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扶鸞郡主
大漠人對於大月到訪並不意外,每年這個時候,大月狩獵結束都會到大漠小住幾日,這一次扎圖也早就提前準備了,文錦繡走進帳篷的時候,帳篷收拾的很乾凈,兩個女奴正跪在門前迎接,態度極其恭敬。
這兩個女奴年紀不大,大約在二十多歲左右,皮膚都是小麥色,其中一個生的額頭寬大,耳垂上帶著碩大的銀環,身上穿著一身棕紅色長袍,不像大月的做工,這樣的長袍將手臂,脖頸都遮的很嚴實,腰間沒有束帶,寬鬆地罩在身上,頭上多了一件風帽,拉下來幾乎可以遮住整張臉。
另一個跟她穿著一樣的衣服,額頭上戴了一條細細的銀鏈子,長發編成無數條小辮,自然地垂在耳邊,一頭黑髮沒有裝飾,黑亮水滑。
文錦繡挑眉,這次來的女眷不多,除了雲妃,蘭妃,她是女眷之中地位最高者,但大月往年來大漠的時候,可從沒聽說大漠還會安排婢女給大月人,尤其二位娘娘都沒有,偏偏她有兩個女奴,顯然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了。
如幻看了她一眼,上前一步道:「你們是什麼人,誰讓你們來嘉寧郡主的帳篷的?」
耳朵上戴銀環的那個女奴連忙磕了個頭:「奴婢名叫巴依,是大王子擔心郡主不知的大漠的風土人情,命奴婢前來服侍郡主的。」
她說著指了指旁邊的女奴:「她叫巴晨,是個啞巴,也是大王子吩咐來服侍郡主的。」
她說完,巴晨也忙磕了個頭,她生的清秀,皮膚雖然是小麥色,但看起來比巴依的皮膚不知好了多少倍。
文錦繡眼眸微動,她之前跟克丹並無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剛剛說的那幾句話了,但這些人卻像是提前安排好的,她沒說話,如幻皺眉看著那兩個女奴:「大王子為何命你們前來服侍?」
巴依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奴婢不知。」
如幻還想再說些什麼,文錦繡擺手止住了她:「既然是大王子好心,那便留下吧,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們安安分分,我不會為難你們,可若是起了什麼壞心思……」她冷笑一聲,繼續道:「我也不會手軟。」
兩個女奴都是一顫,低下頭去:「奴婢明白了。」
如幻看著她們:「出去吧,叫你們再進來。」
兩個女奴不敢說什麼,忙低著頭走了出去。
連著趕路了幾日,文錦繡也十分疲憊了,如幻服侍著她睡下,暗中卻命人時刻關心那兩個女奴的動向,她跟在文錦繡身邊久了,看事情也深了幾分,有些事不必她吩咐她也知道如何去做。
一夜無事。
第二日一早,文錦繡剛剛醒來便聽到外面吵吵鬧鬧,她不由蹙眉,如幻向外看了一眼,發現好多人圍在一起不知在做什麼,看起來情緒高漲的樣子,將看到的情況稟報給文錦繡,她微微揚眉,想起大漠人信奉大漠之神,每當有貴客前來的時候都會舉辦篝火宴會,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今晚怕是有篝火宴會了。
「聽說這個帳子里住著的是大月最高貴的郡主,不知長著什麼模樣?」
外面響起一道少女的聲音,文錦繡眼眸動了動,隨即只見一身穿長袍的少女闖了進來,她身上穿著火紅色的長袍,長袍幾乎將裸露在外的皮膚都遮住,腰間沒有束縛,卻是鬆鬆垮垮地系著一條綉工精緻的腰帶,一頭黑髮編成無數細小的辮子,只留幾許垂在耳側,其餘都在背後束起,成為一根粗粗的辮子,她耳上戴著一對碩大的明珠,額上垂著一顆火紅的瑪瑙石,十分張揚。
文錦繡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著突然闖入的少女,面容平靜,不言不語。
「你是大月的郡主?」少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頓了頓,又補充道:「姓文的那個?」
文錦繡沒有回答她,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繼續由如幻伺候著梳妝,碧雨碧晴不在身邊,這些事情都得如幻做。
