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江家命脈
文錦繡淡淡看著皇帝的臉色,心中波瀾不驚,謝玖面上閃過一絲詫異,但也只是一瞬,她畢竟是謝家的女兒,對於朝政,滿京城的女子都沒有一個及得上她,謝家人向來不介意女子涉及朝政,因此她對皇帝的心思倒是敏感的很。
段祈煜惦記著大長公主之前許下的約定,上前一步笑道:「父皇,兒臣記得一個月前,皇姑母可是說了若平威將軍能在這次狩獵中拔得頭籌,便准了他和雲華的婚事,如今平威將軍不負眾望,這約定是不是該應下了?」
眾人都是面色一變,尤其是四皇子,猛然盯向大長公主,那日御書房中的事情說起來是皇帝的家事,知道的也就文家人,太子,大皇子,大長公主幾人罷了,皇帝消息瞞得緊,加上四皇子近日不知在忙些什麼,竟然一無所知,不僅他,朝中許多大臣都是不知道此事的。
皇帝捏了捏眉心,他知道大長公主不滿意這門婚事才定下這個約定,一來他也沒打算讓段祈煜娶蘇青箏,二來蘇家權勢太盛,文家根基淺薄,倒也是樁放心的婚事,況且又有當日的金口玉言,是再也反悔不得的了,當即笑了笑:「是了,當日長姐確實說過這話,你不提朕都要忘了,長姐,君竹可是靠實力證明了自己,他能做到如今確實不容易,你的意思呢?」
文錦繡看了他一眼,暗自腹誹,皇帝這個老狐狸早就有這個想法,他能忘得了才怪,不過是給大長公主一個台階罷了,畢竟蘇青箏是大長公主唯一的女兒,婚事還得由她點頭。
大長公主目光落到文沐宸身上,見他周身氣度淡然,不卑不亢地站在那裡,既不因皇帝誇獎而沾沾自喜,也不因眾人艷羨而洋洋自得,這份氣度便是跟段祈煜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的,漠北森林兇險重重,又有江雲驍在,可想而知文沐宸為了今日吃了多少苦頭,他除了出身差些,其餘半點挑不出錯。
蘇青箏見到她的目光不似之前冰冷,心微微放下一些,但仍是攥著帕子,謝玖站在一眾小姐身邊,跟文錦繡的距離不遠也不近,見此情況不著痕迹地看了文錦繡一眼,見她沒什麼反應,才定下心來看戲。
「平威將軍,本宮問你,你可是真心娶箏兒為妻?」
大長公主忽然淡淡開口:「本宮聽說之前在將軍府,你說過你心有所屬,所屬可是箏兒?她當日說若是你不娶她,她便去和親,本宮問你,你究竟是因為不忍她和親才求娶,還是真正的兩情相悅?」
眾人都怔住了,包括高高在上的帝王,都沒有想到大長公主會問出這些話來,更沒有想到蘇青箏和文沐宸二人竟然還有這麼一出,不由都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
文錦繡目光落到文沐宸身上,眸中頓時劃過一抹暗光,手指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大長公主太了解她的女兒了,蘇青箏執著堅定,可有的時候卻脆弱的很,就像這些事,她明明在意,可就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寧可憋在心裡不問,察覺到自己胳膊上的手頓時收緊了,文錦繡無奈一笑,安撫地在她手上拍了拍。
眾人的目光也都落到文沐宸身上,尤其四皇子的目光,幾乎是要吃人,蘇青箏竟然說出過這樣的話,他只不過是一個廢物將軍,有什麼本事能讓她說出這樣的話?!
蘇青箏定了定心神,鬆開文錦繡的胳膊,上前挽住大長公主:「母親——」
「你莫要插嘴。」大長公主淡淡看了她一眼,她的女兒在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太過於主動,雖然她相信以文沐宸的性子定然會護得她幸福安康,但作為母親誰願意看到自己的女兒倒追著男人跑呢?京城向來沒有什麼秘密,不知多少人在背後笑話定國公府,笑話她們母女,她怎麼可能看著自己的女兒受委屈?
