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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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現在知道怕了?出賣你主子的時候,你怎麽就沒想到會有今天呢?”


  跪倒在地的人一臉驚恐,磕頭如搗蒜,“二小姐明鑒,奴婢真的沒有出賣小姐呀,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楚清歡笑意越發冷冽,“司棋,你什麽都不知道,那你可知道,為什麽楚家當初闔府被誅,丫環被打發到軍坊之中,你卻能逃過一劫?”


  司棋臉上露出一絲晦暗,卻是聽楚清歡道:“皇甫煜救走芙兒的時候,芙兒念在你們主仆之情上,將你一並帶走了,若非如此,你以為你為何還能活到現在?”


  司棋額頭很快青腫一片,“二小姐,五小姐對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怎麽會背叛她呢?二小姐你一定是差錯了的。”


  楚清歡站起身來,腳步卻是輕得很,最後站在司棋麵前,右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誰說你背叛她了?你不過是見死不救罷了,忘恩負義的東西!”


  她驟然甩出了手去,司棋下巴吃痛,隻覺得整個腦袋都昏昏沉沉的,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隻是待清醒過來看到楚清歡那冷冽的表情,她又幡然醒悟,“二小姐,奴婢沒有,奴婢發誓,若是背叛五小姐,奴婢不得好死!”


  “發誓?”楚清歡輕聲一笑,“誓言說給這沒長眼的老天聽嗎?要真是發誓有用的話,為何這世間還是止不住的負心人?天打雷劈了他們嗎?五雷轟頂了他們嗎?司棋,你說我該拿什麽去相信你的話!”


  司棋瞬間臉色慘白,猶是辯駁道:“二小姐,奴婢真的沒有。”


  “沒有?蘇綰,你是錦衣衛出身,那些酷刑應當比我熟悉,什麽時候說出實話來,什麽時候帶她來見我。”


  聽到錦衣衛三個字的時候,司棋渾身顫抖了一下,唇瓣頓時被她自己咬出了血。


  “二小姐不……”


  蘇綰一個布團子塞到了司棋嘴巴裏,頓時哀求聲變成了嗚嗚聲。


  當初小姐和五小姐姐妹情深,畫眉和司棋也是相熟的,眼看著這一切發生,她心中不是滋味,可是卻又不敢去問小姐。


  “你覺得我冤枉了她?”


  小花廳裏有一瞬間的凝滯,聲音回絕在耳邊,畫眉如夢方醒,咬著唇瓣道:“小姐,五小姐和司棋自幼一塊長大的,司棋應該不會背叛五小姐的。”


  楚清歡輕聲一笑,“親姐妹都能背叛,何況是主仆?”


  畫眉聽到這話不由一愣,可不是嗎?當初粉蝶不就是因為二少爺的一番引誘而背叛了小姐,如今五小姐是落魄的鳳凰,司棋若是存了背叛之心,也不無可能。


  想到這一點,畫眉隻覺得心頭一涼。


  她剛想要開口,卻見蘇綰進了來,“小姐,已經招了。”


  “這麽快?”畫眉驚訝道。


  蘇綰眼中帶著幾分得意之色,“小菜一碟,對付這種人,手到擒來。”


  司棋雖然招供了,可是卻是隻對楚清歡招供。


  “你現在覺得有什麽本錢跟我講條件?”


  司棋看上去好好的,隻是整個人的聲音卻是虛弱無比,“二小姐,若是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我,那司棋就算是死,也不會說出真相的。”


  蘇綰聞言臉色一變,她剛才還得意自己審問的本事,如今司棋這般說豈不是打自己一響亮的耳光。


  “小姐,再給奴婢半柱香的時間,我讓她乖乖地吐露一切!”


  蘇綰眼神中帶著幾分凶狠,一身戾氣幾乎嚇跑了畫眉。楚清歡正要點頭,卻是司棋笑了笑,嘴唇猛地一用力,竟是咬舌自盡!

  隻是她原本就受了刑,又沒有這經驗,怎麽比得上蘇綰眼疾手快,登時就製住了她。


  蘇綰手輕輕一動,隻聽到一陣骨頭作響,卻是她卸了司棋的下巴,口水抑製不住的從嘴角流了出來。


  她雖然是丫環出身,可是楚錦芙身邊的一等丫環,本就是吃香的喝辣的,比小門小戶的小姐還要尊貴幾分,那裏受過這等屈辱,登時眼淚鼻涕都齊齊流了出來。


  “想要求死?我告訴你,落到我手中,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知道嗎?錦衣衛有一種刑罰,是專門對付你這種不識好歹的女人的。”


  蘇綰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柄小刀,刀鋒銳利,閃著幾分冷光,隻刺得司棋眼疼。


  “用這刀子在你身上劃幾道傷口,然後撒上蜂蜜和青鹽,蜂蜜香甜能吸引螞蟻,青鹽卻是能讓你傷口永不凝合,眼睜睜看著自己血被螞蟻舔舐卻又是死不了,渾身酥癢卻又是一碰不能碰,那時候你就知道你還能不能嘴硬了!”


  司棋臉色慘白,隻是因為頜骨錯位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隻看向蘇綰的目光充滿了恐懼。


  “說就點頭,不說的話,我倒是可以在你身上試一試,聽說上一個受了這刑罰的也是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女人,她挨了一個月,最後眼睜睜看著自己流血殆盡死去了的,你說你能撐……”


  蘇綰話還沒說完,司棋卻已經是點頭如搗蒜了。


  “再敢有一個字的胡言亂語,我讓你嚐遍詔獄的酷刑!”蘇綰動作沒有一絲的情誼,下頜的骨頭恢複到原本的位置,蘇綰惡狠狠的目光讓司棋心有餘悸,點頭不止。


  “你們出去吧。”楚清歡忽然的吩咐讓蘇綰和畫眉齊齊不解,隻是卻還是聽從她的吩咐,兩人轉身離去。


  “說吧,不然詔獄的酷刑之後,我還有些手段也要嚐試一下。”


  司棋聞言渾身哆嗦不止,“二,二小姐,奴婢真的沒有出賣五小姐,萬俟琳兒抓走五小姐之後,奴婢是去找人救五小姐的,隻是當時六皇子不在府裏,奴婢萬般無奈之下隻能去找三皇子妃幫忙了。”


  “為什麽不來找我?”


  司棋苦笑一聲,“當初二小姐和五小姐大吵了一架後,五小姐吩咐往後凡事不能麻煩二小姐,何況二小姐您說自己當初想要殺了五小姐的心都有,奴婢怎麽敢來找你?”


  楚清歡笑了,“不敢來找我,那就敢去找楚錦繡?楚錦繡和芙兒究竟是什麽關係你不清楚?找楚錦繡和把她推上斷頭台有什麽區別?”


  司棋臉色一變,可是看向楚清歡的目光卻是怨念的,“大小姐和五小姐到底是親姐妹,而二小姐你連親生父親都能動手,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對你而言又算得了什麽?”


  看楚清歡沒有反駁自己,司棋越發怨念,“你說是我害了五小姐,可是你為什麽不想一想,究竟是誰害得五小姐如今屍骨無存的?她原本有老夫人寵愛著,是相府裏金尊玉貴的小姐,可是要不是因為你,她怎麽會淪為皇甫煜的禁臠?甚至都不如一個妾,一個青樓妓子!青樓妓女還能拋頭露麵,可是五小姐就隻能躲在那破院子裏,甚至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楚清歡麵無表情,司棋猛地站起身來,卻因為之前受了刑忽然間支撐不住,險些要跌倒過去。


  楚清歡扶了她一把,可是卻是被司棋推開了,“不用你假好心!”


  “假好心?”楚清歡輕聲一笑,“司棋,你又算什麽東西,值得我去討好?現在你可是我的階下囚!”


  司棋臉色一變,“我不怕死,更不怕死在你手裏!”


  “是嗎?”楚清歡笑了起來,“你要是真不怕死,那為何受刑之後卻是求饒了?既然不怕死,我還沒審問你之前,為何不求死呢?別把自己說的多麽高尚,其實骨子裏是什麽人,你自己清楚的很!”


  司棋臉色一變,想要辯駁,隻是看著楚清歡那嘲弄的神色,她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說芙兒的死怨我?那我母親的死又怨誰?楚錦繡當年就是能把自己的親妹妹推下水,如今要她去得罪萬俟琳兒去救一個罪臣之女,我倒是想要問你,你究竟是要救芙兒還是要害她?你求救無門?京城裏和芙兒交好的閨秀不止一人,長公主對她也是另眼看待的,我不信你去求長公主,長公主會見死不救!”


  司棋臉色慘白了幾分,似乎被捅了心窩似的,整個人都瑟瑟發抖,楚清歡卻並不打算結束,“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是不是出賣了芙兒?”


  原本就被咬破了的唇瓣此時此刻又是鮮血長流,最後司棋卻是猛地抬起了頭來,“沒錯,我是出賣了她!”


  楚清歡眼中閃過一絲殺機,司棋卻是瘋狂了一般,“憑什麽?她明明不能生孩子的,為什麽卻是懷孕了,她要是沒懷孕該多好,那樣我就有機會生下六皇子的孩子了。可是我所有的期待都沒了,隻因為她懷孕了!”


  所有掩埋在心底深處的秘密此時此刻都揭露了出來,“我恨她,她明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六皇子,可是卻要我嫁給別人,為什麽她能享受六皇子的寵愛,我卻不能?明明,她如今不過是個罪臣之女,又有什麽高貴的身份呢?”


  楚清歡有一瞬間的愣神,她沒想到司棋竟是喜歡皇甫煜!皇甫煜,皇甫鏡,他們這些天家子弟究竟要害了多少人才能罷休!


  “萬俟琳兒忽然把她抓走了,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最後去求大小姐,可是大小姐卻根本不見我。站在三皇子府門外,我忽然間笑了,二小姐,你說要是楚錦芙死了,皇甫煜傷心過度,愛屋及烏,那麽我是不是就有希望了呢?”


