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喪上加喪
「是你,是你害的,慧兒上午還好好的,就跟你到後花園玩了一會兒就死了,一定是你!」
文錦織霍然站起身,指著文錦繡道,她雙目中帶著怒火,吳氏彷彿受了打擊一般,神色凄婉:「我可憐的孩子,才沒了親娘,這叫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柳妹妹,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好好照顧她……」
一旁的世家貴婦們見狀忙上前勸道:「世子妃節哀啊,這件事不是您的錯。」
「是啊是啊,六小姐身子一向健康,沒病沒災的怎麼會好好的就去了,一定是有人下了毒手,真是黑了心,連這麼小的孩子都害!」
「就是,六小姐吐了黑血,一看就是中毒了,不知是什麼人這麼狠心,下這樣重的劇毒!」
吳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淚,聲音哽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她到後花園來玩,如今出了這樣的事,都是我的錯……」
文錦繡眼中隱著怒意,但頭腦卻十分冷靜,吳氏對江慧縱然不是真心,但絕不會害她的性命,一來江慧死不死對她都沒有影響,反而好好教導她,日後也能給自己掙些利益,順便還能博個賢良的名聲,二來這個當口,如果江慧死了,她定然會被人懷疑,所以她不會下手毒害江慧,可是她剛剛查探過文錦織和嫡夫人的內心,毒也不是她們下的,難道是江慧自己不小心沾上了毒?
文錦織見文錦繡不說話,打定了主意她是心虛,怒道:「四姐姐,你若有什麼不滿的,沖著大人來就是,何必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虧得慧兒還拿你當姐姐看待,你怎麼可以下手害她!」
碧雨氣道:「小姐何時害過她!」
「哼,剛剛所有人都看到了,園子里只有她和慧兒在一起,慧兒出了事,不是她害的,難道是她自己嗎?!」
聽到這句話,文錦繡心頭微微動了動,蹙眉看向江慧的屍體,那毒藥藥性很烈,江慧咽氣不過一刻鐘的功夫,整張臉都已經變得慘白,那嘴唇卻是殷紅的嚇人,她身上的衣裳也有幾分凌亂,手心裡還緊緊攥著那枝紅梅。
文錦織還要再說,嫡夫人卻拉了她一把:「織兒,是非黑白自有人心判斷,不必多言。」
老夫人聽著文錦織口口聲聲都指著文錦繡,臉色早已十分難看,冷哼道:「大家小姐說話也這樣不知分寸,沒規矩!」
吳氏擦了擦眼淚,看了老夫人一眼,溫聲道:「錦繡不是這樣的人,她跟慧兒情同姐妹,怎麼會害她呢。」
「情同姐妹畢竟不是真正的姐妹,話說回來,就是真正的姐妹也不一定沒有壞心,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她安了什麼壞心腸,今天要是不給我個交待,我定然要請皇上做主!」
柳夫人驟然喪女,現在連外孫女都沒了,說話自然帶了幾分不客氣,老夫人皺起眉頭:「柳夫人慎言!」
柳夫人原本就壓著一肚子的火,聽了她這話,氣道:「慎言,慎言能換回慧兒的命嗎?可憐我的女兒,不明不白地死了就算了,現在就這麼一個血脈都沒有保住,慎言有什麼用!」
文錦繡眸光冷了幾分:「柳夫人,我知道你難過,可是也請您看看地方,我祖母是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請您客氣點。」
文老夫人是皇上親封一品誥命,可是柳夫人卻並無誥封,而且她身為晚輩,這樣對老夫人說話實在是不敬,老夫人不便與她計較,文錦繡開口正合適。
柳夫人聽到她說話,神色更是冷了幾分,若不是她,海棠公主怎麼會盯上江雲驍,又怎麼會無緣無故打死自己的女兒,現在自己外孫女的死又跟她有關,她還這樣來嗆自己?
