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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事情不能有任何紕漏

  倪初夏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過了凌晨。


  手術室外,只有倪遠皓一個人坐著。


  頭髮凌亂地耷拉下來,外套都沒有穿,坐在走道的長椅上垂著頭,手指緊握,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聽到過道的聲音,他驀然抬頭,看到倪初夏時,眼睛霎時紅了,卻又礙於年紀,憋著沒有哭。


  倪初夏走過去,把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蓋在他肩膀上,「就你在這裡,你媽呢?」


  倪遠皓抹了眼角,哽咽地說:「她在家,爸摔倒之前……才和她吵架。」


  「嗯,爸會沒事的。」來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想怎麼就突然摔倒,聽他提是和黃娟吵了架,也就能解釋通。


  倪遠皓點點頭,慢慢鬆開握緊的手。


  說實話,在看到她的時候,心裡好像就不慌亂了,像是有她在,就什麼都不用擔心。


  等待的過程很漫長。


  肩膀有重物壓著,身體一暖,卡其色大衣在她肩上披著,轉頭便對上男人深邃不乏溫柔的眼神。


  「夜裡涼,別凍著。」


  低聲略帶啞意的嗓音,卻在空蕩的走道顯得很清晰,分外的成熟有男人獨有的魅力。


  他總是能在她心中彷徨且不知所措的時候站在她身後,給他強有力的臂膀,讓她心安不再害怕。


  倪初夏輕輕向後靠,將後腦勺磕在他胸口,並沒有說話。


  她對倪德康的情感很複雜,在倪氏未出事的時候,她很愛黏著他,幾乎是無話不說。


  後來,他因為公司產品不合格被檢舉逮捕,等他出來以後,好像什麼都變了。


  人的感情,似乎只有在絕對沒有利益牽扯之下才顯得純粹。


  但說到底,他還是自己的父親,是給自己生命,並養育自己長大的人,如今他在手術室里,不可能沒有慌張。


  她想,這個年,真的太難忘。


  讓她感受到一個新家對自己的熱情與接納,卻又在最後讓她為親人擔驚受怕。


  倪初夏和厲澤陽到了沒一會,倪明昱趕過來。


  急匆匆趕來,額頭都浮起汗漬,浸濕了搭在前額的頭髮。


  「現在情況怎麼樣」


  「還在手術室。」倪初夏搖頭。


  考慮到倪遠皓的狀態,她都沒有具體詢問他今晚具體發生了什麼。


  倪明昱眉頭擰起,跨步走到倪遠皓跟前,問道:「怎麼會突然摔倒?」


  接到倪程凱的電話,是十一點半左右,這都過去兩個多小時,按照判斷,傷的算嚴重。


  倪遠皓抱緊胳膊,把今晚的事情簡述了一遍,只是略去了黃娟和倪德康爭吵的原因,關於遺囑這樣敏感的字眼,他不想在他們面前提及。


  倪初夏問:「有沒有注意爸摔下來撞到哪裡了?」


  最怕即使碰到腦袋,關於腦子的問題,可大可小,想更多的了解,也好過在這裡等著亂想。


  倪遠皓愣了一下,茫然地搖頭。


  看到爸摔倒的時候,他整個人就慌了,腦袋一片空白,連救護車都是程凱叔替他打的,更別說他撞到哪裡。


  倪明昱臉色有些不耐,從口袋摸出煙,又想到這裡禁煙,看了倪初夏一眼后,走向醫院外。


  倪初夏心裡擔心他,又放心不下這裡。


  厲澤陽看了她一眼,示意他跟過去,朝著倪明昱的方向走去。


  外面,不知道何時下了雪,常青松被染白。


  倪明昱靠在石柱旁,食指與中指夾著煙,冒著零星的火光。


  他把煙遞給厲澤陽,「要來嗎?」


