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穗玲之死
將軍府,文錦繡回到府中便聽到了四姨娘請求讓文錦紅去別院休養的消息,她深邃的眸子里劃過一抹訝異,不是她太過於遲鈍,而是之前四姨娘實在太默默無聞了,在府中就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連見都見不到,更別提會提出要求。
她眼底光芒一閃而逝,接過秋媽媽遞給她的茶,杯蓋輕輕在杯口上劃過:「老夫人知道這件事了?」
「四姨娘親自去求了老夫人,原本老夫人是不願意的,畢竟咱們將軍府不是養不起病人的人,可是四姨娘卻說,大小姐的病實在太過嚴重,如果長年累月憋在這府裡頭於養病無益,興許換個地方反而好些,四姨娘從沒開口求過什麼,也不是什麼大事,老夫人便同意了。」
秋媽媽見文錦繡接過了茶,轉而去將窗戶閉上,文錦繡怕冷,秋風從空曠的院子里過去,讓人心頭髮寒。
文錦繡眼中閃過一縷莫名的光芒,突然想起很小的時候第一次見到文錦紅的情景。
文錦紅是府中第一個孩子,比文沐宸還要大上兩個月,她三歲的時候,文錦紅剛剛六歲,就在後花園碧水湖的湖心亭上,她見過這個大姐。
當時文錦紅年紀雖小,卻十分懂事,六歲的女孩安靜地坐在亭中的石椅上讀書,桌子上擺著新摘的梨花,雪白的花瓣搭配青玉的花瓶,清新無比。
她當時還是那個沉默寡言的懦弱庶女,那段時間哥哥剛入軍中,根本無暇顧及府中的事,何況他當時也只是六歲的孩子,什麼能力都沒有,自己在府中受盡排擠,祖母不疼,爹娘不愛,又有文錦織與文錦纖處處欺凌,文錦綾雖說沒有欺負過自己,卻從來不會幫著她說半句話,府里的下人也處處針對她,若不是秋媽媽和碧雨碧晴護著,她早就被拖到某個看不到的角落拳打腳踢了。
那時她看到文錦紅,心中是嚮往的,文錦紅是府中第一個孩子除了正牌嫡女文錦織不把她放在眼裡,其餘人包括文沐宸見到她都要叫一聲大姐,不論嫡庶,長幼尊卑在那裡,那是她沒有辦法比的。
當時她也曾埋怨過,傷心過,為什麼同樣是姨娘生的女兒,她就要被人欺負,而文錦紅就能安安穩穩做大小姐呢?當時的她還沒有想明白,那些人欺負她只是因為她佔了個嫡女的名分,文錦織欺負她是覺得她搶了她的地位,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在現在的她看來很可笑,當時卻想不明白。
所以她站在湖邊,瑟縮在假山之中,羨慕又委屈地看著亭中的女子。
「什麼人,躲在那裡做什麼!」
她身邊的婢女發現了她,高聲呵斥道。
她嚇了一跳,慌忙向假山之後躲去,但她當時只是個三歲多不到四歲的孩子,躲藏之下慌亂無比,竟被一塊石頭絆倒了,她的婢女追上來,氣喘吁吁看著她:「你跑什麼,大小姐又不會吃了你。」
她膝蓋上磕破了皮,卻不敢抬頭,生怕這些婢女跟那些人一樣,認出她是誰之後便會嘲諷她,欺侮她。
直到文錦紅出現在她面前,伸手將她扶了起來,看清她的面孔之後微微一笑:「原來是四妹妹。」
聲音很溫柔。
她忙鬆開了她的手向後退了幾步,卻牽動了膝蓋上的傷口,頓時疼的齜牙咧嘴,卻忍著疼低頭:「大姐。」
文錦紅皺眉看了她的膝蓋一眼,指了指剛剛追她的丫頭,讓她去拿些傷葯來幫她上藥,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姐姐的溫暖,她雖然小,又不會說話,但這並不代表她是傻子,秋媽媽曾經告訴她不要相信府里任何一個人,哪怕是親近的人都會在背後捅刀子,她又怎麼會相信第一次見面的文錦紅?
