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又見喪人
休耶說完那句話，最後看了郁墨一眼，一甩尾巴轉身離去。
她赤|裸的腳從還未乾涸的血泊里抬起來，踩上灰暗的地面，留下一個個暗紅的腳印。
胸口是難以言喻的悶痛——活了二十年，存在了八百多年，這還是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自從她五歲那年第一次擰斷同類的脖子，她就被嚴格監控了起來。
她的同類——那些和她肩負著相同使命的喪屍獵人，再也沒靠近過她，她也再沒能從他們的內心世界，讀出除了「敬畏」以外的任何情緒。
郁墨是她沉睡了八百多年後，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第一個說喜歡她的人。
他是真心喜歡她——她感覺得到。而她，早在他說喜歡她之前，就喜歡上了他……
休耶不明白——是自己表達得不夠清楚，還是態度不夠認真？她對他說「喜歡」這兩個字的次數，明顯比他多很多啊……
她說：郁墨，我喜歡你。
她說：郁墨，我喜歡你的聲音，你的臉，你的身體。
她說：你很聰明，廢話很多，長得很帥——所以，我要你。
可他說：休耶，我恨你。
想到這裡，休耶的腳步一頓，半垂下銀色的睫毛，喃喃自語：「我也恨你……所以，我不要你了。」
透明的眼淚在精緻的臉上迅速劃過，彷彿夜空中轉瞬即逝的流星，無聲無息。
休耶抬頭看了眼面前的建築——是棟半毀壞的高樓。她一隻腳用力蹬了下地面，整個人輕盈地躍上三樓陽台的欄杆，然後又是幾次連續的跳躍，毫不費力地跳到了樓頂上。
站在高高的樓頂俯瞰整個世界，休耶的心情稍稍舒暢了一些——郁墨知道她喜歡高處，喜歡欄杆，卻不知道……她之所以喜歡高處，是因為——她享受徘徊於生死邊緣的感覺。
坐在欄杆上，身體隨風搖擺，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這種感覺讓她安心。
潛意識裡對死亡的恐懼，在那一刻被激發了出來，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並有活下去的*。
正在失神，耳邊傳來玻璃粉碎的聲音。休耶豎起耳朵，警惕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天台的門被撞開，砸到地上，發出可怕的巨響。門后的人歪著腦袋，以一個僵硬的姿勢向她靠近了幾步。
他的眼睛是乾涸的，定定地朝著休耶，手肘以下的部位被兩把鐮刀一樣的骨刃替代，看著很沉重。他不是喪屍，卻和喪屍一樣籠罩在濃郁的死氣中，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從他的腦海中，休耶讀取不到任何信息——這種情況以前好像發生過？
休耶懶得去回憶，面無表情地從地上撿起一粒石子，手臂伸直對準男子，沒有絲毫猶豫便發動了攻擊——石子「嗖」地一下飛向男子的腦門，卻被他脖子後仰避開了。
他脖子後仰的時候，休耶聽到了很明顯的「嘎啦」一聲。但男子躲開石子后，又將腦袋成功收了回來，繼續歪著頭定定地朝著休耶的方向：「休耶大人，主人有話……要帶給您。如果您……」
話還沒說完，休耶已縱身躍到他的頭頂上空，落下的同時一腳踹飛了他的腦袋！
似乎比想象中容易？休耶微微一怔，但沒有放鬆警惕，回到地面的同時，雙手抓住男子的一條手臂，一膝蓋頂在他的肘關節。
「咔」的一聲，從他手肘處長出來的骨刃，就這麼被休耶從他身上折了下來。休耶把鋒利的骨刃對準男子心臟的位置刺進去，然後向下一壓！
男子的身體被劃開了一個巨大的洞，卻沒有流出半滴血。他的身體就那樣僵硬在原地，應該已經死了——雖然他本來就是死的。
其實，在休耶踢飛他腦袋的時候，他就已經徹底死了——喪屍和喪人的命門都是大腦。
休耶殺掉這個突然出現的喪人後，毫不猶豫地轉過身，跳到了另一棟建築的樓頂上——沒有人想跟一具屍體長久地待在一起。
她根本沒有思考為什麼那隻喪人會出現在她面前，因為她覺得沒必要。
她的思維和行為一向簡單粗暴，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估計也不會變——總之，沒有生命的東西，直接殺掉就對了。
自從休耶離開后，郁墨就沒再哭了。
他擦乾眼淚后不久，紅腫的眼睛恢復如初，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審判者的心臟，喪屍獵人的體質，原來也有助於掩藏一時的失態……
奧拉皺眉看了他一會兒，猶豫片刻，還是試探著開了口：「接下來……什麼打算？」
這個問題，他不止一次問過他，曾以為答案一直都會是「去找休耶」，可現在……
郁墨覺得自己很丟人，所以過了好久才敢去看奧拉的神情，見他臉上沒有嘲諷之意，頓時鬆了口氣。然而這個問題……現在的他真的很難回答。