文沐宸恭敬地躬身行禮,隨即慢慢站起身來,夕陽完全落了下去,夜幕四合,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臣與郡主多年前曾見過一面,這麼多年一直記著,只不過臣身份低微,便一直將這件事埋在心底,不想郡主不嫌棄,臣才有了求娶的機會,懇請公主殿下成全。」
他言辭懇切,幾句話便將蘇青箏緊抓著他不放變成了他一心思慕,說出去也就是一樁風花雪月的事情,大長公主面色緩和幾分,盯著他的眸子又凌厲起來:「你既如此說,本宮便信了你的話,本宮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若是許了你,你需得全心全意對她,若是欺負了她,本宮定要扒你三層皮!」
文沐宸輕輕笑了起來:「是。」
皇帝見大長公主不說話了,便知道這事成了,哈哈笑了起來:「難得長姐看開,終於點了頭,那朕也就成人之美,賜婚雲華郡主與平威將軍,定於——」
「父皇!」四皇子突然出聲阻止,眾人目光都移道了他身上,只見他疾步從人群中走出來,復而又發現自己的行為太過突兀,強笑了笑,道:「忠義夫人去了不到一年,平威將軍……可還在孝中呢,現在賜婚不合適。」
文錦繡目光一瞬間落到了他身上,自然將他的心思看得請清楚楚,心中微微一沉,怪不得四皇子對哥哥總帶有敵意,他若是思慕雲華郡主,那麼對哥哥出手的事情他做沒做過,做過多少?皇后一向把四皇子保護的極好,盡量減少他跟她碰面的機會,她竟今日才發現他的心思。
想到四皇子甚少碰到自己,文錦繡面上淡然不變,心中卻是微微一凜,皇後防著四皇子跟她碰面,是不是說她知道了什麼?自己有讀心術的事情,嫣翠知道,嫣翠口中的王爺也知道,那麼是不是皇后也知道了?讀心術算是她的底牌,這麼早就被皇後知道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而現在她對皇后還沒有了解多深,卻已經被皇後知道了秘密,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段祈煜見她難得蹙眉愣神,不由輕輕咳嗽一聲,喚回了她的神智,文錦繡回神,只聽皇帝沉聲慢慢道:「說起來,倒也是這麼回事,君竹孝期未滿——」
「父皇,你記錯了吧?誰說忠義夫人去了不到一年?」段祈煜挑眉打斷了他的話,眾人聽到這話都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嫡夫人當日跌下獸欄被御獸啃食殆盡,如今確實一年不到,段祈煜卻說出這樣的話?
文錦繡看了他一眼,頓時笑了起來,皇帝蹙眉看著他:「忠義夫人當日跌下獸欄都是大家親眼所見,你這是什麼話?」
段祈煜負手而立:「當日死的可不是忠義夫人,而是南疆遺孤昌媛公主,父皇不會忘了吧?忠義夫人早在多年前就被昌媛公主所害,早已不知是什麼時候去的了,孝期怕是早就過了。」
皇帝愣住了,當日死的是嫡夫人無疑,只不過他順便給了個台階罷了,那件事回過神他便想了個透徹明白,根本沒有什麼昌媛公主,不過是嫡夫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而已,但當日處死她確實是以處死昌媛公主的名義,段祈煜這麼說倒也沒錯。
四皇子眼中閃過一抹暗光,雙手極快地攥了起來,當日的事他們都知道,自然也知道裡面的彎彎繞繞,可是卻被段祈煜在此時說出來堵他的嘴,讓他反駁不得。
「太子說的不錯,只不過這事京中百姓是不知的,他們只知道將軍府的忠義夫人仙逝不到一年,嫡母仙逝不足一年便娶妻,於平威將軍聲名無益,而且依著之前的傳言,怕是會有流言,說皇室仗勢逼人,逼著人家在孝期娶妻,豈不是鬧得將軍府和定國公府都臉上無光?」
