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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因為吳氏的身份,前來弔唁的人也不是很多。


  正值六月的天,屍身不宜多停留,三日後便下葬了,又做了七天的法事,吳氏唯一的一個兒媳婦安氏,懷著三個月的身孕兩次哭暈在靈前,這話傳到福毓耳中去的時候,福毓倒是對這個大嫂刮目相看了,看著和鄭福柔一個樣子,都是弱不禁風的,吳氏最是不待見這個不是自己親兒媳的安氏的,安氏又是跟著張姨娘的,安氏為了吳氏哭暈過去,怎麼說怎麼奇怪。


  福毓將書合上了,才道:「大嫂懷著身孕,再傷心也該想著自己的身子的。」


  「誰知道呢。」青陵嘟囔了一句,誰知道大奶奶什麼時候和二夫人婆媳情深了?


  「送些東西過去。」她吩咐道,安氏肚子里可是有個孩子,即便她是庶媳,但是那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們這一輩的頭一個孩子,誰不緊著?即便是祖母,雖然二房是庶出的,但是也都是國公府的血脈。


  她看著放在桌子上的東西,是前兩日才送來的嫁衣,上面的花樣十分精緻,綉著五□□鳳,是帝都里最出色的綉娘繡的,為了討吉利,她也自己在上面用金線綉了一朵極小的牡丹,綉在領口上,比起這嫁衣上繡的東西,她那算是極為樸素的,不過,放在那領口處,也無人會有多注意。


  前世的種種恍若一場夢,她恨顧懷城,也恨自己,她被關起來的那幾年,她恨不得手刃顧懷城,也恨自己。或許是上天在憐憫她把?讓她多活了一輩子,她厭惡顧家,但是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和顧懷慎再定親,和上輩子不同的是,她好似對顧懷慎有了感情,從何時起的,她自己也不清楚。


  不過一會,青陵送東西就回來了,手裡還拿著一盒糕點,「大奶奶說這是她家鄉的糕點。」


  福毓打開嘗了一片,甜中微微帶了一點苦味,但是那苦味下去之後就又變成了甜味,糕點上撒了黑色的芝麻,看著倒是像京城裡常有的切糕,不過比起切糕的軟糯和甜膩,這糕點顯得更有些清香了。


  「倒是好吃。」她眯著眼睛又嘗了一片,才道:「你拿下去給分著吃吧。」


  她剛剛已經用過膳了,也吃不了多少,只叫青陵取來了一隻小碟子,在裡頭裝了三四片之後,便讓青陵拿下去分了吃了,她對甜食不討厭也不喜歡,吃多了倒有些膩,不過這糕點倒是好,她吃了幾片也不覺得膩。


  「對了,大嫂身子如何?」她抬頭問道。


  「大奶奶直說無礙,但是奴婢瞧著還是有些虛弱的。」青陵想了想,「奴婢看大奶奶的眼睛都還是紅腫著的。」


  安氏和吳氏不過是名義上的婆媳,這個安氏倒是叫人出乎意料的,哭的比誰都厲害,倒是賺了一把好名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安氏是吳氏的親兒媳。


  「身子無礙便好了。」她喃喃道,突然想起好幾日沒看到五哥了,突然問道:「對了,怎麼好幾日沒見五哥?」


  青陵一笑,「您忘了,五公子前往福州里去了。」


  經青陵這麼一提醒,她才想起來五哥是皇上欽點的探花郎,如今已經是八品官了


  ***

  八月中和八月末,國公府的兩位表小姐就要出嫁了。


  作為姐妹,她自然也是要去添妝的。


  「今後咱們姐妹能見面的機會可就少了。」她嘆了一聲,「表姐日後可要好生顧著自己。」


  嚴卿和嚴蕊以往確實是不喜這個表妹的,這個表妹以往是最瞧不起人的,又是生為國公府的嫡女,她們姐妹雖也是出自清貴人家,但是在她的眼裡,還不都是落魄戶,她們姐妹倆來國公府也是那麼多年,靠著姑祖母的憐憫,才在這國公府里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如今,比起自家裡的人,國公府倒像是自家的親人了,想到此,兩姐妹的眼眶都微微發紅了。


