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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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名和蘇綰會料理他們的。”


  街上人多,姬鳳夜和楚清歡很快便是將那幾位同鄉甩了去。


  那幾人頓時著急,“你們主人怎麽不見了?高昌城有些亂,可千萬別出了什麽意外。”


  流名求之不得!自己一時間大意惹了這幾個小人,如今千歲爺和郡主離開更好,自己反倒是能放開了撬開這幾個人的嘴巴。


  “放心,我們公子身手好的很,很少有人能夠從他手下討好的。”


  流名語氣一沉,頓時讓幾人心中一驚,這四人是以一個皮膚黝黑的矮小漢子為首的,矮個男人頓時道:“也是,正好我們也要去見一位故人,和幾位一起反倒是不方便了,告辭。”


  他轉身離去,隻是流名動作卻是更快了幾分。


  “怎麽,幾位不賞在下這個麵子?急匆匆的離開又是什麽急事呢?”流名笑了起來,這四人頓時心中一慌。


  隻是看流名帶著兩個弱質女流,卻又是心中安穩了幾分,“敬酒不吃吃罰酒,難道真要給你們點教訓瞧瞧才知道幾分染料才能開染坊嗎?”


  流名聞言一笑,“蘇綰,看來有人可是很瞧不起你。”


  蘇綰手骨咯吱一響,“是嗎?我最近倒是手癢得很……”


  他們錦衣衛向來訓練有有素,四人竟是不知覺間被他們兩人逼到了一條小胡同裏麵。


  待發現已經遠離了熱鬧的大街時,卻已經是悔之晚矣。


  姬鳳夜所言不錯,流名和蘇綰料理的幹脆。


  高昌城的十三坊中的主要街道上都點燃著牛皮燈籠,直將高昌城夜色猶如百日。


  楚清歡閑適地看著街道上的小商小販和來往行人,卻是沒有駐足的意思。


  “嗯?”忽然覺得手心一涼,她皺了皺眉,卻發現姬鳳夜竟是抓住了她的右手,而他本人卻好像並沒有察覺似的,目光落在了前方。


  “看來,前麵很是熱鬧。”


  順著他目光望了過去,楚清歡微微皺眉,前麵可不就是龍亭寺嗎?隻是這晚上難道竟是有和尚講經不成?


  遙遙的,便是聽到了木魚聲。


  楚清歡想要抽回手,隻是卻被姬鳳夜抓了個結實。甚至因為她的動作,姬鳳夜更是抓緊了幾分。


  耍賴皮,還真以為自己是三兩歲的小孩子不成?


  楚清歡撇了撇嘴,殊不知這動作卻是落在了姬鳳夜眼中。


  兩人猜錯了,龍亭寺前並不是和尚講經,而是有說書先生正在慷慨陳詞。


  “這如今,信北王據守蘭州城,明明我們可以前後夾擊將忻州城拿下,可諸位可知,為何信北王卻是遲遲未有動靜?”


  下麵的百姓已經是一片噓聲,“莫非你是從蘭州來的不成?”


  有人唱雙簧道:“我看著王鐵嘴是從王宮裏來的,聽到的小道消息吧?”


  王鐵嘴聞言卻也不惱,而是嗬嗬一笑,木魚敲了一下,“諸位可知,昔年咱們王後從大周到來時,是誰人迎的親?”


  “王鐵嘴,妄言王上王後,可是死罪!”


  一句死罪,人群中有幾人不由露出了怯意,可是王鐵嘴卻是笑了起來,“老頭子一把年紀,又何懼一死?昔日迎親之人正是信北王,當日王後初來突厥,諸多不適,吾王體貼,便是由信北王前去迎親。”


  “所以依照你的說法,一來二往,王後便是和信北王暗通取款?所以……王後肚子裏的孩子並非是咱們突厥王氏的血脈?”


  人群中忽然有人問道,聲音很是喑啞,似乎氣惱,又似乎在等待著答案。


  “信北王拿下忻州後,大周兵力撤退,此時一鼓作氣,拿下蘭州甚至一舉南下都不在話下,可是信北王卻是留在忻州不見動靜,這其中可是大有文章。”


  依舊是那人發問,“信北王突襲忻州,兵貴神速,忻州殘兵落跑蘭州,此時再去攻打蘭州,無疑是下策!”


  楚清歡望了過去,卻發現那人竟是穿著一身狐皮大氅,似乎頗為懼冷似的。


  “你認識他?”察覺到姬鳳夜神色有異,楚清歡微微皺眉。


  “六大部族的烏拉部的族長,阿壩亥,據說和阿史那沙運交情不錯。”


  和阿史那沙運交情不錯,如今卻是一個勁兒替趙楊說話?


  那王鐵嘴又是木魚一敲,楚清歡卻是轉身離去,問到這裏,王鐵嘴便是十張嘴卻也是辯不過阿壩亥的。


  隻是楚清歡回頭的瞬間,臉上卻是露出一絲驚訝。


  “怎麽了?”姬鳳夜見她異樣,順著她目光望了過去,卻隻是見一人離開,那背影……他似乎在哪裏見過,似乎卻又沒有。


  是自己看錯了?還是果真是他……


  楚清歡皺了皺眉頭,隻是看著那人背影,便是她也分不清楚究竟是什麽了。


  “沒什麽,也沒什麽好看的,回去吧。”


  姬鳳夜看她似乎有心事,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精光,良久之後才點了點頭。


  那烏拉部族長阿壩亥質問的王鐵嘴無話可說,也折身要離開,無意間卻是瞥到了姬鳳夜,眼中閃過一絲驚豔。


  那張臉雖然是乏善可陳,可是那眼眸卻是自己見到過的最為漂亮的了。


  回到客棧的時候,流名和蘇綰已經在候著了。


  “公子,小姐,已經問了,隻是他們隻說是想要打劫銀錢。”流名多少有些慚愧,他倒是用了些手段,隻是這幾人卻是死鴨子嘴硬的很。


  蘇綰一旁皺眉,流名來北疆早,所以一些審訊的手段並沒有學,最為擅長的是打探消息,偏生這幾人被戳破了行藏後便是流名絞盡腦汁也問不出個所以然的。自己若是貿然幫助,隻會是看低了流名。


  “是嗎?”姬鳳夜輕聲一笑,流名渾身寒顫了一下,為什麽他覺得那幾個人要倒黴了呢?


