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浪漫的俞元愷
在高朗一生之中,不知道收到過多少禮物,但沒有一份像這樣有意義。
這種意義並不是說它代表著贈送者多少心意,而是這禮物的難得與獨特,甚至可以說,它是獨一無二的。至少目前為止是。
高朗忽然想起那顆被取名叫做綠蘿的星星。
綠蘿是一種常綠的藤本植物,生命力極為頑強,甚至只需要一碗水,就能夠存活。所以在大災難前的時代,它曾經是家喻戶曉、風靡萬千普通百姓之家的園藝和盆栽植物之一,被稱為「生命之花」。
然而大災難爆發之後,這種曾經常見的植物便滅絕了。——或者不能這樣說,因為它們只是變異了。但高朗覺得,變異之後兇猛而富有攻擊力的那種植物,已經不能夠再被稱為綠蘿。事實上生物學家們的確為它取了另外一個名字。
而俞元愷,將綠蘿這兩個字贈給了一顆星星。
似乎光是從這個名字便可以想見,當他計算出這顆行星的坐標,並且宇宙飛船順利的在既定位置尋找到它,將飛船上裝在的拍攝儀器記錄下來的大量圖片資料傳輸回來,看到那滿眼喜人的綠色時的歡喜。
因為大災難爆發突然,所以那之前的資料大量流失,後來又幾經周折,以至於進入星際時代后,還留存著的資料少得可憐。
但高朗看過照片,綠蘿星,的確是比如今的地球更像是那個被他們失落的母星。
再看看自己手裡的隔離瓶,高朗覺得,也許俞元愷的內心,並不像是他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這樣淡漠而謹慎。他應該是浪漫的,熱情的,富有想象力的那種人。
這種感覺來得毫無緣由,並且高朗堅信自己的認知才是正確的。
如果俞元愷沒有成為一個科學家的話,或許能夠成為一個出色的詩人。
也許這世界上的確有一些人,他們雖然拙於言詞,但卻總能夠找到最適合的用意表達自己心情的方式。
帶著瓶子離開休息室時,簽約儀式已經快要開始了。實際上,高氏的員工已經找他快找瘋了。雖然之前他打聽過俞元愷的去向,但是沒有人認為他會去找俞元愷,所以發現他沒有及時出現,所有人都不免擔心。偏偏通訊又打不通——高朗後來才知道,俞元愷給自己的休息室里裝了一個小型信號隔離裝置。
高朗也沒有解釋自己去了哪裡,剛剛在那個小休息室里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他跟俞元愷之間的小秘密,不能告訴別人。
他才坐下不久,俞元愷就出現了。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臉色看上去已經不再蒼白,完全看不出跟平常有什麼分別。要不是親眼看到,高朗真不敢相信他身上還帶著傷。——雖然修復儀將表面的傷口修復,但是內部被破壞掉的部分,還是需要時間重新生長。
好在簽約儀式弄得很簡單,只有史密斯實驗室的人和高朗帶來的工作小組列席,既然不需要對別人交代在,自然就省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話,儀式很快就結束了。
出了會議室的門,高朗一看俞元愷走的方向,就知道他是要去實驗室,連忙跟了上去。
他也不阻攔,就那麼一直跟在俞元愷身後。往前走了一會兒,俞元愷忍不住停下來問,「你跟著我做什麼?」
「你的身體應該休息。」
「我只是打算去實驗室整理一下這次帶回來的數據,免得放久了忘記。」俞元愷無奈的道。
做實驗是非常耗費體力和精力的事,相較之下,整理數據就相當於是在休息了。高朗難得的為自己沒有弄清狀況而覺得有些尷尬,只好停下腳步,目送俞元愷離開。
確定他沒有跟上來,俞元愷才鬆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經歷了剛才的事情之後,他面對高朗時,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走進實驗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打開電子光屏,思緒卻難得的有些飄散,難以集中。