  沒抱著他會抽的心態,在收回的那刻,厲澤陽伸手抽出一根,點燃后,含在嘴裡。


  「呵,還真當戒了呢!」倪明昱把煙盒塞進褲兜里,半眯著眼深吸一口。


  厲澤陽吐出煙圈,低聲說:「五年來的第一根。」


  倪明昱不咸不淡說道:「榮幸,和你在這鬼地方抽上一支煙。」


  話落,便一口接一口抽著,沒再說話。


  接到倪德康出事的消息,第一時間就趕過來,明明恨不得他早點出事,一了百了,卻在事情發生后做了相反的決定。


  終究做不到真的不管,無論他曾經做過什麼,血緣關係,如何都斷不了。


  倪程凱帶著住院的必備用品趕過來,跟在他身後的是黃娟。


  她大概是沒有料到倪明昱會在,愣了一下之後,才繼續跟上倪程凱的步伐。


  「大少爺、姑爺,老爺現在怎麼樣了?」


  倪明昱掐滅了煙,低聲說:「還在搶救。」


  黃娟眼眶泛紅,默默走進醫院。


  倪程凱身形晃了一下,站穩后,拎著東西進去。


  手術結束是在半小時后,倪初夏聽到醫生說了『手術成功』后,便攏緊衣服小跑著去找厲澤陽和倪明昱。


  煙霧繚繞,依稀能看到男人冷硬俊朗的側臉。


  像是察覺到,他偏頭看過來,深邃的目光氤氳柔情。


  男人左手夾著煙,右手隨意插進褲兜中,眉宇放鬆,渾身盡顯成熟氣韻。


  這是倪初夏第一次看他抽煙,不反感,反而覺得他本應該這樣。


  少了幾分漠然,多了些痞樣和慵懶。


  四目相對時,倪初夏的臉頰有些發燙,或許就是喜歡吧,即使他身側的倪明昱,樣貌、身高不遜於他,但眼中卻像是只能看到他。


  倪初夏稍稍回神,快步走過去,「大哥,爸已經脫離危險了。」


  倪明昱眯了眯眼,吐出口中的煙,輕笑著說:「這時候還能記得正事,真不錯!」


  這丫頭真的完全載進去了,就算是拔也拔不出來,光憑剛剛看他的眼神,黏人、迷戀的目光,太過明顯。


  「大哥!」倪初夏沒好氣看著他,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行了,我先去看看。」


  眼下之意是,我想進去,你們在外面怎麼膩歪,都沒事!


  待他離開,倪初夏目光重新落在男人身上,正看他按滅煙蒂。


  地上,已經落著七八個煙蒂。


  「我以為你不抽煙的。」倪初夏慢慢靠近,鼻尖縈著煙草的氣味,夾雜著他身上特有的味道,並不難聞。


  厲澤陽短促一笑,「在今晚之前的確是。」


  「那我要去找大哥,竟然把你帶壞了!」


  倪初夏從正面抱住他,也不管他身上浸著寒意,對他就是說不出口的依賴和眷戀。


  「以後還是離他遠一點。」玩笑著說。


  「好。」


  勾起他的煙癮,的確該離遠一點。


  倪初夏靠在他懷裡,聽著雪花落下發出的窸窣聲,緩緩閉上眼。


  兩人回到病房,已經是半小時后,倪德康並沒有醒來。


  黃娟正坐在病床邊抹眼淚,低聲說著『不該賭氣,吵架』之類的話,倪遠皓垂著頭精神欠佳,倪明昱站在病房的窗戶邊,神色莫測。


  也只有倪程凱在做正事,他把從倪家帶來的用品擺放好,又按照醫生的囑咐,把葯分類放好。


  「大小姐,老爺的情況已經穩定,有我和大少爺在這,您和姑爺可以先回去休息。」


  倪程凱在倪家多年,沒通知倪柔以及現在開口讓倪初夏和厲澤陽回去,都是按照倪德康的脾性辦事。


  「也好,我們明天再過來。」倪初夏點頭,「程凱叔,你辛苦了。」


  倪程凱連連擺手,表示他這麼做是應該的。


  這時,倪明昱提出,讓倪遠皓跟著回去,這裡留三個人足夠。


  倪程凱送他們出了醫院,在厲澤陽去取車的時候,倪初夏詢問:「程凱叔,麻煩你把醫生說的再複述一遍。」


  她剛才因為著急通知倪明昱,以至錯過醫生說的。


  「醫生說老爺摔倒是沒什麼大問題,就是突發心梗塞,好在送來及時。」倪程凱把醫生說的話大致複述出來,臉上的擔憂還沒有退去。


  心梗塞?