  被五花大綁在房間裏的幾人看到姬鳳夜到來時眼睛一亮,旋即卻又是掩去了自己的神色,倒是為首那人看著姬鳳夜目光還倒是堅毅些,“你休想從我口中問出半句話來。”


  姬鳳夜笑了起來,“嘴巴倒是比死鴨子還硬,若是本督問出話來,你又該如何呢?”


  那人聞言一驚,“你果然是姬鳳夜!”


  這九州大陸,能夠自稱本督的,除了姬鳳夜卻又有何人?


  姬鳳夜輕聲一笑,“看來流名手段實在是弱了些,把他們眼睛蒙上。”


  那矮小的漢子聞言頓時道:“就這手段?你還真以為我怕了不成?”


  流名和蘇綰動作很快,隻是到最後一人時,姬鳳夜卻是搖了搖頭,蘇綰領會他心思,直將那人嘴巴牢牢堵上。


  “這手段卻是有效的很,咱們不妨看看誰耐心更好些。”


  滴答聲響起,不絕於耳。


  “這是水滴聲,他在騙人,不用害怕!”


  另外兩人聽到首領發話,不再顫抖,隻是卻苦了那被堵上嘴巴的人,眼睜睜看著三人手腕處的鮮血流淌了一木盆。


  姬鳳夜看著那渾身顫抖的人,眼中閃過一絲輕蔑,“讓他說。”


  蘇綰一把扯下了布條,那人渾身顫抖,聲音都是止不住的恐懼,“八,八千歲,是,是信北王讓我們監督八千歲的。”


  同伴的背叛讓那矮個子首領頓時大怒,“阿坎,你竟然敢背叛王……王爺,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也總比你們不明不白的死了的好。”姬鳳夜語調輕薄,隻看著三人猶如看著一堆垃圾。


  阿坎似乎從這話裏找到了生機,連忙道:“是我對不住昆哥栽培,可……”他看著蘇綰將三人臉上的黑布扯了下來,看著三人臉色慘白,幾乎沒了一點血色,他頓時心驚膽顫,暗自慶幸,好在沒發生在自己身上。


  三人先是看到阿坎一臉驚色,而後才發現,那滴答聲並非是水聲,而真的是自己的鮮血一點點流淌了出去,頓時也是目光中露出惶恐。


  姬鳳夜看他們三人的目光卻像是看死人一般,“趙楊?本督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是還敢欺瞞,你死的比他們還要慘。”


  他話說的輕飄飄的,可是阿坎聽到卻是渾身一顫,隻覺得重如千鈞。


  “我,的確是信……八千歲饒命呀,是,是王後讓我們盯著的。”


  那被放了血的三人血流殆盡奄奄一息,聽到阿坎竟是吐露實情,頓時大怒,“阿坎,你個叛徒!”他們死了也就罷了,若是出賣了主子,便是家人也難逃一死呀!


  “幾位,太過於激動的話,血流加速,你們隻會死得更快。”蘇綰很是好心的提醒,隻是卻並不準備救人一命。


  “本督說了,欺瞞本督,隻有死路一條。”


  阿坎聞言頓時掙紮起來,隻是他的掙紮卻是讓流名動手更是犀利了幾分,“八千歲饒命,我,我真的沒有說謊呀!”


  姬鳳夜聞言一笑,“走上這一條路就該想明白,放心,黃泉路上你們一家團聚,是不會寂寞的。”


  阿坎這次是真的害怕了,看向姬鳳夜的眼中帶著惶恐,“八千歲我說實話,交代我們的人是……”隻是他話沒說出來,嘴巴卻又是被蘇綰堵上了。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性命一點點消失殆盡是個什麽滋味,阿坎第一次嚐到,同時還有無限的恐懼。


  蘇綰輕蔑地瞥了一眼,“還真以為自己能騙得了千歲爺?”


  流名對審訊並不在行,他竟是覺得這阿坎第二次說的話是真的,可是千歲爺卻並不相信。


  如今阿坎真的被要挾了,說話不假,可是蘇綰為何卻又是把他嘴堵上了,他還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指使的呢。


  “蘇綰,到底是什麽人這麽膽大包天竟然敢來監視千歲爺的舉動?”


  流名低聲問道,看著因為失血而昏厥了過去的三人還有一直掙紮著卻是血滴答的更快的阿坎,眼中露出些不解。


  蘇綰很是樂意自己解釋,“趙楊遠在蘭州,高昌城這邊他有心無力,何況契骨王腳下他搞這些把戲,難道是嫌自己活得長久不成?”


  “那你是說這是高昌城裏的人安排的?是契骨王?”流名腦中還是有些混亂,蘇綰無奈的搖頭,真心不知道,流名探查消息的時候那機靈勁兒去哪裏了。


  “高昌城裏最為有權有勢的其實就那幾個人,王太後、契骨王還有阿史那沙運,你覺得誰最有可能呢?”


  流名眉頭卻是皺的更為厲害了幾分,“為什麽王後不可能?而且,這幾個人分明是大周的百姓。”


  正是因為鄉音熟悉,他才一時不查上了當,以致於鬧出這事情的。


  蘇綰看流名的目光慢慢都是無可救藥的無奈,“皇甫無雙到底是大周來的和親公主,如今根基還淺,而且市井流言她和趙楊有所牽連,她又怎麽敢貿然行動呢?”


  所以,就算是皇甫無雙對小姐和千歲爺頗是記恨,可是今日派人跟蹤他們的卻絕非是皇甫無雙派遣的人。


  流名眉頭皺的厲害,良久之後才恍然大悟似的,隻是房間裏卻哪裏還有蘇綰的影子?


  流名傻了眼……


  “倒是沒想到他消息這麽靈通,難道趙楊和他傳遞著消息不成?”


  聽姬鳳夜說了那人之後,楚清歡眉頭微微皺起,隻是忻州可是由孫延人控製的,孫延人是個最為記仇的,又豈會允許趙楊和高昌城這邊通信?


  “或許,咱們剛到了莫沙城就被人盯住了呢?”姬鳳夜玩笑般道:“怎麽,害怕了?”


