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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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是說?”心腹丫環欲言又止,卻是聽薛清冷冰冰道:“難道你不知道這世間有一種行業,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嗎?”


  丫環聽了愣了一下,卻是看薛清動作附耳上去,聽到主子輕聲吐露出來的一字一句,她不由顫抖了一下,最後卻覺得那聲音似乎在自己耳邊爆炸了似的。


  “辦好這事,我重重有賞,不然,文蘭,你可是知道我手段的!”


  名喚文蘭的心腹丫環連忙點頭應下去辦差事,隻是出門的時候卻是看到宋靈雁來了這邊,她連忙行禮。


  “你們姨娘怎麽樣了?”


  文蘭連忙答道:“回夫人的話,我們夫……服侍了姨娘幾天,如今還是不見大好。”她素來知道主子的心事,如今這般狼狽,怎麽願意被宋靈雁看到,便是自作主張道:“姨娘已經歇下了,隻怕是……”


  似乎打臉似的,屋內傳來一陣咳嗽聲,伴隨著薛清那那微弱的氣息,“是夫人來了?快扶我起來。”


  宋靈雁看了文蘭一眼,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來我倒是打擾你們姨娘歇息了。”


  文蘭隻窘得臉頰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似的,見宋靈雁進去並不打算找自己麻煩,文蘭這才匆匆離開。


  不管如何,將主子交代的事情辦好才是關鍵。


  宋靈雁進去的時候,薛清正在吩咐丫環將自己攙扶起來,似乎要跟她行禮似的。宋靈雁唇角微微一揚,卻是連忙上前道:“薛姨娘何必這般多禮呢,還是快些躺下吧。”


  薛清不過是為了裝個樣子罷了,隻是卻沒料到宋靈雁竟是要親手攙扶自己,她頓時一愣,手臂往後一退,卻是胳膊肘撞到了床麵上,登時觸動了手腕處的傷,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從手腕處傳來,隻讓她痛不欲生。


  “哎呀,薛姨娘怎麽這麽不小心些,這萬一再傷著,豈不是難以痊愈了?”


  宋靈雁臉上似乎帶著幾分擔憂似的,看著薛清的目光卻又是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這擺明了是在挑釁!


  薛清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宋靈雁臉上,可是最後卻還是忍住了。


  她現在已經失去了太多,不能夠再貿然行動了。不過,且容宋靈雁這賤人得意兩日,回頭自己就親自教導她什麽叫做真本事!


  “多謝夫人教誨,婢妾明白了。”


  讓薛清自稱婢妾可是很不容易,宋靈雁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似乎壓在心底多年的惡氣都一吐而盡了似的,可是她心中卻並不輕鬆。


  薛清在壽康伯府盤桓多年,何曾對什麽人這般忍氣吞聲過?她宋靈雁忍了這麽多時,自然也不會因為薛清一時認輸而掉以輕心的。


  “對了,我來找薛姨娘,是為了跟薛姨娘說,明天是世子大婚的好日子,這兩天世子倒是氣色不錯,隻是為了以防萬一,到時候薛姨娘還是規束你院子裏的下人不要亂跑驚擾了貴客才是,畢竟到時候幾位皇子和勳貴家的都是會來觀禮的。”


  薛清聞言臉色頓時一陣紅一陣白,規束下人?你宋靈雁何不直說?不就是想要我老老實實呆在院子裏不要出去搶了你的風頭嗎?

  竟然還接著這由頭,實在是欺人太甚!

  饒是心中怒氣衝天,薛清臉上卻還是掛著幾分慘淡的笑意,“夫人這麽說,婢妾定然會好好管教的,隻是世子到底是婢妾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婢妾想……”


  “薛姨娘這心情我自然是知道的,隻是柳采蓉到底是皇後娘娘的胞妹,是承恩侯原配的女兒,這般身份尊貴,又是個脾氣大的,若是讓她知道了薛姨娘去觀禮,隻怕回頭她會吵鬧個不停,為了闔府安寧,還望姨娘體諒些。”


  竟然拿柳皇後和柳采蓉來壓自己!薛清隻覺得心頭熱血卻不都流向了頭皮上,隻是還未待她發作,宋靈雁卻是笑著道:“還有很多瑣事還沒處置,我先去忙了,姨娘好生歇養著就是了,畢竟年紀大了,不似年輕人,三兩日就好了的。老爺,可還指望姨娘伺候呢。”


  宋靈雁的話簡直是一句戳一個心窩,不將薛清氣得五竅生煙她不甘心似的!


  宋靈雁卻是心情大好腳步輕鬆地邁步出了去,隻是剛出門沒多久就聽到屋裏麵傳來的碎瓷聲和丫環的尖叫聲,薛清的咒罵聲清晰分明,隻是她罵的越厲害,宋靈雁卻是心情越發好了幾分。


  “夫人,薛姨娘不成氣候了,隻是為什麽您現在不趁機把莊明傑落下世子的位置?”


  看了眼自幼隨在身邊長大的丫環,如今她院子裏的管事娘子,宋靈雁笑了笑,“七巧,你覺得薛氏現在夠慘嗎?”


  七巧聞言想了想,卻是點頭道:“她從來不把夫人放在眼裏,以致於這壽康伯府中隻知道有薛姨娘而不知有夫人,如今這般右手廢了又是失去了老爺的寵愛,已經很慘了的。”


  七巧知道,主子從小也是隨著侯爺練習了騎射功夫的,雖然比不上幾位少爺男兒郎的天分,可是教訓小小的薛氏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然,尋常女子怎麽能把人的手腕折斷,而且再也治不好的呢?而且,那日之後都半個多月過去了,也不見壽康伯去薛氏的院子裏,顯然薛氏失寵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


  宋靈雁聞言卻是輕聲一笑,“她這樣呀,還不夠慘,你放心,該秋生得到的,我一樣不落會給他拿回來的,而且,薛清在我麵前耀武揚威這麽多年,不好好給她點教訓,她怎麽會知道天高地厚?”


  七巧從來知道主子是能忍的,年幼時,能忍受侯府老太太的聒噪,失去未婚夫的時候能忍受得了老太太的辱罵,嫁入壽康伯府當繼室的時候,能忍受得了壽康伯的冷遇和薛清的挑釁。


  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她都為主子高興。


  “對了夫人,我也派人去問清楚了,那天小姐從晉國夫人府裏出來後還有人看到她,後來就不知道怎麽不見了蹤影,你說她也沒去侯府找靈珊小姐,怎麽就無緣無故不見了呢?”


