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這一路走走停停,等她上山時,已經到了午膳的時候了。
她這一行,折騰地夠嗆,午飯都沒吃,便直接到安排好的房裡去歇著了。
她住的這頭,一共住了四位姑娘,都是住的裡外兩間的房子,她連人也沒去看是誰,便一頭睡了過去了。
待她醒過來時,天已經麻麻黑了。
「姑娘醒了?」青佩和青柳自外間進來,點了燈。
「姑娘可是餓了?」青佩復又問道。
福毓摸了摸肚子,覺得確實有幾分飢餓,才想起今日連午飯都沒用,便問道:「我睡了多長時候了?」
「回姑娘,約摸快三個時辰了。」
這麼久?她動了動睡的發僵的身子,叫青佩去端飯過來。
外頭十分安靜,她倒是覺得有幾分反常,起身吃了些東西后才問道。
「外頭怎麼這般安靜?」
「姑娘有所不知,那山頂上生了簧火,正在舉行比武呢。」青柳說這話的時候眼裡帶了幾分羨慕。
「比武?」
「是呀,是太子殿下提起的,許多姑娘都去了,二姑娘也過去了。」
鄭福柔過去?有太子,她自然是要過去的了。
***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九宮山頂卻傳來陣陣擊鼓聲和拍手叫好聲。
在場的幾乎都是世家的公子姑娘,而在擂台上比武的皆是會武的世家公子。
蔣新月就站在下面,披著醬色的斗篷,那風凜冽般地刮過來,顯得她愈發孤獨。
「姑娘,這兒風大……不如……」
「不必了。」她搖了搖頭,又往上看了看,「二哥呢?」
那丫鬟四周看了看,才道:「估摸著是和靈芝郡主在一道。」
聞言,她秀眉微皺,抬手緊了緊斗篷的系帶,她被安排是要嫁給四皇子,而今,父親為了四皇子,有意同周家結親,本來今日二哥是要同她一道過來的,但是父親率先就做了安排,安排二哥護送靈芝郡主,這她哪裡還有不明白的事兒?
「姑娘莫要想了,鄭二姑娘來了。」那丫鬟提醒道,正看著一披著粉色斗篷面容嬌俏的少女帶著兩個丫鬟過來。
蔣新月吸了一口氣,拉了拉唇角,轉過了身去。
「先前去尋你,聽青佩說你歇下了,你可真是嬌氣。」她笑著去拉鄭福毓的手。
「你就該叫醒我的。」福毓笑了笑,指了指上頭,「打的可好看?」
「我可看不懂那些,你又不在,我覺得無聊多了。」蔣新月搖了搖頭,又道:「子嫣姐姐定親了,你可知道?」
方子嫣?她倒是有幾分驚訝,復又問道:「這倒沒聽人說起過,定的是哪家?」
「五皇子。」她答道,又笑了笑,拉著福毓的手說,「日後她還要叫我一聲嫂子。」
鄭福毓看她一眼,神情掩不住落寞,只得加重了手裡的力度,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你也不必擔心,四皇子到底是我親親地表哥。」蔣新月笑了笑,「倒是你,我以往還想讓你給我做嫂子,不知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福毓側過頭來看蔣新月,不過幾月沒見,竟覺得她似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她的一半臉隱在簧火里,看不清面目表情。以前的蔣新月,不論何時都是一張笑顏,她望著天空,點點明月已經被雲層所掩蓋,自此之後,以往那個蔣新月,就不會在這世上存在了。
「福毓。」她突然轉過頭來看她,拉著她的手,「你要記住我以前的樣子,我怕,到最後我自己都記不清楚自己的模樣了。」
冷冽的風刮在她□□的肌膚上,她的指尖慢慢收攏,然後回握回去,看著蔣新月的眼睛,「我永遠記得的,你的樣子。」無論是在前世,還是今生,你記不住的模樣,我都記得。
她站在蔣新月的身邊陪著她吹風,山下燈火早已熄滅,而山上正是熱鬧之時,撫慰的話不知如何去說,最好的,便是等著蔣新月自己一人慢慢走出來。畢竟,她以後面對的是皇家,那個向來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兩人一時無話,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吹了些風,若不是鄭福柔身邊的丫鬟紅袖來尋她,她只怕還會陪著蔣新月。
「奴婢見過三姑娘。」紅袖面帶急色,但是還是行了個禮。
「怎麼了?」她往紅袖身後看,倒是沒有看見鄭福柔。
「三姑娘,二姑娘暈過去了!」紅袖急道。
暈過去了?福毓面色一沉,對蔣新月說道:「新月,我先過去看一看。」