  楚清歡眉頭一揚,“害怕?怕你被捉住送到京城邀功,還是怕自己事倍功半?”語氣裏倒是幾分嘲弄,“害怕又有什麽用,既然他現在不過是偷偷摸摸,那就說明他還心有餘悸,既然如此,那就看誰先沉不住氣好了。”


  看著楚清歡竟是有破釜沉舟的氣魄,姬鳳夜不由苦笑了聲,“我倒是寧願你有時候軟弱些。”


  楚清歡白了他一眼,“到時候不要嫌我拖後腿就好。”


  男人,真是奇怪。明明喜歡你堅毅,卻又想要你做他的解語花。這世間又哪有這兩全其美的事情呢?

  還真是個一點都不肯吃虧的丫頭,難怪當初竟是……栽到了她身上。


  幾個客人沒了蹤影,客棧裏的店小二罵罵咧咧,隻是待看到姬鳳夜神色不善的時候,欺軟怕硬的店小二也不敢喘粗氣了,“公子要出去玩?”


  店小二笑著迎了上來,隻是要是他腳步更穩健些,就是最為合格的店小二了。


  “龍亭寺今天有弘一法師的講經大會,公子可有興趣一同前往?”


  雲武一身天藍色錦袍瀟灑,手中折扇上的仕女圖因為他動作而衣袂飄飄,活靈活現。


  “喲,雲公子可是趕巧了,弘一法師講經大會可是百年難得一遇,若是被弘一法師指點一二,雲公子定是前途不可限量。”店小二很是諂媚,看到雲武笑了起來,更是笑意燦爛了幾分。


  “弘一法師不過花甲之年,講經大會的確是百年難得一遇。”


  店小二神色頓時僵硬在臉上,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他今天似乎沒看黃曆,真是晦氣。


  楚清歡看著被兩人噎的垂頭喪氣的店小二,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可憐這兩人鬥嘴卻是拿這店小二做了炮灰。


  “除了龍亭寺,高昌城卻還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據說高昌城有些個地方的香料不錯,小二哥可方便告知?”


  還是女兒家好,貼心……店小二激動地都要哭了,連忙一五一十地說道:“小姐不知道,這高昌城裏的香料十有一二是假的,另外的四五分呢是此等的,真正的好香料其實沒有幾家的,不過我卻是都認識的,那凝香坊雖然以香料聞名,可是香料其實並不好,倒是芷蘭坊裏的阿薩家香料好,還有就是寧雲坊的秋香家香料。”


  “秋香家?”楚清歡疑惑道,怎麽聽著並不像是突厥本地人。倒是大周百姓的成分居多。


  店小二點了點頭,“正是秋香家,他們祖上是大周和親來的,因為和親公主恩典出了王宮,便是嫁給了一個製作香料的匠人,那匠人本就是大周百姓,幹脆便是用自家媳婦兒的名字命了名,這一來二往的就傳了下來,不過這些年秋香家的子嗣不孝,忙於爭權奪利的,製作香料的是他們家的一個姑娘,外人都以為秋香家香料不好了,便是很少去買他家的香料。”


  一個姑娘家撐起大局,的確容易讓人誤會。


  一頓早飯,店小二幾乎沒有住口,等到拿到楚清歡的賞銀時,臉上笑意更是燦爛了,若不是他還要在客棧裏忙活,一路引到楚清歡去遊玩高昌城的想法都有了。


  “說來倒是許久沒曾見過老和尚了,去看看?”姬鳳夜提議道,楚清歡詢問香料其實多半是為雲武問的,他自然是清楚的。


  “不潛心禮佛,聽了佛經卻又有何用?我去寧雲坊瞧瞧。”


  這話出乎姬鳳夜和雲武兩人預料,姬鳳夜更是被駁了麵子,不過雲武見他卻並不惱怒,反倒是有幾分笑意,心中頓時不是滋味。


  若真是客套的話,那邊是關係疏遠的很。清歡能毫不畏懼駁了姬鳳夜的提議,甚至說他沒有佛性,自然是關心親近的很。


  倒是讓他這個堂兄都有幾分嫉妒了。


  男人家並不適合去香料店,楚清歡帶著蘇綰和畫眉去了寧雲坊,卻並不關心姬鳳夜和雲武的行蹤。


  果然,和適才那香味縈繞的凝香坊相比,寧雲坊味道慘淡了幾分,甚至有幾分衰頹的樣式,便是秋香家的香料鋪子亦是如此。


  “這香料有安神養氣的作用,最是適合。”


  銀鈴般的脆聲讓楚清歡覺得耳朵一亮,隻是看向裏麵時,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樣最好,王後,我這小妹調香的手藝很是不錯,您看還需要些什麽,都可以讓她介紹的。”


  能應得起王後之稱的,在突厥境內除了皇甫無雙卻又是有誰呢?

  看著那火紅的衣袍,楚清歡眼中跳躍著小小的火苗,看來自己還真是來對了地方。


  “這幾樣倒都是不錯,倒是讓本宮想起當初在閨中時,也是有丫環善於調……”調香一詞她還未說完,卻是一臉駭然,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似的。


  她身旁侍女月娥隻覺得胳膊被掐的似乎肉都要掉了下來,臉色頓時扭曲了幾分,隻是順著皇甫無雙目光望去,卻見是一個樣貌清秀的小姐,帶著兩個侍女,倒是那倆侍女樣貌不錯,甚至比這小姐還要強上幾分。


  “楚……楚清歡,你怎麽來了王城?”


  她不是應該在京城嗎?閨中女兒誰能夠四處亂跑?

  “好久不見,王後精神不錯,忽而心驚對胎兒不好,王後還是平心靜氣的好。”


  皇甫無雙已經顯了懷,小腹尖銳的凸起,聽到楚清歡這話,她連忙護住了肚子,一副慈母心腸,似乎楚清歡要殺了她和孩子一般。


  “你來這裏幹什麽?”


  皇甫無雙依舊是惡狠狠的目光,楚清歡聞言一笑,“自然是慕名而來,這幾樣香料雖然對胎兒沒什麽影響,不過王後還是少用些好,萬一您肚子裏的孩子受不住這香味呢?”


  “放肆,什麽人竟然敢這般對王後說話?”身材高挑鵝蛋臉的侍女月娥頓時厲聲嗬斥,看王後沒有阻攔自己的意思,她更是囂張了幾分,“見到王後還不下跪請安?”


