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佛口姨娘
文錦繡走進來,永明侯夫人立刻攥緊了手指,壓抑住心頭的怒火,如果不是她,江雲驍怎麼會被氣的下不了床,偏偏她今日還必須對她好臉相迎。
何氏看到永明侯夫人的臉色,心中一片清明,孟氏和劉氏對視一眼,眼中帶了幾分幸災樂禍,江雲驍得意時沒少給她們臉色看,對外說是一母同胞,實際上卻是利用他們,何氏上次被文錦織耍了一通的事回去就跟她們說了,可永明侯夫人不光不信,還抱怨了何氏一通,何氏嘴上不說,心裡還是不舒服的。
文錦繡將幾人的心思收入眼底,面上帶著盈盈淺笑:「錦繡見過祖母,外祖母和各位舅母。」
老夫人見她進來,臉上頓時笑了起來:「你來了,快過來坐,今天事情多,本不該叫你過來,只是你外祖母說有事找你。」
文錦繡含笑點了點頭,看向永明侯夫人:「不知是什麼事?」
永明侯夫人臉色頓時僵了幾分,朝何氏使了個眼色,而何氏正低下頭看袖子上的花紋,孟氏和劉氏說話,根本沒有朝她看一眼,永明侯夫人心中頓時湧上不滿,只是這樣的場合卻不能多說什麼,只得嘆了口氣:「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想跟你說說話。」
文錦繡眸中笑意更深,昨天還一副要吃了她的樣子,今天就想跟她說說話?永明侯夫人當自己是傻子嗎?她心中這樣想,面上一派淡然:「我也正有事找外祖母呢,母親去世,外祖母想必難過的很,錦繡收拾了一些她的遺物,想著給外祖母做些念想。」
她說著拍了拍手,永明侯夫人面上帶出幾分焦急,她今天來可不是要什麼遺物的,剛想開口,只見碧晴已經帶著兩個丫頭捧著托盤走了進來,文錦繡唇角笑意更深,起身指著托盤裡的東西道:「這是母親常戴的鎏金點翠雀鳥釵,這是母親珍藏的一對翡翠玉鐲,原本是打算等五妹妹十五歲行笄禮的時候送給她的,可惜再也不能了……」
她每說一件東西,永明侯夫人的臉色就難看幾分,這些東西都是嫡夫人出嫁前她親手挑選的,如今東西還在,可人卻沒了,文錦繡還拿這些來刺激她,簡直是惡毒至極!
「對了,還有這個,這是——」
「夠了!」永明侯夫人直喘粗氣,冷冷打斷了文錦繡的話,文錦繡彷彿嚇了一跳,一雙剪水明眸無辜地看著她,永明侯夫人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怒氣,盡量穩住聲音道:「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文錦繡淡淡笑了笑,心道永明侯夫人還是忍不住了,面上卻猶豫地看向老夫人:「祖母……」一副不知怎麼辦的樣子,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老夫人腦中快速思索著永明侯夫人的用意,半晌微微點了點頭:「隨你外祖母去吧,我叫人在外面候著,有什麼事你只管吩咐她們就是。」
永明侯夫人臉色頓時僵了僵,老夫人這麼說,就是怕她對文錦繡不利,以前她是絕不敢當著自己的面這樣說的,如今竟然也敢說這樣的話,真的當她可以凌駕於自己頭上了嗎?
文錦繡這才點了點頭,起身道:「既如此,外祖母請。」
永明侯夫人冷哼一聲,起身走了出去。
婢女領著二人一路走到一處偏房,進了門,文錦繡唇角挑起一絲笑意,永明侯夫人看到她的笑意,心中越發惱恨,文錦繡伸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聲音輕緩:「外祖母找我有什麼事?」
永明侯夫人咬了咬牙,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她活了大半輩子,這是第一次在一個小輩面前說不出話來,文錦繡看了她一眼,聲音帶了幾分感嘆:「這裡沒有外人,外祖母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永明侯夫人深吸幾口氣,下定決心一般看著文錦繡:「你放過雲驍!」
文錦繡彷彿十分意外:「外祖母這話是什麼意思?」
「別以為我不知道!城外的林子是你燒的,寶庫也是你劫的,更是你派人將此事傳到雲驍耳朵里,你知道他心高氣傲,定然會因為此事生氣,你的目的不就是氣死他嗎!」永明侯夫人情緒有些激動,說話的時候手指微微顫抖,若是別的事也就罷了,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江家就是謀反的大罪,到時候哪怕皇帝會顧忌永明侯和江雲赫,也定然是要殺了主謀江雲驍的。
文錦繡嗤笑一聲,彷彿不明白一般:「外祖母這是說的什麼話,舅舅私藏兵器甲胄,私自餵養戰馬,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外祖母不該來找我,應當去向陛下陳情才對。」
永明侯夫人神情一滯,這樣的事情怎麼可以讓皇帝知道?一旦傳出去就是滿門抄斬的死罪,她今日來的目的是讓文錦繡放江雲驍一馬的,偏偏她還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她面上露出不耐:「文錦繡,我知道你手裡有那些證據,你難道一定要雲驍的性命嗎!你的心怎麼這麼狠毒!」
文錦繡不由失笑,狠毒?她居然怪她狠毒?是誰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她的性命?她不過是還擊而已,可是永明侯夫人卻不會覺得是江雲驍沒事找事,她只會怨恨文錦繡害死嫡夫人,害的江雲驍丟了半條命,更害得她要這樣低聲下氣,文錦繡淡淡看了她一眼:「那麼外祖母想要我怎麼做呢?」
「當然是毀掉那些證據!」永明侯夫人毫不猶豫道,文錦繡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一般,強忍著笑意:「那麼外祖母,我憑什麼這樣做呢?」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江家私藏兵器的大本營,又好不容易找到江雲驍私自購買軍火戰馬的賬冊,永明侯夫人輕而易舉一句話就想讓她交出來,未免太輕鬆了吧?