少女見她不理會自己,不由惱道:「我在問你話,你為什麼不說話?」
文錦繡依舊不理她。
少女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抓如幻梳妝的手,如幻手腕微微一動,使了個巧勁兒便將她逼出好幾丈遠,而她像是起了興趣,一次不成又再次上前,三番五次去奪如幻手中的梳子,如幻招招巧妙躲開,少女卻不放棄,二人便在狹小的帳篷里過起招來。
一個處處相逼,誓要奪下如幻手裡的梳子,一個眉目冷清,時不時躲避少女的攻擊,手上的功夫卻是一下沒亂,少女顯然是極有地位之人,帳篷中桌椅器具等都被打翻,但她卻不管不顧,兩個女奴在門口急得團團轉,巴依剛準備去稟報大汗,少女帶來的人就立刻擋住了她的去路,巴晨不會說話,急得直擺手。
不理會眾人如何做,文錦繡卻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淡然地由如幻梳妝,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少女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眼眸轉了轉,不再去扯如幻的手,而是驟然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朝著文錦繡刺去,如幻猛然皺眉,手中的梳子驟然出手打在了她的手腕上,少女忽然吃痛,捂住手腕痛呼起來。
「公主!」
門外的人聽到裡面的痛呼聲,連忙闖了進來,狹小的帳篷頓時闖進十幾個侍衛,文錦繡面色微沉,如幻冷了臉色,怒道:「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什麼人都敢隨便闖嗎!大漠的待客之道就是這樣的?」
她這一聲說完,眾人似乎才意識道什麼,看了少女一眼,少女則是不服地挑起下巴:「這裡是大漠,是本公主的地盤,本公主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闖哪裡就闖哪裡!」
文錦繡淡淡看了她一眼,慢悠悠起身:「既然如此,公主殿下自便吧,我的帳篷被你毀了,你的侍衛闖了我的帳篷,這裡我是不敢再待下去了,還是去回了陛下,請他做主,讓大汗另外準備一頂帳篷給我吧。」
她說著便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忽然回身:「不過,卓麗公主就要小心你身邊的侍衛了。」
少女猛然被她叫出名諱,不由大吃一驚:「你怎麼認識我的?」
文錦繡沒有回答她,不緊不慢朝前走去,卓麗一驚,揮手道:「攔住她!」
那些侍衛頓時領命,氣勢洶洶圍在了文錦繡身邊,卓麗皺起眉頭:「我問你怎麼知道是我的?」
見那些侍衛圍了上來,如幻剛準備動手,文錦繡卻止住了她,默然不語地看著卓麗。
卓麗被她看得有些惱,見她不回答這個問題,也不執著於問到底,走到她面前上下看了她一眼:「你剛剛說要我小心我的侍衛,這是什麼意思?」
文錦繡眼眸微微揚起,卻是不回答她的話,卓麗被她氣的快要跳腳,手中的匕首一下子抵在她脖子上:「喂,你要是不說,我就殺了你!」
文錦繡依然不為所動。
卓麗猛然皺眉,手剛準備往前送,背後卻響起了一道威嚴的聲音:「卓麗,你在幹什麼!」
卓麗的手頓時頓住了,一轉身正巧看到扎圖和皇帝的身影,她手中的匕首頓時嚇得掉到了地上,慌忙跪了下來:「父王,陛下。」
扎圖卻沒有打算讓她起來,怒道:「你在做什麼?一大早就來鬧事?這位郡主第一次來大漠,跟你無冤無仇,你就是這麼待客的?」
文錦繡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掃向來人,除了扎圖和皇帝,段祈煜,二王子克鴻也在,見此情況他彷彿十分生氣一般,冷眼看著地上的卓麗公主,那眼神中帶著擔憂關切,以及淡淡的責問,卓麗抬頭看了他一眼,面色頓時委屈起來。
克鴻皺眉:「到底怎麼回事?」