自然是不會讓她上藥的,一個勁兒地推拒,甚至想要逃跑,而文錦紅當時年幼,也正是固執的時候,她跑她便在身後追,她自然是跑不過年紀大的文錦紅,很快便被她追上了,掙扎之中,她不小心把文錦紅推進了湖中,這一下直接驚動了文凜和嫡夫人,原以為等待自己的會是嚴酷的懲罰,不想文錦紅卻主動認錯,說是她推了自己一把沒站穩才掉進水中,她主動承認,加上自己腿上有傷,很容易便讓眾人相信了這個說法,於是文錦紅被嚴厲斥責了一頓,又禁足院中一個月才算結束了這件事。
自那之後,她曾想過去看她,可惜卻一直不能進入她的院子,而文錦紅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生病的,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她,當時自己也只是個三四歲的孩子,又能記得多深刻?自然是慢慢忘記了這件事,加上後面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她連文錦紅的模樣都記不得了,若不是聽秋媽媽提起文錦紅,她早就把這件事忘的一乾二淨。
那日發生的事情,當時沒覺得怎麼樣,現在想來卻有些不同尋常。
文錦繡眸子眯了眯,文錦紅當時算是代她受過,難道僅僅是因為姐妹情誼?不是她多想,她與文錦紅第一次見面而已,而且自己還將她推到了水裡,一個六歲的孩子,難道一點埋怨都沒有嗎?而且,她身邊的丫頭當日是什麼反應,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完全忘記了,而且從那之後文錦紅便閉門不出,她總有種與自己有關的直覺。
文錦繡微微蹙眉,隱約還記得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忽略了,可卻想不起來到底是哪裡讓她覺得不對,這種感覺最近常常會出現,她十分不喜歡。
「秋媽媽,大姐得的是什麼病?」她掀開杯蓋,將茶杯湊近了唇邊。
秋媽媽想了想,搖搖頭:「不清楚,聽四姨娘說是驟然暈倒,之後便請了無數的大夫去看,卻總是不見好,偶爾神智能清醒過來,大多數時候卻只是昏睡在床上,老夫人請齊太醫看過好幾回也沒見什麼問題,後來索性也就不看了,葯一直供著吃,也沒見有什麼起色。」
她說著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在才上前一步,離文錦繡近了些,低聲道:「小姐別怪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奴婢覺得,不像是病,倒像是被什麼邪物魘著了。」
魘著了?!
文錦繡喝茶的手一頓,本應到她唇邊的茶水因為這一頓濺了幾滴出來,她目光這才落到剛剛那杯茶水中,只見茶湯清亮澄澈,茶香悠然,她眸子深了深,秋媽媽見此情況忙拿過軟布替她擦拭著手指,她輕輕把茶杯放到桌上,微微笑了笑:「大姐病了這麼多年,我身為妹妹理應關心關心,以前一直沒有機會,如今她就要離開了,您陪我去送送吧。」
秋媽媽微微一怔,隨後點點頭:「也是,姐妹之間應該是要盡一盡心的。」
文錦繡聽她這麼說,眼中閃過幾許意味深長的光芒,吩咐碧晴守好院子,帶著秋媽媽朝後院走去,文錦紅住的院子偏僻,加上她又是因病離府,自然是不會從前門走,後門處早就準備好了馬車等候,由紫珍紫珠陪著一起前往別院。
一路走到後院,文錦繡微微蹙眉,這哪裡像個小姐離府養病的模樣?文凜和趙敏蘭沒來不說,連四姨娘也不在,老夫人是不可能拖著病體來送一個活死人的,只有一個媽媽將昏睡的文錦紅背出來,紫珍紫珠護在兩邊一人手裡拎兩個包袱朝門口處等著的青篷馬車走去。
「見過四小姐。」紫珍率先發現了文錦繡,但她手裡拎著包袱,行禮的動作有些笨拙。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紫珠和背著文錦紅的媽媽也慌忙行禮,秋媽媽接到文錦繡的示意,忙上前扶住了那個媽媽:「仔細摔了大小姐!」
吳媽媽嚇了一跳,低著頭不敢說話,文錦繡眼中帶出幾分審視的光芒看向這三人,紫珠被那眼神一刺,頓時覺得如芒在背,而紫珍則坦蕩許多,吳媽媽瑟縮著頭不敢看她,心中對於這樣對待文錦紅是忐忑的,雖然明知四小姐跟大小姐沒什麼關係,但畢竟是姐妹,誰知道眼前這平靜的小姑娘會做出什麼來?