永明侯夫人沒想到她居然問她憑什麼,在她看來,她說什麼文錦繡就應該照做,她一輩子命令別人早已成了習慣,第一次有人問她憑什麼,她居然敢!
文錦繡淡淡看著她,江家人骨子裡就帶著一股自視清高的傲氣,因為他們一生下來就帶了光環,永明侯夫人多年來身處高位,年輕的時候跟隨永明侯南征北戰,連皇帝都要對她禮讓三分,這樣的傲氣平常看來沒什麼,畢竟有江家在,誰也不敢說什麼,可現在皇帝擺明了要收拾江家,加上朝中武將越來越多,皇帝對江家早已不那麼倚重了,永明侯夫人還看不清眼下的形勢,果然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永明侯夫人錯愕地看著她,卻見她根本不受影響,半晌才皺起眉頭:「你若是肯交出證據,梅兒的死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文錦繡輕輕勾起唇角:「外祖母,母親是自己失足跌到獸欄的,跟我可沒關係。」
永明侯夫人被她一噎,面上帶了幾分怒容,剛想斥責文錦繡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然而對上那雙平靜的眸子,要說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里,半晌才道:「他畢竟是你舅舅……」
「舅舅?外祖母這話未免說的太輕巧了吧?舅舅誣陷我是南疆反賊的時候可絲毫沒拿我當外甥女,外祖母是不是還想說文家和江家是姻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呵,這話以前說我信,現在你覺得誰會信?」
文錦繡唇角帶著冷笑,看著永明侯夫人越來越鐵青的臉色,眸中冷意森森:「外祖母,我不是傻子,那麼多兵器甲胄,單憑舅舅一個人就能買得到么?」
永明侯夫人渾身狠狠一顫,面色頓時白了,那本賬冊記錄的不僅是江雲驍與各大軍火庫的來往,其中還有朝中部分他們的人脈,更重要的是,那些軍火大部分都是永明侯和江雲赫秘密運回京城的,這些在賬冊上都有記錄,一旦賬冊交到皇帝手裡,他們就全完了!這才是她一定要文錦繡交出證據的原因。
「你——」
文錦繡看著她,臉色早已冷了下來,江家人早有謀反之心,前世的自己過的太過糊塗,什麼都不清楚,還一心覺得江家的舅舅們都慈眉善目,現在想來,那日的事頗有蹊蹺,原本百戰不敗的江家人突然就敗給了南離,而且朝中大將早已被剪除大半,段祈煜不得已御駕親征,這才給了太后可趁之機。
永明侯夫人狠狠瞪著她:「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外祖母,您打算怎麼給我吃罰酒呢?」文錦繡淺淺笑著反問,永明侯夫人被她問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文錦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永明侯夫人被她刺激的心頭惱怒,面上卻還要壓下怒意:「你說吧,你要怎麼樣才肯交出那些證據,只要你說,我會盡量滿足你。」
文錦繡微微笑了起來:「外祖母既然這樣說了,那我也就把話說明白,我向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一物換一物如何。」
永明侯夫人死死攥住拳頭:「你要什麼?」
文錦繡檀口輕啟:「我要江家這些年所有的人脈,包括朝中官員,軍中將領,甚至販夫走卒,是所有,外祖母明白么?」
永明侯夫人身軀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文錦繡,她原本以為她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最多要些寶物錢財罷了,沒想到她竟然要這個?這可是江家經營百年所有的根基啊!文家效忠太子,有了這個,段祈煜就可以剪除江家大半的羽翼,到時候捏死他們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文錦繡靜靜看了她片刻,微微笑了笑:「外祖母,你可要想清楚,同意我的條件,只不過會損失一部分勢力罷了,若是不同意,陛下知道了這件事又會如何做?」
永明侯夫人後背冒出冷汗,她在迅速思考著怎樣做才是對江家最有利的,文錦繡一直關注著她心裡在想什麼,慢慢道:「外祖母要是不同意也可以,橫豎我也損失不了什麼,出來這樣久了,我該回喪禮上了,母親去世,我這個做女兒的總要哭一哭以盡哀思。」
她說著便站起身準備出去,永明侯夫人猛然擋住了她:「我可以給你,但我也有個條件。」