大皇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文錦繡一眼,語速不急不緩,聲音也是不驕不躁,眾人聽下來不由都露出了贊同的神色,文錦繡接觸到他的目光,眼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芒,然後歸於平靜。
大皇子是個人物,被她設計娶了文錦綾,被京城百姓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取笑了多日,可他面上從來沒有出現過惱怒或者頹然之色,相傳他對文錦綾極好,不光將府里的大權都交給了她,還為她打發了一干侍妾,她可不信他真的一點都不惱。
「大皇兄這麼說似乎也有道理,」段祈煜見他看向文錦繡,面色微微沉了下來,不著痕迹地擋住文錦繡的身形,唇邊浮起笑意:「不過父皇金口玉言,既然說了賜婚定然是不能反悔的了,不如折中一下,先定下婚事,橫豎再有兩年多平威將軍便除服了,到時候再完婚也不遲。」
四皇子皺眉,還想再說什麼,段祈煜卻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四皇子頓時後背一涼,皇帝像是沒有看到二人的眼神觸碰,哈哈一笑:「這樣也不錯,想必長姐也不想箏兒早嫁,那就先定下婚事,等平威將軍除服之後擇個吉日成婚。」
他說完這些便不打算多做停留,擺擺手朝帳篷走去,走了一半忽然回身看著文錦繡,半晌才淡淡笑了笑:「嘉寧郡主,好好給你哥哥道喜。」
文錦繡溫順垂眸,心中不起一絲波瀾。
四皇子恨恨咬牙,想追上去說什麼,卻礙於皇帝更親近段祈煜而不能,皇后又不在身邊,根本沒有人能替他說話,江雲驍看到他的神情,目光陡然碰觸到文錦繡看過來的眼神,心中猛然一跳,四皇子也很快回神,想起皇后的囑咐不由心中大驚,忙快步離開了眾人,朝自己帳篷走去。
眾人都紛紛向文沐宸道喜,大長公主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自家女兒一眼,連拖帶拽地將他帶回了帳篷,文錦繡抿唇,大長公主既然鬆了口,這件事是再不會反悔的了,只不過蘇青箏少不得要被她念叨了,這幾日估計自己會清靜許多。
接受完眾人的賀喜,等回到帳篷已經是夜色濃郁,文錦繡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想起查探到哥哥心中所想,心中還是難免一震,連段祈煜什麼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段祈煜看著她的模樣,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伸出食指在她額頭上碰了碰:「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文錦繡蹙眉:「你這幾天往我帳子里跑的太勤了。」
段祈煜毫不在意地坐在椅子上,身子放鬆靠在椅背上:「那又如何?」
文錦繡無奈翻了個白眼,知道他是怎麼說都不聽的,索性也往椅背上靠了靠:「你今日跟哥哥一同出的林子,旁人可能不會計較,可陛下未必不會多想,他許你親近文家,也只是因為文家勢弱掀不起什麼大風浪,萬一你對我太過縱容,陛下必定不會袖手旁觀,還是少往我帳子來吧,免得太扎眼。」
段祈煜挑眉:「他早就知道了,瞞了也是無用,還不如一如往常,故意疏遠反而顯得別有用心。」
文錦繡默默翻了個白眼,一如往常?去他的一如往常,他往常可不這樣。
像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段祈煜緩緩一笑:「扎眼的事做的也不是一件兩件了,不差這些。」
從她中毒,他命影衛圍了竹華齋起,京中的流言就已經傳開了,加上後來他大鬧鳳棲宮,幫著她脫離大皇子府,火燒太子府住進將軍府……文錦繡額角青筋跳的越來越快,終是無奈嘆了口氣,也是,扎眼的事不是一件兩件了,還怕什麼呢?
