨懟,不甘地垂眸:「兒臣遵旨。」
他說完朝皇帝行了一禮便快步朝重華殿走去,段祈煜目光從他身上收回,目光落到眾位宗親身上,行了晚輩對長輩的禮之後,才慢條斯理開口:「孤知道諸位來此是為了何事,孤也是要告訴諸位一件事,只不過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諸位叔伯進殿內小坐,孤慢慢將此事說與諸位聽。」
眾人不明就裡地互相看了一眼,卻無法拒絕段祈煜的提議,畢竟這裡乃是在門口,站在這裡說話實在是太有*份,因此眾人猶豫片刻,便點頭朝門內走去。
鄔篤在眾人離開后,才低垂著頭走到皇後身邊:「奴才有罪。」
皇后淡淡一笑:「無妨,你的手段對付他還差得多。」
她跟段祈煜也算是明爭暗鬥多年,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鄔篤曾算計過文錦繡,他這一次只是讓他失了些威信罷了,算不得什麼大事。
「娘娘,殿下他,罰了四皇子。」鄔篤皺了皺眉,他是知道皇后寵愛段祈燁的,可是剛剛段祈煜要罰他的時候,皇后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讓他不由有些忐忑起來。
皇后眯了眯眸子:「技不如人,活該他遭這回罪,本宮教導他多年,也該讓他長點記性了。」
鄔篤聞言低下了頭,他心中隱隱有個預感,段祈煜將段祈燁罰去重華殿,必然不僅僅是為了今夜的事,興許他是要做些別的什麼,有心提醒皇后,但看到皇后似是看透一切的表情之後,他默默垂下了頭。
皇后何其聰明的人,他能想到的事情她自然也能想通,她不說,恐怕心中早有打算,他何必多此一舉?
明輝殿內燈火通明,眾人不知不覺便在此待到了三更天,斬風守在外面,不知道主子在裡面跟眾人說了什麼,眾人離開時再也不提要處決南離妖女的話,甚至皇帝還答應了讓「清音」成為段祈煜的貼身婢女,不到兩個時辰的功夫眾人態度大變,斬風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知道這些話不該他問,因此也並沒有多說什麼。
將眾人送走後已經是三更末,很快就會天亮,文錦繡看著面上帶笑的段祈煜,心中十分好奇他究竟說了什麼,才使得那些宗親改了態度,而他卻怎麼都不肯告訴她,害的她猜了半晌,直到睡意再也控制不住,才昏沉沉睡了過去。
段祈煜看著她睡過去的模樣,唇角挑起一抹笑容,他能說什麼,自然是將弗安方丈搬出來,又說明能找出真正的兇手,那些宗親自然會給弗安方丈面子,所以當然不會再為難她,而她也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慕翎宇也算是幫了他一個忙。
輕輕將被子給她蓋上,段祈煜手指緩緩在她鬢角拂過,目光落到她脖頸間,露出來的幾點鞭痕已經很淺了,他低聲嘆了口氣,他料到了慕蘺裳會將罪責推給她,從而讓她留在宮裡,卻沒料到皇后直接給了三十鞭的處罰,天知道他看到當日她的模樣,有多想殺了那些侍衛,可惜不能,這麼做的話,定然會引起眾人懷疑,她的這個身份也就不能再用了,那他處心積慮做的一切都將毫無用處。
伸手點了她的睡穴,他從床頭的柜子里取出一個紫色的小瓶子,從中倒出一些傷葯,輕輕在她身上的傷痕上塗抹著,又以內力催動藥性起作用,做完這一切,才重新替她蓋好被子,拉好床帳,靠在了床頭的椅子上。這一夜的月色十分皎潔,映在二人身上說不出的和諧,連外面吵鬧的蟲鳴都瞬間安靜了……
次日,正如慕翎宇所料,皇帝安排宴會宴請南離使者,特地派了儀仗隊前去驛館迎接他們,除了慕翎宇與慕蘺裳之外,還有許多南離的大臣也到了大月,不同於慕翎宇護送禮品,他們則是來商議慕蘺裳的婚事。
宴會給足了排場,皇帝最是看重大月國威,因此場面功夫做的十分漂亮,一切都按照最高規格,給足了南離面子,慕翎宇和慕蘺裳也十分恭敬乖巧,之前那些事畢竟都是背地裡做的,文錦繡那件事也沒有人再去找過慕翎宇,按照他們當初約定的,找不出真兇就處置清音,自然是不會再跟他報備的了。