  響亮的巴掌聲打斷了司棋的瘋狂!


  “癡人說夢!”


  司棋唇角腫了起來,隻是眼中卻還是帶著狂熱,“你憑什麽說我癡人說夢?她楚錦芙當初再怎麽金尊玉貴,可是最後卻還不是淪為外室?我為什麽不能?”


  “就憑你這忘恩負義的心,你憑什麽能烏鴉變鳳凰?芙兒瞎了眼,才救了你個狼心狗肺的!”


  司棋笑了起來,“隻是我唯一沒想到的是,皇甫煜竟然死了,萬俟琳兒那麽瘋狂,竟然殺了皇甫煜。”


  回答她的是楚清歡的冷笑生聲,蘇綰很快進了來,看著司棋的臉色帶著幾分不屑,“我最恨忘恩負義的人,落到我手中,我要讓你知道什麽叫悔不當初!”


  司棋卻是一臉的無所謂,“皇甫煜都死了,我又有什麽好怕的?”


  蘇綰笑了起來,“司棋,你可知道,有時候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本無所謂的司棋卻是忽然間一陣膽寒,隻覺得原本受刑的胸腔竟是無比的鈍痛,一陣冷汗冒了出來。


  她抬頭偷偷看了眼,卻發現蘇綰正抱胸看著自己,眼中滿是冷光。


  六皇子府那場大火一天一夜後才徹底的被撲滅,原本的雕梁畫棟成為了灰燼,路過六皇子府前的京城百姓莫不是歎息。


  林慕言奉旨查明走水的緣由,隻是查到最後卻是沒了半點的訊息。


  “大人,如今這般回複皇上,屬下隻怕皇上會降罪大人呀!”


  林慕言聞言笑了笑,“放心。”


  隻是青銅麵具遮掩了他的表情,看不到林慕言的神色,幾個錦衣衛兒郎一臉憂心忡忡。


  宣武帝依舊在處理朝政,禦書房內的奏折幾乎堆滿禦案,與突厥在北疆的戰事,姬鳳夜在西涼下落不明,皇甫煜府邸的大火,帝王下筆幾乎是越來越慢。


  林慕言站直了身體,看著那一尺多厚的奏折慢慢變薄,神色卻是絲毫不變。


  “查的如何?”


  林慕言即刻回答,“回皇上的話,火勢是從六皇子妃的院子裏起來的,這一點錦衣衛和順天府的仵作都已經查明無誤,而從現場看來,那火應該是六皇子妃放的,因為臣查到了火油的痕跡。”


  宣武帝瞳孔收縮了一下,看著林慕言沉聲道:“繼續說!”


  “六皇子府裏的下人招供說那火油是六皇子妃讓準備的,說是回頭準備篝火舞會,另外臣還查明,當時清歡郡主從火場裏救出的人正是楚思遠的五女楚錦芙,她前些日子被六皇子妃抓到了,並且……”


  林慕言頓了一下,“臣在六皇子府上的柴房裏找到了一些線索,據府裏的丫環招供,那幾日六皇子妃的確是經常去柴房,對外界傳言則是教訓犯了錯的丫環。”


  “你是說六皇子妃是因愛生恨,所以才縱火自焚?”


  帝王的聲音帶著幾分倉惶,林慕言皺了皺眉頭,最後卻是沉聲道:“這隻能稱之為猜想,畢竟臣沒有證據。”


  “那你倒是跟朕解釋,六皇子騎射好功夫,便是連一個女人都收拾不了?”


  宣武帝已經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衝了下來,一把抓住林慕言的前領,恨不得將林慕言碎屍萬段了似的。


  微微低下了頭,林慕言並不與君王直視,“臣在火場裏殘留的酒杯中查出了軟筋散。”


  微微抬起了頭,看帝王眼眸中帶著幾分不解,林慕言輕聲解釋道:“那是江湖中人慣用的下三濫的藥物,服用之後便是絕頂高手也和廢人無異,渾身無力,任由人宰割。”


  所以,哪怕是皇甫煜騎射功夫不弱,卻也是逃不出那漫天火海。


  帝王驀然鬆開了手,腳下顫抖地走向了禦座,林慕言覺得單看那背影,原本春秋鼎盛的帝王竟是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那你告訴我,楚清歡衝進火場的時候,煜兒是不是還有救?”


  林慕言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否定了帝王的問題,“現場一些跡象顯示,當時六皇子身上被潑了火油,火勢又是從六皇子和六皇子妃身上起來的,根本是控製不住的,就算是著火之後立即有人去救,救回來的也隻是廢人一個。至於楚錦芙,六皇子妃身邊的侍女巧雲當時看到了楚錦芙,卻也是出氣多進氣少了。臣派人去調查了後來清歡郡主的去向,楚錦芙離開六皇子府後不久就死了,西山腳下的荀水渡口的船家也證實了臣的猜想,他提供線索說那日清歡郡主買了他一艘船,做成了花船,為楚錦芙實施了火葬。”


  一聲沉悶的響聲,宣武帝幾乎是失控跌坐在龍椅上的,林慕言腳下一動,隻是最後卻還是低下了頭。


  “你妻子和楚清歡是堂姐妹,你這話能否做到不偏不倚?”


  帝王的聲音依舊是威嚴的,隻是那威嚴背後,林慕言卻是聽到了一絲絲的顫抖,似乎是從舌根處傳來的,生怕人知道似的,卻又是控製不住。


  “錦衣衛是陛下一手建立的,臣是陛下和千歲爺一手提拔的,隻忠於帝王!”


  宣武帝直直地看著禦案前站著的人,雖然依舊是麵具遮掩了神色,可是那一雙眼眸卻是他熟悉的,聲音也是堅定的。


  “朕知道了,這事到此為止。”


  “臣,告退。”林慕言躬身離開了禦書房。


  禦書房門外,除了杜德全卻是空無一人,小太監們盡數被驅趕了去。


  “林同知,陛下他?”


  看杜德全憂心模樣,林慕言輕輕搖頭,“告辭。”


  杜德全看著遠去的人,輕輕推開了禦書房的大門,卻見帝王卻是坐在龍椅上,出神似的看著一本奏章。


  他悄聲走到了帝王身邊,還沒瞧見那奏章的具體內容,卻見帝王闔上了奏章。


  “朕本以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朕最寵愛的兒子,便是張狂些又如何?有朕呢,卻不料,卻是朕的縱容害了他!德全,你說若是朕當初把楚錦芙殺了,就算煜兒恨朕,卻也不會因此喪命,不是嗎?”


  杜德全無言以對,卻隻能說是造化弄人。


  宣武帝倉皇一笑,“朕錯了,朕錯……”戛然而止的聲音,杜德全眼睜睜看著帝王一口鮮血噴灑了出來,竟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帝王身體沉沉砸在了禦案上,他才恍惚間醒了過來似的,聲音尖銳刺破了皇宮裏的沉悶,“快去請禦醫!”


  皇宮裏的兵荒馬亂一時間並沒有傳到宮外,楚清歡靜靜地坐在那裏,直到侍書前來,她才抬起了眼眸。


  “二小姐,請跟奴婢來。”


  “怎麽郡主來了,姐姐也不說來接待一下?”


  楚清歡還未走出門,卻是見劉凝芝搖曳生姿款款而來,堪堪將楚清歡堵在了門口。


  “見過劉側妃。”侍書連忙行禮,“王妃特意設宴在小花園招待二……郡主,命奴婢請郡主過去。”


  “側妃”兩個字很是刺痛了劉凝芝的耳朵,她眉頭皺了起來,隻是很快卻又是舒展開,臉上帶著笑意道:“我與郡主久別重逢,倒是有幾句話說,回頭我將郡主送過去,你先回去稟告王妃。”


  侍書臉上帶著幾分猶疑,隻是看楚清歡神色淡然,她最後還是慢慢踱著步子離開了。


  “倒是沒想到,王妃的貼身侍女倒是和郡主有幾分主仆模樣。”劉凝芝眼睛毒辣的很,自然是瞧見了適才侍書查看楚清歡神色的小動作。


  “劉側妃留下我就是為了說這話?若是說完了,那……”


  “你!”劉凝芝惱火,楚清歡根本不搭理自己,甚至說是不屑一顧,自己發現的那些楚清歡根本不放在心裏。


  劉凝芝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我失態了,還望郡主不要見怪。”


  楚清歡笑著搖了搖頭,“怎麽會呢?不過也是委屈劉側妃了,希望劉側妃不要因此記恨我大姐才是。”


  楚清歡一句話戳到了劉凝芝的心窩裏。


  她本以為就算是自己嫁給皇甫殊做側妃,那側妃禮也應該是浩浩蕩蕩的,可是卻從不曾想,自己卻是連小戶人家都不如,竟是一頂花轎就把自己從側門迎了過來!


  自己的七十二抬的嫁妝,自己準備的新服統統都被壓倒了箱底,那時劉凝芝坐在兩人抬的小花轎裏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她會讓大周所有人都跪拜在自己腳底下,尤其是楚錦繡!


  因為就是楚錦繡大病一場,皇甫殊為妻子求福,所以才草草迎接自己入門的!

  劉凝芝不信,楚錦繡竟是病的這般及時?偏生敢在自己入門的時候!