他說著看向巴依,巴依忙上前將事情的經過說了,扎圖一聽,面色頓時染了怒氣,氣沖沖訓了卓麗兩句,又看向文錦繡,眸中閃過一絲訝異,剛剛卓麗的刀抵在她脖子上的時候,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這份氣度著實難得,他露出一抹擔憂的笑:「小女被我寵壞了,嘉寧郡主可有受驚?」
文錦繡看了她一眼,面色忽而帶出一抹劫後餘生的慶幸:「若不是陛下趕到,嘉寧恐怕就要殞命在此了,怎麼能不受驚呢?請恕嘉寧不敬,敢問大汗一句,難道是因為嘉寧孤身在此沒有依靠,所以什麼人都可以隨便闖進我的帳篷了嗎?我畢竟是大月的郡主,這樣置我大月國威於何地?」
她語氣中帶著壓抑的憤怒,一句話將這件事上升到國威的層面,扎圖面色微微一變,克鴻也是訝異地看了文錦繡一眼,他以為,作為大漠的客人,她怎麼也要維持自己大家閨秀的風度,會將這件事由大化小,由小化沒,不想她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將這件事鬧大了。
「嘉寧郡主言重了,這件事是小女做的不對,不如這樣,罰她向郡主賠禮道歉好了。」扎圖笑了笑,如同一個長輩一般道:「她自小失去母妃,性子難免乖張些,今天的事是魯莽了,她昨日一聽說有一位大月的郡主來了,又聽聞你頗得眾人喜歡,想看看你究竟什麼模樣,這才魯莽闖了你的帳篷,你年紀略長她一些,不如就原諒了妹妹的過失吧。」三兩句話,又將此事歸結到女兒家小性子上面。
文錦繡餘光看了皇帝一眼,見他面色淡然,絲毫沒有要為自己出頭的意思,不由暗罵一聲老狐狸,面上卻委屈不已:「大汗這麼說,嘉寧還有什麼可說的呢,畢竟我一個女兒家,父兄不在身邊,出了事自然是聽長輩的。」
這話就是說扎圖故意偏向卓麗,可惜她孤身來此,沒有父兄做依仗,所以才任人欺凌。
扎圖臉上有些掛不住,但她這話卻沒說多麼嚴重,便笑了笑,剛準備說話,只聽文錦繡繼續道:「不過嘉寧的帳篷已經毀了,不知大汗能不能允許嘉寧跟別的小姐合住一頂?」
扎圖面色又是一變,當著眾人的面,她的帳篷毀了,卻不要求他安排一頂新的,反而要他做主跟別的小姐合住,按理說這事是大月內部的事情,應該過問大月的皇帝,可她偏偏問了他,這就是告訴他,她是大月人,要做主也應當是皇帝做主,可是他連問都沒有問皇帝的意思就做主了她的事,既然要管,那就管到底吧。
皇帝唇角這才微微翹了翹,沉聲道:「嘉寧,你是大月的郡主,豈有跟別人合住的道理,受了這樣的委屈你哥哥和父親都不在身邊,朕自當為你做主才是,扎圖啊,不是朕不給你面子,嘉寧郡主是朕要帶著來的,她受了委屈朕自然應該過問,這件事不如交給大月處理吧。」
扎圖頓了頓,隨即哈哈一笑:「那就陛下來處理吧。」橫豎不過是女兒家的事情,損失不了什麼。
文錦繡心頭冷笑,她的身份擺在那裡,皇帝原本就不會將這件事輕輕揭過,可是偏偏要自己落了扎圖的面子才肯出口幫忙,藉此敲打扎圖,不要輕易做對大月不敬的事,他身為皇帝,若是鄭重地說出這話便是自降身份,借著她說出來正合適,還真是狡猾。
段祈煜冷笑一聲:「自然應當父皇做主,我大月的人由不得別人欺凌。」
他聲音冷凝,眾人心中都是一寒。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向段祈煜:「太子得朕多年教導,不如便說說此事應該怎麼處理?」
扎圖心中一寒,頓時有些後悔,若是皇帝來處理,好歹看在他們多年交情的份上,不會過多為難,若是段祈煜處理,那這件事恐怕就沒那麼容易解決了。
克鴻顯然也是想到這一點,頓時皺起眉頭看了卓麗一眼,卓麗自知做錯了事,也不敢再說什麼,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段祈煜將眾人表情盡收眼底,唇角勾起一個涼薄的笑:「好辦,卓麗公主不管不顧衝進了嘉寧郡主的帳篷,這件事說小了也不過是小女兒衝動,可是說大了就是不將大月放在眼裡,否則怎麼不見她不管不顧闖進大汗的帳篷?」
卓麗面色陡然發白,克鴻眼眸動了動,卻是沒有說話。
「但大月與大漠多年交情,彼此了解,過多追究此事反而傷了和氣,所謂有過則罰,既然卓麗公主做錯了事情,不如就請她向嘉寧郡主賠禮道歉吧。」
段祈煜話一說完,眾人都愣了,這算什麼?不是跟之前扎圖說的話一樣嗎?
