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楚楚可憐
文錦繡所料不錯,不過三天的功夫,就聽人回報說文錦織傳了消息出去,當天下午便傳來了江家二夫人到訪的消息,老夫人命人來請文錦繡過去,文錦繡含笑應了,起身換了衣裳,便帶著碧晴來到了桐華院。
江二夫人姓何,是江雲峰的妻子,江雲峰已經年過四十,何氏年紀也近四十歲,保養得看起來卻不過三十歲,膚色白皙,臉上少有皺紋。何家是大月一朝的大家族,顯赫已經近百餘年,現任何家家主何定坤在朝中任閔州協領,何氏的兄弟也都在朝為官,出身這樣的家族,她身上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華貴,此時正端莊地坐在椅子上陪老夫人說著話,她身旁坐著一年輕少女,那少女打扮的端莊得體,既不素淡也不過分華麗,髻上插著一對紅寶石海棠掛珠釵,釵上的寶石紅潤透亮,一看就不是凡品,從面相來看,倒是比文錦繡大。
她淡淡看了一眼屋中眾人,面向何氏屈身行禮:「錦繡見過二舅母,祝二舅母身體康泰。」
何氏是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身上的誥命跟嫡夫人是一樣的,加上又是她的長輩,理應她向她行禮。
何氏一雙眼睛在文錦繡身上掃了掃,淡淡打量著這個十三歲的丫頭,越看心中越是驚訝,她面上平和無波,看起來與尋常溫婉的大家閨秀沒有區別,嘴角帶著得體的笑容,行禮如行雲流水一般端莊穩重,只是那雙眼睛卻如同深邃的星空一般,讓人一眼看不到底。
「起來吧,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這是你表姐,閨名清瑜,今年十五歲。」何氏唇角含笑,語氣緩慢卻不驕縱,向文錦繡介紹身邊的女子,文錦繡看了江清瑜一眼,柔順笑道:「見過表姐。」
江清瑜長的不像文錦織的艷麗,也不像何氏的華貴,一雙杏眸中帶著幾分笑意,唇角微微上翹,面上笑容卻讓人挑不出錯,她站起身朝文錦繡點點頭:「表妹。」
她心中也十分好奇,能讓文錦織厭惡到如此地步的人究竟是何模樣,真的見到了倒有些驚訝,她並不像文錦織口中所說的邪惡陰毒之人,比起那個一出口就詆毀別人的表妹,顯然眼前這個姑娘更討喜些。
等文錦繡見完禮,老夫人面上才掛起笑意:「剛派人去請你,怎麼才過來?」
文錦繡微微笑了笑:「剛剛聽說母親的葯還在煎著,怕那些奴才們不當心,我便去看了看。」
「你母親病了這些時日,也就你最操心。」老夫人說著朝文錦繡伸出手來,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這幾日剛開春,天氣還冷著呢,可要當心身子,別像你母親,受寒生了病,仔細照看了這麼久都難好。」
文錦繡點頭應了,眼眸若有似無地在何氏面上掃了過去,老夫人說這話就是在告訴她們,嫡夫人是自己不當心受了寒才生病,她們細心照顧著卻總不見好,這隻能怪嫡夫人身子不好,可不能怪她們。
何氏顯然聽出了老夫人話中的意思,微微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這才淡淡道:「怎麼,大妹妹病了嗎?」
她既裝作不知道,老夫人也不戳破:「前些日子著了風寒,不打緊,只是她在病中,怕是不能出來與你相見了。」
何氏微嘆口氣:「那有什麼的,一家妯娌姐妹還怕什麼,母親前幾日做夢夢到大妹妹犯了小人,這些日子心中一直挂念的很,所以特地求了一道平安符,讓我親自送過來,不想她卻病了,也罷,她既然不方便出來,我便去看看她也好。」