  謊言很快被戳穿,她的洞房花燭夜,新郎卻隻是匆匆看了她一眼便離開了,“凝芝,錦繡還在病中,已經習慣了我的照顧,待她睡下,我就來看你。”


  她看著心上人的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眸,額頭感覺到他溫情的吻,看著皇甫殊離開,隻是紅燭燃盡,紅淚燒幹,她卻是沒等到皇甫殊的到來。


  她前去給楚錦繡見禮,卻是聽到錦繡苑裏的丫環婆子笑著道:“昨晚,殿下可是要了三次水。”


  劉凝芝一時間隻覺得掌心生疼,是蔻甲戳破了掌心的嫩肉,流出了一片鮮紅的血跡。


  “劉側妃若是想要把這糊塗賬賴在我身上,那可是打錯算盤了。”


  劉凝芝驟然回過神來,卻見楚清歡唇角帶著幾分笑意,目光似乎剛從自己身上收回來,她低頭望去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又是戳破了手心才凝合不久的傷口。


  劉凝芝心頭一惱,可是很快卻又是斂去了臉上的神色,“郡主玩笑了,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楚清歡笑了起來,“劉側妃若是沒什麽交代,我先告辭了。”


  “別!”劉凝芝一把拉住了楚清歡的衣袖,甚至掌心的斑斑血跡都落在了楚清歡的衣袖上,她有些內疚似的,又是連忙鬆開了楚清歡的衣袖。


  “劉側妃有話還請直說。”


  楚清歡很是直接,劉凝芝臉上有些尷尬。


  向來誰先主動開口便是輸了,可是她與楚清歡之間卻並非如此,楚清歡甚至掌控著她的情緒,讓事情不由自主竟是往自己所不能掌控的方向發展。


  “我聽說令妹香消玉殞,還請郡主節哀。”看楚清歡並不打算搭理自己,劉凝芝眉頭皺了起來,“有件事我想要告訴郡主,我也是剛得知的,據說前幾天令妹的貼身丫環司棋曾經來找過王妃,隻是王妃卻是將她趕了出去。”


  “是嗎?”楚清歡挑起了眉頭,“劉側妃倒是耳目聰靈的很。”


  楚清歡話裏是褒是貶劉凝芝自然是聽得出來,“大宅院裏生活,誰不得有些耳目呢?郡主又何必嘲諷我?”


  楚清歡笑了起來,“劉側妃可知這話若是質問楚錦繡,她會怎麽回答?”


  劉凝芝有片刻的愣怔,卻是聽楚清歡道:“二妹誤會了,我不過是關心你而已。”


  楚清歡語氣神色莫不是像極了楚錦繡,以致於劉凝芝甚至懷疑此時此刻的楚清歡便是楚錦繡附體,隻是懷疑終究是懷疑,她很快就醒過神來,並且笑了出來,“郡主可真是了解王妃。”


  便是那話,也是楚錦繡才會說的。


  道貌岸然的很!


  楚清歡勾唇一笑,“所以,相較於楚錦繡,我更是喜歡劉側妃多一些,畢竟你比她真誠多了。”


  又是一句似褒實貶的話!

  劉凝芝卻還是笑了笑,“那就多謝郡主的青眼了,隻是令妹慘死,王……”


  “劉側妃想要和我合作,一起扳倒楚錦繡?”楚清歡語氣裏有些不屑,劉凝芝自然也聽出來了,卻是不以為意。


  “難道郡主不想要為令妹報仇嗎?”


  楚清歡輕聲一笑,“劉側妃當初也是京城貴女圈中的人,難道不知道楚錦芙和楚錦繡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


  劉凝芝臉色微微一變,瞳孔縮小了幾分。


  “前幾天還有人說楚錦芙是因我而死,我想劉側妃更應該胳膊肘向裏拐才是,楚錦繡恨我入骨,劉側妃和她合作,也許等她哪一天登上了皇後寶座,會讓你也當個皇貴妃也不無可能。”


  此時此刻再不知道楚清歡究竟是什麽用意她劉凝芝算是白活了。


  “你在耍我?”從楚清歡最後任由著留下,到她掌控了自己的情緒,直到如今戳破這層薄紙,她就是為了戲耍自己!

  楚清歡笑了起來,“現在才反應過來,劉側妃你準備拿什麽跟楚錦繡鬥呢?”


  劉凝芝臉上再也掛不住那虛弱的笑意了,隻是楚清歡此時此刻卻是步步緊逼,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劉側妃想要與我合作,難道就不怕我拿捏住皇甫殊的把柄,有朝一日讓你們永世不得翻身嗎?”看著臉色又是蒼白了幾分的劉凝芝,楚清歡笑語盈盈,“與虎謀皮,打得這算盤不妨再精明些,畢竟我不是皇甫殊。”


  “楚清歡,你胡說什麽!”


  這話難道不是在說自己以色事人嗎?劉凝芝終於撕破了麵皮,對楚清歡直呼其名。


  “沒胡說什麽,對了其實我說錯了的,聽說劉側妃嫁到三皇子府上後便一直是獨守空房,既然是春閨寂寞,又何來的以色事人呢?”


  劉凝芝臉色幾乎如同那雪白的宣紙,聲音都壓抑著顫抖,“你胡說八道!”這事,她怎麽會知道?

  似乎看出了劉凝芝的想法似的,楚清歡輕聲一笑,“難道隻需劉側妃耳聰目明就要別人做睜眼瞎嗎?劉側妃到底不過是三皇子府上的小小側妃而已,又有什麽權利隻讓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呢?”


  看著劉凝芝渾身顫抖,若不是扶著那門框幾乎就支撐不住,楚清歡輕聲笑了起來,“劉側妃若是沒什麽話說,我先告辭了。”


  看著那飄然遠去的背影,劉凝芝幾乎咬碎了自己糯米般細白的牙齒,“楚清歡,總有一日我要你跪在麵前求饒,恨不得從來沒有長這麽一張惹人厭惡的嘴巴!”


  她怨念狠毒的話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落入楚清歡耳中,即便是楚清歡聽到了卻也不會在意。


  皇甫殊對劉凝芝究竟是個什麽心,自己清楚的很。即使將來楚錦繡不小心死了,劉凝芝也不會登上正妃之位的,那三寸金蓮,注定了她這輩子不能母儀天下!


  “我還以為,你這次來拜訪我是假,其實卻是來見劉凝芝的。”


  小花園裏因為青花大缸裏的冰塊散發出的陣陣涼意驅散了夏日的悶熱,楚錦繡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裏,隻是卻還是高領的衣裳,將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便是手腕都不肯露出來。


  “三皇子妃可真是玩笑,我又不像是司棋,雖然是來向三皇子妃求救的,其實卻是為了見三皇子一麵。”


  聽到司棋的名字時,楚錦繡眼眸波動,隻是很快卻又是掩藏起自己的情緒。


  “五妹不幸遇難,你節哀順變。”她幽幽歎了一口氣,似乎惋惜胞妹的香消玉殞似的,隻是楚清歡卻是笑了起來。


  “三皇子妃還當真信以為真了不成?”


  楚清歡話說了一半似的,楚錦繡當即色變,“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說楚錦芙竟然沒死?

  “怎麽可能,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楚清歡你不要騙我!”


  她站起身來,似乎想要居高臨下威懾楚清歡,隻是很快楚錦繡發現,惶恐的卻是她自己。


  “三皇子妃,芙兒到底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難道你就這麽希望她死嗎?”


  楚清歡淺笑盈盈,臉上似乎帶著一絲嘲弄,這表情刺痛了楚錦繡的眼眸。


  “楚清歡你胡說八道什麽?我怎麽會希望芙兒死呢?她到底是我親妹妹,我唯一的親人。”


  眼淚一下子就像是斷了線的南珠一般落了下來,楚錦繡輕輕擦拭了去,“你不要誣陷我。”


  看,她說的多麽準確,楚錦繡總是會給自己找出無數個理由,借以掩飾自己。


  “不希望芙兒死,那麽三皇子妃卻又是為何見死不救呢?”


  聽到楚清歡說自己見死不救,楚錦繡當即反駁,“我沒有!”


  “沒有?”楚清歡冷笑了一聲,“沒有的話,那為何司棋上門的時候你卻是避而不見!難道說皇甫殊威脅你的,據我所知,當時皇甫殊可並不在府中,你可是三皇子妃,難道這府裏還能有人比你更有權有勢不成?”


  楚錦繡似乎被嚇住了似的,一下子跌坐在那石凳上,看著楚清歡的目光帶著幾分惶恐,“你怎麽知道司棋來了的?是不是那賤婢為了求活命,所以誣陷我的?難道你相信一個背主的賤婢的話,卻不信我這個親姐姐的話嗎?”


  她想要去拉扯楚清歡的衣袖,可是看到楚清歡驟然冷冽的目光卻是悻悻地收回了手去。


  “她誣陷你了嗎?親姐姐?楚錦繡,你的親妹妹這世間可唯獨楚錦芙一人而已!對你的親妹妹,你做了什麽?當初你因為宮寒之症而將芙兒推入那寒塘之中,如今卻又是因為嫉妒她身懷有孕,竟是見死不救任由著萬俟琳兒將芙兒擄了去!”


  “我,我……”


  “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是不能懷孕了的,別管你找多少的名醫。至於你這張臉,你再也保不住了的,其實宋成洛學醫不深,他不知道,你其實是能夠解毒的,那個辦法你要聽嗎?”


  楚錦繡不想聽,此時此刻的楚清歡好像是惡魔一般,她說出的話隻會讓自己陷於萬劫不複的境地!

  “隻要你懷了身孕,在懷胎六月的時候,找幾個高手合力將你臉上的毒素逼到胎兒體內,然後再排出那死胎,你就能徹底解了毒的。”楚清歡彎腰站在她身邊,看著她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甚至於渾身再度散發出腥臭的味道,楚清歡笑了起來。


  “可是你這輩子都沒法子解毒,楚錦繡,宋湘雲寵愛了你一輩子,可是卻害了你一輩子,為了讓自己生下長女,她不惜用催產藥早產,結果造成你先天不足,注定了不能懷孕,後來更是被雲劍英利用,毀了你這張臉,回頭你下地獄的時候可是要好好找你母親問清楚,為什麽要把你害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


  “楚清歡,你個蛇蠍毒婦!”


  楚錦繡猛地伸出手去,她想要將楚清歡這張臉皮撕碎了去,可是手卻是被楚清歡緊緊抓住了,“楚錦繡,我告訴你,這場遊戲結束了!”