也就是說,現在清音跟他絲毫關係也沒有了,哪怕他曾說的義妹,南離公主等名頭,沒有南離皇帝的印璽根本什麼都不是,而短短兩日是不可能拿到南離皇帝的印璽的,他自然不能再將人要回去,不管是死是活。
慕翎宇知道文錦繡沒有死,但他卻不能在宴會上問出來,很簡單,之前不管他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那都是私下,而現在大月文武百官都在場,官宦女眷也都受邀在列,他若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一個「被處死」的婢女,那就是打了大月的臉,也是丟了南離的臉。
所以他只能深吸一口氣,當作之前所有事都沒有發生過,好在段祈煜那裡成功了,他們很快就可以利用他把控整個大月,到時候得到文錦繡是必然的,得到元靈珠也是必然的。
往常這樣的宴會,必然是有許多官宦千金表演歌舞出彩的,蘇青箏已經定下了人家,玲瓏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參加,實際上是害怕宴會上那麼多人,有人發覺她不是真的文錦繡罷了,畢竟大月聰明人太多了,還有個鄔篤在,而她不來,蘇青箏也覺得索然無味起來,索性也就不來了,少了這兩個風雲人物,使得要看熱鬧的好多千金都有些沒趣。
「唉,還以為能看到嘉寧郡主的表演呢,這一回怕是又要失望了。」一年輕女子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子,她並不是真正要看文錦繡會表演什麼,只不過是想看個熱鬧而已,文錦繡跟太子的事兜兜轉轉,多少人都在背後說三道四,她們這些女眷自然是好奇的。
她身邊的女子拿帕子捂著嘴唇笑了笑:「聽說,嘉寧郡主身體不適呢!」
「什麼身體不適,還不是沒臉來,我就說,太子殿下怎麼能看得上她。」
「可不是么,一個假嫡女而已,而且文家還不是什麼大戶,怎麼比得上南離的公主殿下?」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慕蘺裳坐在一邊將這些話盡收耳中,面上勾起一抹冷笑,卻像是不解一般朝身邊一位官家千金看去:「這嘉寧郡主是……」
身邊的女子聽到她問,忙將文錦繡過去的事說了一通,其實慕蘺裳不是不知道,只不過這樣的情境下,她真的不問才會惹人懷疑,畢竟她就要跟太子成婚了,怎麼會不好奇他之前跟哪個女子有過交集呢?
聽到眾人在她面前貶低文錦繡的話,她面上笑容更加深邃,但很快想起有關清音的事,面上的笑意漸漸冷了下來,慕翎宇想要她留在段祈煜身邊,但她可不會這樣做,若不是她現在還需要慕翎宇的幫助,區區一個清音,她早就下手了。
可恨慕翎宇對她實在是太好了,居然把風刃給了她,這麼一來,她想要除掉文錦繡就沒那麼容易了。
慕翎宇一直都在打量著慕蘺裳的神情,他心中的想法與她其實大同小異,只等她成功成為段祈煜的妻子,他便能控制事情朝他想要的方向發展。
上首的段祈煜一言不發地看著二人的面色變化,唇角始終帶著淡然的笑意,正如他過去多年所做的一樣,皇帝似乎興緻高漲的樣子,時不時跟周圍的人說幾句話,皇后則像個局外人一般一言不發,她已經習慣了這些宴會的場面,並沒有多少稀罕。
「久聞大月女子能歌善舞,三年前嘉寧郡主一曲箭中舞廣為傳頌,我等實在佩服。」酒過三巡,慕翎宇起身朝皇帝拜了一拜,皇帝眉梢微抬,等著他的下文,他面上帶起淺笑:「舍妹素來喜歡這等英氣十足的女子,因此也曾私下學習過這箭中舞,雖不能得嘉寧郡主真傳,卻也有幾分風姿,不知陛下可否給蘺裳一個機會?」
他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有意無意地瞥向段祈煜,見他似是毫無反應的樣子,這才微微鬆了口氣,他已經耗費了全身的修為幫他修改記憶,若是他還能記得文錦繡,那就大事不妙了,現在這樣正合他心意。
