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秋後算賬
文錦綾下意識看了文錦繡一眼,那雙平靜的眸子宛若兩顆黑寶石安靜地卧著,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她手中帕子捏緊了些,道:「父親,姨娘說得對,妹妹也是受人蠱惑啊!」
明明是嫡夫人設計的陰謀,可是文凜卻沒有要追究的意思,不用想都知道是畏懼永明侯府,想想還真是讓人寒心,文錦繡與文沐宸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但二人都沒說話,事情已經查清楚來了,該怎麼做文凜心中早有打算,他們也不打算多說。文錦繡低聲吩咐如幻將兮琴的屍首厚葬,文沐宸則吩咐雲松帶走了陳實。
嫡夫人此時的臉色也十分難看,事情已經很明了了,她憤恨地盯著文錦繡,後者卻是一派淡然,她氣的心口一疼,轉身卻見坐在她身旁的文錦織不知在想些什麼,眼睛愣愣盯著那把沾血的長劍出神,嫡夫人眉頭一皺,這才發現文錦織的異常,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文凜看她的眼神已經不能用可怕來形容了,直叫她冷汗直流。
「父親,三姐姐也是一時糊塗,不如從輕發落吧。」文錦繡輕嘆口氣,溫聲道。
文錦纖一聽她的聲音就來氣,她憤恨地盯著她:「不用你假好心,如果不是你,父親怎麼會處罰我!」
「住口!」文凜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看文錦纖的眼神全然變成了厭惡,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換來的是這個女兒的得寸進尺,不光對自己的妹妹多加詆毀,竟然敢下手謀害老夫人!
文凜深吸一口氣:「來人,從今日起送三小姐去慈濟庵思過,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回來!」
「父親!」文錦纖不敢置信地看著文凜,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父親,我錯了,求您不要趕我走,我不去庵堂,父親,我不去啊!」
文凜冷著臉喝道:「沒聽到我的話嗎?還不把三小姐帶下去!」
六姨娘眼中滿是不甘與憤恨,卻也知道這已經是從輕發落了,只要不丟了性命,以後就還有機會,庵堂怕什麼,日後還有機會回來的。
處置了文錦纖,接下來就是嫡夫人了,文凜煩躁地捏了捏眉心,嫡夫人不能重罰,可這事明擺著是她做的,難道就這樣輕輕揭過嗎?傳出去豈不是說他堂堂征南將軍畏懼永明侯權勢?
這時,齊太醫慢步走了出來,文凜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他早已忘記齊太醫還在內室替老夫人診脈,看這架勢,他恐怕什麼都知道了。
文凜壓下心中的想法,換上一副擔憂的神色:「齊太醫,家母如何了?」
齊太醫心中長嘆一口氣:「老夫人前些日子心悸暈倒,這次又中了毒,身子虛弱氣血兩虧,以後可要好好靜養才是。」
他說著轉向文錦繡,眼中帶了幾分讚賞:「貴府四小姐醫術不在老夫之下,手法老練,用藥精準,難怪皇上太后都讚不絕口。」
文錦繡微微垂眸:「齊太醫過譽了,錦繡不過小小女子,怎麼比得上太醫德高望重呢?」
齊太醫故意提起皇上,不過是怕文凜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罷了,其實他真的是多慮了,文凜雖然脾氣暴躁,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他心中清楚的很,只要齊太醫不要學那些長舌婦亂嚼舌根,他是不會與他為難的,只是齊太醫這一出現,文凜就不能不罰嫡夫人了,他這個人極為好面子,怎麼可能讓人覺得他畏懼妻子的娘家呢?
果然,送走了齊太醫,文凜的目光就落在了嫡夫人身上,嫡夫人從兮琴反口開始,臉上的表情要多扭曲就有多扭曲,此時那眼底微帶一絲恐懼,她穩了穩聲線:「老爺……」
文凜放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著,他此刻真的想一把捏住嫡夫人的脖子,可理智告訴他不可以,江雲驍已經回京,他不能衝動!
「來人,自今日起,夫人禁足安瑞院,掌家之權就交給側夫人吧。」文凜閉了閉眼,不願同嫡夫人說一句話,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咬出來的,額頭上劇烈跳動的青筋暴露了他此時內心有多麼狂躁,他說完這句話,連看都不看嫡夫人一眼,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六姨娘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的背影,這件事就這麼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嫡夫人身為主謀居然只是禁足,而她的女兒被嫡夫人蠱惑,卻要被送去庵堂!這叫她如何甘心呢?