老夫人心中一跳,嫡夫人那瘋瘋癲癲的樣子,萬一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那可怎麼好?想到這裡,她忙勸道:「她身子弱的很,養病之人本來就該清靜,你一去她又要張羅,你想去看她本也是好意,萬一讓她費心勞神,於她養病也無益處不是?」
何氏本已打算起身朝安瑞院走去,聽到老夫人這話唇角微微扯了扯,慢慢坐穩了身子:「老夫人說的倒也有理,不過不看一面總是不放心,大妹妹的病是由誰診治的?」
江雲峰擔任大理寺長史已經多年,審理案件無數件,何氏與他夫妻多年,身上自然而然帶出幾分與他相似的威壓,坐在那裡自有一股氣勢在,老夫人不由皺了皺眉頭。
文錦繡微笑著看向她:「母親的病來的突然,她身子又嬌弱,老夫人體恤母親,怕府里的府醫本事不到家,現在是由我伺候著。」
何氏聞言微微放下心來,文錦繡親自照顧,這中間如果出了什麼差錯她定然逃不了干係,所以她定然會好好照看嫡夫人的身子,永明侯夫人擔心的不過是文錦繡對嫡夫人出手,現在到可以安心幾分。
「早聽說嘉寧縣君孝順有加,辛苦你了。」何氏說著放下手中的茶杯,身子微微向後靠了靠,慢條斯理道:「你既照顧著你母親,就說說她這幾日情況如何,什麼病,吃了什麼葯,可有好轉?」
老夫人心中越發冷了起來,何氏這樣審問的語氣實在是讓人不舒服,哪怕她說話間並沒有刻意的傲慢,可是出身擺在那裡,舉手投足間都帶著氣勢,讓人心生不悅。
老夫人出身不高,只是南郡李家的女兒,南郡本就偏遠,李家更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如果不是文老太爺和文凜戰功赫赫,她不一定能在京中享福這麼多年,可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文家也不像之前那樣根基薄弱,但即使這樣,在真正的豪門世家面前,老夫人也總有些掛不住臉,何氏面上尊重她,可現在做出這樣的姿態,明著質問她的孫女,擺明了是不把她放在眼裡。
文錦繡彷彿沒有察覺到何氏語氣里的質問,面上笑容依舊溫婉如蘭,聲音輕緩:「母親是夢魘加上夜裡忘記關窗受了風寒,用不得重葯,這幾日只是開了尋常溫補的藥方吃著,已好些了,只是夢魘到底讓母親受了驚嚇,所以還是靜養為好。」
何氏眼眸頓了頓,文錦繡這話說的是嫡夫人好些了,實際上還是告訴她不適合見人,當真是個狡猾的丫頭,她伸手拂了拂袖子上的褶皺,淡淡道:「既如此,你就多辛苦些,你外祖母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心中記掛的很,盼著她早日康復去侯府陪她說話呢,你身上的擔子不輕啊。」
文錦繡點頭:「是,錦繡一定竭盡全力。」
何氏淡淡應了一聲,彷彿剛剛想到一般看向老夫人:「錦織呢?今兒還沒見到那孩子。」
老夫人面上帶了幾分不自然,這些日子嫡夫人接連鬧事,文錦織卻是沒犯過什麼大錯,只是受了嫡夫人連累,文凜不待見她,自己也不願意看到她,倒從沒有關心過她的情況。
何氏看到老夫人的神情,心中就明白了*分,但她只是微微笑了笑看向文錦繡:「你跟錦織都是你母親的孩子,從小一起長大自然是親密些,不如你就陪我去看看你妹妹吧。」
老夫人怔了怔,隨即心一下子沉了下來,文錦繡微微垂下眸子,這才是何氏今天真正的目的,她今天來並不是為了見嫡夫人的,而是文錦織搬來的救兵,她要去探望嫡夫人她們還能阻止說是嫡夫人身子不好,可是文錦織沒病沒災的,她們可不能再攔著了。
文錦織這一次倒是長腦子了,文錦繡唇角微微勾起,知道一味地耍橫撒潑沒有用了,將軍府沒人幫她就找外援,她千方百計請了何氏過來,自然是有她的目的的,那就等著看吧。