  看著七巧麵露疑惑,宋靈雁笑了笑,“既然不是她躲起來了,那就不用再找了,這輩子,莊明華大概也不能名正言順地站在眾人麵前了。”


  七巧聞言愣了一下,“為什麽?難道夫人知道小姐去了哪裏?”


  宋靈雁輕聲一笑,顯得幾分高深莫測,“難道你不知道,京城總是會無緣無故地走失朱門碧戶的丫環小姐的,你以為去了哪裏?還不是被綁架到那肮髒的地方?”


  她聲音冷冷的,似乎和那個曾經養育了多年的養女沒有絲毫的感情似的。


  七巧聞言恍然,隻是臉上帶著幾分不能置信,“怎麽可能?那小姐她……”她豈不是零落入泥碾作塵麽?她簡直不敢想象,伯府的小姐竟是被賣到那勾欄院裏賣笑為生。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都是冤冤相報的,走吧,這場婚事我可是要操辦的條條有理才是,不然我怕宮裏的兩位娘娘可都是不滿意的。”


  七巧連忙跟上了主子的步伐,隻是心底裏卻是多少有些遺憾。其實小姐也算是個可愛的孩子,跟在夫人身邊這些年,並沒有為虎作倀幫薛氏,隻是她……她命不好,從薛氏肚子裏爬出來的,有今天也是替她親生母親還債了。


  宋靈雁主仆兩人離開後,薛氏的院子裏安靜了很多,隻是黃昏的時候,文蘭卻是帶著一個樣貌一般的陌生女人進了來。


  薛清看到這女人的時候,眼中透露著幾分不滿,“你們刺客樓難道就這麽不重視我的這樁買賣不成?”


  這女人聞言卻是一笑,“薛夫人哪裏話,我隻是個負責跑腿的而已,向來談生意都是要去刺客樓指定的地方的,今天紅娘來到薛夫人這裏,已經很是誠意了,薛夫人若是不想繼續談生意,那麽紅娘離開就是了。”


  薛清看這紅娘侃侃而談,眼神裏滿是倨傲,心中多少有些惱火,這年頭明明該是這些人求著自己的,可是卻偏生好像是自己有事求助於他們似的。


  “明天晚上,我要你刺客樓血洗晉國夫人府!”


  她一字一句,便是文蘭早就知道她想法也不由一驚,紅娘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之後旋即卻是笑了起來,“可以,不過薛夫人應該知道,晉國夫人府是由錦衣衛保護的,我們刺客樓對上錦衣衛,這價錢自然是要大一些的。”


  薛清聞言微微一變,待聽到紅娘的報價後更是臉色大變,“你這是獅子大開口,難道以為我這是開錢莊的不要錢嗎?”


  紅娘卻是神色不變分毫,隻是看著薛清淡淡道:“薛夫人若是不同意大可以去找別的人來辦這事,放心,我們刺客樓向來是不會出賣主顧的信息的,我不會將薛夫人買凶殺人的事情透露出去的!”


  說著不會,可是這又分明是在要挾她!薛清幾乎氣得臉色發白,“你威脅我!”


  紅娘聞言淡淡一笑,自然,自從樓主離開後,刺客樓很久沒有接過這般大生意了,自然是要劫富濟貧的,隻是她臉上卻還是神色淡然,“薛夫人言重了,紅娘不敢,另外請夫人先付我五成定金,事成之後再付另一半。”


  她語氣篤定,分明就是已經做成了這買賣。


  薛清幾乎是氣不打一處來,費力地從床內側的暗格裏掏出一個錦盒,幾乎是一張一張地把銀票給了紅娘,生怕多了似的。


  紅娘卻是一把奪過了薛清胸前的錦盒,“薛夫人放心,我回去會查清楚的,若是多了,回頭那一半我少收些就是了。”


  薛清氣得臉色發白,文蘭不敢留在這裏伺候連忙要送紅娘離開,卻是被紅娘攔住了,“姑娘不必,我自有我的去處,明天,還請薛夫人等信就是了。”


  文蘭不得已回屋裏伺候,隻是卻見主子臉上不但怒意消失,反倒是掛著喜色和一絲不屑,她不由愣在了那裏,“夫人,您……”


  薛清笑著道:“還真以為我傻了不成?這刺客樓的也隻能刀尖上討生活罷了,薛寶釧一死,她那些家產還不是我這個最親近的堂妹的?這些銀子算什麽?別忘了,薛寶釧可是萬貫家財,富可敵國的。”


  文蘭發現自己竟是無話可說,隻好伺候薛清躺下歇息。


  主仆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卻不知道屋外,卻是有人來了卻又是離去了。悄無聲息的,似乎根本不曾打擾任何人似的。


  承恩侯府小姐出嫁前夕,不比薛金蓮有兩個閨中密友,甚至不必當初安平侯府小姐出嫁時表姐妹前去幫忙,柳采蓉竟是連個幫忙的人都不曾有。


  按理說她本是皇後胞妹,京城名媛想要沾她幾分光的也不再少數,可是卻都是被承恩侯拒絕了。


  而唯一一個能幫她的隻有她嫂子楚常樂,可卻又是去了莊子裏休養,根本不在侯府裏,以致於柳采蓉根本連個陪同的人都沒有,簡直是孤獨到極點。


  宮裏的嬤嬤一直在教導她規矩,甚至夫妻的敦倫之樂,可是她卻是沒有一點心情去聽。


  她根本就不喜歡莊明傑,這婚事完全是因為皇後姐姐為了給大皇子拉攏勢力而做出的選擇,根本沒有問自己的一絲一毫的意見!


  “夠了,都給我出去,我想靜一靜!”


  老嬤嬤看柳采蓉這般不配合,卻是麵不改色地離開了去,卻是正好承恩侯夫人進了門來,聽到這聲音不由淺淺一笑道:“這是誰惹得我們二小姐不高興了?回頭我去教訓她。”


  柳采蓉對這個繼母委實沒有什麽好感,隻是眼下自己孤立無援,竟是隻有她能依靠了。


  “為什麽楚常樂不會來,難道她身體還沒好不成?”