「狩獵結束,陛下怕是會去一趟大漠。」
靜默片刻,文錦繡淡淡道,大漠與大月只隔著一座森林,大月每年都會這樣大張旗鼓的狩獵,大漠不可能不知道,按照慣例,皇帝是要去一趟的。
段祈煜嗯了一聲,雙眸慢慢合上靠在椅背上:「估計不出三日就會下令了,你若是不喜歡大漠的風沙,我派人送你回去。」
文錦繡搖搖頭:「大漠雖然氣候惡劣,但並不是一無是處。」
段祈煜看了她一眼,隨即又閉上雙眸:「大漠是個不錯的地方,你既然想去,我給你準備幾件厚實的衣裳,去玩玩也好。」
文錦繡點點頭也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就傳來段祈煜清淺的呼吸聲,他的呼吸聲很平穩,似乎睡的不是椅子,而是軟榻一般,文錦繡見他就在自己帳里的椅子上睡著了,先是無奈,目光落到他眼底的青影上,眼底漫上心疼。
前世他們雖然去過大漠,可那也是段祈煜登基之後的事情,現在的可汗扎圖可不是後來繼位的無能王子,年輕時縱橫大漠,頗有幾分手段,段祈煜想在他手底下動手腳不是件容易的事,加上來回的時間,他這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一回來就衝進漠北森林幫她找哥哥,他們說的輕巧,可毒王蜂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就算有金翎白羽王在也要頗費心思,若不是因為她,他根本無需這麼拚命。
慢慢起身給他蓋了一張毯子,看著他沉靜的睡顏,她有些心疼地伸手,卻在剛剛要碰到他面龐的時候聽到了一聲輕響,她頓時收回了手,披了一件披風走出帳篷。
帳篷前,一人半跪在地上,如幻正扶著他,見她出來了,有些焦急道:「小姐,斬風受傷了。」
文錦繡眉心一跳,怕明王妃的人失手,她特地派了斬風去幫忙,而他居然受傷了?文沐宸聽到聲音走了出來,見此情況不由蹙眉:「先將他扶進我帳中。」
如幻看了文錦繡一眼,文錦繡點頭:「先將他扶去哥哥帳中。」
如幻這才點了點頭,忙將人扶到了隔壁帳中。
斬風傷得不輕,文錦繡伸手替他診脈,發覺他受了很嚴重的內傷,渾身的經脈傷了好幾處,若不是他武功高強,怕是難再回來。
提筆寫完方子,文錦繡將藥方交給如幻,又將自己隨身攜帶的藥丸取出遞給斬風,斬風吞下藥丸,過了片刻才覺得好些了,愧疚地看著文錦繡:「人被劫走了,屬下沒用,沒能完成任務。」
文錦繡搖搖頭:「不怪你。」岳琦珊背後不僅僅是明王府,還有武安侯府,武安侯怕是也看出明王妃不喜他女兒了,一路定然是派了人護送,不光如此,岳琦珊跟江家可是有來往的,除了江家,似乎還有旁的勢力,斬風敵不過很正常,不過她卻很好奇,能把他傷成這個樣子的人究竟是誰?
「這點事都辦不好,還不下去領罰。」
段祈煜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進來,滿面寒霜看著斬風,斬風面色一白,卻是什麼都沒說,低下頭:「是。」
他說完便往外走去,文錦繡猛然蹙眉:「等等。」
她看向段祈煜:「岳琦珊不好殺,我相信斬風儘力了,他既然受了重傷就當是懲罰了,等養好傷再將功補過吧,不必罰了。」
段祈煜冷哼一聲:「還不下去服藥!」
斬風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他,這麼多年以來,段祈煜向來是說罰就罰,從沒有一絲迂迴的餘地的,這還是第一次收回自己的話,讓他頓時都有些受不住了,段祈煜見他發愣,頓時冷了臉:「還不滾,等著孤讓人請你不成!」
斬風後背一冷,連忙回神出了帳子,他剛一離開,段祈煜面上的冷意頓時消失不見,繼而是如春雪消融般的笑容,文錦繡無語地看著他,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他是這麼個說變臉就變臉的無賴呢?