  楚錦繡隻覺得手腕被楚清歡抓的生疼,想要掙脫,可是卻是怎麽也掙脫不開。


  “我本打算讓你熬到最接近鳳冠的那一步,讓你眼睜睜看著夢想一步之遙然後你卻是跌下雲端,讓你最不甘心的死去,隻是如今我後悔了。”


  指甲劃過了楚錦繡還算是光滑的臉頰,楚清歡笑了笑,“現在我要你下去給芙兒賠罪!”


  楚錦繡毫不懷疑,楚清歡隻要是再一用力,自己的臉就會被劃破,“我是三皇子妃,你不能這麽對我!我,我要告訴皇上去,你要殺我!”


  楚清歡笑了起來,指甲在楚錦繡的臉頰上留下了月牙形的紅痕,“誰說我要殺你了?皇甫殊不是說你惡疾在身嗎?忽然間就這麽去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楚錦繡忽然間明白過來楚清歡的打算,頓時臉色大變,“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她不想死,雖然活得屈辱,可是卻也不想就這麽死了。


  “不要?當你把司棋拒之門外的時候,你怎麽不想想,芙兒是在受什麽樣的苦?楚錦繡,我要你一輩子都記住,你會無比痛苦的死去,你死後,所有人提起你的名字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是厭惡的!”


  楚錦繡臉上帶著惶恐,隻是這還不夠似的,楚清歡厲聲道:“京城第一美是嗎?你最在乎的稱號,它會遠離你而去的,伴隨著你的是京城第一醜婦的稱號,美與醜的極致,這樣的人生對你而言才算是最完美,不是嗎?”


  為前世自己那尚未來得及見過紅塵俗世的孩子,為了自己,為楚錦芙。


  楚錦繡一直在顫抖,哪怕是楚清歡已經離開了,她也是在害怕。


  “小姐,您怎麽了?”


  侍書小心上前,隻是卻不想自己卻是被楚錦繡抓住了手腕,長而尖銳的指甲嵌進了她的皮肉裏一般,讓侍書覺得一陣吃痛。


  “侍書,楚清歡要殺我,我,我該怎麽辦?”


  侍書聞言眉頭一挑,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隻是這笑意很快就被她掩蓋了下去。


  太好了,二小姐終於要動手了。


  隻是心中欣喜不已,侍書臉上卻還是流露出一絲擔憂,“怎麽會呢,小姐如今是三皇子妃,二小姐雖然是陛下親封的郡主,可是卻也不敢貿然對您動手的。”


  “你不知……”幾乎,楚錦繡就要說出所有的真相了,隻是看到侍書的那張臉她卻又是閉嘴不言。


  當初,抱琴的背叛曆曆在目,她怎麽敢對侍書毫無芥蒂?所以,現在她的解藥從來都是自己收藏好的,絕不會讓旁人知道。


  隻是楚錦繡卻是不知,自己以為絕密的東西,其實侍書早就知道了。


  不過,侍書並不著急了,既然二小姐這次決定要動手,那麽就不會再拖拖拉拉的,很快,她就能給娘報仇了。


  很快的。


  “小姐不用這麽擔心,若是實在害怕,不如把這事告訴殿下?”


  楚錦繡斷然拒絕,“不要!”她神色中帶著幾分來自血液裏的恐懼似的,侍書見狀不由皺了下眉頭,最後卻還是決定當做沒看見。


  “現在殿下為了小姐冷落劉側妃,其實小姐應該把……”


  “你懂什麽?”楚錦繡狠狠地打斷了侍書的話!


  為了自己冷落劉凝芝?

  皇甫殊分明是要把自己置於萬劫不複的境地,他分明是故意的!

  什麽因為自己生病而想要祈福所以委屈劉凝芝,什麽為了照顧自己而冷落新人,全部都是假的!


  他分明是想要把劉凝芝的仇恨全部堆積到自己身上,而且,他哪裏是寵愛自己,分明是虐待自己!

  每天都那般折磨自己,讓自己豬狗不如似的活著。


  如果說楚清歡給她的是恐懼,那麽皇甫殊給與她的則是無盡的折磨,可是她還是不想死。


  不想就這樣死了。


  “小姐……”


  看著侍書心有餘悸的模樣,楚錦繡知道自己的話嚇著了她,想著如今自己身邊竟是連個心腹都沒有,還隻能指望侍書給自己辦事,楚錦繡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方才是我心急了,我給你寫一封信,你幫我送給東方閔去,讓他幫我找一個人。”


  侍書聞言心裏有些擔憂,楚錦繡竟然讓自己去找東方閔,這該不是她在試探自己吧?

  “小姐,您私底下給東方世子寫信的話,怕是會惹得嫌疑的。”


  楚錦繡卻是管不了那麽多了,如今宋成平出征不在京城,自己卻是被楚清歡要挾,除了求助東方閔讓他給自己找解藥,還能怎麽辦?

  “所以這事,若是讓其他人知道了,我定不輕饒你!”楚錦繡低聲要挾道!

  看著侍書渾身顫抖了一下,楚錦繡滿意地點了點頭,“過……”她忽然間緘默不語,看著不知何時來到的人,臉上的笑意瞬間凝滯。


  “怎麽,有什麽私密話不能讓我聽見?”


  皇甫殊猶如閑庭漫步一般走來,他每走近一步,楚錦繡就是渾身顫抖幾分,若非是倚在亭柱上隻怕是早已經跌倒在地了。


  “見……”


  “你先下去,我與王妃有話要說。”


  侍書擔憂地看了一眼,卻是聽命下去了。


  小花園的涼亭裏隻剩下楚錦繡和皇甫殊兩人而已,楚錦繡瑟瑟發抖,幾乎不敢抬頭看皇甫殊,隻是下巴卻是驟然一疼,被人拿捏住了。


  “怎麽,本王就這麽恐怖不成?”


  皇甫殊沒有半點憐香惜玉,楚錦繡下巴吃痛,隻是卻是不敢不答,“殿下玩……玩笑了,沒有。”


  皇甫殊冷笑著鬆開了手,“楚清歡來幹什麽?興師問罪?”


  皇甫殊的開門見山讓楚錦繡又是一驚,她臉上的笑意驟然消失,在看到皇甫殊那嘲弄的眼神時。


  那眼神告訴她,無論說什麽,皇甫殊都是不相信的。


  “其實本王也懷疑,宋氏對楚錦芙冷淡的很,你對楚錦芙又是見死不救,楚錦芙到底是不是你的親妹妹。”


  聽到皇甫殊這話,楚錦繡不知道為何驟然惱火,“你憑什麽這般說我?我就算是出手,又拿什麽去救她?難道你會陪著我去找萬俟琳兒理論不成?她一個罪臣之女,值得你和萬俟琳兒撕破臉皮嗎?皇甫殊,你那麽虛偽,如今落井下石真是小人行徑!”她花容月色的臉扭曲了似的,看著皇甫殊的目光恨不得將他淩遲了一般。


  被楚清歡威脅,又是被皇甫殊嘲笑,一時間楚錦繡竟是把壓在心底裏的話盡數咆哮了出來,這讓皇甫殊有片刻間的失神,旋即卻是緩緩站起身來。


  看著倚在亭柱上的楚錦繡,皇甫殊輕聲一笑,“楚錦繡,你不是從不言人惡嗎?如今竟是這般指責自己的夫君,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是嗎?”


  楚錦繡隻覺得脖頸處一涼,似乎有雙大手在那裏摩挲,她脖頸處的青紅痕跡本就沒下去,就這三兩下卻又是愈發嚴重了。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越發的臭不可聞,下次可要多準備些香脂,不然拿什麽讓本王臨幸你?”


  “皇甫殊你無……”


  楚錦繡怒目而視,隻是話卻是被匆匆趕來的小太監打斷,“殿下,宮裏傳來消息,皇上不好了!”


  楚錦繡聞言先是一愣,旋即卻是感覺自己脖頸被人死命掐住了,幾乎不能呼吸似的,她頓時淚眼婆娑,隻模糊看到皇甫殊雙眼通紅,“怎麽回事?”


  小太監一臉著急神色,“奴才也不清楚,隻是禦醫盡數去給皇上看病,據說皇上吐了血。”


  楚錦繡隻覺得自己兩眼都在發黑了,她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求救東方閔找解藥,卻是要死在皇甫殊的手中,被他掐死,當著一個小太監的麵。


  就在她覺得自己幾乎要死了的瞬間,卻是感覺那桎梏著自己脖頸的大手忽然間一鬆,咽喉內灌進了很多空氣,這讓她竟是一時承受不住,頓時咳聲一片。


  隻是皇甫殊的聲音還是清晰的傳入了自己耳中,“宮裏如今如何?”


  小太監有些發愣,聽到皇甫殊狠狠說了一句坤寧宮才如夢方醒道:“如今皇後娘娘正守在皇上身邊,隻是卻不準其他人去看望,說是打擾皇上病情。”


  皇甫殊臉色驟然一變,怕打擾父皇病情是假,想要趁機……想到這裏,他臉色更是陰沉。


  “給我備馬,我去大皇子府上。”


  小太監領命而去,楚錦繡隻看見皇甫殊大踏步的離開,她心底裏剛鬆了一口氣,卻又是看到皇甫殊折返了回來。


  適才鬼門關上一遊讓楚錦繡心有餘悸,看到皇甫殊的俊顏在自己麵前無盡放大,她幾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老老實實給我呆著,若是再鬧出什麽幺蛾子,楚錦繡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那大手緊緊握住,好像握著的是自己的脖頸,楚錦繡隻覺得呼吸又是困難的很,直到最後侍書的焦急的呼喚聲才讓她醒過神來,如夢方醒。


  皇甫殊堪堪趕到大皇子府的時候,皇甫鏡也是要出門,看那模樣卻也是聽說了宮裏的消息要進宮的。


  “三弟,父皇究竟是怎麽了?剛才母後傳話讓我快些入宮。”


  皇甫鏡臉上遮掩不住的焦急,這讓皇甫殊卻是微微放心,看來柳皇後也是手忙腳亂了一陣,不然又怎麽能讓陳貴妃先把消息送出宮呢?