  起碼,楚常樂雖然是個木頭人,卻還能聽自己說說話,到底她和自己差不多,又都是女兒家。


  柳采蓉很是惱火,並沒有察覺到提及楚常樂時,承恩侯夫人臉上一閃而逝的嘲弄神色。


  “你明天可有的忙活,今天還是早些休息的好。”


  聽到承恩侯夫人說這麽句不容不癢的話,柳采蓉不耐煩地揮手,“我累了,夫人這些天為我操勞了,也趕快回去休息才是。”


  倒還真是沒她姐姐那幾分心思,雖然柳采薇的心思也不見得多深。承恩侯夫人心中微微一笑,轉身要離開,隻是忽然間想起來什麽似的轉身望著柳采蓉道:“采蓉,我知道我說的你可能不愛聽,可是有件事你要知道,畢竟女兒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明天你嫁到壽康伯府去就是壽康伯世子妃,萬事可不能胡來,而且聽說壽康伯世子的手腕到現在還沒好利落,你回頭可是要小心照顧著。”


  柳采蓉一聽提到這事就大為光火,“一遍遍地說你們究竟想說什麽,難道他現在好不了還能一輩子都好不了不成?你這麽一遍遍的是不是想要跟我說我嫁了個殘廢,往後一輩子都見不得人呀?我告訴你,有空說這個還不如去好好打扮打扮,自己都留不住男人,還能教我什麽?”


  柳采蓉這話簡直是目無尊長,隻是承恩侯夫人聽了卻也不氣惱,不過是輕聲一笑罷了,“也罷,隨你了。”


  她如今這般,正好。柳夏康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把他拉攏到自己床上?她還嫌他髒呢,一個偷……有什麽值得自己去留的?

  柳采蓉氣鼓鼓地躺在床上睡了去,第二日倒是精神不錯。


  宋靈雁說的沒錯,到底是皇後胞妹出嫁,幾位皇子還有京城中的勳貴盡數都出席了,饒是其中多數都知道壽康伯府的那點醜事。


  因為兩人的生辰八字,拜堂的時間是定在了酉時,那時候天氣也不那麽炎熱,拜堂之後柳采蓉在喜娘的牽引下去了新房,而莊明傑卻是被拉扯著去喝酒。


  看著他左手持杯,不少人都心知肚明究竟是怎麽回事,隻是具體的緣由卻又不是很清楚,倒是有幾個好奇的猜測了起來,莊明傑雖然右手廢了,可是功力還在,聽到幾人竊竊私語,臉上露出一絲惱火,隻是最後卻還是忍了下來。


  “你怎麽了?”


  到底,皇甫華和莊明傑還有著幾分血親,不由關懷道。


  莊明傑搖了搖頭,“我有些醉了,還望表哥替我擔待些,我去醒醒酒。”


  皇甫華總覺得莊明傑怪怪的,可是哪裏奇怪卻又是說不出,見他匆匆離去,也不好再多過問,便是應了下來。


  莊明傑的確是喝了不少的酒水,隻是想起心中擔憂的事情卻還是去了薛氏的院子,隻是薛清並不在院子裏。


  “姨娘,姨娘去看望世子妃了。”


  莊明傑聞言心頭一愣,喜堂上他並沒有看到娘親,他多少也猜出了來,因為自己的事情如今伯府裏的大小事情都是宋靈雁一手做主,想來,到底是心有不甘吧。


  莊明傑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該什麽情緒了。


  他是恨著薛氏的,因為她自己和薛金蓮這輩子注定有緣無分。


  可是他又是矛盾的,沒有薛氏,沒有這個親生母親,自己又怎麽能看到這世界,看到薛金蓮?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報應似的,一切都那麽的理所當然。


  隻是待莊明傑趕到新房的時候,薛清已經離開了。文蘭還在那裏陪著柳采蓉,見狀莊明傑不由猛地抓住了文蘭,“我娘她去了哪裏?”


  文蘭被抓的生疼,有些可憐兮兮道:“世子,姨娘是回房歇息去了。”


  “你撒謊,我剛從那邊過來,根本沒有遇到她,她是不是去了晉國夫人府?”


  猛地聽莊明傑提到晉國夫人府,文蘭愣了一下,然後又是連忙搖手道:“沒,沒有的,姨娘真的是回去了的。”


  隻是她根本騙不了人的,“你膽敢騙我一句,我讓你生不如死!”


  文蘭幾乎嚇得跌倒在地上,若不是莊明傑還抓著她,她根本沒有絲毫的力氣站在那裏了,隻是喃喃道:“奴婢真的沒有說謊的。”


  莊明傑笑了起來,“是嗎?那昨天那自稱紅娘的女人是誰?”


  聽到莊明傑驟然提及紅娘,文蘭臉色一變,剛想要解釋,卻是感覺腦門前是一陣劇痛,好像有什麽迸濺出去似的,她緩緩倒在了地上。


  期間,柳采蓉一直坐在新床上,直到看到倒在地上的文蘭腦門上冒出來的白花花的東西,紅白交織,將大理石的地麵染得一片燦爛,她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隻是新房裏卻又哪裏有莊明傑的身影?


  壽康伯府馬房裏的小廝不明白,世子好好的新郎官不當,怎麽竟然騎著馬離開了,難道是不滿意世子妃所以要逃婚不成?可是已經拜了堂了,怕是已經晚了吧?

  因為馬背上的顛簸,一直沒有治好的右手傳來一陣劇痛,額頭上再度密布了汗水,隻是莊明傑卻根本顧及不了這些,他隻怕,自己遲了一步,就是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再也沒有半點機會了。


  晉國夫人府門前靜悄悄的,便是門房上的似乎都不見了蹤影,莊明傑見狀不由大驚失色,幾乎是腳不沾地的向後堂掠去。


  刺客樓,刺客樓何等手段,隻怕,隻怕娘她已經……


  “薛寶釧,你沒想到今天竟然會落到我手上吧?我告訴你,這買通刺客樓的銀子是當初我從薛家席卷的家產的最後一部分,而剩餘的銀錢,回頭也要從你的家產中支付過去,你說你賺了這麽多錢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都要給我?”