  隻是待看到楚清歡的眼眸時,她聲音卻是驟然低了下來,那眼神清淡,好像是根本沒把自己看在眼中似的,又好像,她看著的不過是一條不會咬人的狗。


  月娥頓時惱怒,自從她在王後身邊伺候起,何嚐被人這般看不起過?隻是還未待她發怒,卻是王後嗬斥道:“下去!”


  月娥頓時臉色通紅,看著在那裏收拾香料也不幫自己的妹子月香,她跺著腳跑出了香料鋪子。


  “我本來還以為王後日子過得很是舒坦,可是如今卻是覺得我想錯了,皇甫無雙,你知道我現在想的是什麽嗎?”


  皇甫無雙皺起了眉頭,直覺告訴她楚清歡想的並不是什麽好事,可是她卻還是耐著性子道:“楚清歡,你想什麽管我什麽事?難道京城終於呆不下去了?還是被驅逐出來了呢?”


  楚清歡聞言一笑,“我想的是,看到你現在竟然是過的挺不好,我覺得挺開心的。至於京城,你不就是想知道京城裏的,還有那人的事情嗎?我不想告訴你,你說這該如何是好?”


  “楚清歡你……”皇甫無雙大為光火,楚清歡直言不諱指出了她的心思,更是嘲弄一番,怎麽能不令她氣惱?


  憑什麽自己明明是突厥王後之尊,卻還是要被她拿捏?皇甫無雙越發氣結,隻覺得肚子都痛了起來。


  楚清歡卻是輕聲一笑,伏在她耳邊道:“這個孩子,真可惜,不是皇甫殊的,不然我想他會很高興的。”


  “楚清歡,你胡說八道什麽!”皇甫無雙臉色驟然一變,看著楚清歡的目光透著深深的恐懼。


  這個人是知道自己的過去的,她……她不會無緣無故來突厥的,來這裏就是為了,為了殺自己!


  想到這裏,皇甫無雙臉上幾乎沒了血色。


  “我在說什麽,皇甫無雙你清楚的很。皇甫殊給別人戴了綠帽子,後來也被人戴了綠帽子,可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說呢?”


  皇甫無雙隻覺得這一句句好像晴天霹靂,不將自己霹得魂飛魄散體無完膚竟是不罷休!


  氣惱地候在香料鋪子外的月娥看到楚清歡竟是要離開,連忙攔了上去,“你對王後做了什麽?”她想明白了,適才自己之所以被王後嗬斥,不過是因為她沒有保了王後顏麵,如今她若是全了王後顏麵,自然能得王後刮目相看,她月娥往後就是王後身邊第一得力的人,到那時,什麽秀珠,寶珠的給她提鞋都不配!


  楚清歡看了她一眼,眼中透著幾分憐憫。


  皇甫無雙和親突厥後,身邊的侍女竟然是這般的頭腦不靈光,目光狹隘,除了契骨王有心為之,她還真猜不出其他的緣由。


  “沒什麽,隻是小心你們王後可別動了胎氣,不然貼心侍女你做不成,斷頭飯倒是能吃得上。”


  月娥聽到這話,隻覺得魂飛魄散,整個人都處於震驚之中!

  若是王後落了胎,她……她豈會有活路?

  畫眉和蘇綰默默地跟在楚清歡身後,良久之後才聽到楚清歡一聲輕歎,饒是蘇綰耳力不錯,卻也沒聽清楚她到底說的什麽。


  “小姐,皇甫無雙她……和三皇子有私情?”


  畫眉小心問道,神色中帶著幾分試探。


  楚清歡笑了笑,看著寧雲坊裏的一片蕭條,“她父王鄞親王英年早逝,宣武帝就此消失了所有的隱患,又將孤女養在身邊,的確是好打算。”


  畫眉這次聽得明白,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小姐你是說鄞親王當年的死不是意外?”


  楚清歡聞言一笑,“誰知道呢?”事情過去了那麽久,如今再探究究竟是意外還是天意卻也是無用的。


  “鄞親王是沙場悍將,當年死因的確是眾說紛紜,不過據說鄞親王當時的一些個副將對他的死有懷疑,似乎有反義。”蘇綰將自己知道的一一道來。


  畫眉聞言不由大驚,“啊,那他……那皇上是不是將這些人都殺了?”


  蘇綰聞言一笑,“沒殺,好吃好喝供了起來,後來這些人都樂不思蜀,一個死在了美人懷裏,一個喝多了酒掉進湖裏溺水而亡,另一個則是飲宴之後遭遇刺殺,雖然僥幸沒死,可是一條命卻是去了七七八八,如今癱在床上,據說每日裏涎水都能流一盆。”


  畫眉一陣惡寒,隻覺得毛骨悚然。


  “這些刺殺什麽的,都是皇上安排的?”


  不然,又怎麽會這麽湊巧呢?

  蘇綰笑了起來,“誰知道呢?不過與三位副將一同進京的還有皇甫無雙,她被養在了柳皇後膝下,雖然是個郡主,可是卻是當公主一樣養大的。”


  畫眉聞言半晌不說話,隻覺得這宮廷裏實在是太冷血無情了。她有些同情皇甫無雙,可是同情心冒出來的一瞬間卻又是消失無蹤。


  她到底還是親王之女,郡主之尊,就算是孤女卻也是一生榮華無憂。可是小姐,明明父親還在,卻又是和孤女有什麽區別?

  畫眉抬起頭來瞧瞧看向了楚清歡,卻見小姐勾唇而笑,似乎想到了什麽可笑的事情似的。


  楚清歡主仆三人直接去了龍亭寺,彼時弘一法師剛巧結束了講經,她們剛到了大殿,卻是一小和尚迎了上來,“清歡姐姐,你真的來了呀!”


  許久不見,虛靈個頭長了不少,眉清目秀,即使在一群小和尚中也顯得格外順眼,楚清歡摸了一把他的腦袋,“難不成我是假的?”


  虛靈害羞的低下了頭,“師父等待多時,清歡姐姐這邊請。”


  楚清歡聞言一怔,弘一法師難道早就料到自己會來不成?


  “虛靈,你和大師怎麽來突厥了?”楚清歡狀似無意的問道,虛靈卻是一派天真,“師父帶著我四處,剛巧就到了呀。他們都說高昌城的龍亭寺匯聚了突厥高僧,師父就帶著我來探討佛法了。”


  他一派天真,似乎不諳世事。


  楚清歡心中微微一動,“那你佛法可否增益了些?”