文錦繡不說話看著她,永明侯夫人咬了咬牙:「我要你發誓,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對江家下手。」
文錦繡淡淡笑了笑:「外祖母放心,只要江家人不找事,我是絕不會主動與你們為難的。」換句話說,若是江家有誰敢來找她的麻煩,她也絕不會手軟罷了。
永明侯夫人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氣的胸口直疼,冷笑一聲:「你果然狡猾!」
文錦繡笑顏如花:「謝外祖母誇獎。」
永明侯夫人閉了閉眼,死死攥緊了手中的獅頭拐杖,永明侯把江家交到她手裡,這麼多年沒出過什麼錯漏,偏偏在文錦繡手裡吃了這麼大一個虧,這回江家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她簡直要氣的吐血,不過文錦繡提出這個條件,她難道就一定要照做么?想到這裡,她眼中帶了幾分深意看了文錦繡一眼,猛然拉開門走了出去。
香荷院,一婦人正跪在菩薩面前誦經,手中的木槌一下一下敲在木魚上,她手裡的佛珠一下一下撥動著,發出輕輕的咯噠聲。
香荷院是將軍府最邊角的一個院落,只有其他院子的一半大,而且地勢偏僻,要穿過一個一人高的角門才能看到,而院子的主人又在角門處種了許多藤蘿,將原本就不大的門掩映的更加隱蔽,若不仔細看,甚至不知道角門后還有個院子。
「姨娘念了一上午了,喝口水歇歇吧。」
淺綠說著倒了一杯茶遞過來,那婦人微微搖了搖頭,抬眸看著桌上的菩薩:「外面的喪事辦完了吧。」
「已經出殯了,賓客們也都慢慢散了。」淺綠如實回答道。
「是啊,都散了,塵歸塵,土歸土。」那婦人淡淡說著,看向淺綠:「去拿香來,我也該替她上柱香,祝她早登極樂。」
淺綠應了一聲遞給她一炷香,那婦人接過,微微垂眸念了幾句什麼,起身將香插進了香爐。
「咱們四姨娘不知是著了什麼魔,一天到晚就只會在菩薩面前念經,住到這麼個破地方,連太陽都見不著!」
「就是,看看人家側夫人現在多威風,府里這些日子出了這麼多事,別人都藉機往上爬,偏咱們被困在這裡,伺候一個活死人,真是倒霉透了!」
「誰說不是呢,側夫人我見過,溫溫柔柔一個人,又善良又大方,比四姨娘不知好了多少倍!」
「側夫人再好,也好不過四小姐去,你說都是小姐,怎麼這日子就過的天差地別呢?看看咱們大小姐,嘖嘖……」
「切,還是別說那個病秧子吧,娘是活死人,女兒是藥罐子,不過是熬日子罷了。」
……
窗外傳來丫頭一句比一句難聽的抱怨聲,淺綠面上氣的通紅,立刻就要出去斥責她們,四姨娘看了她一眼:「菩薩面前不可衝動。」
她說完朝著菩薩深深行了一禮,淺綠無奈地看著她,終究看不過眼勸道:「姨娘,奴婢覺得……」
她話未說完,四姨娘就阻止了她的話,淡淡道:「這府里是誰的天下不重要,別人說什麼也不重要,百年後不過都是一捧塵土罷了,何須計較那麼多。」
「可是姨娘,奴婢就是看不過眼。」淺綠伺候了四姨娘多年,她進府時四姨娘就已經住到了香荷院,多年以來,她對這位主子的性子也摸了七八分,四姨娘一心向佛,每日不是誦經就是抄寫經文,性子淡然的很,她進府這麼多年就沒見將軍來見過四姨娘,可這位主子卻一點不放在心上,面對別人的冷嘲熱諷也只當沒聽到而已。
四姨娘搖了搖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眾生皆是虛妄,又何須為這些小事煩惱?」
她說著示意淺綠扶她起來,走到旁邊的桌子旁坐下,攤開桌上的經文慢慢寫了起來,一個丫頭走進來,看到她這幅樣子不由撇了撇嘴,敷衍地行了禮:「大小姐的葯熬好了,要現在送去么?」
四姨娘停了手中的筆:「淺綠,去把桌案前供奉的瓷瓶拿來。」
淺綠應聲拿來一個通體雪白的瓷瓶遞給四姨娘,四姨娘接過打開,一股異香頓時飄了出來,她伸手倒出一粒放到手心,示意那丫頭將葯拿來,那丫頭不甚樂意地走上前將藥罐遞給她,四姨娘將手裡鮮紅色的藥丸丟進了葯里,淺綠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這些年來大小姐的葯都是這麼吃的,這瓶子里的藥丸是大夫特意配製的,四姨娘信佛,為了使她的病情早日好轉,便把這些葯供奉在菩薩面前,希望菩薩能保佑大小姐早日恢復健康。
藥丸入水很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同時那葯也發出一絲淡淡的香氣,四姨娘揮揮手示意那丫頭下去,把葯交給淺綠:「去給大小姐送去吧。」
淺綠點點頭,接過藥罐走了出去,四姨娘等她出去了,又朝菩薩看了一眼,這才低下頭重新抄寫起經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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