卓麗忙看向文錦繡,朝她微微福身:「嘉寧郡主,是我一時衝動,還請你不要怪罪。」
文錦繡淡淡看了她一眼,唇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大漠即使不如大月,那也是一個國家,一國公主向她行禮道歉,於情於理她都不能再追究了,哪怕這個懲罰並不重,如幻有些不甘地咬了咬牙,卓麗先是無禮闖了帳篷,又跟她交手,還讓侍衛都闖了進去,難道只認個錯就完了?
「公主知錯能改,嘉寧自然不會怪罪。」文錦繡淡淡道,如幻即使心有不甘,可自己只是個婢女,也只能接受這個結果了,她不由納悶地看了段祈煜一眼,主子什麼時候這麼仁心了?
卓麗連忙欣喜地站起來:「你不怪罪就好。」她說著就要朝文錦繡走過來,一副親昵的樣子,段祈煜卻突然道:「當然,這只是對於卓麗公主擅闖帳篷的懲罰,也是念在兩國交好,才沒有過多計較。」
他話一說完,卓麗走向文錦繡的步子立時頓住了,扎圖,克鴻也都轉頭看著他,文錦繡知道以他的性子定然不會就這麼算了,對此也並不意外,皇帝沒說話,面上卻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克鴻上前一步:「太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段祈煜看了他一眼,淡淡撇開目光:「在大月,女子聲名重於一切,任何人都不能闖入女子的房間,卓麗公主行為無狀,一來因為她是女子,二來也是大漠公主,所以才沒有重罰,至於那些侍衛,有什麼理由再活著?請大汗將卓麗公主身邊所有的侍衛處死,一個不少,孤要他們以死謝罪。」
卓麗頓時愣住了,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文錦繡會要她小心那些侍衛,她要的是她那些侍衛的性命!那些都是大漠精銳,怎麼可以都死在這裡?原本以為最大不過是她認個錯,現在竟然要她把那些侍衛賠進去?
扎圖臉頰的肌肉猛然一抖,就算卓麗的侍衛做錯了,可現在畢竟是大白天,那些人也並沒有做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段祈煜竟然要他們所有人的性命?況且他要的還是卓麗公主身邊所有的侍衛,那可不止闖入帳篷的那些!