  虛靈小臉上的笑意驟然消失,帶著幾分苦澀和無奈,“沒有,清歡姐姐你說我是不是沒有天分?為什麽總是沒進步呢?”


  怎麽會?楚清歡幾乎都要脫口而出了,隻是目光看到弘一法師凝神看著虛靈,最後卻是輕聲道:“世間萬般皆學問,不要執拗了去。”


  虛靈聞言一臉的驚訝,為什麽清歡姐姐說的竟然和師父一樣?

  “大師,許久不見,風采依舊。”此時此刻的弘一法師寶相莊嚴,楚清歡自然也不會怠慢了幾分。


  隻是這寶相莊嚴維係了不過片刻間而已,茶室裏隻剩下他們兩人時,老和尚再也不是寶相莊嚴的佛陀模樣。


  “喝茶,還是喝酒?”


  楚清歡看了一眼,最後卻是選擇了前者,“佛門聖地,大師你能恣意妄為,我若是不敬佛祖,萬一將我五雷轟頂該如何是好?”


  她似開玩笑,又似乎認真,弘一法師聞言不由笑了起來,“佛曰普度眾生,又豈會妄造殺孽?”


  殺孽這兩個字他似乎可以咬的重了幾分,楚清歡聞言不由皺了皺眉頭,輕輕啄了一口那苦茶,方才說道:“隻可惜眾生並非人人皆有佛性,生殺之事卻也並非全然相信這一尊泥胎佛祖菩薩。”


  弘一法師聞言一笑,“便是老和尚說的天花亂墜,女施主也不會聽。”說這話的時候,他竟是有些許無奈,人人都說佛法無邊,可是對楚清歡的心魔,他卻是束手無策。


  佛法,也無濟於事。


  “大師既然知曉我前世今生,又何必浪費唇舌呢?若上蒼真的要我改邪歸正,又何以讓我活這一世?”


  弘一法師聞言竟是一怔,旋即卻是笑了起來,“倒是老和尚癡迷了。”


  她說的其實不錯。


  若是上蒼真的有意讓她一心向佛,何以給她這個機會呢?報仇雪恨的機會。


  他竟是入了魔道。細細思起來,弘一法師低聲一句唱諾,旋即才開口道:“女施主之事,老和尚從此以後不再過問,隻是有一事,卻要請問女施主。”


  弘一法師這般鄭重,倒是讓楚清歡有些納悶,“大師請說。”


  茶室裏茶香嫋嫋,青銅獸的銅爐裏吐出淡淡的佛香,弘一法師緩緩開口,“尊師唐隱……”看到楚清歡微微皺眉,弘一法師方才繼續道:“女施主可是了解?”


  這話問的楚清歡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如何回答才是,了解師父?


  “師父與我有恩,足矣。”


  弘一法師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良久之後才低聲一歎道:“女施主覺得虛靈如何?”


  楚清歡聞言心中閃過一絲驚詫,看著弘一法師的目光帶著幾分打量,“大師莫非要把這關門弟子交由我照顧?”


  “虛靈天性稟善,隻是佛法之道卻並不適合他,老和尚想要他入世一遭,讓他自己做出選擇。”弘一法師語氣中竟是帶著幾分無奈,楚清歡不由心頭疑問叢生。


  “我身處險境,風波詭譎,大師就放心虛靈安危?既然是想要他入世,平安喜樂亦是一生,為何偏要走這風波詭譎之路呢?”


  看楚清歡那眉眼中的通透,弘一法師笑意都帶著幾分無奈,“女施主既然清楚,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弘一法師的話落實了楚清歡心中猜想,“那我師父他也是……”和虛靈一般麽?


  隻是這次,弘一法師卻並沒有回答楚清歡的話,“九州向來戰火不斷,女施主有意複仇老和尚阻攔不得,隻是天下蒼生何等無辜,還望女施主心存善念,不要為之入了魔道。”


  他站起身來,從容離去,楚清歡隻聽到外麵弘一法師的低語聲,間或著虛靈不解卻又是帶著幾分哭腔的聲音,良久之後才安靜了下來,隱約著幾分啜泣聲。


  虛靈小心地站在茶室門口,看著楚清歡,一副被人拋棄了的可憐兮兮的模樣,“清歡姐姐,為什麽師父不要我了呢?他是嫌棄我太笨了嗎?”


  被弘一法師托付的孩子紅著眼睛,好像是一隻失去了父母的小兔子,楚清歡心中微微一動,剛想要勸慰他,卻是聽見姬鳳夜笑著道:“你師父動了紅塵之念,自然不方便帶著你了。”


  虛靈聞言一愣,看著姬鳳夜不由問道:“千歲爺是說,師父去給我找師母去了?”


  楚清歡當即傻了眼,手中茶盞一下子滑落了下來,這就是弘一法師所說的秉性純良?為什麽她覺得虛靈小和尚不過是須臾間的工夫竟是被姬鳳夜感染的腹黑化了呢?


  姬鳳夜聽到虛靈這話也是勾唇一笑,“你就這麽想要一位師母嗎?”


  虛靈聞言一臉苦相,“千歲爺你都不知道,師父除了素齋還是素齋,其他的什麽都不會,他年紀那麽大了,怎麽能一直將就著呢。”


  自己年幼,又照顧不了他,到底還是缺少一個師娘。


  這孩子,還真是秉性純良呢。


  “那你覺得你師父想不想要這麽一個師娘呢?”


  楚清歡淡淡的問話卻是難住了虛靈,小和尚摸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其實,師父一心向著佛法,根本不關心這些的,我從小就是師父養大的,也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所以……”


  所以師父並不缺少什麽師娘,是自己想多了。


  虛靈聲音越來越低,幾乎連自己都聽不清楚了。


  楚清歡總是一擊斃命,麵對虛靈也是不例外,姬鳳夜看著適才還興致勃勃的虛靈小和尚此時此刻卻是垂頭喪氣,心中一動,剛想要上前安慰,卻見虛靈抬起了頭,臉上帶著笑意。


  “我努力在清歡姐姐這裏學本事,回頭好好照顧師父。”


  楚清歡愕然,這歸根結底還是在師父身上,隻怕弘一法師想要這孩子入世,可是他卻是一心在出世上。


  不過這般性情純善的人倒是少見,隻可惜他身份卻是……楚清歡站起身來,“走吧,我們也回去吧。”


  虛靈點了點頭,很是自覺地隨在楚清歡後麵,隻是他們剛出了弘一法師這落腳的小院,卻是有宮女打扮的人上前來道:“這位公子和小姐,我家主子有請。”


  倒是消息靈通的很。楚清歡與姬鳳夜對視一眼,從對方眼眸中看出一絲笑意。


  “你家主人是高是瘦,是男是女,究竟是何方神聖,她邀請,我便是要去嗎?”姬鳳夜笑意涼涼,這宮女聞言頓時臉色一變。


  這人分明是在跟自己耍無賴,自己這一身打扮,是個人都知道是王太後身邊的得力宮人,又豈會是冒名的不成?