  倪初夏眉頭蹙起,略帶驚訝地問:「就是心臟病突發?」


  「大概是這個意思。」


  倪遠皓開口,「爸身體不是一向很好嗎?」


  「這要等老爺醒來做全身檢查,才能知道。」倪程凱對這類病也是一知半解,不過大致了解該是上了年紀會得的病。


  「嗯,這段時間你多辛苦點,麻煩你了。」倪初夏一再囑託,等厲澤陽開車過來,才和倪遠皓上車。


  回到臨海苑,已經是凌晨五點鐘。


  倪初夏上二樓,把主卧對面的客房收拾出來,領著倪遠皓去休息,「房內就有浴室,這是你姐夫的睡袍,新的。」


  倪遠皓點點頭,接過淺灰色的睡袍。


  「洗漱好就睡吧,爸已經沒事了,今晚別想太多。」倪初夏叮囑后,離開客房回到主卧。


  她把頭髮隨意盤起來,進浴室隨便沖了澡,便躺到床上。


  厲澤陽進來,見她已經睡著,去一樓洗漱。


  出了浴室,就看到大金毛搖著尾巴看著他,異常興奮。


  許是見厲澤陽走過來,它衝過來,跳起來趴到他身上,用大腦袋蹭著他,不時發出嗷叫聲。


  「下去。」


  「嗷嗚~」


  「回去睡覺。」


  大金毛不情不願地下去,瞅著主人,又瞅著自己的狗窩,最終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鑽進窩裡,只露出半個腦袋。