「太子殿下,嘉寧郡主畢竟沒有受傷,也沒損失什麼,何必壞了那麼多條人命呢?」
克鴻似乎有些不忍,輕輕嘆息一聲。
段祈煜冷冷一笑:「這樣魯莽衝動的人,孤是為了你們大漠好,免得這些人什麼都不懂,到頭來害的是卓麗公主。」
卓麗委屈不已:「我已經認錯了,還要怎樣嘛!」
「認錯就完了么?若是孤現在殺了你,再對大汗認錯,大汗可願意?」段祈煜聲音陡然像是淬了冰一般,卓麗公主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面上頓時落下淚來:「我,是我的錯……」
「卓麗公主,你帶人闖了我的帳篷,又用匕首抵在我脖子上,按理說受了委屈的是我,可是我都沒有哭,況且太子殿下又沒有追究你的過錯,他只是打個比方,又不會真正要了你的性命,請問你在哭什麼呢?」
文錦繡聲音淡淡,卓麗哭泣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克鴻皺起眉頭:「哭什麼,沒出息!大漠的公主豈是隨隨便便可以哭的?」
卓麗被他難得的疾言厲色嚇了一跳,頓時不敢再哭,段祈煜微微勾唇:「卓麗公主,大汗既然將這件事交給大月處理,那麼就請你安心等待結果就是,況且孤只是隨口一說,你也能嚇哭嗎?都說大漠女子堅韌如胡楊,今日一見才知道所言不實。」
扎圖有些難堪,但也沒說什麼,大月皇帝將此事交給了他的兒子,他身為長輩,又是一國之君,怎麼好跟小輩爭論,不如就交給克鴻。
克鴻看了扎圖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將卓麗拉到身後,淡笑道:「卓麗是因為做了錯事愧疚而已,既然太子殿下開口要那些侍衛,也不是不可以,畢竟他們做了錯事,可做了錯事的只是那些闖進去的侍衛,殿下何必要了所有人的性命?」
段祈煜輕輕一笑:「大漠不是有連坐之罪么,他們犯了錯,自然應當連坐。」
克鴻一噎,面上神情變了幾變,大漠確實有連坐的懲罰,若是有人犯了無法原諒的錯誤,那麼他的朋友親人也會與他同罪,可是這些侍衛不過是闖了一下帳篷而已,他看著段祈煜,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們不過犯了個小錯誤。」
段祈煜看著他的表情,面上神情冷若寒冰:「小錯誤?那麼卓麗公主用匕首刺殺嘉寧郡主也是小錯誤么?」
他這句話一說,卓麗與克鴻面色齊齊變了,刺殺友國郡主,這可不是簡簡單單闖帳篷的事了,今日刺殺的是郡主,明日是不是就刺殺皇帝了?
克鴻握了握拳:「嘉寧郡主畢竟沒有受傷。」
「她若是受了傷,孤要的就不是那些侍衛的性命了。」而是卓麗的性命。
段祈煜沒有說完,但眾人卻是都聽明白了,面色又是一變。
克鴻微微嘆口氣:「處死了他們,殿下便會揭過此事嗎?」
「自然。」段祈煜點頭,雖然卓麗用匕首抵著文錦繡的賬他不想輕易揭過,可一來文錦繡沒有傷到,二來若是逼的太過,說不定扎圖直接惱羞成怒,那筆帳就先記著,總有算的時候。
克鴻點頭:「既然如此,稍後那些侍衛的首級我便送來讓殿下過目。」
「王兄!」卓麗失聲驚呼,克鴻卻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她頓時住了口,不敢說話了,那隊侍衛可是大漠精銳中選出來的,她好不容易才求著克鴻從大汗手裡討要到自己身邊,今日精然因為這麼一個小小的過錯就要全部折損?
克鴻也有些捨不得,但若是不這麼做,段祈煜定然會揪住此事不放,看大月皇帝的神情,是完全支持段祈煜的,一個處理不好就是國與國之間的麻煩,也只能舍了那些侍衛了。
段祈煜下巴微抬:「就現在吧,不必稍後了。」
克鴻淡淡一笑:「好。」
短短一瞬,他已經沒有那些捨不得的情緒了,文錦繡看了他一眼,怪不得能得扎圖歡心,憑他這麼快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緒這一點,就足夠扎圖重視他了。