段祈煜不滿地哼了一聲,剛剛若不是斬風出現,文錦繡的手就碰到他了,他就可以順便偷個香,可惜斬風弄出動靜來,害的自己的小心機沒能實現,他不廢了他就已經很留情了。
「怎麼不睡了?」文錦繡懶得理會他的小心思,淡淡道。
段祈煜挑眉:「帳子里冷,睡不著了。」
文錦繡瞪他一眼,現在的時節怎麼會冷?
段祈煜微微一笑,湊近低聲道:「佳人離去,心裡一空就覺得冷了。」
文錦繡面上猛然一紅,隨即恨恨伸手在段祈煜腰間死死掐了一把,段祈煜疼地呲牙咧嘴,等她掐完了,才找了張椅子坐著,文沐宸無奈地看了二人一眼,隨即面上帶出沉重:「斬風的武功不低,能將他傷成這樣的,可見來頭不小。」
他提起此事,文錦繡也點了點頭:「明王府不會派去高手,武安侯府想派也派不出來,那麼只有江家人了。」
明王妃不會派去高手,她的目的就是讓岳琦珊死在路上,而武安侯府根本沒有能力派出武藝比斬風還要高的護衛,江家人真正肯跟他們作對的只有江雲赫江雲驍兄弟二人,江雲驍當時正在漠北森林,也就是說,傷了斬風的人是江雲赫。
文沐宸看了她一眼:「他駐守邊疆,沒有陛下的旨意竟敢回來?」
還是在漠北森林?這是什麼地方?與大漠相連的地方,穿過一座森林就是大漠,他們出現在這裡,陛下想不誤會他們跟大漠有來往都難。
「自然不會明著回來,他們的目的也只是救下岳琦珊而已。」段祈煜冷笑。
文沐宸手指無意識撫摸著手裡的茶杯:「陛下命他們駐守邊疆,自然是派了心腹監視的,怎麼會讓他來了漠北森林?況且岳琦珊有什麼特殊,值得他親自來救?」
段祈煜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眸霎時冰冷:「江雲赫的能力,江雲驍不過是他的十分之一,若說旁人沒有辦法透過父皇監視回來,可他定然有辦法,相信此時,征西將軍受傷卧床休養的消息便會傳到父皇的耳朵了。」
邊疆傳來消息也是要時間的,如果他猜的不錯,那張寫著江雲赫受傷的戰報被他故意拖慢了時間,他應當是提前出發了,所以在皇帝的耳目眼中,江雲赫此時正「重傷卧床休養」,根本沒有人想到他已經離開了邊疆,即使有人懷疑,可有永明侯在,又有江大夫人心思玲瓏,短期之內是斷然查不出什麼的,而他不會離開很久,所以皇帝會不會發現還是未知。
文錦繡蹙眉,江雲赫出現是遲早的事,永明侯夫人和吳氏接連出事,江雲驍又被奪了權,他忍到現在才出現就已經說明,這份忍耐力就不是江雲驍能比的,既然他帶走了岳琦珊,又「受了重傷」,皇帝正愁沒辦法收回江家的兵權,一定會趁此機會召他回京——或者說,他已經在回京途中了。
「陛下的旨意最快多久能傳回邊疆?傳回京城呢?」
段祈煜看了她一眼:「漠北森林距離邊疆距離近了些,最快不到兩日,若是回京城,最快三日。」
漠北森林距離邊疆不過兩日的路程,他們在林子裡面耽擱了三日,一來一回就是五天的功夫,以江雲赫的能力,來回五日雖然緊了點,卻也不是做不到。陛下的旨意十有*是讓他回京休養,若是他回了邊疆還好說,但若是掩人耳目偷偷回了京城,那他們在京中的老底都得被他刨出來。
文錦繡無奈笑了笑:「這麼說,三天之內他定然是回到京城了。」
段祈煜微微點頭,隨即笑了起來:「他要查就讓他查好了,永明侯夫人是吳氏殺的,吳氏是自己撞死的,江雲驍的官職丟了也是他咎由自取,江雲赫若是聰明,便知道這些不該找咱們的麻煩。」
江雲赫不是蠢人,哪怕查出來跟他們有關,卻也不會輕舉妄動。
文錦繡點點頭,段祈煜站起身來,聲音冷凝:「江雲赫與江雲驍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要的從來不是永明侯府,而是天下,所以他不會對你出手,但若是有人阻了他的路,他絕不會留情,哪怕親兄弟也是一樣。」