  “許是有哪家女兒愛慕與你,故來相邀,你又何必這般為難這小小丫環呢?”楚清歡更是火上澆油,這一番話說的那宮女臉色通紅,看著兩人的目光恨不得將兩人拖出去斬了似的。


  “我主人身份尊貴,又豈容你等置喙?再對主子不敬,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虛靈看著這惡聲惡氣要挾的宮女,眼中帶著幾分迷茫,“你家主人好節儉,吃不完竟然還送我們,實在是太客氣了,隻是食物易壞,不如你送我們銀子好了。”


  那宮女聞言氣絕,看著虛靈的眼神更是恨不得將他胖揍一頓。


  看著氣衝衝的離開的宮人,楚清歡不禁莞爾,她倒是不知道弘一法師什麽時候把虛靈也教的這般不正經了。


  “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麽?怎麽現在竟是喜歡銀錢了?”


  虛靈不好意思的抓著耳朵,“我現在認真跟清歡姐姐你學習呀?千歲爺你說我學的好不好?”


  豈止是好不好,簡直對極了自己的胃口,原本一本正經的小和尚無厘頭起來倒也是有意思,看來那老和尚是早有預謀的了。


  北宮公主派人來請並沒有出乎兩人意料,隻是這般盛氣淩人卻不知道是北宮公主的想法還是那宮人自作主張,“怎麽,不關心你二哥哪裏去了?”


  姬鳳夜驟然開口,楚清歡卻是笑了笑,“他一個大活人,還能消失了不成?”


  這世間能降得住雲武的沒幾人,如今雲武是雲家人,姬鳳夜更不會對他動手的。這般試探,真是沒意思的很。


  姬鳳夜聞言卻是笑了起來,一時間風淡雲輕。


  “虛靈,往後叫他姬哥哥就是了,出門在外的要低調行事。”


  麵對楚清歡的交代,虛靈言聽計從,“是,清歡姐姐,姬哥哥……不過好像是母雞在叫……”


  姬鳳夜臉色頓時降低了幾個亮度,這丫頭還真是睚眥必報。


  身後蘇綰和畫眉捂著嘴偷笑,千歲爺這次可是被耍的厲害。不過虛靈說的卻也不錯,母雞可不就是咯咯的叫嗎?

  幾人正是要離開,卻見那宮女再度到來,隻是這次這宮女卻是一張臉腫了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一個陰鷙男人身後。


  “適才這靈兒丫頭無禮,還望兩位不要介意。”這男人一身紫色長袍,隻是聲音都帶著幾分陰厲,讓人聽著並不舒服。


  姬鳳夜微微一笑,“若是介意,又要如何呢?”


  紫袍男人眉頭不皺一下,看著宮女道:“若是兩位介意,靈兒任由兩位處置。”


  名叫靈兒的宮女聞言渾身一顫,看向男人道:“李統領,不要……”隻是那李統領陰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靈兒驟然閉口,隻是渾身打顫。


  “死生不論嗎?”姬鳳夜目光輕輕掃過,看著靈兒的目光好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李統領麵色不變,“自然。”他語氣風輕雲淡,似乎交出去的不過是一樣死物罷了。


  楚清歡不由皺眉,她隻覺得這男人似曾相識,隻是到底是在哪裏見過,自己卻又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王太後禮佛,卻是要我在龍亭寺內殺人沾染血腥,依我看,這佛不禮也罷,李統領你說呢?”姬鳳夜淡淡說道,隻是這話卻滿是挑釁意味,李統領聞言不由眉頭一皺。


  正在靈兒覺得自己會逃脫一死之時,卻是感覺掌風襲來,她腦門驀然沉沉一疼,卻是眼前火紅一片,下一瞬間卻是什麽都不知道了……


  “主子心存人善,不過我向來嗜殺,如此,八千歲可否滿意?”李統領不再遮掩,直言點破了姬鳳夜的身份,目光泠泠與姬鳳夜相對,竟是僵持在那裏了。


  “清歡姐姐,難道這男的喜歡千……姬哥哥嗎?”虛靈不解,不然為什麽他一直盯著姬哥哥看呢?


  饒是李統領好耐力,聽到這話也不禁一失神,卻已經是落在了下風,看著姬鳳夜唇角揚起的笑意,他皺了皺眉,“還請八千歲和郡主隨我去見主子。”


  虛靈忽然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麽,又是扯著楚清歡袖子問道:“清歡姐姐,為什麽王太後要見姬哥哥呢?他們又不認識,有什麽好見的?”


  虛靈說的幼稚,可是卻是實情,李統領不由看向虛靈,那一瞬間眼中竟是露出了殺機。


  就在他以為姬鳳夜會嘲弄以及拒絕時,姬鳳夜卻是應了下來,“也好,北宮公主乃是我大周傳奇人物,見上一見卻也不錯。”


  姬鳳夜沒有拒絕,隻是這話裏卻是濃濃的嘲諷,大周的傳奇人物,傳奇在她一女二嫁,未曾為夫守喪卻又是暗結珠胎生了契骨王!


  饒是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遇上姬鳳夜卻也是再三變色,腳下的青磚上留下了一寸厚的腳印。


  虛靈見狀不由歎息,“這人怎麽那麽厲害?”


  蘇綰聞言不由皺眉,“厲害嗎?”雖然功力不錯,可是較之千歲爺還是差了些的。


  “是呀,你看他就好像是炮仗,脾氣一點就著,不是厲害得很嗎?”


  蘇綰無語,“這明明是暴躁好不好!”