文錦繡面色淡然地看了一圈,將眾人臉色盡收眼底,嫡夫人惡毒地盯著她,突然冷笑起來,她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快步走到文錦繡面前,伸手就要去扯她的領子,如幻眼疾手快地出手拍了她的手腕一下,只聽咔嚓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嫡夫人額頭頓時冒出冷汗來,嘴唇劇烈抖動著說不出一句話。
「母親小心些,這屋子裡桌子椅子邊邊角角多的很,可別再撞到了,我聽著都疼。」文錦繡面上一副關切的樣子,平靜地望著嫡夫人,慢慢地看著嫡夫人發瘋,發狂。
宋媽媽忙扶住了嫡夫人的胳膊,嫡夫人胸脯氣的不斷抖動:「小賤人,你別得意!總有一天我要剝了你的皮!」
文錦繡輕輕彈了彈袖子上的灰,渾不在意道:「母親若是喜歡儘管來,我的皮就在這,今日事情這樣多,女兒有些乏了,就不陪母親說話了,母親還是早些回院子吧,省的外面天涼吹壞了身子。」
嫡夫人最見不得她這淡然的模樣,厲聲道:「站住!」
文錦繡停住步子,眉眼間露出一絲不耐煩:「母親還有什麼事?」
察覺到她的不悅,宋媽媽急了,忙小聲勸道:「夫人,這不是動怒的時候,您可得顧及著身子啊!」
她焦急地看了一眼嫡夫人的臉色,又轉向文錦織:「五小姐,您幫忙勸著點啊!」
文錦織這才反應過來,忙快步走到嫡夫人身邊,神色複雜地看了文錦繡一眼,低聲道:「娘,您還是先回去吧。」
嫡夫人一把甩開她,怒聲道:「連你也要跟我作對?」
文錦繡眉梢挑了挑,不再理會嫡夫人幾人,帶著如幻轉身走了出去。
文錦綾默默看著這一切,心中百轉千回,嫡夫人這一回算計文錦繡不成反而被她扳回一成,硬生生斷送了文錦纖的前程,看嫡夫人的樣子是不會輕易罷休的,似乎這已經是一種執念了,越是失敗就越是瘋狂反擊,恐怕日後這二人的爭鬥還會更加厲害。
「綾兒,日後要多加小心了。」六姨娘走到文錦綾身邊,語氣里含了幾分無奈。
文錦綾點點頭,與六姨娘一起走了出去,一旁趙敏蘭看著,唇角微微勾了起來,今天這件事,她可是最大的贏家,既除了兮琴,又讓嫡夫人栽了跟頭,還掌握了掌家的權力,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沒費一絲一毫的力氣。
她悠閑地坐在椅子上,喝完了一杯茶之後才翩然起身走進內室,老夫人疲憊過度已經睡了過去,秦媽媽安靜地陪侍在一旁,眼角帶著淚花。
「秦媽媽,老夫人怎樣了?」趙敏蘭放輕了聲音,探頭看了一眼。
秦媽媽見她進來了,微微搖搖頭,小聲道:「精神不好,才睡著。」
趙敏蘭擔憂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往床邊走近幾步,一隻手下意識地劃過床沿,寬大的袖擺落在床鋪上,宛若一片玫瑰紅的雲霞,秦媽媽看著只覺得眼前一亮,隨即注意到她的動作,身體前傾,一隻手扶著床沿,塗著淡粉色蔻丹的手指正好落在被子上。
秦媽媽彷彿想到了什麼,臉色刷地一下白了,她快步走上前,伸出一隻手將趙敏蘭扶起來:「側夫人,老夫人剛睡著,您還是不要驚動她了。」
她語氣盡量平穩,卻還是有一絲不自然,趙敏蘭蹙眉看著老夫人,嘆了口氣:「那好吧,老夫人這裡就拜託媽媽了,若有什麼情況可要記得告訴我。」
秦媽媽忙點了點頭,神色已經恢復了常態,帶出一抹微笑:「那是一定的,老夫人最是疼愛夫人,若有什麼情況,奴婢一定第一時間就告訴您。」
竹華齋,文錦繡剛回來,碧雨碧晴就立刻圍了上來。
碧雨急急開口:「小姐沒事吧,奴婢們在外邊得不到消息,擔心死了!」
碧晴沒有說話,只是眉眼間的擔憂卻滿滿溢了出來。
文錦繡含笑點了點頭,秋媽媽早已準備好了點心放在桌子上,看到兩個丫頭圍在文錦繡身邊,不由好笑不已:「小姐,先吃點東西吧,這麼長時間勞心勞力,不吃點身體受不住的。」
兩個丫頭聞言忙拍了拍腦袋,碧雨連聲道:「是是是,奴婢都疏忽了,小姐先吃點東西吧。」
文錦繡好笑地看著這幾人,接過秋媽媽遞來的金絲乳卷,輕聲道:「你們想知道事情的經過,就去問如幻吧。」
碧晴碧雨對視一眼,碧雨癟了癟嘴:「我們還是等小姐說吧,那丫頭嘴嚴實的厲害,問什麼都不肯說。」
聽了這話,任憑文錦繡再淡然也不由輕輕笑了起來,看碧雨這模樣,估計沒少從如幻嘴裡套話,只是如幻哪裡是那麼容易上當的,一來二去,也只是讓碧雨更加鬱悶。
秋媽媽慈和地看著屋子裡嬉鬧的幾人,目光落到文錦繡身上,忽然生出一種滄海桑田之感,若是二夫人在世,看到這樣的女兒不知該有多欣慰,只可惜,紅顏薄命啊!