  碰到它,厲澤陽又進了浴室洗手,出來便看到倪遠皓下樓,穿著和他同款的睡袍。


  兩人碰面,他局促地撓著頭,「姐夫,我……我下來喝水。」


  厲澤陽朝他點頭,帶著他來到廚房,用電水壺燒水。


  因為不知道該聊什麼,倪遠皓環顧四周,剛開始進來沒注意,現在仔細看,卻覺得這裡裝潢設計簡約大方,很漂亮。


  厲澤陽問:「爸和你媽為什麼吵架?」


  沒料到他會突然提及這件事,倪遠皓愣了一下,而後支吾說:「就是…就是一些小事,我也不太清楚。」


  「嗯。」


  厲澤陽聽他這麼說,只是點頭,隨後問:「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吧?」


  「對,四個月左右。」面對他,即使是最簡單的問話,都令他有些緊張。


  「好好加油。」厲澤陽真的只是與他聊天,隨口問:「對軍校感興趣嗎?」


  「軍校?」倪遠皓有點反應不過來。


  「嗯,要是有興趣可以考慮,畢竟家裡有資源。」


  水燒開,厲澤陽關了電源,拿起玻璃杯倒了杯水,也沒忘回話。


  倪遠皓有點懵,前不久大姐提議讓他考珠城財經政法大學,說是年後大哥會在那裡任教,現在姐夫又告訴他可以考慮軍校。


  握著有些燙的杯子,他心中逐漸明朗。


  無論是大姐還是姐夫,他們說這些話都是基於關心他,也或許是不想讓他太有壓力。


  而從厲澤陽嘴裡說出『畢竟家裡有資源』,他清楚這是怎麼樣的一種承諾,也就是說他只要考上軍校,以後他會為他安排。


  幾乎每個男孩都夢想能成為英雄,實現這個夢想,狹義上說無外乎就是警察和軍人。


  而眼前男人,就是後者。


  他看過他穿軍裝的樣子,萬眾矚目、奪人眼球。


  或許他只是隨口的一句客套話,卻令少年心涌澎湃,有了拼搏的動力。


  ……


  翌日。


  上午九點鐘,倪初夏從睡夢中醒來。


  一如既往地,身邊已經沒有人。


  洗漱過後,便下了樓。


  飯廳餐桌上擺放了一份早餐,很顯然,家裡另外兩人已經吃過。


  倪初夏端著餐盤走到一樓陽台,與她想的一樣,厲澤陽正在陪蠢蠢運動,陪同的還有倪遠皓。


  「汪汪汪——」


  大金毛玩累了,扔掉含在嘴裡的球,嗷叫了兩聲后,乾脆趴在地上不起來。


  倪初夏靠在門邊,就它這懶樣,只會越長越肥,到時候撒嬌的時候一爪子掏過來,能要人老命。


  吃過飯,三人出門去醫院。


  可能因為昨晚的聊天,倪遠皓倒是願意和厲澤陽聊天,會問男生感興趣的東西,例如槍支、坦克之類。


  「國內禁槍,普通人很少碰到,這種制度算是有好有壞吧。」


  倪遠皓從後座探頭,問道:「怎麼說?」


  「現在雖然是和平年代,但也有動武的可能,一旦暴亂或發生戰爭,率先遭殃的就是普通老百姓,試想一下,他們連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沒有,該如何平安度過戰爭?」


  他說的是禁槍的壞處,也是最具爭議的。


  倪遠皓似懂非懂地點頭,又問了幾個自己疑惑地問題。


  他發現,姐夫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對於軍事方面的知識,幾乎是信手拈來,並且都會避開太過專業的用語。


  倪初夏聽的雲里霧裡,乾脆拿出手機玩起來。


  從今天開始,算是新的一年,微信里很多人發來祝福,挑了幾條回復之後,開始刷朋友圈。


  大多都是在讚歎珠城的第一場雪,也有炫耀收到的紅包數量與金額。


  倪初夏偏頭望著車窗外,地上並沒有積雪,路邊的樹上倒是沾了雪花。


  昨晚的第一場雪,因為爸出事,沒了欣賞的心情,今早起來,雖不像半個月前去帝都那般的銀裝素裹,倒也像是冬天。


  *

  到了病房,黃娟正在用棉簽沾水塗抹在倪德康乾燥的嘴唇上,見他們來,她起身去找醫生詢問情況。


  倪程凱則告訴他們昨晚自他們離開后倪德康的情況,早晨七點鐘的時候醒來了一次,後來因為身體虛弱,又睡了過去,醫生查房時說預計下午會醒。


  之後,倪初夏讓倪程凱和倪明昱回去休息,這裡她會看著。


  倪遠皓也出病房,準備找到黃娟讓她回去休息。


  走到護士站,就看到她從醫生的值班室匆匆出來,正在打著電話。


  「我和你說了多少遍這段時間別打電話給我……嗯,再忍忍吧……對了,事情一定要辦好,不能有任何紕漏……」


  「媽。」


  聽到倪遠皓的聲音,黃娟連忙掛斷了電話,轉過身說:「什麼事?」


  倪遠皓被她神色緊張的樣子弄得懵然,疑惑地問:「你在做什麼?和誰打電話呢?」


  「一個老朋友。」


  黃娟抬手整理頭髮,清咳說道:「你找我什麼事?」


  「大姐讓你和大哥他們回去休息,她和姐夫會留下來。」倪遠皓沒太在意她的異樣,開口說。


  「嗯,那我晚上再過來。」黃娟稍稍穩住心神,叮囑道:「別和你大姐走的太近,她說的話也別傻傻的全相信,媽先回去了。」


  倪遠皓望著她的背影離去,直到拐彎消失才收回了視線。


  事情一定要辦好,不能有任何紕漏——


  指的是什麼事情?

  ------題外話------


  寫完這一章,是凌晨三點四十三……


  為了出去容易嗎嗚嗚嗚~(>_<)~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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