  “我也不知道,我們還是先進宮探望父皇才是。”


  皇甫鏡點了點頭,兩人縱馬前往皇宮,卻不想竟是在宮門外看到了長公主的車駕。


  車夫肅穆的等在那裏,看著兩位皇子到來,恭敬行禮。


  “皇姐也來了?”


  “回大皇子的話,長公主剛來不久。”


  皇甫殊心底裏詫異,心中一動,不由問道:“長公主自己來的?”


  馬車夫回答的幹脆利落,“回三皇子的話,長公主擔憂皇上,自己又是恐懼,是和清歡郡主一同來的。”


  聽到車夫提及楚清歡,兄弟兩人莫不是心中一驚。


  皇甫鏡是驚喜,皇甫殊卻是驚訝。


  隻是兩人這次卻都沒有交流,而是匆匆趕往養心殿,養心殿外很是喧鬧。


  看到楚清歡身影,皇甫鏡快了幾步,將皇甫殊落在了後麵。


  皇甫殊詫異,楚清歡從他府中離開並沒有太久,難道是剛巧碰上了長公主不成,剛才有皇甫鏡在場,自己也不方便多問那車夫,如今卻是覺得滿腦子都是疑惑。


  最近太多的事情,都和楚清歡牽扯在一起,幾乎讓他不得不對她十二分的重視。


  再往前想,幾乎是從楚清歡回京之後,京城裏的大事都是圍繞著她轉的,這個女人明明其貌不揚,可是卻又是這般聰慧。


  明明對自己不屑一顧,可是他卻又是喜歡。若是雙兒有這樣的頭腦,該多好。自己就算是拚了命也會把她留下的。


  楚清歡察覺到那膠著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轉眸看到皇甫鏡的刹那,她臉上露出一絲惋惜。


  皇甫鏡一心隻看她,看到那惋惜神色時,他有瞬間以為自己看錯了,隻是再度看向楚清歡,那目光中還是有遮擋不住的憐憫,的的確確是在看著自己。


  “放肆,阻攔本宮,難道皇後娘娘就是這樣教你規矩的?”


  雷總管雖然不如杜德全威風,可是到底是坤寧宮的總管太監,又是柳皇後身邊的紅人,這些年來到哪裏不是被人巴結著?當麵受到指責,這是從未遇到過的事情,他一時間臉上有些掛不住。


  看向長公主的神色也帶著幾分惱怒和怨懟,“回長公主的話,皇上需要靜養,皇後娘娘吩咐奴才,不許閑雜人等打擾皇上靜養。”


  “放肆,皇姐難道也是閑雜人等不成?”


  皇甫鏡的怒喝聲讓雷總管臉上的笑意頓時掛不住,若是說他還能依靠著柳皇後的懿旨阻攔長公主等人,可是麵對大皇子,他卻是沒轍的。


  畢竟,長公主雖然是養在柳皇後膝下,可到底不是柳皇後的親生骨肉,可是大皇子卻是不同。而且,大皇子向來對自己是沒什麽好感的。


  自己開罪了大皇子,等到有朝一日大皇子登基為帝時,定是免不了被穿小鞋的;可若是阻攔不住長公主,隻怕是回頭也要受到柳皇後懲罰的。


  如今這簡直是一個燙手的山芋,自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卻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皇甫殊早就料到了這情形,隻是他當時想到的卻是柳皇後定會阻攔自己的,所以他才會去找皇甫鏡一同入宮。


  隻是如今柳皇後卻是連長公主都阻攔,看來她也是鐵了心了的。


  “殿下,老奴……”


  “他也不過是奉命辦事而已,你們吵吵鬧鬧的,若是吵著你們父皇該如何是好?”


  太後忽然間駕到讓所有的人大吃一驚,畢竟,太後已經有段日子不出壽康宮了。可是如今出事的是到底是一國之君,更是她的兒子,這次出現也是理所當然的。


  攙扶著太後的皇甫雲芊卻是衝著楚清歡做了個鬼臉,隻是卻也是遮掩不住的擔憂神色。


  雷總管見到太後駕到,知道自己再阻攔那就是給臉不要臉了,畢竟太後給了自己台階下,“奴才給太後請安。”


  “罷了,皇帝怎麽樣了?”


  這一句話是所有人都關心著的,雷總管一直在外麵守著,卻又是哪裏知道?


  太後這話擺明了是要問柳皇後的,果然,太後老人家聲音剛落,養心殿的大門轟然打開,柳皇後紅著眼睛走了出來。


  “臣妾給太後請安,皇上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幾位太醫正在給皇上診脈,臣妾不敢打擾太醫診脈,所以這才……”


  太後擺了擺手,“哀家都知道,你們幾個進去看看你們父皇,可不能再吵吵了。”


  太後這一手既是安慰了柳皇後,卻又是將長公主幾人都放了進去,偏生柳皇後得了個蜜棗還要挨這一巴掌,卻又不得不咽下去這口惡氣,委實是難受的很。


  楚清歡並沒有進去,而是留在了養心殿外,她終究隻是陪著長公主來的,進去見駕與否根本不重要。


  柳皇後看了她一眼,眼中帶著幾分惱火,她適才在殿內卻是聽了個清楚,太後匆匆趕來,莫不是因為皇甫雲芊攛掇,皇甫雲芊向來可是和楚清歡交好的。


  “你不進去?”


  楚清歡躬身一禮,“回皇後娘娘的話,臣女在殿外為陛下祈福。”


  柳皇後惡狠狠看了楚清歡一眼便進了去。因為皇甫煜之死她和楚清歡的麵皮算是徹底撕破了,如今再維持著表麵的平和,委實不易。


  “那你就在外麵等著吧!”


  柳皇後拂袖離開,卻是看皇甫雲芊腳下匆匆,“毛手毛腳的,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皇甫雲芊臉上有些委屈,隻是卻還是輕聲說道:“皇祖母讓清歡姐姐進去。”


  柳皇後瞪大了眼睛,似乎要看皇甫雲芊是怎麽說謊似的!


  隻是皇甫雲芊的確沒有說謊,柳皇後很是清楚。


  最後卻也隻不過是狠狠看了楚清歡一眼而已,便進了去。


  因為適才她教訓皇甫雲芊的那一句,太後投向她的目光帶著幾分無奈。自己這個兒媳婦太過於好強,如今又是這般著急,實在是太大意了。


  皇甫雲芊和楚清歡小聲說著,“剛才劉太醫說父皇是急火攻心,清歡姐姐,父皇會沒事的,是不是?”


  皇甫雲芊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楚清歡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陛下定然會化難呈祥的。”


  “到底是什麽病,說清楚。”


  幾位禦醫會診之後,卻是把目光落在了金太醫身上,他向來是帝王的專屬禦醫,自然最是有發言權。


  “微臣以為,陛下是肝火過旺,又因為急火攻心這才導致突然吐血的,如今需要靜養,用一些溫和的藥便是。”


  太後皺起了眉頭,“平日裏不是你負責皇帝的龍體的,怎麽會忽然間肝火過旺的?你是怎麽請的平安脈的?”


  金太醫聞言臉上露出一絲尷尬,求助似的看向了一直守候在龍榻前的杜德全。


  杜德全大夢方醒似的,“太後息怒,這些日子因為六皇子的事情,陛下並沒有讓金太醫請平安脈,是老奴失職,還望太後降罪!”


  太後聞言臉色一變,隻是看向杜德全那蒼老模樣,卻又是指責不了。


  自己的兒子是什麽樣的人她豈會不明白?若是帝王一意孤行,杜德全能如何?金太醫能如何?便是自己怕也是勸不了的。


  “敢問杜總管,這段時日陛下是不是進食了不少大補之物?例如人參、靈芝之類的?”


  劉太醫忽然開口,杜德全愣了一下才說道:“最近北疆戰事緊急,皇上每日裏要處理朝政,所以要禦膳房多燉了一碗人參湯,偶爾也用靈芝,難道是?”


  杜德全一臉的驚慌,“這人參湯陛下也不是沒吃過,怎麽好端端就出了事呢?”


  劉太醫若有所思,“皇上最近思慮過重,如今內政外交急迫,怕是心底裏著急咱們也不知道,加上服用了這大補之物,又是氣急,所以這才急火攻心的。”


  “那你說,該用什麽法子診治才是?”太後眼中帶著幾分期望,畢竟相較於金太醫的單從脈象上判斷,劉太醫這分析更是合理了幾分。


  劉太醫看了金太醫一眼,卻是輕聲道:“肝火旺盛,血氣太足,若是要立竿見影,唯獨放血。”


  “放肆!”幾乎劉太醫尾音還未落下,柳皇後就是一陣怒喝,“皇上龍體,豈容損傷?來人,把這胡言亂語的給本宮拖下去斬了!”


  誰也沒想到,柳皇後竟是突然間這般發難,隻是劉太醫心裏卻是坦然的很,既然他敢說出這話來,自然是想到了後果的。


  “且慢,金太醫,你怎麽看劉太醫的方法?”太後神色中任是誰都看不出究竟什麽情緒。


  金太醫看了眼龍榻上昏厥的帝王,最後卻是低頭道:“微臣以為,劉太醫的方法是沒錯的,隻是這方法用在青年人身上無礙,可是陛下如今身體怕是難以承受。”


  他這番話看似不偏不倚,其實卻是對劉太醫的方法認同的,“皇後娘娘,劉太醫也是關心國事,畢竟國不可一日無君,冒犯之處,還望皇後娘娘不要見怪。”


  太後的和風細雨多少讓柳皇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如今金太醫又是求情,柳皇後冷哼了一聲卻也是沒有多說。


  太後卻是點了點頭,“你們說的都有道理,這樣,皇帝的病先用溫和的藥養著便是了,至於朝政,讓太子監國便是。”


  太後此話一出,養心殿內眾人目光莫不是齊齊變色。


  太子監國!