文錦繡眼眸動了動,段祈煜看了她一眼,見她明白過來,慢慢扯出一個淺淡的弧度,轉身走了出去。
不出段祈煜所料,三日後,皇帝果然下令前往大漠,大長公主因為扶鸞郡主的舊事,已經好多年不踏足大漠,今年也是如此,因此定國公府便啟程趕回京城,明王世子自從狩獵回來之後便高燒不退,在外也尋不到好的醫藥,明王妃不放心,便也鬧著要回京城,兩家關係親近,自然而然一同離開,而林家自然早就回去了。
除了這三家,其餘的一些小家族也紛紛離開回京,撫遠將軍府原本是不急的,然而邊疆忽然傳來了征西將軍重傷的消息,皇帝體恤江家,准許征西將軍回京休養,命撫遠將軍謝威即刻前往邊疆,接替征西將軍的職務,撫遠將軍離開,京中無人照料門庭,謝擎風與謝玖也急著回去了。
原本浩浩蕩蕩的狩獵隊伍,因著這些家族的離開便一下子少了很多,皇帝不知出於何種目的,要文錦繡必須隨行,段祈煜知道后也沒說什麼,他們原本就打算去的,戲都安排好了,不唱怎麼行?
文錦繡看著忙忙碌碌的眾人,忽然輕輕嘆了口氣,文沐宸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身邊,聽到她嘆氣,不由低笑:「怎麼了?」
文錦繡轉頭看向哥哥,有些話她想說,可是終究不能說,只能又將目光轉回來,落到不遠處正在說話的明王妃和大長公主身上:「哥哥剛剛蒙陛下聖恩賜婚,大長公主對你的印象又剛剛改觀,不打算送她回京么?」
文沐宸輕輕搖頭:「定國公府的護衛定然比我穩妥,我隨你們去大漠。」
「要是讓郡主聽到你這麼說該傷心了,她可是纏了我好幾天要我把你勸回去呢。」文錦繡笑了笑,想起蘇青箏可憐兮兮的樣子,還是忍俊不禁。
文沐宸也低低笑了起來:「她身邊有大長公主護著,我倒不擔心什麼,只是你身邊沒人護著,我若說回京,你一個人去大漠叫我怎麼放心?太子再護著你,畢竟我才你的是兄長,護著妹妹是應該。」
文錦繡橫了他一眼:「有些事不早點解決遲早出大麻煩,這個時候你不在跟前跟著,小心有人藉機生亂。」她說著朝四皇子的帳篷看了一眼,四皇子聽說大長公主準備回去了,正在求皇帝要護送呢,他那日為難他們的婚事,蘇青箏正是厭惡他的時候,大長公主疼女兒,自然給推了,可他卻並不灰心,三天之內連著求了好幾次,畢竟是正統的嫡皇子,在這麼下去,大長公主也不會拂了他的面子。
文沐宸收了笑,轉而搖了搖頭:「不是我的,我不會要,是我的,也不會平白被人搶了去。」
文錦繡失語,無奈地看著他:「哥哥向來有主意,妹妹只說一句,聽不聽全在哥哥,事在人為,不要讓自己後悔。」
她說完轉身回了帳篷,文沐宸看著她離開的身影,神情微微恍惚一下,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輕笑一聲,剛準備回帳篷,卻見段祈煜朝他走了過來,手裡拎著兩壺酒:「難得空閑。」
文沐宸笑笑,接過一壺喝了一口:「好酒,果然是太子殿下,這樣好的酒都能被你尋摸來。」
段祈煜回給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笑:「這裡人多,走吧,去個僻靜地方,咱們好好喝一杯。」
文沐宸淡笑,彷彿很驚訝:「殿下什麼時候有空找臣喝酒了?」
段祈煜卻不答話,要不是某個小女人為此事煩心,他可不會浪費時間陪他喝什麼酒,去逗她多好,只不過文錦繡是妹妹,許多話她不能說,許多事她不能做,那他就多做一些吧。