  「毓表妹,以往我們……」


  「表姐這是說的哪裡的話,咱們都是一家子姐妹,今後見面的機會可就是少了,哪裡還要哭,咱們怎麼也都要開開心心地。」福毓反握住她們的手,「以往我做的那些糊塗事,還多虧二位姐姐多擔待了些。」


  這不說還好,越說兩姐妹就越想哭了,先是想到自己家裡那檔子事兒,父母去了之後,她們姐妹倆在家裡也沒了個依靠,祖父什麼都是緊著幾個庶出的兄弟,只因為她們是女孩兒,倒是姑祖母,把她們接到京城裡養著了,反倒是像待親親的孫女一般好的,而今又是從國公府里出嫁,給她們姐妹倆是掙足了面子,姑祖母的心思她們哪裡會不清楚?還不是怕她們姐妹倆到夫家去了之後被夫家的人瞧不起,這才能從國公府出嫁,這是告訴她們姐妹的夫家,她們背後也是有人撐著的。


  「我們出嫁之後也不知表妹成親之日能否來的了,所以趕在出嫁前將幾樣東西送給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望表妹莫要嫌棄了才好。」嚴卿從桌上拿起了兩隻盒子,打開給她看。


  兩隻盒子里一隻裝著一隻碧玉的鐲子,鐲子上頭是鑲金的花紋,另一隻盒子里裝著的是一對玉如意,晶瑩剔透,一看便知道是上乘的玉。


  這說不要嫌棄的話倒是盡顯謙虛之意了,福毓還是看得出來的,這些東西應當是嚴卿和嚴蕊花了不少的銀子了的,嚴卿嚴蕊出嫁之後,自然是不會進京城的,那她出嫁的時候自然也是來不了的,這兩隻盒子里的東西就當是在給她添妝了,那她自然是不好推辭了的。


  姐妹幾個又說了幾句私話,福毓看著天色,才被嚴卿和嚴蕊兩姐妹淚眼婆娑地送了出來。


  她給兩人添妝添的都是同等的東西,瑪瑙珊瑚手串一人一串,梅花頭面一人一套,再是一人兩百兩銀子,對這兩姐妹,她出手算是闊綽的了,以往她確實是瞧不上這兩姐妹的,到後來她其實也知道她們兩人在國公府里的艱難。


  她剛走了不遠,便看到迎面走來的一個穿著杏色襦裙的少女,少女生的嬌小,邊上的穿著銹紅色衣裳的丫鬟手裡舉著一把紙傘,見到是她,連忙屈膝行禮。


  「奴婢紅袖見過三姑娘。」


  「嗯。」她點了點頭,才對面前的少女笑了笑,「今日二姐姐的氣色倒是不錯。」


  鄭福柔近日也確實過得不錯,自從她和太子的親事定了下來之後,這以往瞧不上她的人也都給她下帖子了,明裡暗裡地巴結她,她也不是什麼傻子,自然清楚,不過,她是十分地享受那種眾星拱月的日子,以往是鄭福毓走到哪兒,因著一個國公嫡女的身份被人眾星拱月般地待著,如今,終於輪到她了。


  「是嗎?」鄭福柔笑了笑,抬頭碰了碰粉嫩地面頰,然後兩眼一瞟,看到了青陵手中的兩個盒子,笑意更深了,「三妹妹這是剛給嚴家姐妹添妝來的?」


  「自然了。」她看了看紅袖手裡的東西,「二姐姐不也是來給兩位表姐添妝的么?」


  鄭福柔笑了笑,叫紅袖退到了一邊去,然後說道:「三妹妹可否賞臉,到涼亭里一敘?」


  她的親事是定在冬月的,嫁衣都是趕製出來的,東宮那頭來的聘禮雖然遠遠不及鄭福毓,但是她倒也不是多在意這些,遲早有一日會踩到鄭福毓的頭上的,等她坐上了皇妃的位置,得了皇上的聖寵,還會在乎那些東西?她看了鄭福柔一眼,暗自挺直了背脊,總有一日,她會讓鄭福毓來求她的。