「秋媽媽,找幾個人來幫忙。」文錦繡淡淡道,秋媽媽應了一聲,快步走到花園邊,對著裡面修剪花枝的小廝吩咐了幾聲,只見三個小廝忙放下手裡的活快步朝門口處跑來,一人接了一個包袱朝馬車走去,紫珍與紫珠對視一眼,躬身向文錦繡行禮:「多謝四小姐。」
文錦繡抬手示意她們起身,目光落到文錦紅身上,心頭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讓她下意識要靠近。
「四小姐!」吳媽媽忙向後退了一步,陪笑道:「這,大小姐纏綿病榻多年,您還是不要靠近為好。」
文錦繡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就朝著文錦紅靠近了幾步,她心頭猛然一驚,那種想要靠近的感覺在一瞬間消散,她回過神來,朝吳媽媽微微一笑:「怎麼,吳媽媽是怕我傷了大姐?」
她說話的時候帶了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彷彿寒冰中的利劍一般,吳媽媽忙低頭:「奴婢不敢。」
文錦繡眼睫毛微微一動,半眯著雙眼朝文錦紅打量過去,她的模樣如同水紋一般慢慢發生變化,她清晰地看到了她體內的場景,看到那個印記時,她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動了一下,雖然很輕微,但她精神緊繃之中自然是敏銳地注意到了,那個印記在她的注視下表面浮起一層淡淡的金光,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胎記。
她雙目緊緊盯著那個印記,眼中閃過一道細碎的光芒朝著印記而去,然而卻在快要觸碰到印記的時候,吳媽媽像是發現了什麼忽然轉了個身,整個人頓時把文錦紅擋了個徹底,文錦繡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吳媽媽忙陪笑:「四小姐,大小姐該走了,過了時辰耽誤了行程就不好了。」
文錦繡微微笑了笑:「既如此,吳媽媽就快些吧,對了,大姐的病也拖了十年之久了,我這裡正好有個大夫,興許可以給姐姐看看。」
「四小姐有心了,改明兒奴婢一定照實報給四姨娘。」吳媽媽恭敬道。
文錦繡沒再說話,向一旁退了兩步讓開路,眼見吳媽媽把文錦紅背上馬車,紫珍紫珠忙在後面跟上,紫珍快要上馬車時,忽然朝文錦繡看了一眼:「今日多謝四小姐前來送我家小姐,時候不早了,小姐也請回吧。」
文錦繡剛轉過身的步子忽而頓住了,轉頭看著那個紫衣丫頭,而紫珍卻是不再看她,掀開帘子鑽進了馬車,秋媽媽見她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樣,也朝馬車看了一眼,卻見那青篷馬車晃悠了兩下朝前駛去,她微微蹙眉:「小姐?」
文錦繡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媽媽,或許你說得對。」
秋媽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卻見她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心中嘆了口氣,小姐的心思她越發看不透了,就像這幾天,她對碧雨的事情一點都不著急,而且也沒見對穗玲如何……等等!穗玲!