等丫頭們都出去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文錦繡吩咐人守好院子,這才一把掀開內室的帘子,臉色鐵青地看著裡面的人,只見段祈煜笑吟吟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見她進來,一張顛倒眾生的臉上頓時露出委屈的表情:「阿綉,你怎麼才進來。」
文錦繡額角不斷地抽搐:「你怎麼來了!」
段祈煜從袖中掏出一支玉簫遞給她,上好的羊脂玉,通體光滑圓潤,沒有一絲瑕疵:「給你。」
文錦繡蹙眉:「給我這個做什麼?」
段祈煜拉過她的手,將玉簫塞進她手裡,語氣霸道:「把他那個扔掉!」
文錦繡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段祈煜頓時失語,無奈地嘆了口氣,文錦繡既然都沒想起來,他自然不可能故意提起大皇子,只得將口中的話咽下:「沒什麼,這個是我送你的,你要常常帶著。」
文錦繡白了他一眼,但還是接過玉簫放進了袖子里,注意到這一點,段祈煜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在文錦繡抬頭看過來之前又恢復了一貫的微笑。
文錦繡收了玉簫,腦中卻是在想著今天的事,總覺得哪裡不對,可是到底哪裡不對,她也說不上來,這麼想著,她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段祈煜見她神色凝重便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拉著文錦繡坐到椅子上,輕聲道:「你今天可是讓側夫人得意了一把啊。」
文錦繡輕輕笑起來,的確,明面上看趙敏蘭是最大的贏家,不費一兵一卒,既除了內奸,又掌握了權力,可是爬得越高摔得越慘,若是她不懂得知足,以後怕是比嫡夫人還要凄慘。
「江雲驍又向父皇上了三道摺子請旨回京,我來就是告訴你,萬事要提前準備了,恐怕父皇早已知道他回來了。」段祈煜說著,眼中劃過暗光。
文錦繡蹙起眉頭,慢慢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一直壓著旨意不發了,他若是不來招惹我便罷,若是想要找茬,我也不會輕易放過就是。」
段祈煜輕笑,他的阿綉從來不是軟弱可欺的人,她甚至比他想象的更加聰慧,不過,她不怕江雲驍找事,可不代表他會任由那狗東西來煩她,該怎麼做他心中早有定論:「江雲驍的事你不必擔憂,只是他回來的事放到明面上,后宅中那婦人又要得意了。」
這才是讓他煩惱的地方,明知道真正兇險的是文家的后宅,可他卻不能幫她。
文錦繡看他的模樣,唇角微微翹了翹:「不必擔心我,她在我手裡是討不到便宜的,父親畏懼江家不敢把她怎樣,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日積月累之下,等到江家倒霉時,就是她的末日了。」
江家看起來堅不可摧,兄弟和睦,戰功卓著,前世更是皇帝留下的輔政大臣,只是沒有什麼是沒有弱點的,江家也是一樣,文錦繡眸中星光點點:「士可殺不可辱,對於江家這種人家,折辱他反而比殺了他更有意思。」
聽到她這麼說,段祈煜頓時明白了她的想法,二人對視一眼,微微笑了起來。
------題外話------
一寫感情戲就渾身不舒服,來自單身狗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