眾人聽他說完這番話,心頭都有了明悟,這位南離公主來到大月,又有之前段祈煜大殿求婚,可見二人之間的事是要作準的了,今日之所以獻舞,不過是給陛下一個開口賜婚的機會罷了。
兩國大臣心中各有想法,大月一些老臣面色憂愁,生怕這件事真的成了,而有些則滿懷期待,恨不得皇帝立刻下旨,段祈煜眸子微微眯起,不動聲色地將眾人神情盡收眼底。
皇帝眼底劃過一抹深意,隨後點點頭:「你既如此說了,朕哪有不成全的道理?去準備吧。」
慕翎宇低頭應是,淡淡朝慕蘺裳看了一眼,慕蘺裳眼中帶著勢在必得的笑意,轉身走了出去。
段祈煜慢條斯理端起一杯酒喝下,他沒有讓文錦繡來參加今日的宴會,一來她身上的罪名還沒有洗刷,這樣張揚會引得眾人不滿,二來也是不想她再跟慕氏兄妹有所接觸,否則以慕蘺裳的性格,今日必定又會誣陷她,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眾人並沒有等待太久,不一會兒的功夫,門外便響起了一陣絲竹聲,伴隨著的還有鼓點的咚咚聲,喝酒的大臣們都忘記了動作,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口出現的身影,忘記了呼吸。
慕蘺裳穿著一身七彩霞衣,逆著光飛掠進來,彷彿一陣彩色的風一般,殿內早已準備好了四面寬大的屏風,屏風上都是雪白的宣紙,她旋轉著落入四面屏風之中,一時間只有影子倒映在屏風之上,看起來有些夢幻的美。
眾人都有些納悶,難道她不是要學當年文錦繡的箭中舞么?
就在他們有些奇怪的時候,那四面屏風卻突然開始變化,按照一種極其奇怪的布局開始移動,將裡面慕蘺裳的影子襯得時有時無,更多了幾分神秘,而從偶爾看到的幾眼可以發現,她此時手中拿著一支鼓槌,腰上系著一個小小的腰鼓,正一下下敲動著腰鼓,發出一陣陣極有韻律的響聲。
段祈煜眼底劃過寒芒,眾人聽來這腰鼓只是普通的鼓聲,但在南離待了三年,摸透了南離一切的他怎麼會聽不出,這是鎮魂鼓,目的便是防止他突然想起什麼,慕翎宇竟小心謹慎到了如此地步,哪怕明知計劃已經成功還要再補上一層,他心頭冷笑,哪怕補上十層,也不過是白費力氣罷了。
慕蘺裳鼓點一點點變化著,那屏風卻像人一般開始越來越快地移動起來,與此同時不知從什麼地方開始向屏風的方向射出箭來,卻一支支都被當在屏風之外,慕蘺裳的鼓點越發歡快,屏風移動的也越發快速,一時間眾人眼花繚亂,那偶爾從屏風縫隙飛出的綵綢從飛揚的箭矢中劃過,讓人分不清到底是衣裳還是雲霞。
就在眾人以為她會這樣表演到結束,卻見慕蘺裳突然向上躍起,身子直接躍過屏風,露出她大半個身影,又極快地落下,這驚鴻一瞥的感覺簡直讓眾人忘記了呼吸,而屏風上也很快出現了一些精美的花紋,十八個男子手拿十八種兵器向著屏風進擊,每一招都被屏風不動聲色化解,而屏風內的慕蘺裳則絲毫不亂地作畫,一點也不像那個柔柔弱弱的公主。
最後一筆落下時,她忽然從屏風中躍了出來,身上的七彩霞衣不知何時已經落到了地上,此時她身穿一身紅色長裙,露出不盈一握的腰肢,隨著鼓點跳動越發歡快,彷彿落入人間的精靈一般,所有人都愣住了,這樣的舞蹈他們還是第一次見,以柔克剛,美的驚心動魄。
慕翎宇滿意地看著慕蘺裳的舞蹈,他們為之努力了這麼多年,看到眾人的反應便知道十有*是成功了,他目光落到段祈煜身上,果然看到他眼中露出痴迷之色,面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不知過了多久,慕蘺裳的舞蹈才結束,而眾人也從那美妙絕倫的舞蹈中醒過神來,紛紛開口誇讚,皇帝微微一笑看向慕蘺裳:「想不到當年的小娃娃,如今竟也有這樣的風采了,真是讓朕刮目相看。」
慕蘺裳似是有些害羞地道謝,慕翎宇則站起身來看向皇帝:「不瞞陛下,舍妹在南離時已經與大月的太子殿下有了婚約,今日正好借著這個機會,翎宇特地替父皇問一句,婚期定在何日?」
段祈煜暗中冷笑一聲,什麼婚約,他根本就沒有在南離皇帝面前求娶過慕蘺裳,不過是他們強塞的記憶罷了,現在也好意思拿來說?