秋媽媽心中一跳,小姐前幾日准許她卧床休息三天,在那之後她便沒見過穗玲了,竹華齋的下人都各有各的工作,平常沒什麼重要的事情,都是各司其職,而穗玲從來的第一天就沒有被安排工作,也沒有人會主動搭理她,再加上有影衛在,誰也不會想到她會離開竹華齋,可事實上,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她了。
「小姐,穗玲——」
秋媽媽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見一個小丫頭跌跌撞撞跑了過來,臉上急的通紅:「小,小姐,不好了,穗玲姑娘死了!」
等文錦繡走到前院,只見前院大廳中已經圍滿了人,大廳中央放著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那屍體還濕漉漉地滴著水漬,地面上也被染濕了一大片,趙敏蘭正伏在屍體上嗚嗚地哭著,眼淚不要命似的往下落,從那通紅的眼珠便足以看出她不是在作假,她身邊的媽媽丫頭皆是眼圈發紅跪在她身邊扶著她,文凜煩躁地甩著袖子,在大廳中走來走去,穗玲模樣生的極好,又是趙敏蘭身邊的陪嫁丫頭,他早就有心收房,只等著文錦繡把人送回來再提,這件事趙敏蘭也是知道的,誰想到人竟然就這麼死了?
文錦繡蹙眉看著跪了一地的丫頭媽媽,秋媽媽和碧晴都已經跟了過來,連老夫人身邊的佟媽媽都到了,她眼中劃過一抹深意,目光落到那屍體上,裸露在外的皮膚現出不正常的青白,眼眸瞪的極大,牙關緊閉。
「老爺,穗玲雖然是丫頭,可她跟我情同姐妹,怎麼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她怎麼這麼命苦啊!」趙敏蘭已經顧不上體面不體面了,帕子都哭濕了好幾塊,丫頭媽媽忙勸了起來,大廳中一時間亂糟糟的很是吵鬧。
文凜煩躁地甩了甩袖子,厲聲道:「四小姐人呢?」
穗玲現在可是竹華齋的丫頭,現在人不明不白死了,第一個肯定要找文錦繡,文錦繡進來剛好聽到這句話,唇邊綻出冷笑:「父親,這麼急著找我來,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這話一落,趙敏蘭猛然從屍體上抬起頭,惡狠狠盯著文錦繡:「你還有臉問,穗玲好好的跟了你,怎麼這麼突然就沒了?!」她此言一落,眼淚又嘩啦啦掉了下來,邊哭邊控訴:「你說說,我進府之後可有虧待你,你縱使不滿我也不該這樣狠毒,拿一個無辜的丫頭開刀,穗玲到底做了什麼,她做了什麼你要這麼對待她?你有什麼沖我來啊!你要殺也殺我啊!」
她聲音極其悲傷,連體統都不顧地大喊了出來,文凜忙壓下心頭的煩躁快步走過去替她擦了擦眼淚:「蘭兒別哭了,我不會讓穗玲就這麼不明不白死了的,一定會為她主持公道。」
然而,他的話並沒有讓趙敏蘭安靜下來,她一把揮開了文凜的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有什麼用!人已經死了,難道你能讓她償命嗎!」
「蘭兒!」文凜一聽這話,臉色刷地沉了下來,他雖然寵著趙敏蘭,卻沒有到可以為她殺了自己女兒的地步,何況穗玲只是一個丫頭,為了一個丫頭處置了郡主,傳出去他們文家還要不要做人了?
趙敏蘭卻不管他作何反應,搖搖晃晃站起來,隨手將手邊桌子上的茶盞掃到了地上,站在一堆碎片中,眼中帶著灼灼的恨意:「你不敢,你也不敢對她如何是不是!她這般輕易地害死一條人命,穗玲跟了我十幾年,十幾年啊!就被她這麼害死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輕易罷休的!」
文凜頭疼地捏了捏眉心,趙敏蘭說他不敢的話無疑是在戳他的心窩子,一個父親居然不敢教訓女兒,這傳出去他豈不是成了什麼人都可以欺負的對象?但趙敏蘭當著這麼多丫頭的面給他難堪也讓他有些下不來台,他面色一沉:「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趙敏蘭見他變了臉色,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過激了,忙擦了擦眼淚,跪倒在地:「老爺恕罪,蘭兒也是一時氣急。」
「你……」文凜指著她想說什麼,但看到那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心不自覺就軟了下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罷了,你先起來。」
他說完朝一旁的丫頭媽媽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們扶著趙敏蘭起身,轉而看向文錦繡,厲聲道:「孽障,還不跪下!」
碧晴和秋媽媽站在文錦繡身後,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他竟然什麼都不問就要文錦繡跪下?這意思是認定她們的小姐就是殺人兇手?她們連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這就被逼著認罪了?