不多時,便有人將那些侍衛的首級都呈了上來,除了闖進帳篷的十六名侍衛,其餘還有沒闖進的,加起來一共三十一名,段祈煜眉梢微抬,看了文錦繡一眼,面上露出笑意:「既然事情解決了,那就到此為止吧。煩請大汗為嘉寧郡主準備新的帳篷。」
扎圖點了點頭,看向段祈煜的目光多了幾分深意,皇帝看了他一眼,淡笑道:「扎圖,你覺得朕的兒子如何?」
「太子殿下行事果決,堪當大用啊,他若是繼承你的皇位,一定能將大月治理的更好。」扎圖毫不吝嗇對段祈煜的誇獎,段祈煜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文錦繡面色淡然站在那裡,彷彿這件事跟她完全沒有關係一般,克鴻微微一怔,隨即上前道:「舍妹魯莽,多謝嘉寧郡主不怪罪,以後定然會嚴加教導。」
文錦繡看了他一眼,克鴻與卓麗是一母同胞,卓麗犯了錯,克鴻理應上前道歉,剛剛損失了一隊精銳侍衛,這人轉眼就能拉下臉道歉,他若是繼承了大漠大汗的位置,就算不會進犯大月,那也是大月卧榻一頭酣睡的猛虎,不比扎圖差。
扎圖看了她一眼,朗聲笑了笑:「這件事到此結束了,卓麗也不要心存不甘,大漠的兒女錯了也不會藏著掖著,大月的客人一年才來一次,今天晚上特地準備了篝火宴會,大家可要養精蓄銳,晚上有的鬧吶!」
他說著看向皇帝:「大月陛下,咱們還有一盤棋沒有下完,不如先去下棋吧,讓小輩們自己玩耍。」
皇帝微微勾唇,點了點頭:「朕在這裡,他們想必都放不開,也罷,朕同你去主帳下棋。」
二人說著便轉回身向主帳走去,克鴻看了看他們的背影,又看了看文錦繡:「嘉寧郡主,小妹犯了錯,我便帶她回去反省了。」
卓麗卻是委屈地開口:「我只是跟她開個玩笑,又沒有真的對她怎樣,你們幹嘛還要揪著不放,要不是她不理我,我怎麼會動手。」
如幻站在文錦繡身邊,聞聲不由冷笑:「公主不管不顧闖進帳篷,還要我家小姐心平氣和與你說話嗎?」
卓麗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剛準備說話,克鴻卻一把拉住了她:「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改日再備禮道歉。」他說完拉著卓麗的手向帳篷走去,文錦繡眼眸微微變了變,卓麗公主已經道過歉了,自己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克鴻卻還要再備禮道歉,她唇角微微勾了勾,二王子克鴻,果然不簡單。
段祈煜看著他們離開,慢慢走上前:「克鴻應該就是扎圖選定的繼承人了。」
文錦繡笑了笑:「是啊,能屈能伸,扎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能為了大漠發展向其他國家臣服,也能出其不意對其他國家發兵。」
「克鴻想坐穩這個位置不容易,克丹雖然衝動,卻不是莽夫,占著個長子的名頭,他只要不犯大錯,也是有資格做儲君的。」段祈煜淡淡道。
文錦繡依舊微笑,大漠的王儲爭鬥,並不像扎圖說的那樣,雖然也是勝者為王,但敗者並不為寇,失敗的代價就是性命。
回到帳篷,卓麗頓時氣憤地甩開克鴻的手,憤憤坐到椅子上,臉頰因生氣浮上兩團紅暈,牙根直咬。
「王兄,你怎麼可以將那些侍衛都殺掉呢,那些可都是大漠的精銳!」
卓麗的聲音帶了幾分氣急敗壞,克鴻皺眉,擺擺手吩咐女奴都下去,沉聲道:「壯士斷腕,殺了也不可惜。」就算他不殺,以段祈煜的手段性格也一定會想辦法殺了他們,橫豎都是死,倒不如讓他賣個人情。
卓麗手指握緊成拳,過了片刻冷靜下來,人已經殺了,再說什麼都是無用,克鴻見她平靜下來,微微嘆口氣道:「你今日見到嘉寧郡主了,覺得她如何?」
想到文錦繡,卓麗眼眸深了深,慢慢道:「她身邊的婢女很厲害,不像是尋常的婢女。」敢指責一國公主,這樣的婢女真是膽大。