文錦繡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也是一時難過傷心氣糊塗了,便放緩了聲音:「柳夫人,我知道您傷心柳側妃的死,可是人死不能復生,柳側妃九泉之下也不希望您這樣難過,如今慧兒遭人暗害,事情還沒有查清楚,您胡亂指責只會使得柳側妃的葬禮出醜,皇上特地下了旨意大辦喪事,若是鬧出什麼不好聽的,皇上會怎麼想?」
柳夫人怔了怔,文錦繡的話有道理,現在確實不是鬧的時候,但她心中憋著一口氣,冷哼一聲道:「既然是皇上下旨辦的喪事,那我今天就把話擱這,這件事若是不查個清楚,我定然不依,若是查出來是哪家的主子,就請皇上下旨嚴懲!」
文錦繡微微勾了勾唇:「這是自然的。」
吳氏上前兩步,溫聲道:「既如此,這件事就好好查一查,來人,去稟報世子和幾位老爺,命人把守門口,所有人不得靠近園子。」
丫頭得了命令快步去了,吳氏看了眾人一眼,面上帶起幾分歉意:「發生了這樣的事實在出人意料,可是事關人命,還請諸位留在府中,等結果出來再離開了。」
這裡站著的都是貴族世家有頭有臉的夫人,江家幾位兒子都在前院陪著官員們說話喝酒,發生了這樣的事,自然是走不了的了,夫人們都點了點頭,吳氏便命人前往離花園最近的恪芳院等候,早已有人將江慧的屍體收斂起來,嫡夫人扶著吳氏走在最前面,文錦織跟在身後,冷笑著看了文錦繡一眼,文錦繡眉心微動,跟著眾人一起往外走。
一些貴族夫人們下意識離遠了幾步,碧雨皺起眉頭,不管怎麼說今天的事文錦繡的確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可是這些夫人們也做的太過明顯了些,她看向文錦繡,卻見她面色淡然無波,不由抿了抿唇,將口中的話咽了下去。
走到門口,文錦繡覺得有些不對,下意識轉頭看了江慧一眼,眉心微微蹙起,朝碧雨低聲吩咐了幾句話,碧雨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走了出去。
恪芳院,眾人坐在一起心思各異,老夫人擔憂的看著文錦繡,將她的手放到手心,安撫地拍了怕,文錦繡朝她微微笑了笑,示意她安心,一雙眸子掃過眾人,將眾人的心思便摸了個七八分,如今她的讀心術雖然還不精進,但也比剛開始好了許多,探知人心也更容易了些,只是凡事有得必有失,文錦繡至今都對這個特殊能力存有幾分警惕,莫名其妙得了這樣的好運,並不一定就是好事,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遇到的麻煩也就越多,誰知道以後還會有什麼事?
不一會兒的功夫,江家幾個兒子便快步走了進來,江雲驍走在最前面,一雙銳利的眸子冷光森森,他一進門就死死盯住了文錦繡,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一般。
文錦繡微微笑了笑,福身行禮:「見過幾位舅舅。」
江雲驍冷哼一聲,狠狠甩了一下袖子,靠近幾步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咬牙道:「小賤人,你死定了。」
文錦繡對上他的目光,眼眸動了動,外人都說永明侯世子病重,可現在看來,江雲驍精神可好的很,哪裡是病重的人?不過想來也是,他雖然心性高傲,可是卻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不可小看啊。
江雲驍看到文錦繡那張平靜的臉,后槽牙下意識咬的咯吱作響,吳氏見他臉色鐵青,忙伸手拉了他一下,他這才反應過來,冷哼一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吳氏忙將江慧的事情告訴了他,江雲驍聽著,眼眸更加冰冷,只是眼中卻沒有多少悲痛,只是一個女兒而已,死了也不算什麼。