文錦繡像是十分意外一般看著文凜,隨後低下頭,柔柔弱弱跪倒在地,不管她有沒有錯,父親要讓她跪,身為女兒不能質疑父親的決定,更何況,佟媽媽在這裡就是代表了老夫人,她如果倔強地不肯低頭質問父親,只會讓老夫人對她失望,只是跪一下,又不會損失什麼。
碧晴和秋媽媽忙跟著跪下,主子跪著,身為奴婢,斷斷沒有站著的道理。
文凜像是氣極了一般,指著文錦繡厲聲道:「你可知錯!」
文錦繡心中冷笑,知錯?這個父親什麼都沒有問就問她是否知錯,是不是太過於可笑了?她慢慢抬頭,眼中的冷意一瞬間化成無盡的委屈:「父親,女兒不知犯了什麼錯?」
「你難道不知?你可知你逼死了一條人命!小小年紀就如此惡毒,以後豈不是要殺人?」文凜牙根咬的咯吱作響,文錦繡冷笑一聲,眸中卻是更加委屈:「父親在說什麼,女兒實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你還有臉問!」文凜怒喝一聲,隨手指了個丫頭:「你來說。」
杏兒見他指向自己,心頭頓時一跳:「回小姐,今日一早,奴婢正在後院打掃庭院,卻發現碧湖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漂在上面,奴婢以為自己眼花了,便仔細看了看,後來在湖邊的青石板上發現了穗玲姐姐的鞋子,奴婢嚇了一跳,連忙稟告給了老爺和側夫人,撈上來卻發現穗玲姐姐已經,已經氣絕身亡了!」
文錦繡好笑:「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文凜和趙敏蘭都是一震,顯然沒想到她能說出這麼無情的話,什麼叫「跟她有什麼關係」?難道她不知道,穗玲是她的丫頭嗎?何況還是她逼死的穗玲。
趙敏蘭十指緊握:「穗玲可是你竹華齋的丫頭!」
文錦繡抬眸看了她一眼,似是十分不解:「按照杏兒的說法,她是自己要尋死的,我總不能時時刻刻看著她呀,竹華齋婢女不止一個,如果個個都要尋死,那我豈不是要累死?」
趙敏蘭被她無辜的語氣氣的心口一疼,怒聲道:「狡辯!分明就是你逼死她的!」
文錦繡雙目瞬間冷了下來,周身的氣壓頓時降低了幾分:「側夫人,這樣信口開河的話你也可以隨便說嗎?你說我逼死她,可有證據?」
如果說穗玲是自殺,她是絕對不信的,一個心中想著要折辱別人的人,怎麼可能會自殺?她心中可巴著趙敏蘭救她出去的,絕不會尋死。但她的死也不是趙敏蘭做的,她與趙敏蘭一同長大,情同姐妹,感情十分要好,又在將軍府互相籌謀,趙敏蘭更是準備用她來拴住文凜的心,絕不可能動手殺她,她們的感情就像是自己與碧雨碧晴一般,所以她能理解趙敏蘭失去一個好姐妹的感覺,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可以隨意誣陷她!
趙敏蘭被她的語氣氣的又是心口一疼,甚至隱隱覺得小腹也開始疼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壓下喉間的冷意:「你要證據,我當然有!」
她說完從袖子中掏出一張摺疊的十分整齊的紙拍到桌子上,示意身邊的丫頭遞給文凜:「這是她的親筆信,如果不是你羞辱她,她能想不開自盡?她怎麼說也是我的丫頭,就算你有不滿的地方,也該看在我的面子上對她稍微寬容些才是,可是你第一天就讓人廢了她的腿,又讓她在地上跪了一夜,這分明是故意為難!」
碧晴心中一跳,她擔心的事發生了!