  兩人聲音並沒有壓低,對話清楚的傳入李統領耳中,他臉色幾乎變成了青紫,隻是顧及到虛靈原本是弘一法師的關門小徒弟,李統領這一念頭又瞬間消失無蹤。


  北宮公主正在小佛堂裏抄寫經書,似乎沒有什麽事情能打擾她似的。


  李統領並未開口,他熟悉主子脾氣,倒也是想要借這個機會晾曬一下姬鳳夜。


  隻是姬鳳夜和楚清歡此時卻是既來之則安之,一個在打量那泥胎菩薩,一個則是看著那香爐裏餘香嫋嫋。


  “本宮之前聽說你救過他一命,所以這兩年來頗受他賞識。”


  原本微微垂下的頭顱緩緩抬起,看著那抱養的竟好像是二十五六歲少婦的容顏,不由勾唇而笑,難怪阿史那也門會為了她篡權奪位,這的確是一張不錯的臉,值得衝冠一怒。


  “不過水滿則溢,月圓則虧,如今太子監國,你又該以何自處?”


  北宮公主說話的時候慢條斯理,言辭間卻滿是上位者的威嚴,柔美與威嚴並存,這足以讓男人沉淪。餘光掃到那李統領癡迷的眼神,楚清歡笑意更甚了幾分。


  “昔日公主二嫁,都能安然自處,不過是些跳梁小醜,本督又何懼他們?”


  姬鳳夜開口犀利,李統領頓時惱火,“大膽,竟然在王太後麵前放……”


  北宮公主柔聲打斷了李統領的嗬斥,“宗道,你先下去。”


  原本怒火狂做的李統領聽到北宮公主這吩咐,卻是瞬間變了顏色,低眉順耳地離開,隻是看向姬鳳夜的眼神卻滿是警告,似乎他若是再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自己定會好生教訓他的。


  “公主倒是養了一條好狗,不過李宗道是西涼王室的旁支,公主卻是能降服,著實不易。”


  楚清歡聞言皺眉,西涼王室?北宮公主竟是把手伸的這麽長?而且,姬鳳夜一語點破,她竟是連神色都泰然得很,沒有絲毫變化!

  忽然間,楚清歡對這位大周的和親公主多了提防,能走到這一步的人又豈會是弱者?柔弱的女人,深不可見的心思,更是恐怖。


  北宮公主卻好像並不在乎姬鳳夜拆穿了李宗道的身份,“我於他有救命之恩,西涼王室向來恩怨分明,有恩必報。”


  姬鳳夜卻是笑了一句,“公主所言甚是,不過西涼王室卻還一個特點公主可否知道?”他上前一步,自顧自的斟了一杯茶,遞給了楚清歡,旋即才道:“有仇必報。”姬鳳夜聲音甚至放輕了幾分,可是楚清歡卻覺得這話如千鈞重。


  一直神色柔和的北宮公主此刻也是皺了皺眉頭,“冤冤相報何時了,何必這般執著呢?”


  她又是一句佛唱,似乎悲天憫人。


  姬鳳夜不過嘲弄一笑,“公主若是請我們前來隻是為了這無關痛癢的一句話?話說完了,告辭。”


  姬鳳夜轉身便要離去,北宮公主又是眉頭一皺,“他未免太過於寵你,以致於這般沒了體統。”


  “體統,公主又拿什麽立場來跟本督說體統呢?”姬鳳夜冷聲一笑,滿滿都是嘲弄。


  北宮公主臉色大變,看向姬鳳夜的眼神柔和不再。


  “烈女不侍二夫,公主雖然是嫁到了突厥,可到底是大周的公主,不是嗎?前朝的同昌公主嫁到突厥後,同樣也麵臨著二嫁的局麵,可是她寧願玉碎不願瓦全,便是那冒頓王對同昌公主氣惱不已,卻也是為她修建了王後陵,享受後人供奉。本督倒是想要知道,待公主千年之後,你的陵寢卻又是落在何處?究竟是也門王的王後,還是葬在也田王的陵寢一側呢?”


  北宮公主臉上蒙上了一層寒霜,看向姬鳳夜的目光竟是露出一絲殺機。


  她便是當初二嫁,卻又有誰敢對她的選擇置喙呢?如今卻是有人敢這般說自己!

  “或者說,公主打算學則天王後自立為王?不過本督奉勸一句,公主可要三思,如今的突厥可今非昔比,公主您覺得呢?”


  姬鳳夜驟然的犀利出乎北宮公主預料,便是楚清歡也詫異了一下,姬鳳夜這次是真的動怒了。


  “這般年輕氣盛,難怪他這般寵你,你可真像是他年輕時候,肆無忌憚。”


  北宮公主輕聲一句,姬鳳夜聞言不由皺起眉頭,“是嗎?可惜我不是他的種。”


  這話說得粗鄙,北宮公主微微皺起了眉頭,看向姬鳳夜的目光透露著不滿。


  姬鳳夜卻並不在意,拉著楚清歡便是離開,隻留下這小佛堂內木魚聲脆。


  聽宮人稟告姬鳳夜和楚清歡,李宗道放輕腳步進了小佛堂。


  “他們兩人這番心機不純,主子為何不趁機除去他們?”


  而且,除去姬鳳夜還能和大周的人緩和關係,何樂而不為?李宗道眼中殺機更甚,北宮公主卻是輕聲道:“他們殺不得,你別打這個心思了。姬鳳夜前段時間在西涼國動作頻頻,難道你就沒有察覺?”


  李宗道聞言一愣,“他和葉墨煥爭權,最後卻是棋差一招輸給了葉墨煥,敗軍之將何足掛齒?”


  北宮公主冷聲一笑,“敗軍之將?你怎麽能確定他不是佯敗呢?”


  思及這個可能性,李宗道頓時一身冷汗,跪倒在地,“主子恕罪,我這就去查。”


  李宗道也是數得著的高手,此時此刻卻是惶惶如喪家之犬。北宮公主眼中閃過一絲狠毒,旋即卻又滿是無奈,“罷了,打探清楚他們的動向。這兩人都非池中之物,這次前來定當是有圖謀的。”


  高估姬鳳夜也就罷了,可是……“楚清歡不過是一個徒有虛名的郡主而已,如今更是混跡在商賈之流,又有什麽好重……”


  “蠢材!”北宮公主一下子擲出了手下的木魚,砸在了李宗道腦門上。


  “商賈之流?便是這商賈之流當初讓突厥險些亡國滅朝!她若真是個尋常女人也就罷了,別忘了王宮裏的那位可是對她恨得牙癢癢卻又是無可奈何。別看她剛才一句話都沒說,心底裏想法可不見得少到那裏去,回去好生探查,若是再說出這般沒腦子的話,別管本宮翻臉無情!”