  「自然。」她點了點頭,她倒也想知道二姐姐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本來是有幾句話早先就想對三妹妹說的,只不過說了又怕三妹妹不愛聽。」她轉過身微微笑道。


  「既然知道妹妹可能不愛聽,二姐姐也不必說了。」她也懶得和鄭福柔繞彎子,鄭福柔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還不清楚?從她嘴裡她也不會盼什麼好,即便是知道她不愛聽,但是還是要說,這種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鄭福柔面上閃過尷尬的神色,「我也知道三妹妹一向對我有成見,但是這話,三妹妹還是好好聽聽的好,日後可不要怪姐姐沒有提醒過。」


  「我也有幾句話想對二姐姐說,這話,二姐姐只怕也不愛聽,但是還是說給二姐姐聽聽,以免二姐姐日後吃了虧怪我這個做妹妹的。」她眉毛一挑,「二姐姐先說。」


  她也沒料到鄭福毓會突然來這麼一出,輕輕咳了兩聲,才道:「想必三妹妹也是知道的,那顧世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


  即便是個壞的透徹的人,這話也不是鄭福柔適合說的。


  「那二姐姐想如何?我這壞了名聲,還是嫁給他人不成?」


  鄭福柔被這話噎了一下,才道:「姐姐只是提醒妹妹罷了,妹妹只當沒聽過便是了,那顧世子生性殘暴,這可不是什麼傳聞,三妹妹自己心裡也應當是清楚的,姐姐也是怕……」


  「姐姐一心想嫁到宮裡去又是為何呢?」她抬起雙眸看著面前清麗嬌柔的女子,「因為榮華富貴?權利地位?還是……」她將她通身看了一遍,嘴角揚起笑,「還是想同我比個高下呢?」


  這話就像是一把刀子插在了鄭福柔的心口,又像是別人看穿了她的所有,她頓時覺得全身都繃緊了,隱在衣袖下的雙手緊緊地握著,鄭福柔審視的目光看的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她就像是被看穿了一樣,心裡慢慢生了寒意。


  「這側妃的位置,二姐姐怎麼得來的想必自己應當是最清楚不過的吧?如果你不是什麼國公府的女孩兒,你覺得太子殿下會多看你幾眼?」她直接點明了,太子殿下納鄭福柔為側妃,在這個關鍵的時刻,誰人看不出來?

  「你!」她氣的全身發抖。


  反觀鄭福毓,面上則是帶著淡淡地笑意,「我就說了,這話二姐姐一定是不愛聽,以往我便提醒過二姐姐了,二姐姐心裡要有自知之明,要知道,你是國公府出去的姑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過……」她目光頓在鄭福柔發白的小臉上,「我有的是法子讓你和國公府脫了干係,要知道,太子殿下可不會對一個對自己毫無用處的女人都加幾分青眼的,一入宮門深似海,日後姐姐進了宮,行事處處可都要小心才是。」她笑了笑,「不擾姐姐了,我便先走一步了。」


  看著鄭福毓的背影,她只覺得一盆涼水從頭頂澆下,整個身體都是冰冷的……她說的那些話,她承認,八分真,太子納她為側妃,是因為她的身後還有一個國公府,太子需要藉助國公府之力。


  「姑娘怎麼了?」紅袖見三姑娘走出亭子之後,立馬就跑了過來,只見自家姑娘面色蒼白,她只以為是姑娘又是何處不爽利了,也是嚇得不輕,連忙放了手中的東西去扶鄭福柔,鄭福柔身子發軟,靠著紅袖才支撐著站起來,紅袖只覺得姑娘的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姑娘?」


  她深吸了一口氣,心裡才慢慢地平靜了下來,過了一會才站正了身子,自行動手理了理衣襟和髮髻,對紅袖說道:「走罷。」


  「可是姑娘……」紅袖還欲要說下去,但是見鄭福柔眼裡盛滿了寒意,她手一抖,立馬就住了嘴。


  明明是六月的天氣,鄭福柔站在亭子里,一陣涼風拂過,她竟然覺得有些發冷。


  她死死地握著拳頭,想著鄭福毓方才趾高氣昂的模樣,便通身發寒,有朝一日,她會讓鄭福毓求她的,她會向今日這樣羞辱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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