老夫人年紀大了不喜歡多走動,便由文錦繡陪著何氏和江清瑜走到雲翠院,只見雲翠院門前冷落,一個看門的丫頭都沒有,門口灰塵撲撲,顯然是有人疏於打掃的緣故,院門虛掩,裡面傳來嗚嗚的哭聲,何氏面上頓了頓,吩咐人輕輕推開門,門上立刻掉下灰塵來,她離得近,被這灰塵撲了滿臉,嗆得直咳嗽,文錦繡清晰看到她唇角控制不住地抖了抖,神情有一絲僵硬。
她心中不由劃過一絲冷笑,文錦織故意命人在門上撒了沙土,本來是想要營造出疏於打掃的局面,不想底下丫頭辦事不知分寸,反而使得何氏嗆了一鼻子灰,何氏向來在意顏面尊貴,這樣一來心中對文錦織就多了幾分不喜。
但她自然不能說出是文錦織的不是,冷著臉道:「這院子是誰在打掃,竟這樣疏忽,這像是對待小姐的樣子嗎!」
文錦繡安靜地陪著不發一言,何氏見她不回答,不由心中堵了一口氣:「我聽說現在管家的是側夫人,去請!」
她身邊的媽媽立刻應聲去了,文錦繡微微低著頭,文錦織的小動作雖然令何氏不喜,但她還記得自己今天來的目的,定然會藉機發作,不過管家的權力趙敏蘭是握的死死的,嫡夫人身體不適,自然不會掌權,但她給趙敏蘭一個下馬威還是可以的。
江清瑜伸手扇了扇眼前的灰塵,下意識看向文錦繡,卻見她一點沒被這灰塵影響,心中對她越發好奇,她看了一眼何氏,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娘,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咱們還是快些進去吧。」
何氏點了點頭,朝門裡走去,一進院子更加覺得荒涼,這院子里沒有一個丫頭,正屋裡還傳出低低的爭執聲,幾人走近了才聽清裡面的聲音。
「小姐,您不要想不開啊,老夫人和老爺都記掛著您呢,您千萬不能做傻事啊!」
「走開!你不用說這些話來哄我,老夫人不喜歡我,爹也厭棄我,我在這府中早已沒有一席之地了,還不如死了的乾淨!」
「小姐這是說什麼話,您還有夫人啊!您想想夫人,下來好不好?」
「母親病重,我身為女兒卻不能盡孝膝下,我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
文錦織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了出來,夾雜著浮香帶著哭音的勸慰聲,怎麼聽怎麼讓人覺得心酸。
何氏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一雙秀眉緊緊擰起,還來不及說什麼,只聽門內突然傳來「嘭」地一聲,隨即就聽到浮香驚慌失措的聲音:「小姐!來人啊!快來人啊!小姐懸樑自盡了——」
何氏不敢再耽擱,快步走到房門口,猛然將門推開,她用力過猛,身體下意識向前傾了傾,江清瑜連忙扶住了她,她這才沒有出醜,但身邊跟著的丫頭看到她險些摔倒,面上都帶了些想笑不敢笑的表情,文錦繡看著,唇角冷笑更甚,若是想要自盡,怎麼不將門鎖死,這樣虛掩著,分明就是知道外面有人救她故意做樣子,連自盡都做的這般虛假,她能看得出來,何氏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現在可以說是被文錦織耍著玩,心中的惱恨可想而知。
走進門,只見文錦織雙手死死地抓著脖子下的白綾,腳下倒著一個椅子,浮香抱著她的身子哭的稀里嘩啦,文錦繡唇角帶起一抹不懷好意地笑,眉頭一凜快步走向浮香,一把將她拉了開來:「五小姐懸樑,你還不去喊人來!在這裡杵著做什麼!還不去稟報老爺!」