  丫環婆子們盡數都被刺客樓的人製伏了,甚至連人人恐懼的錦衣衛都不曾出現過,薛清知道自己被那紅娘騙了,可是這銀子到底是薛寶釧這個冤死鬼出的,並不冤枉,值得!


  “薛清,你覺得我死了,這些銀子你拿得到嗎?告訴你,休想!”即使語氣冷冽,晉國夫人臉上還帶著笑意,似乎在嘲諷薛清的癡人說夢。


  “休想?”薛清被這句話激怒了似的,握著匕首向晉國夫人走去,“等你在我手中生不如死的時候,我看你拿什麽勇氣說出這話!”


  她步步緊逼,幾乎將晉國夫人逼得無處可退!


  燈火下,那匕首閃著冷光,幾乎要劃破人的每一根神經似的。


  “不要!”


  一聲驚呼聲響起,晉國夫人臉色一變,看著驟然出現的人臉上終於露出了怒意,“薛清,你我之間的恩怨,為什麽牽扯到蓮兒身上?”


  來人正是薛金蓮,看到母親身處險境,她臉色慘白,幾乎沒有一點血色。


  見到晉國夫人大驚失色,薛清得意的笑了起來,吩咐刺客樓的人將薛金蓮抓住,“那你我之間的恩怨不也是害得明傑毀了右手?我的右手也毀了,所以堂姐,你說我把你寶貝女兒的右手右腳和右臉都毀了,如何?到那時候,我看楚文琛還要不要他的夫人!”


  晉國夫人聞言大驚,隻是被刺客樓的人攔住了去路,卻是眼睜睜地看著薛清竟是朝著金蓮走去,自己竟是沒有半點轍。


  “薛清,你若是動了蓮兒半根毫毛,你回頭定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從不曾見到自己這位堂姐竟是這般撕心裂肺,薛清回頭一笑,“死無葬身之地?那也有你們在黃泉路上等著我,我作惡那麽多,就算是閻王也不敢收留我的!對了,你知道為什麽你寶貝女兒忽然間回來嗎?那是因為我寫了封信告訴她,你有危險,想要救你,就獨自回來,看來她還真是孝順。”


  看著臉色倒是安然了下來的薛金蓮,薛清笑了起來,“說起來,你該喚我一聲小姨才是,當初我也是希望明傑能娶了你的,那時候我看在你們府上財產的份上,也不會虧待了你,隻是你母親做事那麽絕,丫頭你可別怪我手狠,要怨就怨你母親去吧,誰讓她有眼無珠呢!”


  她手中匕首狠狠插了下去,卻哪裏是毀掉薛金蓮容顏的意思,分明是要殺了薛金蓮的舉動!


  “不……要!”


  匕首入肉,迸濺出來的熱血濺在了薛清的眼中,她竟是一時恍惚,好像看到了自己兒子的身影。想起自己的乖兒子明傑因為薛金蓮竟是變成了殘廢,薛清就氣不打一處來!


  “薛金蓮,你現在竟然還敢勾引我家明傑,我要你不得好死!”


  說著,薛清又是拔出了匕首,一刀一刀地捅了下去,直要把薛金蓮剁成肉醬才覺得滿意似的。


  “娘,不要……”


  氣息微弱的聲音再度響起,熱血濺滿了薛清的臉,隻是那聲音卻是越發微弱,卻又是那般熟悉。


  為什麽薛金蓮這小賤人竟然是連聲音都和明傑一模一樣了?


  她瞪大了眼睛去看,隻是看著一身大紅衣袍的人,她忽然間覺得眼睛刺痛。


  那形容樣貌,分明是自己的兒子莊明傑!

  “明傑,明傑,你怎麽了?你怎麽這個樣子了?”


  她明明是要教訓薛金蓮的,為什麽,卻是害了自己的兒子?

  莊明傑卻是沒有搭理自己親生母親的痛哭流涕,他胸口的刀傷處流出汨汨的鮮血,似乎肺腔裏都滿是鮮血似的。


  “我以為我一隻右手能夠償還他們造下的孽了,可是後來想想,怎麽夠……夠呢?現在,現在我用命來償還,你,你不再恨他們好不好?”


  他伸手想要撫摸薛金蓮的臉,卻是被後者躲了過去。


  手上因為鮮血而滿是汙跡,莊明傑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卻覺得距離卻又是疏遠了那麽多,他幾乎看不清那音容相貌了,隻覺得身體異常的冰涼。


  “她欠你們母女的,我用命來還。金,金蓮,我,我隻是希望下輩子,我希望我們不是兄妹。那樣,也許你就會喜歡上……我……”


  最後一個音節卡在他嗓子裏,他眼中露出的神采是回光返照般的閃亮,隻讓薛金蓮覺得一陣刺眼,可是最後卻還是輕聲道:“莊明傑,你知道嗎?其實我們本就不是兄妹,而我,無論何時都不會喜歡上你的。”


  隻是這話,莊明傑卻是再也聽不到了。


  一雙血淋淋的手摸著已經沒了氣息的兒子,薛清伸手想要堵住那傷口似的,隻是卻發現那傷口裏流淌出來的血都是越發的涼了。


  “夫人,她怎麽處置?”


  紅娘問的人卻是晉國夫人,顯然她原本就不是為薛清所用。


  “把他們送回去,麻煩你將蓮兒送回去。”


  他們,自然是薛清和死了的莊明傑,隻是令紅娘詫異的是,晉國夫人竟然沒有處置薛清,難道是因為死的人夠多了的緣故嗎?

  可是,若非如此,為何她卻又是要這樣一番布局,難道就是為了讓薛清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不成?

  她又怎麽能算計的這麽精確,雖然有他們刺客樓的人保護,薛小姐並不會受傷,可是為何卻是篤定莊明傑定然會救人呢?

  紅娘想不通這些,剛想要答應,卻是一人匆匆趕來,“夫人,今天讓蓮兒留下陪您吧。”卻是楚文琛上氣不接下氣,好像一路跑過來似的。


  薛金蓮看到丈夫到來不由詫異,連忙迎了上去,“你怎麽來了?”麵對著莊明傑冷血如此,可是對楚文琛卻是柔情似水,若是讓莊明傑看到此情此景,怕是恨不得自己當即死去。


  楚文琛一臉嗔怪,“難道你覺得自己一人之力能救的了母親不是?蓮兒,難道就不能信任我嗎?”