文錦繡越過他,看向江家其他幾個兒子,江雲峰面容端肅,已經年過四十,執掌刑案多年,他眉眼間自有一股威壓在,讓人心頭不由自主發顫,江雲海脾氣向來暴躁,虎目圓睜,站在那裡便讓人不敢直視,而江家三子江雲澈面容溫和,他如今已經三十有五,因為不常皺眉的緣故,他額頭上並沒有太多紋路,眼神也是溫潤和睦的樣子。
文錦繡心中微微嘆了口氣,江家這些兒子一個比一個出色,雖然二子三子四子都不是永明侯夫人親生,可是卻是自幼養在一起的,感情非同一般。
段祈煜做事向來隱蔽,江雲驍既然知道了海棠公主的事是太子所為,定然是嫡夫人告訴了他,而以嫡夫人對自己的怨恨,定然是將所有的帽子都扣在了自己頭上,依照江家人的性子,是決計不會與她善罷甘休的了。
江雲驍冷眼看著她,冷笑道:「這麼說來,慧兒出事時,只有嘉寧縣君在身邊了?」
他說到嘉寧縣君的時候,眼眸沉了幾分,浮現出一絲殺意,吳氏微微點頭:「正是。」
江雲海脾氣暴躁,一聽這話立刻道:「只有她在旁邊,這事肯定跟她脫不了干係,還有什麼好查的,依我看,就應該鐵腕鐵拳頭,不招就用刑。」
江雲峰皺了皺眉,斥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剛剛喝了幾杯酒就醉的不知天高地厚了,還不快給縣君賠不是。」
江雲海冷眼瞥了文錦繡一眼,不服氣道:「我說的難道不對嗎?若是真的無辜,那就拿出證據證明。」
江雲澈看向他,親手替他倒了一杯茶:「四弟,你醉了。」
江雲海梗了梗脖子還想說什麼,對上江雲澈的目光心中忽然一跳,訕訕地住了口不說話了,文錦繡下意識看了一眼江雲澈,那雙儒雅的眸子里沒有一絲戾色,安靜地如同一塊黑寶石,看幾人對他的反應,文錦繡心中微微笑了笑,顯然江雲澈是這三個人的主心骨,外面再傳這幾個兄弟關係親密,可是在文錦繡看來卻並非如此,他們之間看似沒有嫌隙,可是日子久了就不一定了。
江雲驍看了三個兄弟一眼,眉眼微微挑起:「那就請嘉寧縣君說說情況吧,本世子可不想冤枉人。」
文錦繡聲音輕軟,將今日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江雲驍聽完,薄唇微勾:「如此說來果然是你嫌疑最大,依本世子看,四弟說的辦法也不無道理,不用刑是不會認的。」
老夫人臉色冷了下來,皺眉道:「錦繡是皇上親封的縣君,也是什麼人都可以審的嗎?」
江雲驍淡淡看了她一眼,語氣里卻沒有多少恭敬:「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是皇上知道了這件事也不會怪罪我。」
老夫人被他一噎,氣的臉色黑了幾分,文錦繡微微笑了笑:「舅舅此言差矣,當今皇上聖明,最不喜歡的就是屈打成招之事,而且皇上近日心情不好的很,舅舅若是圖一時痛快惹了皇上不快,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江雲驍神色微變,雙拳不由自主握緊幾分,皇上心情不好不過是因為海棠公主的事,文錦繡故意在他面前提起這回事,明擺著就是給他找不痛快,想起那天晚上的羞辱,江雲驍眼眶就幾乎充血。
江雲澈看他神色變換,心中微微一跳,看向文錦繡道:「出事的時候只有你在身旁,那其他人呢?」
文錦繡微微勾起唇角,碧雨看了她一眼,道:「奶娘說要替六小姐取衣裳,便離開了,此外沒有別人在。」
江雲驍道:「將奶娘帶過來。」
他話音剛落,一個侍衛便押著奶娘走了進來,奶娘瑟瑟索索看了眾人一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江雲驍冷聲道:「六小姐出事的時候你去了哪裡?」
奶娘忙磕了個頭:「回世子,奴婢,奴婢去替六小姐取衣裳,不料還沒走到就聽到後花園出事的消息,等奴婢趕回去的時候,六小姐已經,已經沒了……」
文錦織看著,心中不由有些著急,忙道:「你可好好想想,你走之前有什麼不對的事發生嗎?」
奶娘搖了搖頭,文錦織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不對,肯定有,你好好想想,一點都不能遺漏,比如慧兒的貼身物件,可有什麼不妥?」