克鴻點頭:「那婢女是太子精挑細選出來的,你跟她交手了?」
「嗯,」卓麗應了一聲:「那位郡主很特別,我跟她的婢女交手,又用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她不光沒有嚇得尖叫,還能沉靜地告訴我小心我的侍衛,怪不得那麼多人要除掉她。」
克鴻沒說話,一雙眸子深邃了幾許,文錦繡若是像尋常的大月千金一般,自己也不必多費心機,但從這件事來看,她不光沉著,冷靜,還能很快認清眼前的狀況,若是用尋常的辦法對付她顯然不可能,自己若是不想出手,那就只有等別人出手了,或者說,讓別人出手。
「來人。」克鴻揚聲道,門外立刻走進來一個侍衛。
「去請大王子,三王子,四王子他們來帳中喝酒。」
「主子,二王子請了王子們去帳中喝酒。」一個影衛上前道。
段祈煜微微揚眉,那影衛繼續回道:「不過三王子說母親身體不適,便留在帳中陪侍了。」
段祈煜點點頭,那影衛便退了下去,文錦繡看了他一眼:「扶鸞郡主身體不適?」
「姑母身體其實好得很,只不過不想湊那些熱鬧罷了。」段祈煜道。
文錦繡敏銳地注意到他稱呼的是姑母,而對大長公主卻稱皇姑母居多,扶鸞郡主出嫁的時候,段祈煜應當是沒有出生的,聽稱呼卻覺得他跟扶鸞郡主比較親近。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段祈煜吩咐如幻準備一些禮物,對她眨眨眼睛:「現在還早,我帶你去見姑母。」
文錦繡微微一怔,隨即點頭,前世他們踏足大漠的時候扶鸞郡主已經去世,克勛也沒有繼承王位,而是去了偏遠的薩克沙漠為母親守靈,因而她沒有見到過扶鸞郡主,只是偶爾聽到過關於她的事情,對於段祈煜親近的人,她也是想要了解的。
段祈煜帶著她一路走著,她這才發現扎圖的大營是建在一堵圍牆之中的,扎圖對於駐紮的大營顯然用了大心思,四處都想方設法地栽種了許多樹木,鬱鬱蔥蔥,形成一片沙漠中的綠洲,營地周圍都用沙土瓦礫堆砌起一堵高高的圍牆,十分堅實,外面黃沙漫漫,圍牆內卻是風景如畫。
她原本以為扶鸞郡主的帳篷也在圍牆之中,不想段祈煜卻帶著她出了圍牆,她心中微微詫異,卻也沒有多說,跟著段祈煜走到一處帳篷前,不同於圍牆內,帳篷周圍皆是黃沙,一個婢女守在門口,穿著一身大月的服飾,太陽明晃晃地照在地上,有些刺眼。
二人走近,婢女看了他們一眼,福身行禮:「奴婢見過太子殿下,嘉寧郡主。」
段祈煜點點頭:「姑母在休息嗎?」
文錦繡淡淡看了那婢女一眼,對於她能認出她並不奇怪,皇帝親口將她帶在身邊,她此次算是眾人矚目。
婢女笑了笑:「郡主就知道殿下一定會來,命奴婢在此等候。」
段祈煜應了一聲,那婢女替他掀開帘子,二人走進去,只見一中年婦人正靠坐在床邊,手裡捧著一卷書,一華衣少年站在桌子邊練字,提筆落筆皆大氣恢弘,陽光透過窗子灑在二人身上,看起來很是寧靜。
聽到帘子響動,少年率先將目光移到門口:「表哥。」
婦人將目光從書本上移開,抬眸看向二人,微微笑了起來:「就知道你會來。」
段祈煜笑了笑,走上前:「姑母近來可好?」
文錦繡打量了婦人一眼,年紀與大長公主差不多,穿著大月的水煙紗,髮飾妝容皆是大月時興的樣子,她微微垂眸,扶鸞郡主這些年從沒有抱怨過什麼,這麼看來也是想家的吧,所以才會讓人關注著大月的變化,連服飾衣物都注意到了。
扶鸞郡主點點頭,看向文錦繡:「嘉寧郡主。」
文錦繡上前福身行禮:「錦繡見過郡主。」
扶鸞郡主點了點頭,讓二人在床邊坐了,含笑看向文錦繡:「聽說你哥哥跟蘇家小丫頭定親了?」
文錦繡眼眸微動:「是。哥哥與雲華郡主定親了,只不過完婚要等三年後。」
扶鸞郡主人雖然在大漠,看起來不理世事,但只要她想知道,沒有事情能瞞過她的眼睛,況且哥哥與蘇青箏的事情就發生在漠北森林,她知道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