  感覺到丈夫微微的怒意,薛金蓮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了。


  楚清歡跟自己說這個計劃的時候,其實並未曾算到莊明傑會死,畢竟他雖然右手廢了,可是到底也是七尺男兒。


  她們當初的謀算不過是要薛清和莊明傑母子離心罷了。


  可是莊明傑太狠了,以致於不留半點餘地,甚至他是刻意如此的,分明是要自己活在悔恨和內疚之中。


  可是他算錯了的,自從自己嫁人後,就從不曾對他有半點想法,心中唯一的男人便隻有自己的夫婿罷了。


  “我不是……”薛金蓮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雖然自己清者自清,可是到底當初莊明傑因為自己鬧出了那麽多傳聞,若是讓楚文琛看到莊明傑也在這裏的話,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她固然清白,可是莊明傑會說些什麽,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是嗎?

  楚文琛看著一臉急色的妻子,心中又是疼惜,又是內疚。清歡說的沒錯,金蓮定會瞞著自己偷偷來的,因為她怕自己誤會。


  可是,自己究竟要怎麽做,才能讓她明白,其實他並不曾誤會過什麽,也不會誤會什麽的。


  “傻瓜,我是你丈夫,是你的頂梁柱,自然是要護得你周全的,不然你豈不是嫁了個廢物?”


  薛金蓮聞言臉上緊張之色頓時消失,最後卻是輕聲道:“下次,我再也不瞞著你了。”


  看著小夫妻倆最後卻是對視而笑,晉國夫人揚起了頭,臉上帶著幾分高傲的神色,“都去吧,我這裏沒事的。”


  被母親下了逐客令,薛金蓮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是在母親麵前暴露了前所未有的小女兒姿態,她臉上微微一紅,可是旋即還是有些擔心道:“母親,不如我陪著您幾天吧?”


  晉國夫人笑了起來,“不用,尋常人還傷不了我的性命。”


  不然,若真的被人劫持了去,這大周的江山卻也是岌岌可危的,畢竟,自己手中可是掌握著富可敵國的財富的。


  若是用這些錢財擴充軍備,對大周那簡直是天大的威脅。


  宣武帝動不得自己,更不會讓別人動自己。所以錦衣衛才會時時刻刻在這裏保護自己的安危,何況,錦衣衛的人可都是姬鳳夜的手下,他又怎麽會讓自己的聲名掃地呢?


  薛金蓮看母親態度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好和楚文琛一起離去。


  大廳裏的血腥氣味在夜間的涼風中彌散著,府裏的丫環婆子很快就將那點點滴滴的血跡擦幹了去,焚起了熏香,廳堂裏彌散著龍涎香的味道。


  “這次,多謝你了。”


  卻有一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看著晉國夫人微微一笑道:“夫人何必這般客氣,投桃報李,若非是夫人接濟,雲家生意也不會這麽快就起死回生的。”


  正是楚清歡!

  晉國夫人聞言卻是笑著道:“你是個有耐心的人,其實雲家家底在那裏,兩年之內必能東山再起的。能讓金蓮和楚文琛沒有了最後的隔閡,這件事,說什麽都是要感謝你的。”


  女兒的心思她不是不懂,隻是卻隻能規勸而已,可是這規勸卻是成效不大的。而今天,當莊明傑死在蓮兒麵前的時候,她其實是有些惶恐的。


  因為她害怕自己的女兒做出什麽傻事,可是蓮兒到底是沒有的。


  而且,借著莊明傑的死,能讓女兒和女婿之間最後的隱患除去,這一本萬利的生意,晉國夫人很是樂見其成。


  “夫人過獎了,隻是如今放薛清回去,壽康伯府定然會大亂的,我想痛失愛子,薛清很有可能會毀了壽康伯府的,不過清歡有一事相求。”


  晉國夫人抬起了眼眸,看著那沉著冷靜,簡直不像是碧玉年華的少女該擁有的眼神,她說道:“你說的,是要我不管這後事如何?再也不插手壽康伯府的事情?”


  和聰明人打交道,根本不用愁怎麽交流。


  “我答應過宋靈雁,壽康伯世子的爵位會留給莊秋生的,自然不能食言而肥。為了兒子的未來,宋靈雁也不會讓莊似道和薛清好過的,還請夫人放心就是了。”


  晉國夫人聞言一笑,“難怪你有保障說莊明傑一定會來,看來就是算準了宋靈雁會為了兒子不顧一切,隻是清歡我想問一句。”


  “夫人請說。”


  晉國夫人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算準了莊明傑會死?”


  楚清歡聞言一笑,“夫人,莊明傑活著與死去又有什麽區別呢?他一心求死誰也攔不著,我若是他,要麽殺了自己的娘親,要麽殺了楚文琛帶走金蓮姐姐,隻可惜他什麽都做不到,就唯有一條死路了。”


  所謂的生路也好,死路也罷,其實都不過是自己的選擇。一步錯,步步錯,他們這些勳貴和官宦家的子弟,從來都是如此。


  晉國夫人從那雙沉沉如深潭般的眼眸中看不出其餘的情緒,看著楚清歡轉身離去,看著楚清歡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晉國夫人最後低聲一歎。


  “就算是他今天僥幸不死,誰又會放過他呢?”


  微微的歎息聲消失在夜色之中,最後隻是夜涼如水。


  晉國夫人府門外,看著楚清歡終於出來,林慕言不由皺了下眉頭。


  “有勞林大人了。”


  林慕言聲音中聽不出高興與否,似乎還是那一如既往的淡然,“郡主客氣了,我送郡主回去。”


  楚清歡看了眼馬車,最後卻是笑著看向林慕言,“那就勞煩林大人了,不過我步子慢,還望林大人不要惱火才是。”


  她這話裏似有深意,林慕言也不是愚笨的人,臉色分毫不變,“時辰尚早,不著急。”


  這些日子自己早出晚歸,雲溪已經習慣了,不是嗎?


  楚清歡笑了笑,不再說話,丁留駕著馬車靜靜地隨在兩人後麵,偶爾的低語聲傳入耳中,隻是卻聽不清楚。


  “壽康伯倒下後,莊淑妃沒有娘家的支持回頭難有大作為,郡主下一步做何打算?”