皇帝面色微微冷了下來:「婚姻大事,不可兒戲,眾人都知道,大月的太子是要娶大滿女子為妻的,而且朕聽說這一代大滿皇室是有女兒的,這麼看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迎娶貴國公主了。」
慕翎宇蹙眉,南離大臣們也都面露怒色,難不成他們想反悔?慕蘺裳都跟著來到大月了,現在想反悔?
「大月陛下,莫不是看不起南離?」慕翎宇聲音中帶了幾分怒意,畢竟他們都把公主送上門了,皇帝還敢拒絕,泥人還有三分脾性,他們若是不生氣那才真的失了身份。
皇帝面色一冷:「七皇子誤會了,凡事都講究個先來後到,若是太子沒有與大滿之間的婚約,朕必然不會阻攔。」
他話音一落,眾人都竊竊私語起來,無外乎剛剛在宴會上聽到的段祈煜和文錦繡之間如何如何,在他們看來,這行為就是他們寧可任由段祈煜跟一個根基淺薄的大臣之女來往,也不願他跟慕蘺裳聯姻,這不是看不起他們是什麼?
慕翎宇握緊雙拳,一副被氣到的樣子:「既有婚約,又為何求娶我妹妹?還在大殿親口提出?」
他說的是當初段祈煜在大殿要求以大月名義求娶慕蘺裳的事情,眾人一時都不說話了,尤其大月的大臣,剛剛還有些吵鬧,現在完全安靜了下來,畢竟若是段祈煜真的要那麼做,他們也是不能阻攔的,而且他也確確實實說了這話。
段祈煜微微一笑,似是安撫一般朝眾人看了一眼,淡淡道:「諸位不必動怒,孤既說過這話,必然是不會反悔的。」
他話音一落,剛剛安靜的眾人立刻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慕翎宇眼底劃過暗光,等待著他的下文,無論如何今天這婚事都要讓他答應了,不光答應,還要逼的他無法反悔!
段祈煜看了他一眼,輕咳幾聲道:「大月雖然與大滿有姻親關係,孤自然應該遵從這個規矩,但蘺裳公主於孤有救命之恩,又跟隨孤到了大月,於情於理孤都不該如此無情。只不過這婚姻大事並非兒戲,哪怕要定下婚事,今日也太過著急了些,不如請父皇擇個好日子再下旨吧。」
他的話沒有明確拒絕,也沒有明確同意,慕翎宇眯了眯眸子,倒是他意料當中的反應,段祈煜若是輕而易舉就同意,那才有鬼了,此時的模樣又讓他放鬆幾分,點點頭道:「既然太子殿下都這麼說了,遠來是客,我們也不好太過逼迫,不過蘺裳若是還住在驛館,恐怕有些不太合適。」
皇帝眸子微微眯起,喉間發出一聲極低的冷哼:「既然如此,便許她入宮居住吧。」
慕翎宇垂眸,淡淡朝慕蘺裳看了一眼,慕蘺裳會意倒了幾杯酒走上前來,一杯遞給皇帝,另一杯遞給段祈煜,將酒杯朝二人舉了舉:「多謝陛下,太子殿下。」
她說完一口飲盡,皇帝唇角扯了扯,也將酒喝了下去,慕翎宇看著段祈煜將酒杯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這才慢慢眯起了眸子,段祈煜的話只是緩兵之計而已,他怎麼會輕易同意?今日這婚事他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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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話,下一章就會收拾慕蘺裳了……突然想完結了,然而坑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