秋媽媽下意識看向文錦繡,卻見她跪著的背影挺得筆直,像是根本不在乎這件事究竟如何一般,要知道,如果真的證實了是她逼死穗玲的,坐實了她的刻薄名聲,傳出去對自家小姐是大大的不利,日後還有誰敢提親?太子能不能回來還是個未知數,或許已經……小姐總不可能一輩子不嫁吧?這名聲斷斷要不得!
想到這裡,她忙磕了一個頭:「側夫人恕罪,這都是奴婢的錯,與小姐無關。」
趙敏蘭看了她一眼,冷笑一聲:「哦?秋媽媽什麼錯?」
秋媽媽低著頭:「穗玲姑娘的腿是奴婢找了影衛廢的,因為她要私自逃出竹華齋,奴婢一時氣憤便罰了她,讓她罰跪。」
她的話言簡意賅,將文錦繡撇得乾乾淨淨,趙敏蘭重重拍了手邊的桌子一下:「你當我是傻子嗎,你一個奴婢又如何能調動竹華齋的影衛?哼,分明是替文錦繡開脫,還真是主僕情深!」
「父親。」秋媽媽還想說什麼,文錦繡抬手止住了她,淡淡看向文凜:「父親也覺得是錦繡逼死穗玲姐姐的嗎?」
文凜剛剛震怒之下朝文錦繡發了火,剛剛已經冷靜下來,想到她身後還有扶鸞郡主,想到朝中如今對太子的猜測,想到至今沒有找到太子的屍體,想到文沐宸與大長公主,他後背猛地出了一層冷汗,別說不是她逼死的,哪怕是她親手殺死的,他也不能隨隨便便處置她,扶鸞郡主那可是連陛下都要禮讓三分的人物!
一想到這個,他心頭就又升騰起怒火來,文錦繡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竟然能有這麼多靠山,逼的他束手束腳,偏偏他還不能反抗,這些人他都惹不起,他閉了閉眼,將心口翻湧的火氣壓下,強行扯出一個笑容:「父親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是如今穗玲的親筆信在這,她總不至於用一條命來冤枉你吧?」
文錦繡眼中閃過幾抹嘲諷,說著相信她,忌憚她背後的人,其實還是想給她點懲罰,文凜就是這麼一個既矛盾又自私的人,她唇角的弧度慢慢趨於平淡:「父親,錦繡有幾個問題,可不可以請父親為我解惑?」
文凜握了握拳:「你說。」
文錦繡笑了笑,道:「身為下人是不是要以主子為尊,盡心儘力侍奉主子?以主子命令為主?」
文凜點頭,她目光在趙敏蘭身上掃過,淡淡道:「穗玲姐姐是母親的丫頭,原本我不想說她的不是,橫豎人死為大,但若是不說,今天這刻薄的名聲落到我身上,明天我就會被傳成妖怪。」
她說著,像是十分隱忍一般擦了擦眼角:「穗玲姐姐第一日進竹華齋,對院中人擺臉色不說,甚至連我的房門都沒進,難道咱們將軍府新換了主子的丫頭不需要給新主子請安問話的么?我還沒有說她什麼,她竟一甩手就要離開我的院子,我的影衛自然是不會讓她離開,哪裡想到她就跟人爭執起來,敢問父親,哪裡有丫頭第一日到了主子院子就如此做的?」
她說的十分委屈,文凜也愣住了,穗玲這麼做,往小了說不過是鬧小脾氣,往大了說就是藐視主子,文錦繡是府里正經的主子,穗玲這麼做實在是太不妥了,如果文錦繡按照藐視皇家的罪名處置她,殺了都不為過,誰讓人家占著一個郡主的頭銜呢?
「女兒只是罰她在廊前跪一夜罷了,事後也派了人替她治傷,她這樣還不滿足,難道要女兒給她下跪認錯嗎?」文錦繡說到最後已經有些氣憤起來,文凜徹底愣住了,趙敏蘭也有些說不出話來,穗玲畢竟是一個丫頭,文錦繡罰她是事出有因,又派了人給她治傷,她如果還要尋死,這就不是被主子逼死了,這是要逼死主子啊!