  楚清歡聞言一笑,“莊似道不會持家,當初從薛家席卷的銀錢早就沒了剩餘,莊淑妃從來就不曾指望她那個酒囊飯袋的兄長,隻是期待莊明傑能夠少年有成將來幫皇甫華承擔一二罷了。不過……”


  欠了的債,終究是要還的。莊明傑死了,莊淑妃為兒子培養的最是得力的助手沒了,這才是最致命的!

  “莊明傑一死,莊淑妃要麽是稱病不起,要麽是被逼的狗急跳牆,把這些年韜光養晦留下的暗棋擺到明麵上來,你覺得她會是哪種呢?”


  林慕言看著侃侃而談,將這一切都算計進去的女子,心中終究是有些詫異的,這般年齡,卻是胸中自有千秋,千歲爺曾讓自己調查過,她不過是在雲安城長大的,怎麽會有這般城府?


  竟是比楚思遠一手教導出來的楚錦繡、鎮南公最是自豪的女兒還有幾分高深莫測。


  林慕言有片刻的失神,卻是忽然間醒悟過來,說道:“莊淑妃是個能忍的人,自然會忍下去的,直到找到合適的。現在,皇甫華尚未大婚,所以一切還都有機會,不是嗎?”


  楚清歡點了點頭,她也是這個想法,“不過,莊明傑一死,你說柳采蓉卻又是何去何從呢?”


  林慕言聞言笑了一聲,“她可不是個能忍的主兒。”想起之前屬下的匯報,林慕言語氣裏莫不是幾分嘲諷,“郡主有所不知,莊明傑在新房裏殺了人,柳采蓉嚇得三魂七魄都沒了,直接回了承恩侯府了。”


  楚清歡聞言不由失聲一笑,回了承恩侯府?


  那今天壽康伯府的婚事還真是熱鬧,新郎官跑了出去結果死在了外麵,新娘子不安安穩穩地帶著新房裏也是跑了出去,結果卻是跑回了娘家。


  沒有了新人的婚禮,又算是什麽婚禮呢?


  “我本來還覺得壽康伯府還能撐幾天,看來我倒是忘了柳采蓉這個變數了。”


  楚清歡泠泠一笑,卻是說不盡的冷意。


  壽康伯府內,皇甫華招待著眾人已經有些承受不住了,這又不是他的婚事,卻是因為應承了莊明傑,他是一杯杯酒水往肚子裏灌,如今腳下都已經不穩了。


  “你們世子去哪裏了?”


  抓住了莊明傑的貼身小廝,皇甫華冷聲問道。


  小廝嚇了一跳,卻是顫顫巍巍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呀?”


  “不知道?”皇甫華聞言眉頭幾乎成了兩座高聳的山峰,“還不快去找?難道還要我替他洞房不成?”


  最後這句話卻是說的有些孟浪了,以致於出來醒酒的皇甫鏡聽到這話不由微微皺眉,“五弟怎麽了?莊世子還沒過來?”


  聽到這聲音,皇甫華臉上怒意全消,轉過身來道:“可能是在哪裏醉了過去,我已經派人去找了。”


  皇甫鏡點了點頭,隻是心中卻還是有幾分不滿,到底是婚姻大事,何況又是關係著壽康伯府和承恩侯府兩家的顏麵,隻有壽康伯和皇甫華一個外親在這裏照應算什麽?莊明傑這次很是失禮。


  隻是皇甫鏡心中再是不滿,卻也不會說出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回去等……”


  “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妃不見了!”


  丫環的驚叫聲讓皇甫鏡停下了腳步,他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可是看著一側皇甫華也是瞬間眉頭緊皺,皇甫鏡知道自己沒有幻聽。


  隻是丫環的聲音太過於驚慌和尖銳,便是廳堂裏推杯交盞的賓客也都聽見,頓時看向了外麵。


  “這是怎麽了?世子妃不好端端地在新房裏嗎?來這裏鬧什麽事情?”


  那前來報信的丫環原本就是張皇失措的,聽到皇甫華這麽一吼,更是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看皇甫華竟是沒好氣,皇甫鏡不由皺眉。不過柳采蓉說起來還是他的小姨,說什麽自己也不能置身其外的,“有話慢慢說,世子妃,她怎麽了?什麽叫做不見了?”


  皇甫鏡聲音溫和,讓小丫環緩過了心神似的,哭著道:“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一開始奴婢們在新房那邊候著的,隻是後來薛姨娘過去了,把奴婢們都趕走了,說是她有話對世子妃說。然後,然後奴婢們就去外麵候著了,後來世子就來了,隻是裏麵有爭吵聲,奴婢們也不敢去打探,世子很快就走了。奴婢們擔心,想要進去看看世子妃,隻是世子妃卻說自己沒事,不讓奴婢們進去伺候。”


  小丫環說到這裏,皇甫鏡不由和皇甫華對視了一眼,莊明傑去了新房那邊,還和柳采蓉大吵了一架嗎?


  所以,這才會導致柳采蓉的不見了?


  “後來,再後來奴婢們實在是放心不下就進去看世子妃,可是世子妃卻是不見了,薛姨娘身邊的丫環文蘭慘死在新房裏,老媽媽們都說,是夜叉把世子妃抓走了,不然文蘭姑姑怎麽會死的那麽慘?”


  小丫環說的心有餘悸,皇甫華卻是厲聲嗬斥道:“胡說八道,這事情怎麽不去找你們夫人去說?來前院鬧什麽鬧?”


  皇甫華對這小丫環的話半信半疑,可是看事情卻是一針見血的。


  壽康伯夫人操持著府中的事宜,尤其是莊明傑成婚的事情,此時此刻怎麽卻是不見她出麵?依他看來,這事分明是有鬼!

  小丫環聞言眼淚刷的又是落了下來,“薛姨娘說夫人不能插手世子和世子妃的事情,奴婢奴婢不敢去找。”


  萬一回頭被薛姨娘知道了,豈不是自己小命不保?

  卻說壽康伯正在廳堂裏飲酒正樂嗬,聽到外麵的聲響不由出了去,卻見皇甫鏡和皇甫華兩人都在那裏,他拎著酒壺過了去,“大皇子和華兒怎麽了,難道要爭這一個小丫頭不成?你們兄弟如手足,怎麽能為一個女人壞了兄弟情分?回頭我再……”


  “壽康伯還請自重!”還未待皇甫華開口,皇甫鏡語調冰涼道。


  雖然壽康伯喝醉了酒的緣故,可是卻也不能因為這而胡言亂語,若人人都這樣,那還有什麽規矩可言?