對郁墨而言，休耶早已不僅僅是他喜歡的對象，更是他在末世生存下去的動力。是他親手葬送了這一動力……從今往後，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他真的有些迷茫……
忽然，奧拉和諾伊茲不約而同地轉過身，看向同一個方位。
郁墨微微一怔，覺察到兩人所感應到的危險氣息后，也不由自主地轉身，朝向了那個方位。
視野里很快出現了一隻臀部兩側長有四根骨刃的人型生物——很明顯是洛西亞製造的喪人！
「嘖，長得比喪屍還噁心。」奧拉忍不住吐槽。
「不能同意太多。」郁墨深吸了一口氣后，努力把情緒調整回平時的狀態。
那隻喪人僵硬地向三人靠近了幾步后，機械地開口：「郁墨大人，主人想與你……做個交易。」
他口中的主人顯然是洛西亞。郁墨嗤笑一聲：「我跟他有什麼好交易的？」
「關於……休耶。」喪人回答。
郁墨皺了下眉。
完了，看來他真的已經無可救藥了——光是聽到休耶的名字，大腦也能罷工……
好在他身邊還有清醒的人，比如奧拉：「具體點？」
喪人：「你幫主人……抓住休耶。主人……有辦法讓她……乖乖待在你身邊。」
郁墨：「……」
這個交易的誘惑力……還真是相當大啊？郁墨居然已經開始腦補休耶乖乖待在他身邊的畫面了……
好在他很快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強迫自己清醒過來，冷笑：「呵，洛西亞這個人最狡猾了，我可沒忘記他是怎麼把休耶拐走並差點害死她的。我看他說的那個辦法，多半是把休耶殺了吧？哦，死人的確是能乖乖待在任何人身邊的呢？」
喪人沒有回答，它身後卻響起了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哈，親愛的審判者大人，你剛才不還說——要親手殺了休耶么？」
聽到這個聲音，諾伊茲驚恐地後退了幾步，躲到奧拉身後。奧拉和郁墨也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雙眼。
在三人震驚的視線中，金色微卷長發的男人雙臂交叉，悠閑地從一棟破爛的建筑後走出來，向他們靠近。
他身材高挑，五官深邃，雖然牽著唇角，但那雙狹長的眼眸間不帶半絲笑意，相反散發著絲絲危險的氣息。
郁墨咬了下唇——其實，拋開這個男人欺騙過休耶不談，他長得是真的帥，讓郁墨有些自慚形穢。
雖然在旁人眼裡，至少——在場的人，包括剛離開的休耶，都覺得還是郁墨更帥一些。
洛西亞徑直走到他的喪人身邊。
郁墨小心地打量了幾眼四周，不確定烏希索爾是不是就在附近——他已經對烏希索爾的粉末有心理陰影了。
「審判者大人，如果我沒記錯，你已經親口向休耶宣戰了。」洛西亞悠然開口，不太明顯的眯了下他那雙冰冷的藍眼，「現在，我們的目標一致了，不考慮合作么？」
郁墨皺眉沉默了一會兒——如果可以，他真的好想衝上去一刀捅死這個狡猾的男人，但他知道這個男人很強，再加上對烏希索爾的畏懼……郁墨暗暗嘆了口氣，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強硬一些：「沒錯，我的確想殺了休耶，但我沒打算跟任何人合作，尤其是你。」
「哦？為什麼？」洛西亞挑眉。
「兩個原因。」郁墨毫不退縮地和他對視——至少表面看起來如此，「一、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為了殺死休耶，竟然囚|禁本應守護的人類，說明你根本已經不管你的任務了，你只是想活下去罷了，自然也不會遵守與我之間的任何約定，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二、你冷血無情——諾伊茲原本是你的人，他投靠你，就是承認了你的強大，他用自己的自由和尊嚴向你換取被保護的資格，你卻任由他被人殺死。我不得不擔憂——若我真的跟你合作了，會不會變成第二個諾伊茲？」
洛西亞耐心聽完郁墨的話，沉默片刻后，忽然輕笑了一聲。
「不愧是審判者大人，您的懷疑和擔憂不無道理。」他微笑說著，居然對郁墨優雅地行了個禮，「請耐心聽我解釋——首先，我要保護的，是人類這個族群，而非具體某個人。休耶沒有記憶，不能好好地執行任務，留在世上非但沒什麼益處，還會對世界產生不必要的影響——這，才是我想要除掉她的真正原因，為此犧牲一兩個人有什麼關係呢？」
「其次，諾伊茲是個骯髒卑賤的存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句話，比起我，更適合用在他身上。審判者大人，您千萬別被他一本正經的外表欺騙了。您以為他能存活到今天全靠自己的能力？哈，他靠的，明明是他那淫|盪的身體，和滿嘴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