  如今宣武帝尚未冊立儲君,又哪裏來的太子監國?

  長公主擰著眉頭,“皇祖母,父皇不過是小病而已,他正當壯年,哪來的什麽太子監國?”


  太後向來對長公主優渥幾分,隻是這次卻是半點情麵也不留,“婦人之見!”


  這話一說,長公主臉色微微一變,太後卻是沉聲道:“皇帝病情根本瞞不住,若是此時朝廷沒有儲君,豈不是長了突厥的氣焰?”


  長公主聽到這話不由汗顏,隻是卻還是低聲問道:“隻是父皇一直沒有冊立儲君,皇祖母讓太子監國,卻也要先有太子才是。”


  這一句話卻是問到了點子上,如今宣武帝還剩下三個兒子。所謂太子監國,自然太子是要在京城的,皇甫華如今已經開赴北疆,自然根本不是太子的候選人。


  那麽這太子人選自然是從皇甫鏡和皇甫殊之中挑選了。


  皇甫鏡很是意外,“皇祖母,父皇如今臥床,我和三弟自然是會盡心國事的,隻是太子之事,還是回頭再提吧。”


  聽到皇甫鏡說這話,楚清歡一點都不覺得奇怪,皇甫鏡對帝王之位其實並不是那麽的熱衷的。


  皇甫殊卻是沒想到皇甫鏡竟然會這般說辭,其實太後既然提出了太子監國,這個太子自然是不會落到自己身上的,“孫兒定當盡心盡力輔佐大……太子殿下!”


  皇甫殊的改口讓皇甫鏡很是不適應,他剛要反駁,隻是柳皇後卻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太後也是讚賞的點了點頭,“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便是你們父皇醒來看到你們兄弟和睦,齊心為國也是安慰的。”


  誰也不曾料到,明爭暗鬥了許久的太子之位就是這般事出意外的落在了皇甫鏡身上。


  長公主主動請纓留在養心殿裏照顧宣武帝,柳皇後本來是要拒絕的,隻是看太後神色,最後還是同意了。


  太後一手將她兒子送上了太子之位,這個順水人情,她自然也是要給的。


  皇甫殊離開養心殿後卻是並沒有去陳貴妃的甘棠宮,而是直接出了皇宮。他臉上帶著悲傷,知情的不知情的卻都是以為他在擔憂帝王的病情,隻是卻不敢多問一個字。


  回到府中後,皇甫殊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裏,碎瓷聲不絕於耳,隻嚇得書房外伺候的小太監恨不得有多遠跑多遠,自己從沒有聽到這聲音。


  而皇甫鏡卻是沒有出宮,和皇甫雲芊一同將太後送回壽康宮後,他被雷總管請到了坤寧宮。


  柳皇後臉上帶著幾分喜色,隻是看到兒子的時候卻又是忍不住有幾分惱火,“你就這麽不在乎這一切?非要把我一切苦心都浪費了不成?”


  皇甫鏡自然知道柳皇後的心思,他從小就知道,“母後一心要我當太子,可是母後可曾問過我,是否想要當這個太子?”


  柳皇後聞言愣了一下,看向皇甫鏡的目光帶著幾分驚訝,“你不想?”


  待意識到皇甫鏡並不是單純的衝自己發火的時候,柳皇後笑了起來,帶著十二分的冷意,“你不想當太子,不想當皇帝,那當初為何要投生在帝王家?”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皇甫鏡即刻反駁道,隻是換來的卻是柳皇後的冷笑聲,“這不是你能決定的?那麽,和兄弟相爭,為了帝王之位爭得個頭破血流那是必須的!這也不是你能決定的,既然身上流淌著帝王家的血脈,那你的血液裏麵就不能有優柔寡斷!”


  皇甫鏡似乎不認識眼前的人似的,目光中滿是失望,隻是他卻是不知道,柳皇後更是失望,“我從小教你文韜武略,不是為了讓你當一個廢物,如今你是太子,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皇甫鏡,你給我記住這一點。”


  “母後你是在威脅我?”


  皇甫鏡笑了起來,“我若是將來繼承帝位卻又是一事無成,母後你會不會垂簾聽政監國呢?”


  “啪”的一聲響,柳皇後看著兒子臉上迅速一片紅,她有些慌亂,隻是最後卻還是穩定了下來。


  “這是你該對本宮說的話嗎?”


  皇甫鏡冷笑不語,隻是眼底裏的溫度卻是逐漸的消失。


  那是一個兒子對母親的失望導致的,最終導致的不外乎是母子離心。


  柳皇後看到這皇甫鏡這目光忽然間害怕起來,隻是旋即她卻又是冷冰冰道:“鏡兒,就算是不為了你自己著想,為了楚清歡,這個太子,你不當也得當!”


  原本憤怒轉身離開的人聽到熟悉的名字忽然間轉過身來,眼中是抑製不住的怒意,若是放出來,那怒火是能將整個坤寧宮毀於一旦的。


  柳皇後毫不懷疑,此時此刻她的兒子為了一個女人恨不得殺了自己,可是她卻不得不用這個女人去要挾自己的兒子。


  這是何等的悲哀,她隻覺得心在滴血,可是卻又是語氣冰涼。


  “有了太子身份,你就可以與姬鳳夜一較長短,不然,你拿什麽去跟他爭?你父皇寵愛一個佞臣甚至比寵愛你們這些皇子皇女。”


  聽到柳皇後毫不留情的戳破這事實,皇甫鏡竟是無言以對。


  母後她說的不錯,自己沒有任何優勢去跟太傅爭奪楚清歡,而太傅,之所以提出和自己爭,和自己搶,不過就是為了戲耍自己而已。


  他明白的,太傅並沒有從心底裏把自己當做一個對手,因為自己隻是一個皇子而已,沒有功業,沒有父皇的那份子寵愛。


  而太傅一個外臣,卻是有這些的。


  看著皇甫鏡神色鬆動,柳皇後咽下了自己心頭的無限苦澀,沉聲說道:“之前我不同意你和楚清歡,可是如今卻不一樣了。你父皇對楚思遠當初斬盡殺絕,楚清歡能僥幸逃脫一死實屬萬幸,若是當初你一心投入進去,萬一你父皇想要降罪楚清歡,豈不是將你也牽扯了進去?那時候你非但不能保護她,甚至還會被她拖累。可是如今,你是太子,大周朝向來太子繼承皇位,從來沒有廢太子的先例,若是楚清歡成了太子妃,就算是看在你的顏麵上,你父皇也不會再動她。”


  柳皇後一番話說完,目不轉睛的看著皇甫鏡的神色,半晌她才看到皇甫鏡轉動了眼眸,眼中似乎帶著幾分笑意,“這麽說來,母後當初要將劉凝芝指給我做王妃,不過是障眼法罷了?一切,其實都是為了我好?就算是我納了劉凝芝為王妃又如何?回頭也是能找理由休棄的,是嗎?”


  皇甫鏡語氣溫和,可是話裏的含義卻是一點都不溫和。


  柳皇後臉上微微漲紅,皇甫鏡這話分明是在嘲諷她。所謂的好心不過是因為時過境遷而找出來的借口而已,哪有那麽多好心,哪有那麽多未雨綢繆。


  如今這些,不過是要用楚清歡威脅他,當這個太子,安安分分的好好的當這個太子罷了!

  母子兩人都相對無言,柳皇後不知道該去如何說,威脅她用了,動之以情她也用了,隻是卻都是無果的。


  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教養了多年的兒子如今卻是反對自己。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可是知道哪裏出了錯又如何?自己難道能回到過去,糾正這過去的錯誤嗎?

  “母後放心,我會是合格的太子的。”


  皇甫鏡最後沉沉說下這句話後便離開了,柳皇後勝利了,可是卻沒有一點贏了的滋味,心中卻是抑製不住的酸澀。


  為什麽她等這一天明明等了那麽久,可是到來的時候卻是心中不是滋味呢?


  坤寧宮裏的爭吵不會傳播出去,就如同養心殿被重重看護,任是一隻陌生的蒼蠅也不會飛進來一般似的。


  “今日之事,多謝杜總管。”


  宣武帝依舊昏迷在龍榻上,隻是養心殿裏的小太監小宮娥卻都是被趕了出去,獨獨剩下杜德全、長公主和楚清歡三人而已。


  杜德全搖了搖頭,“長公主哪裏話,陛下從來最關心長公主的,通知長公主,是老奴分內的事情。當時老奴也是慌張了,不然這消息也不會傳得這麽快。”


  “杜總管哪裏話,皇上的病情是耽誤不得的,何況這一次多少也把皇上身邊的眼線都揪了出來,福兮禍兮,卻也是相關聯的。”


  楚清歡的安慰多少讓杜德全心中寬慰了些,看著杜德全神色間憔悴,長公主溫聲道:“這裏有我和清歡就好了,杜總管先去歇息吧。”


  杜德全想要拒絕,隻是想想自己今天忙前忙後了一天,到底是年紀大了也支撐不住,萬一真的累倒了,隻怕是往後想要伺候帝王都不能。


  “那就麻煩長公主和郡主了。”


  將杜德全送到養心殿門口,楚清歡這才折返回東暖閣,因為是急火攻心的緣故,東暖閣此時此刻涼絲絲的,楚清歡進去之後卻發現長公主坐在龍塔前,右手伸出,似乎要扼住帝王的脖頸似的。


  聽到腳步聲,她手也不曾收回,“清歡,你說他若是現在死了,會不會很窩囊?”