文錦繡見到他們表情變換,心頭冷笑,面上卻更加委屈:「如果父親不信,大可以去查問,竹華齋人人都知道,那給她治傷的方子和藥膏我還留著,需要拿來給父親過目嗎?或者乾脆請個太醫看看那方子可有不妥,是不是女兒趁機在裡面加了害人的葯!」
文凜面色有些難堪起來,如果真按文錦繡說的去請太醫,他們才是真的丟人丟大發了,為了一個丫頭逼問嫡女,這已經是不分尊卑了,如果再請太醫來給一個婢女看藥方,傳出去何止是丟人那麼簡單,若是被扶鸞郡主知道了,很有可能鬧得滿城風雨,她可是護短的很啊!
想到這裡,他也顧不上要給文錦繡一個教訓了,忙走上前親手將她扶起來:「好女兒,父親知道你是冤枉的,你何必這樣生氣,這件事跟你沒關係,是她自己想不開。」
「老爺!」趙敏蘭驚叫出聲,文凜臉色一沉:「閉嘴!教出這樣不分尊卑的丫頭,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他說完看向佟媽媽,笑道:「佟媽媽,這件事……」
佟媽媽笑了笑:「老爺放心,老夫人奴婢不會亂說的。」
文凜點點頭,示意身邊的小廝塞給佟媽媽一個沉甸甸的荷包,文錦繡看了一眼沒說話,佟媽媽雖說也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可畢竟與秦媽媽不同,想到秦媽媽,她腦中又浮現出那個紅色的身影,小手指忽而顫抖了一下,如果千羽寒痛改前非,那麼自己也不會趕盡殺絕,但如果他背地裡還要做些什麼傷害到哥哥的事,那麼就舊仇新帳一起算!
趙敏蘭看他們的樣子是絕不會再替穗玲討回公道了,她心頭越發生氣,她敢肯定穗玲不會自殺,可整個將軍府除了文錦繡還有誰會殺她?偏偏沒有證據證明是他殺,如果能證明文錦繡逼死的她也罷,連這樣都被她逃過了,難道穗玲就白白死了嗎?
佟媽媽離開后,她騰地站起身擋在文凜身前指著文錦繡:「老爺,你剛剛答應我的,穗玲一定是被她殺了,她心懷不軌啊老爺!我不會撒謊的,縱然不是她逼死了穗玲,也是她派人殺了她!」
「夠了!」文凜厲聲道,目光無意中觸到文錦繡那平靜無波的眸子,心中更是火的厲害,這件事必須到此為止,只是死了一個丫頭而已,為了她責問郡主已經做錯了一步,不能再錯下去,她怒視著趙敏蘭:「你還要怎樣,穗玲是自己想不開,跟錦繡一點關係都沒有,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胡話!」
趙敏蘭卻不願接受這個結果,她轉而瞪著文錦繡,哪裡還有半分和藹溫婉的樣子:「你小小年紀就心如蛇蠍,不怕遭天譴嗎!」
文錦繡漠然看著她,趙敏蘭之所以這麼生氣,除了穗玲跟她關係很好之外,恐怕更多的還是因為失了一個軍師,沒了穗玲給她出謀劃策,她在府中想要斗得過自己簡直是痴人說夢,之所以這麼不肯承認,不過是害怕罷了。
她目光在趙敏蘭身上打量一圈,目光在她小腹上微微一頓:「側夫人,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害穗玲姐姐,關於她的死,你如果真的懷疑何不去查一查?與其把時間浪費在胡亂攀咬我上面,不如找出兇手。」
她說著慢慢轉身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忽然轉身,微微一笑:「不過側夫人,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好好保重自己。」
趙敏蘭看著她一步步離開,忽然一陣恐懼感湧上心頭,一把推開了丫頭的攙扶跌跌撞撞朝門口跑過去:「文錦繡,你站住!你站——」
然而還不等她把話說完,眼前卻猛然一黑,隨後整個人軟軟地朝地上倒去,文凜見狀嚇了一跳,哪裡害顧得上剛剛的斥責,忙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快去請齊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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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幹脆來場地震,都震死算了……【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