「小姐,主子跟大少爺去林子里喝酒了。」如幻低聲回稟,文錦繡點了點頭,將手裡的筆沾上墨:「還有旁人么?」
如幻搖搖頭:「只有他們二人,有人想偷偷跟去,都被影衛處理了。」
文錦繡落筆的手微微頓了頓,隨即點頭,筆尖在紙上快速劃過,一行行娟秀的簪花小楷便躍然紙上:「知道了。」
當晚,文沐宸半夜才回到帳篷,文錦繡只做不知,第二日一早便聽如幻稟報,他去求了皇帝護送大長公主母女回京,皇帝自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如幻看著自家小姐毫不意外的樣子,不由驚訝道:「小姐早知道大少爺會求陛下?」
文錦繡微微一笑:「哥哥跟郡主剛剛被賜婚,自然是要護送她回去的,出來這麼多天,祖母也念著了。」
「小姐不意外?」畢竟之前大少爺的固執他們都看在眼裡的,文錦繡怎麼勸都不答應。
文錦繡搖頭,拿著昨夜寫好的東西出了帳篷,文沐宸已經起身,正在帳篷外練劍,見文錦繡走過來一把收了劍,笑容多了幾分爽朗:「這麼早就起來?」
「哥哥要回去,總要趕早送送。」文錦繡說著在帳篷前的石頭上坐了,笑容清淡。
文沐宸聞言沒有半分的尷尬,將劍丟給雲松:「之前不去,是因為有些事情沒想明白,如今明白了,自然應該像你說的,防著別人有事沒事惦記。」
文錦繡挑眉,「哦」了一聲,眼眸半眯:「哥哥不擔心我了?」
文沐宸失笑:「你有人護著,我也有人要護,不能隨你去大漠了。」
文錦繡點點頭,將一個信封交給他:「哥哥回去京中,綉兒還有一件事要拜託哥哥去做,江雲赫定然會查探文家的底細,查探我的底細,查探太子的底細,凡是跟咱們有關的,他都要掘地三尺挖出來,不可小覷。這是京中江家勢力的名單,江家的命脈。」
文沐宸接過信封,信封不厚,只有薄薄兩頁紙,他細細看完,眉頭慢慢擰了起來:「這些你是從何處得到?」
這份名單十分詳細,哪些人分屬哪一派,哪些人可想辦法收服,哪些是必須除去的,哪些是不可以動的,都標的十分清楚,文錦繡一個閨閣女子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東西?
文錦繡莞爾一笑:「有一部分是當初永明侯夫人送來的賬冊中推斷出來的,有一部分是我查出來的。」永明侯夫人當初送來的賬冊雖然做了手腳,但有些痕迹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加上前世的記憶,到如今她也推了個*不離十。
此時已經過了清晨的涼意,上午的陽光不算熾熱,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這幾日許多家族都走了不少人,帳篷前來往的人不似之前多,卻也三三兩兩有人經過,但誰也想不到,他們竟然堂而皇之地談論起此事。
「這些相當於是江家的命脈,江雲赫未必不知道你查出了這些。」文沐宸有些擔憂,文錦繡將地方選在開闊之處說起此事,他也就不必防備隔牆有耳了。
文錦繡點點頭,從石頭上站起來,陽光穿過二人,在地上落下兩道長長的剪影:「他定然是知道的,但他忌憚的是我,如果我去了大漠,他的注意力也會被引到大漠,哥哥行事也方便些。江雲赫不是好對付的,與其被動反擊,不如先下手為強,旁人未必有這樣的能力,所以綉兒只能把這件事託付給哥哥。」
文沐宸蹙眉,這名單的重要性他自然知道,文錦繡話里的意思他也明白,現在的確是個艱難的處境,但又是個極好的機會,江雲赫一死,江家就好比是斬了利爪的龍,根本不成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