  楚清歡唇角微微一揚,“是挺窩囊的,所以長公主下不了手,不是嗎?到底,他也是寵愛了你二十多年的。”


  長公主笑了笑,“你可知,我為何想要殺了他?”


  楚清歡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她也無須知道。


  長公主又是一笑,“那為何不勸我?”


  楚清歡也笑了起來,“為何要勸?我連親生父親的生死都漠不關心,又拿什麽來勸長公主?何況,皇上曾經也想殺我,我為何要勸呢?”


  她從來都是寬懷大度的人,帝王用權勢威脅她,她豈會不恨?可是恨又如何?沒有絕對的權利,自己根本沒本錢和宣武帝對著幹!


  她是要複仇沒錯,可是卻也不能為了那渣男賤女丟了自己的性命,不是嗎?


  長公主笑得嘲弄,軟巾擦拭著帝王的額頭,動作是那樣的溫柔,可是臉上卻是遮掩不去的嘲弄。


  “我真想知道,若是他醒來看到如今這場麵,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楚清歡唇角微揚,“皇後娘娘這次動作迅速,背後定是有承恩侯出謀劃策的,我想上次皇後娘娘審訊我卻是被皇上橫加阻攔之後,大概對今日之事早有預料了,隻是她卻沒想到機會來的這麽快,而且,太後竟是主動提出冊立大皇子為太子。”


  長公主笑得冷漠,“她這麽些年來在後宮裏忍讓莊淑妃,忍讓陳貴妃,甚至忍讓宋賢妃,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揚眉吐氣嗎?不過她實在是個糟糕的母親,隱忍了這麽多年卻是沒有將鏡兒教出來。”


  任誰都看出來了,今日在這養心殿裏,皇甫鏡對這太子之位並不是十分的熱衷。


  “物極必反,大皇子心無塵埃,隻可惜托生帝王家。”


  忽然間一陣沉默,而龍榻上的帝王忽然間輕咳了一聲,楚清歡放眼望去,卻是看帝王緩緩睜開了眼睛,隻是眼眸卻沒有往日的威嚴犀利,而是帶著幾分迷茫似的。


  “阿凰,是你嗎?你來看我了?”


  帝王顫巍巍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撫摸長公主的臉,那眼神癡迷的模樣卻並非是在看著自己的女兒,卻好像是情人一般。


  楚清歡愣了一下,她可從不曾聽說後宮裏卻還是有個叫什麽阿凰的女人。


  隻是更讓她吃驚的卻是長公主並沒有否認,而是輕聲道:“是我在這裏,九殿下好好睡一覺,快些好起來。”


  她聲音帶著幾分寵溺似的溫柔,並不像是她的語調,可是卻又是長公主無疑。


  芊芊玉手輕輕撫摸著帝王的臉頰,似乎催眠一般帝王沉沉又睡了過去,好像方才那不過是黃粱一夢罷了。


  待帝王再度沉睡過去,長公主站起身來笑了起來,“我小時候聽宮女說過,我和我母妃長得是極像的,看來果然不假。”


  長公主並非是柳皇後的親生女兒,楚清歡是知道的。隻是母妃,那可是四妃才能當得起的稱呼,難道長公主的出生另有玄機?


  可是,楚清歡想破了腦袋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宣武帝即位之後,四妃的位置幾乎是沒有變化過的,除了德妃早逝,這些年來也不曾填補了這個空缺。


  可是德妃入宮也隻比賢妃早一年而已,長公主可是比皇甫煜年長了不止一兩歲的。


  楚清歡一夜幾乎輾轉難眠,白天裏的事情出乎意料,幾乎讓她猝不及防。


  帝王的忽然昏厥,皇甫鏡匆匆忙被冊立為太子,長公主的奇怪舉動,這一切似乎都冥冥中有著聯係,可是她卻是找不到那契合之處。


  窗欞上時不時人影閃現,隻是腳步卻是輕得很,楚清歡知道,那是錦衣衛和禦林軍的人,在重重保護這養心殿。


  說是保護,其實又和監禁有什麽區別呢?


  她本以為自己會陪著長公主直到宣武帝醒來,因為自從那晚宣武帝“清醒”了那一眨眼的工夫後,便是沉沉昏睡了多日。隻是雲府裏雲老太爺病危的消息讓楚清歡打碎了富貴花開纏枝蓮的茶盅,六安瓜茶濺在了她的裙擺上。


  看著楚清歡神色,長公主心中低聲一歎,她本以為楚清歡是刀槍不入的,可是心底深處卻也是有那麽幾分柔軟的。


  隻是這幾分柔軟,卻是托付給最為寵愛她的人。人心,畢竟都是肉長的。


  “去太醫院將劉太醫請來一起隨清歡郡主回府。”


  楚清歡剛要拒絕,隻是看長公主神色,她又是點頭應了下來。


  長公主名義上是讓自己進宮陪駕,可是她卻又是哪裏害怕了?


  自己若是現在還不明白長公主的意圖,便是白活了一世了。


  劉太醫已經年過半百,也不講究那麽多,便陪同楚清歡坐在馬車裏一同出宮。


  “郡主,若是有唐先生診治,也許老太爺的病能枯木逢春。”


  畢竟,唐先生可是當世神醫。


  楚清歡聞言苦笑,“我沒能找到他。”


  劉太醫聞言一愣,他還以為楚清歡是知道唐隱行蹤的。當初唐隱忽然間離開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若不是楚清歡暗中指點,他不認為唐隱會離去,畢竟醫者父母心,他又豈會拋棄自己尚未完全治愈的病人?


  看著劉太醫錯愕的神色,楚清歡卻是心中翻江倒海。


  她不知道畫眉傳這信來究竟是幾分真實。到底是為了讓自己出宮的不得已舉動,還是真的外祖父他……


  楚清歡甚至不敢去細想,等到了鬆鶴堂的時候,她卻是愣了一下,“師……先生,您怎麽來了?”


  一瞬間,楚清歡幾乎熱淚盈眶。


  正在給雲老太爺診脈的不正是師父他老人家嗎?


  她心中忽然間雀躍,卻又滿是委屈。


  她想問師父,到底去了哪裏,讓自己好找。她又是擔心,因為師父是獨身一人,雲劍英和哥哥,她都不曾看見。


  “快別哭了,有唐先生在,外祖父定然會轉危為安的。”


  雲詹也是抑製不住的欣喜,他也是四處尋訪唐隱,可是卻不想唐隱猶如天降神人一般忽然出現在雲府門前,自稱是來診病的。


  看楚清歡神色並非作偽,劉太醫連忙收起自己紛繁的心思上前,能夠看神醫診病,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唐隱神色凝重,這讓楚清歡不由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師父診病的時候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神色。


  “師……是什麽個情況?”


  從十一歲到十三歲,楚清歡跟在自己身邊三年,可是唐隱卻從不曾見過她這般神色。饒是去年她自己性命垂危,卻也不過是一笑了之而已。


  看來,她對親人真的很在意。


  “中毒,需要慢慢調理。”


  楚清歡不解,“可……”


  雲詹打斷了她的話,“先生果然是妙手神醫,雲某這就安排住處,不知先生可有什麽要求?”


  唐隱搖了搖頭,看著小徒弟迷茫卻又是軟弱的模樣,他心中無聲一歎。


  劉太醫卻覺得如聽天書似的,雲老太爺這脈象分明是枯木之狀,應該是沉屙舊疾,可是為什麽自己沒看出是中毒的跡象呢?

  隻是唐隱又豈會騙人?劉太醫搖了搖頭,頗是有些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的離開了。


  楚清歡自詡耐心很好,此時此刻卻是已經忍不住了,“師父,外祖父他怎麽會是中毒呢?”


  一別將近一年,唐隱看著竟是消瘦了幾分的徒弟,看透滄桑的眼眸中帶著幾分笑意,“傻丫頭,這世間毒藥何其多?我們不過是管中窺豹而已,坐井觀天罷了。”


  師父從來不會這般說辭的,楚清歡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這毒藥也許自己真的不曾見識過,另一個問題她卻是十二分的關心,“那師父,外祖父他還……”


  看著楚清歡眼中跳躍著的期待,唐隱不忍心去讓那小小的火苗熄滅,可是卻又不願意欺騙。


  “他這毒將近三十餘載,想要徹底祛除是沒有希望了,為師隻能保他三年無恙。”


  三年!


  楚清歡渾身一顫,師父對自己從來實話實說。隻是此時此刻,她卻希望師父說的是謊話。


  “那要是我找到解藥呢?”楚清歡猛地抬起頭來,看著唐隱道。


  “清歡,你外祖父畢竟年事已高,就算是找到解藥,怕也是承受不住解藥帶來的痛楚。”唐隱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小徒弟眼中的最後一絲期待盡數破裂,甚至是在自己的打擊下破裂,他有些不敢去看楚清歡的眼睛。


  那向來堅毅的眼眸中若是滿是悲傷,他又該如何去安慰自己的小徒弟?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


  “我不信!”楚清歡大叫著,她忽然笑了起來,“師父,你不是神醫嗎?你不是扁鵲在世,能妙手回春嗎?為什麽,為什麽救不了外祖父?”


  臉上布滿了淚水,唐隱看著委屈的徒兒,一時間卻是無話可說。


  “丫頭,不能對唐先生這麽無禮!”


  楚清歡尖銳的聲音引來了雲詹,他自然也聽到了“師父”那兩個字,對唐隱和楚清歡的關係不由帶著幾分詫異。


  “無礙的。”唐隱搖了搖頭,看著氣惱著離去的楚清歡,他伸手想要攔住,隻是最後卻還是無力地垂下了手。


  就算是師徒關係,卻也不能這般失禮。雲詹頓時滿是愧疚,“唐先生,清歡失態,還望先生不要見怪。”


  唐隱苦澀一笑,小徒弟為何失態,他又豈會不知道?