  因為皇甫鏡這冰冷的語調,壽康伯渾身一個激靈。


  酒意已經醒了七八分,待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渾話的時候,卻是聽到前麵傳來的驚恐的聲音,“姨娘,您這是怎麽了?”


  壽康伯放眼望去,卻見薛清走了過來,隻是神色間卻是帶著幾分狠戾,他不滿道:“你瘋瘋癲癲跑出來幹什麽?”


  隻是他身旁皇甫華和皇甫鏡看到薛清時卻是大吃一驚,廳堂內亮堂堂的燈火照耀著,長廊下的大紅燈籠下,薛清好像是血池裏爬出來的人一般。


  “老爺,我有話對您說。你過來。”


  尚未待皇甫華阻攔,壽康伯已經是醉意熏然地湊了過去,“什麽事?非要這麽神秘兮兮的?回頭看我怎麽收拾你!”


  薛清聽到這話不由心神恍惚了一下,這是當初她剛委身莊似道的時候,莊似道最愛跟自己說的話,看來他今天還是醉的很,都忘了是自己把壽康伯府陷入了困境。


  薛清湊耳過去,“我告訴你,明傑死了,我也要死了,你說你是死是活?”


  壽康伯聽到這話隻覺得頭頂冒出了一重重的冷汗,他瞪大了眼睛,卻是覺得耳朵一疼,好像活生生被人扯掉了似的。


  他尚未驚呼出聲,卻又是感到脖頸處一涼,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插了進去,而伴隨著的是熱血滾燙澆灌到了咽喉裏,堵住了他要說的話。


  這一切都隻是瞬息間的工夫,以致於皇甫華和皇甫鏡就站在壽康伯身邊卻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樣,咱們一家三口就永遠分不開了!”薛清大聲一笑,看著嘴裏不斷湧出鮮血的莊似道,卻是將他咽喉處的匕首拔了出來,而後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喜事瞬間變成了喪事!

  誰也不曾想到薛清竟然是這般喪心病狂!


  皇甫鏡想要阻攔,可是卻已經晚了。


  看著兩人轟然倒地,原本還在廳堂內觀望的賓客都嚇了一跳。


  皇甫華剛想要穩定眾人,卻又是聽到小廝傳來的尖銳的叫聲,“快去請大夫,世子爺怎麽了?”


  想起適才薛清的話,皇甫華隻覺得心頭一涼。


  莊明傑死了!

  他瞬間心中冰涼,腦中閃過了無數個念頭,最後卻是嗓子口一股子腥甜的氣血湧了上來,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壽康伯府一夕之間死了三人,壽康伯死於寵妾薛氏之手,薛氏畏罪自殺。而新郎官莊明傑卻是不知道怎麽死的,屍體是被人扔在伯府大門前的。


  消息傳入皇宮時,宣武帝勃然大怒,“把這來龍去脈給朕查清楚了!”


  隻是杜德全卻知道,帝王並不是表麵上這般惱怒的。


  “你去淑妃那裏看看,讓她寬心,朕自然會給她一個交代的。”


  杜德全領命,正要離去,卻又是回頭問道:“皇上,那柳……采蓉小姐好像因為被莊世子生前恫嚇而跑回了承恩侯府,老奴要不要再去坤寧宮看看皇後娘娘?”


  宣武帝一陣緘默,嘴壺卻是擺了擺手,“回頭朕親自去,把鳳夜喚來,讓他去處理這事。”


  杜德全聞言輕聲道:“八千歲奉命去了西涼,如今錦衣衛是由林同知做主。”


  宣武帝有片刻的失神,聲音中帶著幾分飄忽,“這樣呀,回頭讓林慕言來見朕。”


  杜德全答應下來,轉身離開了禦書房。


  麟趾宮裏,莊淑妃臉上顯而易見的灰敗,顯然是知道了這消息的。畢竟,昨天皇甫華離開壽康伯府的時候,卻也是人事不知的。


  “勞煩杜總管跑這一趟了,本宮心傷難耐,不宜見駕,還望皇上不要怪罪。”


  杜德全聞言陪著歎了口氣,“皇上朝政繁忙,又要處理伯府的事情,怕是過些日子才能來看望淑妃娘娘,隻是人死不能複生,還望淑妃娘娘節哀順變才是。”


  莊淑妃聞言險些落下淚來,隻是最後卻還是強忍著悲痛,“好在伯府裏還有兄長的子嗣,不然若是斷了香火,便是本宮將來死了,也無顏麵對父母!”


  杜德全暗暗忖度了一下莊淑妃這話裏的含義,最後卻還是打了個哈哈沒再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倒是莊淑妃見杜德全沒接自己的話,心中到底有幾分不安。


  自己太過於冒進了,隻怕是杜德全此番前來根本就是為了傳達一下聖意而已,根本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多!


  她心中有些懊悔,臉上帶著幾分淒涼道:“杜總管不要怪本宮沒了分寸,隻是我那兄長雖然糊塗,可到底有他本宮也有個親人不是?可如今……”


  眼看莊淑妃說著就是眼淚要掉下來,杜德全連忙道:“淑妃娘娘多慮了,自從進宮後,皇上對娘娘多加恩寵,壽康伯的後事,定然會好生處置的,還請淑妃娘娘放心,老奴還要回去伺候,先告退了。”


  莊淑妃聞言一愣,甚至還未起身,杜德全卻是已經離開了。她愣愣地坐在那裏,半晌才道:“冬梅,本宮方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冬梅臉上帶著幾分難色,最後卻是道:“娘娘過於悲傷,就算是說錯了話,卻也是情有可原的。”


  莊淑妃聞言輕聲一笑,眼淚卻是流了出來,“情有可原?”她笑的淒惶,冬梅伺候主子那麽久卻也不曾見過她這般神色。


  “哪有那麽多情有可原?我本以為他特意讓杜德全來一趟是為了寬慰與我,給我吃一顆定心丸,可是杜德全滴水不漏的,好像來這麟趾宮就是為了看一下我的笑話罷了。”


  冬梅看主子這似哭似笑的神色,最後卻是輕聲道:“娘娘多慮了,也許是杜總管沒有體會聖意?所以才……”


  莊淑妃冷笑著打斷了她的話,“杜德全是從孝文帝過來的老人,還能不懂皇上的心思?你看他最後那話說的,入宮後皇上對本宮多加恩寵。分明是說本宮,進宮之後就是帝王的人了,哪裏還有什麽兄長子侄的親人!我本以為他對我多少還有幾分情誼,現在看來卻是我想多了,冬梅,你說這後宮又有誰真的得了他的真心呢?”