第一次見面,俞元愷就知道自己對高朗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在意。當時他並不理解這種在意從何而來,也並不打算因此就去做什麼。但即便如此,高朗總在他面前晃,也讓他覺得微微煩躁。
這種煩躁對俞元愷這樣的人來說,是非常新鮮的。因為他本不該有這樣的情緒。
後來俞元愷選擇了出差,緩解這種煩躁對自己造成的影響。他成功了,但也失敗了。最初的兩天,在陌生的、緊張的環境之中,他倒的確是摒除了一切的雜念,全身心的投入到自己的新實驗之中去。但是隨著時間流逝,這種投入卻逐漸不那麼純粹,他開始分心去想一些別的事情。
最後更因為知道高朗今天就要走,所以下意識的趕起了進度,以至於最後的緊要關頭因為行險而遭遇偷襲,這才受了傷。趕回來之後,他更是破天荒的既沒有直接去處理傷口,也沒有到實驗室來繼續工作,反倒跑到食堂去吃飯。
高朗朝他走過來的時候,俞元愷承認,自己是鬆了一口氣的。他所有的主動也就只能做到這裡,如果當時高朗對他視而不見,那麼吃完了這頓飯,他也就可以順利的將這件事放下了。
但是高朗過來了,其後的事情便似乎有些不受控制,直到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讓高朗給他做手術的時候,俞元愷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而且,高朗做手術的動作實在是太過簡潔利落,就彷彿……這樣的事情他已經經歷過了千百次,早就形成習慣,刻入了骨子裡,成為本能的一部分。
可是高朗這個人,無論橫看豎看,都不像是經歷過這些的。
俞元愷更加看不懂他了。
說他玩世不恭吧,有時候又能表現出一種沉重的氣質,令人刮目相看。說他穩重吧,但實際上大部分時候,他的言行都顯得過於輕浮。
到底哪一種,才是他的偽裝呢?
……
高朗回到公司的第一時間,高博就得到消息,趕來了辦公室,關心他這幾天的工作。
「二叔你放心吧,這麼一點小事我還是能夠搞定的。」高朗隨意的說。
高博眼神一閃,「這麼說過程很順利?」
「你也知道史密斯的這個研究停滯了很久,有人肯投資他當然謝天謝地,又怎麼可能不順利?」高朗笑了起來,意有所指的道,「二叔你這麼問,該不會是擔心侄子我的能力不足,要過來給我幫忙吧?」
這話雖然說得客氣,但裡面所包含的意思卻不怎麼客氣,頗有種「這是我的工作,你就不要來插一手分桃子」的意思。高博被他氣笑了,「怎麼可能?只是你才來公司,這是你簽的第一個合同,二叔怎麼也該關心一下。行了,知道你嫌棄我這個長輩的多事,我這就走了。」
高朗笑著把人送走,一轉頭臉就沉了下來。
果然還是實驗室的氣氛更輕鬆愉快。不過,這是自家的公司,正因為不愉快,所以才要繼續待下去,早晚他會讓自己愉快起來的。至於他愉快了別人就會不高興,那就不關高朗的事了。
這樣想著,高朗繼續埋頭工作。
不過他畢竟不是坐得住的性格,也並不打算改,所以兩個小時之後,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打通訊催趙默之,讓他過來接自己去吃飯。
「你這是早退啊,」趙默之取笑他,「我還以為進公司之後你能穩重點兒。難道他們也不說你?」
「他們管不到我頭上,再說,就算能管,估計他們也巴不得我少去公司,最好心思都放在吃喝玩樂上,荒廢工作,讓他們撿個便宜。」高朗冷笑。
「你覺得自己現在還差多少?吃喝玩樂,你一樣也沒拋下吧?」趙默之笑著說。
高朗也跟著笑了,如果不是這樣,他們怎麼可能會放心讓他進公司來呢?
老頭子去得早,這件事對林靜雪來說簡直是天塌了一樣的壞事,但對高朗來說,或許還是件好事。但梵谷明再大一點,但凡老爺子的準備更充足一點,現在高氏也就沒他什麼事了。
不枉他前二十年吃喝玩樂,做足了紈絝的樣子,卸下了所有人的心防。
不過,每次高朗這麼說,趙默之都嗤之以鼻,並且問他,「真的只是做個樣子嗎?我看你自己也很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