  李宗道被砸的眼冒金花,隻是看到主子竟是罕見的動怒,他頓時收起了輕敵之意,“是,屬下定當好好探查。”


  千歲爺很不開心。


  後果很嚴重。


  腦中浮現這幾個詞的時候,蘇綰渾身顫抖了一下,她和畫眉、虛靈被攔在了那小佛堂外,根本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


  可是看小姐似乎又安然若素,蘇綰覺得更是迷茫了幾分。


  “你們先回去吧。”


  聽到這話,便是畫眉和虛靈都覺得如遭大赦,頓時點頭如搗蒜。


  兩人並肩走在街上,看著街道兩旁鱗次櫛比的店鋪,楚清歡笑了笑,“你認識那李宗道?”


  姬鳳夜笑意冰涼,“何止是認識……”看著身側的人,他又道:“其實你也認識他的。”


  楚清歡頓時眼神迷茫了一下,“我也認識?”


  身旁姬鳳夜卻是走到了一個小攤前,看著攤子上的幾根簪子,眼中帶著幾分捉摸不透。


  “客官,要買簪子?這款鬆香木的,很是適合客官您。”小商販很是熱忱地招呼,隻是姬鳳夜卻並不看一眼。


  小商販碰了個沒趣,看到楚清歡走到姬鳳夜身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給妻子買發簪呀。


  “客官,你看這秘銀簪很是不錯,花樣簡單,可是最是適合尊夫人這氣質。”


  夫人這個詞略微有些刺耳,楚清歡聞言不禁皺眉,倒是姬鳳夜似乎心情大好,卻是選了另一個銀簪。


  簪身上雕刻著藤蘿枝蔓,雖是式樣簡單,可是倒顯得幾分雅致。楚清歡隻覺得眼熟,卻見姬鳳夜拋給了那小販一錠碎銀子,將那銀簪插在了自己的發髻上。


  “那銀簪我沒帶在身上,姑且先送你這個。”


  楚清歡愣了一下,腦中有片刻的混沌,為何姬鳳夜卻是這般熱衷往自己頭上插東西,當初是柳枝,如今卻是簪子?


  小商販看著這對賢伉儷隻覺得一陣羨慕,隻見男人悄悄附在了他妻子耳邊,似乎輕聲說了句什麽,那夫人花容失色,看向男人的目光帶著幾分驚詫。


  姬鳳夜附在楚清歡耳邊,聲音輕飄飄的,“丫頭,難道忘了當初雲安城裏你丟了的那隻銀簪了嗎?”


  楚清歡猛地轉過頭去,看向姬鳳夜的眼神滿是震驚,良久之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原來當年那人是你,我還以為那銀簪被我落在孫家宅院裏了。”


  姬鳳夜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我當時身受重傷又被人敲昏了去,若非是屬下找到,也許就死在那裏了,丫頭,你說這謀殺親夫的仇,我該如何報才是?”


  小巷裏並無他人,楚清歡看著神色間帶著幾分玩味的人,卻是有些猜不準姬鳳夜忽然間告知自己這事的緣由了。


  “我剛回相府的時候你就認出了我?”


  不然,他為何偏生給自己一段柳枝?

  沉默,卻也是回答,楚清歡又是皺起了眉頭,前些日子在忻州,姬鳳夜還對自己說過曾經那傷了他的人,豈不是就是指的自己?

  “你當初就是為了羞辱與我?”


  那柳枝分明是嘲弄,不過被她借著由頭而嚇唬了楚錦繡她們一番而已,而每日裏登門入戶卻也不過是為了教訓自己當初對他的一棍之仇罷了。


  看著生了氣的人,姬鳳夜不由笑了起來,“丫頭,你可知我當時昏迷半個月後醒來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嗎?那就是找到那個傷了我的黃毛丫頭,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把她折辱一番丟到軍坊裏去!”


  說起當年之事,姬鳳夜語氣裏還帶著狠毒,饒是知道姬鳳夜向來也是睚眥必報之人,楚清歡卻依舊是顫抖了一下。


  “隻是後來,我卻是找不到那丫頭了,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再後來我建立錦衣衛,動用了種種手段才知道,原來那丫頭竟然是楚思遠的女兒。你猜得沒錯,我一開始就是為了羞辱與你,隻是後來我才發現,有件事情比羞辱與你更好玩,你知道是什麽嗎?”


  楚清歡聲音喑啞了幾分,看著姬鳳夜那俊美無儔的丹鳳眸,一字一句道:“讓我愛上你,然後再拋棄我。”


  不知為何,說出這答案的時候,她的心反倒是平靜了下來。


  從最開始的戲弄,自己的無奈,到後來的寵愛,她逐漸的信任,再到如今的心心相惜,她真的愛上了眼前的人。


  隻是,卻知道所有的開始不過是一個錯誤……


  “丫頭,你比我狠。”姬鳳夜輕聲笑道。


  楚清歡也是一笑,笑容粲然,“既然如此,你得償所願了,如今隻不過還差一步罷了。”


  姬鳳夜卻是輕輕低頭,額頭抵在了楚清歡額頭上,“那一步,我不想要了。”


  他如是說道。


  楚清歡還沒反應過來,卻是感覺帶著幾分灼熱的吻落在了她眉眼間,一路下滑,最後落在了她唇瓣上,似乎是初生的嬰孩在汲取母親的乳汁一般,他努力的吮吸,想要從自己口中得到回應。


  楚清歡驟然後退,雙手抵在了姬鳳夜胸膛上,“姬鳳夜,這把戲你還要玩到什麽時候?”


  揭露當年真相,吐露當年的想法,再用柔情打動自己,讓自己心軟,再度拋棄自己?這便是他慣常做的,不是嗎?


  “玩到現在,我要認真起來了,怎麽,你不信我?”


  似乎受了傷害似的,姬鳳夜做西子捧心狀,楚清歡笑了笑,卻是無比的諷刺,“你要我信你?然後死無葬身之地嗎?”


  她聲音驟然尖銳,便是天空中飛得疲倦了的飛禽想要在這便樹上歇一歇腳,卻是因為害怕而拍拍翅膀繼續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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