  莊淑妃淚流滿麵,眼睛紅腫一片,冬梅看著主子這般神色頗是不忍,上前輕輕擦拭她的眼淚,“娘娘,雷霆雨露皆是恩寵,如今世子沒了,咱們該想想別的辦法,無論如何也要給五皇子找到幫手,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一番話猶如灌頂醍醐,莊淑妃驟然醒悟過來,站起身來道:“你說得對,如今本宮不能計較這些。”這些,她從進宮的時候就知道了的,怎麽如今卻又是兒女情長起來了?


  “如今伯府裏是宋靈雁做主,她膝下又有伯爺的嫡子,想必過些日子就是小世子了,娘娘不如拉攏她?”


  莊淑妃聞言搖了搖頭,“宋靈雁現在不能拉攏,如今不止我們盯著她,賢妃和皇後哪個不是盯著她呢?壽康伯這裏,我們不能再想了。”


  冬梅聞言覺得有些可惜,“可是,那到底是娘娘您的娘家,而且宋靈雁和安平侯府的田老太太關係不好,賢妃想要拉攏,隻怕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莊淑妃冷笑了一聲道:“哪有那麽多親情,最後都敵不過利益的。而且,我倒是想知道,宋靈雁回頭怎麽處置柳采蓉,按理說柳采蓉可是明傑的妻子,怎麽找也算是世子夫人的,若是……承恩侯故技重施要柳采蓉過繼個子嗣的話,宋靈雁可就是要麻煩了。本宮現在不著急,先看柳采蓉什麽個反應再說,對了華兒怎麽樣了?”


  冬梅語氣輕鬆了一分,“太醫看過了,說五皇子是急火攻心,好好休養幾日就好了。奴婢想,五皇子怕是因為伯府的事情而急著了。”


  畢竟,舅家的勢力轟然倒塌,這讓原本就勢單力薄的五皇子更是雪上加霜的。


  莊淑妃閉上了眼睛,“回頭告訴他,不用著急,畢竟皇上聖體安康,他還年輕,這點時間還是能耗得起的。”


  冬梅輕聲應下,“娘娘先歇會兒吧,昨晚一夜都沒睡好。”


  莊淑妃點了點頭,“嗯,你去看著點坤寧宮那邊什麽動靜。”


  冬梅應聲出了去,莊淑妃卻是躺在榻上輾轉難眠,一會兒是幼時兄長帶自己玩耍的情景,一會兒卻又是看見薛清那賤人和兄長撕咬在一起,手中拿著泠泠發光的匕首的模樣,她就站在一旁可是卻愛莫能助!


  “不要!”


  那匕首插進了兄長的胸口,可是再去看時,卻是華兒一身鮮血躺在那裏!莊淑妃猛地坐起身來,卻是一頭的冷汗。


  殿外有人輕聲細語,她心中有些煩躁,“誰在外麵?”


  “淑妃姐姐醒了?不知妹妹可否方便進來?”


  聽到聲音,莊淑妃臉色瞬間一變,如今自己失去了娘家依仗,難道宋凝嵐也要來看自己笑話嗎?


  隻是她回答的聲音卻是端莊中帶著笑意的,“妹妹快請進來。”


  賢妃是抱著小公主一起過來的,一歲多的信陽小公主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四處打量,看到莊淑妃的時候眼睛一動不動,好像看到了什麽稀罕物似的。


  “淑妃姐姐不要見怪,雲錦最是喜歡盯著人看。”


  似乎懂得自己母親說了自己的壞話似的,小公主撇了撇嘴,然後又是繼續盯著莊淑妃看。


  莊淑妃笑了笑,“難怪皇上這般疼愛小公主,這麽大熱天的,妹妹抱著小公主四處亂走,也不怕讓小公主中了暑,回頭皇上怪罪。”


  莊淑妃很是清楚,賢妃分明是來看熱鬧的。可是想要看自己的熱鬧,那也要付出些代價才是!


  賢妃卻是笑著答道:“淑妃姐姐有所不知,雲錦倒是不怕熱,皇上也說過老是呆著宮裏頭好好的孩子都愚鈍了,讓我時不時的帶著雲錦出去走動走動才是。”


  莊淑妃的話被堵得死死的的,她頓時語噎,半晌沒話說。


  賢妃心底裏笑了笑,臉上卻是帶著幾分關懷道:“昨個兒的事情我也聽煜兒說了,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剛才聽杜總管說皇上已經讓錦衣衛的林同知去調查這事情了,希望能找出真相,好歹讓壽康伯死得瞑目些,淑妃姐姐也節哀順變才是。”


  莊淑妃臉色很不好看,帝王竟然是讓錦衣衛出動去找出真相?這真相她七七八八早已經知道是什麽了,是萬萬不能被查出來的,不然隻怕是自己和華兒都保不住了!


  如今隻希望姬鳳夜不在京城,那林慕言別那麽能幹才是!

  “有勞妹妹掛懷了。”莊淑妃勉強一笑道,隻是目光不經意落在小公主臉上,她卻是忽然一驚,隻覺得那孩子的目光瘮人的慌,好像能看得懂自己的心思似的。


  她瑟縮了一下,賢妃見狀不由皺眉,“妹妹不打擾淑妃姐姐了,過些天再來看望。”


  莊淑妃傻傻愣愣的坐在那裏,賢妃走了很久後她才回過神來,看著麟趾宮洞開的宮門,連忙搖頭。


  “怎麽會呢?”那樣的目光好像是看透世事似的,好像自己在什麽人身上見到過一般。可是那到底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罷了。


  出了麟趾宮,汀雨輕聲道:“娘娘,莊淑妃這般模樣,難道是有了什麽成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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