聽到她的話,奶娘蹙起眉頭,細細思索片刻之後,猶豫地看了文錦繡一眼,吳氏道:「有什麼就說。」
奶娘垂下頭:「是,奴婢離開之前,縣君說六小姐身上衣服料子很好,便用手摸了摸,但是六小姐身上的料子怎麼能跟縣君的比呢,奴婢當時雖然奇怪,卻也沒有多問,現在想到才覺得不妥。」
老夫人皺起眉頭:「不過是說了一句話,這算不得什麼。」
「那可不一定,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孩子能用的起多好的料子,值得縣君這樣在意。」柳夫人眼角帶著冷意,文錦繡看了她一眼,柳夫人不是不知道自己女兒的死跟她無關,她也不是想不明白是有人借刀殺人,只是現在柳家隱隱有衰退之勢,她不得不為自家榮辱考慮,與吳氏交好雖是與虎謀皮,可江雲驍會承她的情,朝堂上柳家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吳氏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對江雲驍道:「世子,恐怕得查查慧兒的屍體有什麼不妥了。」
江雲驍面上帶著自信的神色:「既如此,就把慧兒的屍體帶過來,好好查探。」
「世子要查探什麼?孤身有要事來遲片刻,一來就聽聞府中又出了事情。」
段祈煜手持一柄摺扇含笑走了進來,說話間刻意咬重的「又」字,江雲驍見到他,面上一下子鐵青,江雲峰看了他一眼,上前道:「太子殿下百忙之中還來府中弔唁,我等真是受寵若驚啊。」
段祈煜微微勾了勾唇,徑自在主位上坐了,美目在眾人臉上掃過,最終定格在那張平靜的面孔上,聲音淡淡:「孤已經聽說了府中的事情,既然這件事是人為,那麼就不得不好好查查了,孤特地帶了京兆尹過來,接下來查案的事就由他管理。」
江雲驍冷冷看著他:「勞太子殿下費心,只是我們已經查出了真兇,不必殿下費心了。」
京兆尹與別的官員不同,直接受命於皇上,而且現任京兆尹馮嵐英是於奉的得意門生,脾氣秉性都跟於奉有些相同之處,最是剛直不阿,而且江雲驍還跟於奉有過過節,讓他的門生來查這件事,恐怕對江家不利。
段祈煜淡淡笑了笑:「馮大人查案可是一等一的仔細,世子是個武將,打仗你在行,查案可未必比得上他,剛剛世子說要查探六小姐的屍體,孤已經帶了仵作過來,府上出了這樣的事,世子既不像京兆尹稟報,也不派人告知孤,莫非是覺得京城是事孤管不得?還是想私設刑獄?」
他話裡帶著笑意,聽起來彷彿調侃一般,江雲驍一口氣憋在胸口,江雲澈看了看,忙上前道:「殿下這話言重了,臣等絕沒有這樣的心思,只是五弟驟然喪女,一片慈父之心蒙了心智,這才忘記回稟。」
私設刑獄,那是多大的罪名,如果皇上追究起來就是滿門抄斬的罪過,而且如今皇上對江家,表面上看上去榮寵萬分,可焉知不是將他們置於火上煎烤?他們必須得萬分小心才是。
慈父之心?文錦繡冷冷看了江雲驍一眼,注意到她的目光,段祈煜擺了擺手:「孤不過是開個玩笑,世子愛女心切,定然也想查出真兇,馮大人,還不快去查探?」
馮嵐英中氣十足地應了一聲,吩咐人將整個永明侯府圍了起來,此時前院的哀樂已經響起,江慧的屍身也被人收進了棺材,因為是喪上加喪,同時死的又是親母女,江家人的意思是一起下葬,一旦下葬后,文錦繡即使無罪,可有奶娘的人證,她也絕對洗不掉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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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覺得蜘蛛妹戲份少了好多,好歹也是個BOSS,這章給她多加點戲份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