浮香原本抱著文錦織的身子就在刻意舉著她,防止她被勒的喘不過氣,此時文錦繡將她推開,下面沒有了人支撐,文錦織的身子猛然往下落了落,她的喉嚨頓時被勒的一痛,隨即一口氣卡在了喉間,上不來下不去,垂下的雙腳不由自主亂蹬著,心中恨恨將文錦繡罵了個半死。
何氏愣了愣,隨即唇角帶起幾點冷笑,也順著文錦繡的話教訓起浮香來:「你是怎麼當差的,五小姐要尋短見,怎麼也不勸著!她若是出了什麼事你吃罪的起嗎!」
這麼一耽擱,文錦織眼前已經開始有點發黑了,張口想說什麼都說不出來,浮香急得滿頭冒汗,不住地磕頭:「二夫人恕罪,四小姐恕罪,是奴婢的錯,求你們快快救救五小姐啊,再不救她她真的要死了!」
何氏像是才想起來一般,忙吩咐人將文錦織放下來,埋怨地看著浮香:「你這丫頭也是,我一時情急忘了怎麼也不提醒?在五小姐身邊當差也這麼不識輕重,你的規矩就是這麼學的嗎!」
何氏肯借著文錦繡這個惡作劇,也是想要給文錦織一個教訓,虧得永明侯夫人接到她的信急得連覺都睡不著,上趕著讓自己來了,沒想到自己來給她做主,她卻故意做出這些姿態來,害的自己接連丟臉。不過教訓歸教訓,她卻知道輕重,不會真的讓文錦織有生命危險。
文錦繡淡淡看著文錦織,她雙眸緊閉,脖子上帶著一道淡淡的勒痕,面上不施脂粉,更顯得楚楚可憐,此時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看起來真是我見猶憐。
何氏坐到椅子上,重重拍了拍桌子:「五小姐為什麼要尋短見?」
浮香瑟縮著身子,看了文錦織一眼,淚眼朦朧道:「二夫人,您要替小姐做主啊!自夫人生病以來,府里的人就開始拜高踩低,成天的作踐小姐,給送的飯菜不光沒有一點葷腥,還都是冷飯冷盤,小姐心裡委屈,可這都不算什麼,最讓她難過的是夫人生病她卻不能親自侍奉在側,連見一面都不能,小姐越想越是難過,一時想不開就……」
何氏面上露出怒容:「荒唐!堂堂嫡小姐,下人們也敢這樣怠慢!將軍府就是這樣的規矩嗎!」
文錦繡淡淡聽著,一雙眸子似笑非笑地在浮香身上劃過,安靜地聽著她訴說文錦織是如何的辛酸,如何的可憐。
文凜得知這件事立刻趕了過來,一起來的還有趙敏蘭,事實上,早在何氏準備來看望文錦織的時候,文錦繡就給趙敏蘭傳了消息,趙敏蘭不傻,立刻就去請了文凜,又恰好碰到有人來報五小姐懸樑自盡,文凜心中一驚,忙朝雲翠院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文凜人還沒進門,聲音就傳了進來,他的聲音壓抑著怒氣,顯然這件事讓他震怒到了極點,文錦織真是太不懂事了,趁著何氏在這裡鬧自盡,她根本沒想過文家的臉面!
文錦繡看到他一臉的怒容,心中浮上冷笑,親生女兒險些命喪黃泉,身為父親不是擔心女兒的身子,反而是埋怨她不為文家著想,這樣的父親可真是讓人寒心。
何氏面容冷肅,見文凜進來,不由氣道:「妹婿,不是我說你,你既娶了小姑進門就該好好待她,她病了看顧不上,你這個父親是怎麼做的?錦織是小姑唯一的女兒,怎麼府上下人如此怠慢!院子里一個丫頭都沒有,那麼多灰塵無人打掃也就算了,怎麼連飯菜都是冷的?我聽說還不許她見小姑,逼的她尋死覓活的,這就是你們對待小姐的樣子嗎!」
文凜面上帶了幾分難堪:「是不是二嫂誤會了什麼,錦織怎麼說也是我的女兒,怎麼會有人這樣虐待她呢?」
他說著看了一眼趙敏蘭,眼中帶著幾分責怪,趙敏蘭則委屈地望著他,彷彿她也不明白怎麼會這樣,文凜不由蹙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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