  清歡怨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不出意外,雲詹在鬆鶴堂邊的竹林裏找到了楚清歡。


  “丫頭,你外祖父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在死之前找到你娘,然後希望你娘能原諒他。隻是誰也不曾想,你娘卻是死了。”


  楚清歡淚水流了出來,看著眼前模糊了的雲詹,卻是唇瓣翕動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在,還有你,你和你娘並不是十分相像,沒有你娘的姿顏,可是你卻是比她更聰明,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取舍。”


  看著默然無語的楚清歡,雲詹沉聲道:“所以,雲家便是傾家蕩產,也會幫你的,是欠你娘的,你可以看作是補償,也可以看做是親情,盡管我們之間並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


  楚清歡驀然抬起頭來,看著雲詹的神色帶著幾分驚呆,“你說你和我娘不是……”


  怎麽可能?若不是親兄妹的話,為何雲老太爺卻是這般疼愛自己?


  “你娘是你外祖父當初帶回家的,說是因為戰禍而走失了的,而我不過是家中不得寵的庶子而已,雲家到底是沐國公之後,丫頭,你知道的,勳貴之家多是齷齪,雲家雖然失了勳爵,可是那些規矩卻還是有的。”


  楚清歡聽了這解釋愣在了那裏,她從來沒想過雲靜辰會不是雲家人,畢竟雲老太爺對雲靜辰的思念並不作假。


  隻是她不過是一瞬間的愣怔,很快就是想明白了,“那你是說我娘是被人陷害,所以才離開雲家的?”


  雲詹臉上微微有些笑意,他早就知道,自己一旦提及了開頭,也許結果就能被這丫頭猜到,畢竟,她那麽聰明,和阿辰姐姐一模一樣。


  “不算是陷害,是當時的雲家主母為了徹底掌握雲家而要你娘嫁給當時的洛州王家三少爺,甚至為了促成這門婚事,她不惜給你外祖父下了毒。”


  楚清歡心中一跳,雲老太爺中毒原來竟是因為這件事,“外祖父之所以耿耿於懷,是因為當初若不是他對我娘寵愛有加,就不會有雲家主母強行婚嫁之事?也不會導致我娘離家出走?”


  “你果然聰明,沒錯,王家三少爺天生癡傻卻又是好色的很,當時雲家主母為了讓自己的兒子成為雲家繼承人,想要拉攏王家為自己的靠山,甚至害了雲家二房。”


  楚清歡從沒有聽說,雲家竟然還有過這麽一段曆史,隻是現在聽來卻是感覺毛骨悚然。


  妻子給丈夫下毒,隻為了那權勢。這雲家主母與皇甫殊又有何區別?

  “當時我還年幼,根本不懂事,父親因為中毒而臥病在床,若非是我向來不起眼,隻怕是也難逃一劫。”提及往事,雲詹不由唏噓,“隻是她機關算盡,卻不想自己的兒子實在是太過於爛泥扶不上牆,最後死在了青樓之中,雲家再度陷入了離亂之中,那時候我得父親指點,一點點奪回了她手上的權利,隻是等到徹底掌握雲家的時候,家大勢大的雲家卻已經是人才凋敝,隻剩下我與你外祖父兩人了。”


  “那她是怎麽死的?”


  雲詹笑了笑,“這就是離奇的地方了,她中毒死的,大昭皇室秘製的毒藥。”


  楚清歡聞言一驚,“大昭?那舅舅你可查出來什麽了?”


  雲詹搖了搖頭,“其實這毒藥我也是適才問了你師父才知道的,那時候雲家百廢待興,你外祖父身體時好時壞,我卻又是哪來的心情去查那毒藥來源?當時隻想著她死是老天有眼,卻不想這背後竟是另有玄機。”


  楚清歡一下子就體會到雲詹口中的“另有玄機”究竟是什麽意思了,“你是說,外祖父的毒也是來自大昭?”


  雲詹點了點頭,“沒錯,丫頭,你娘也許身上流淌的就是大昭的血脈,因為當初你外祖父正是在大昭做生意的時候撿到的她。隻是她卻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楚清歡聞言如墜雲裏霧裏,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她原本是丞相府的嫡出小姐,母親是沐國公的後人雲家小姐,可是如今卻又是變了。


  她娘出身不明,雲家還和大昭皇室有所牽扯。


  一時間她隻覺得自己渾身冰涼,明明是烈日炎炎,可是她卻是好像掉進了冰窟裏似的。


  “清歡,我和你……”


  楚清歡驟然打斷了雲詹的話,“舅舅,你當初所言可還有效?”


  雲詹絲毫沒有猶疑,“自然,我幼時並不得寵,因為我生母之死和你外祖父頗多隔閡,若非是你娘,我隻怕不是成為那些枉死的雲家子弟就是成了那死在青樓勾欄裏的人。”


  楚清歡定定看著他,“隻要外祖父和舅舅不嫌棄,清歡還是那個清歡,我娘也是外祖父的疼愛的女兒,而絕非她人。”


  那一雙眼眸中是堅毅的神色,自己昔日從阿辰姐姐的眼眸中看到過,那是阿辰姐姐臨走的時候,他哭嚷著,“阿辰姐姐不喜歡詹兒了,我討厭阿辰姐姐。”


  彼時,阿辰姐姐緊緊抱住年幼的自己,有溫熱卻又是冰涼的東西流淌到自己脖子裏,“詹兒,姐姐不是不喜歡詹兒,等姐姐回頭安定下來,定會回來看詹兒的。”


  他不懂,為什麽阿辰姐姐卻不能帶他走,他不懂,為什麽阿辰姐姐會離開。


  隻是那時候他記得阿辰姐姐看著他的目光是堅定不移的,讓他相信,隻要阿辰姐姐安定下來,就會來看自己的。


  隻是那時候他們一個太年輕,一個太小,卻又何曾想到,要一個未及笄的女兒家安定下來,是何等的困難重重?

  便是他,當初接手了雲家後,從那一片廢墟起家,不也是用了十多年才將雲家恢複了過往,又用了十年才讓雲家富可敵國的嗎?


  雲詹離開了,隻剩下楚清歡靜靜地坐在竹林裏。


  烈日炎炎透過竹葉間的縫隙灑落著金輝,斑駁了的竹葉落在楚清歡臉上點點的陰影。


  “小姐,你還好吧?”


  蘇綰小心向前,看著楚清歡沉默不語坐了半個多時辰,她終究是忍不住過來看望。


  緩緩抬起了頭,張口時卻是感覺口腔裏微微的粘,是因為太久沒有開口的緣故。


  “蘇綰,雲家當初的事情,你查不出來?”


  蘇綰聞言搖了搖頭,“雲家的事,便是千歲爺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不過當初雲老太爺和雲家主之所以來京城,是因為千歲爺告知了小姐的消息的。小姐的娘親去世多年,再加上宋湘雲刻意將雲夫人隱瞞,當時雲家主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打探雲夫人的消息也都沒得到什麽有用的訊息。”


  蘇綰的話印證了楚清歡當初的猜想,雲詹初來京城的時候她不是沒有懷疑。


  為什麽自己前世卻從不曾有這樣一個外家,原來其中竟是姬鳳夜穿針引線,畢竟,前世並不曾有姬鳳夜這麽個人物不是?

  其實姬鳳夜不去告知雲詹的話,雲詹早晚也能打探出母親的消息的,隻是需要的是時間罷了,可是時間到底是不等人的。而且,知曉母親的人也都在逐漸的老去,不是嗎?


  看楚清歡唇角揚著淡淡的笑意,蘇綰猶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慢慢道:“小姐,其實也許千歲爺知道雲夫人的身份的,當初楚思遠死的時候,不是有話對小姐說的嗎?奴婢聽說,楚思遠後來在詔獄裏留下了什麽的,隻是千歲爺卻是將那些東西毀了。”


  感覺到楚清歡目光灼熱,蘇綰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最後幾乎都發不出來聲音。


  “楚思遠?”


  難道說楚思遠竟也是知道什麽不成?自己去見楚思遠的時候,他的確是有什麽話要對自己說的,隻是當時她以為是楚思遠的悔意,所以根本就不曾當一回事,難道……


  就因為自己的不以為意,所以錯過了什麽嗎?


  “陪我去詔獄!”


  猛地站起身來,楚清歡身形忽然一晃,蘇綰眼疾手快地攙扶著她,眼中帶著幾分關切,“小姐,不如我們回頭再去吧?你現在身體虛弱,實在不適合……”


  “不用!”楚清歡斷然拒絕,她錯過了第一次又豈能再錯過第二次?


  看楚清歡神色堅決,蘇綰不好再說什麽,隻好吩咐人準備馬車前往詔獄。


  詔獄裏依舊是一片淒風慘雨,炎炎夏日裏卻依舊是陰測測的,似乎帶著經年不變的陰毒似的。


  楚思遠呆過的牢房裏空無一人,幹幹淨淨的什麽都不曾留下。


  看著楚清歡四處尋找什麽,蘇綰隻好幫忙一同查找,隻是到最後卻是什麽也沒有找到。


  “小姐,不如等千歲爺回來之後,你再問他就是了,千歲爺對你向來有問必答,想來不會騙你的。”蘇綰這話說的有些心虛,畢竟這楚思遠的遺訊可是姬鳳夜讓人掩蓋了去的。


  這本身可就是隱瞞了。


  楚清歡聞言卻是眉眼一彎,整個人似乎都放鬆下來似的,“你說得對,我也不用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的,回去吧。”


  她溫水煮青蛙對付楚錦繡,不惜隱忍多年,難道還等不了這一時半會兒不成?


  看著楚清歡釋然的笑意,蘇綰也臉上揚起了笑容,隻是剛走出詔獄,卻是看到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為首之人卻是柳皇後身邊的雷總管,他身後卻是林慕言。


  “林大人,姬鳳夜裏通外國竟是與大昭勾結出賣咱們大周,林大人識時務,可是不要辜負了皇……皇上和太子殿下的信任,還要好好為國效力,保家衛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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