「我同你一道去。」蔣新月捏了捏她的手,在她心裡,鄭福毓的那個二姐可不是省油的燈。
一路走著,紅袖便一路說著由頭。
「你說被誰救了?」福毓突然出聲打斷了紅袖的話。
「是太子殿下!」紅袖說起來,語氣難掩激動。
太子殿下?她在心裡冷笑了一聲,步子卻是放慢了些,她還當是出了什麼事兒。
「怎麼了?」蔣新月拉了拉她的手,低聲問道。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她搖了搖頭,然後對紅袖說道:「可請了大夫了?」
紅袖「哎呀」了一聲,兩手一拍,「奴婢給急的忘了,寒梅在姑娘身邊伺候著,奴婢來尋您了。」
「那還不去請大夫?二姐姐一向是身子弱的。」她眉目一冷,紅袖立馬垂了頭,行了禮便轉身去請安頓在不遠處的住處里的大夫。
紅袖走了,福毓腳步放的更是慢了,她那個二姐,她還不清楚不成?既然是太子救了她,那自然就說的過去了。
「方才那丫頭說是太子救了你那二姐?」蔣新月問道,又想起一事兒來了,便說道:「你可知太子要立側妃了?太子妃小產過後,太醫診斷的是身子要更加好生調養,近幾年裡是不可能生孩子的,所以皇後娘娘才說了給太子立側妃的事兒,若是太子妃真的不能生了,那那側妃生下子嗣就會被立為皇孫。」
「我知道這事兒,我那二姐,何嘗不是這心思?」她笑了笑,一手提著裙子,然後看著前頭的路。
「那……」
「這些我都省的,她的那些事,我都是知道的,她想飛上枝頭做鳳凰,這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不可能讓整個鄭家給她做墊腳石。」鄭福柔想嫁給太子做側妃,但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鄭家陷進奪嫡之爭中去。
***
大夫請過來時,鄭福柔已經醒過來了。
「方才大夫說的,二姐應當也聽見了吧。」鄭福毓坐在床邊上的凳子上,一邊伺候的寒梅挑開了放下的素色床幔。
那大夫說的是,鄭福柔本就身子虛,還穿的少,這般不愛惜身子,日後還可能影響子嗣,子嗣對於鄭福柔來說,那可不是一般的重要,她嫁進東宮,就是為了先為太子生下皇子,若是影響了子嗣,那她這一輩子都別想翻身了。
鄭福柔自然聽得出鄭福毓話中有話,蒼白的臉變了變。
「多謝三妹妹的提醒了。」她冷笑了一聲,將頭轉向了另一邊。
她看了屋內幾人一眼,蔣新月知道她有事要說,便起身出去了,屋裡伺候的丫鬟也都相繼出去了。
鄭福毓倒是沒有先開口說話,只是端坐著。
「三妹妹有什麼話便直接說了,倒是不知姐姐哪兒又惹著三妹妹了。」她轉過頭看著鄭福毓,眼裡含著冷光。
「二姐姐以為我要說什麼?」她冷笑一聲,「二姐姐自從襄王府一歸之後,倒是變了不少了,不知二姐姐的禮義廉恥都學到何處去了。」她迎上鄭福柔的目光。
鄭福柔眼神一變,看向了何處,「姐姐不知三妹妹所說的是何事。」
「二姐姐非要我將事兒挑明了說?你我同出鄭家,都是鄭家兒女,首先該顧慮的不是自己,而是鄭家,我這話如此說二姐姐應當是清楚的吧?」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鄭福柔,「二姐姐這學的十幾年的禮義廉恥,學到何處去了?你當不傳的那些書信我都不曉得?」
鄭福柔面色突變,雙手緊緊抓著被褥,雙眼裡似是有火光要噴薄而出,「鄭福毓你!」
「我不過是跟二姐姐提個醒罷了,你我同鄭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轉過身,走了幾步后,又回過頭看了她一眼,「這回是同二姐姐提醒,若是有下回,二姐姐也應當清楚妹妹是個如何的人把?」
看著鄭福毓的背影,鄭福柔眼裡漸漸染上寒光,兩隻手握成拳,嘴角慢慢掀起冷笑,「鄭福毓,終有一日你會後悔的,我會讓你跪拜在我的腳下。」
終有一日,她要將所有收的恥辱全數奉還的。不,是加倍奉還!
***
下山時,天色已經極晚了。
各個丫鬟小廝都打著燈籠一路護送著各自的主子下山。
「這回是誰拔了頭籌?」一個女子的聲音嬌柔。
「呀,你不知那人是誰呀?」另一個少女語氣里倒是有點驚訝,聲音壓低了幾分,「那可是鎮南侯世子。」
「鎮南侯世子?」方才說話的少女重複一遍,聲音略帶著幾分羞澀,「原來是鎮南侯世子,果真是人風流,武藝瀟洒,身姿峻拔。」說著,便一手捧住了心口。
「哎喲!你還不知道呢!」
「知道什麼呀?」那少女連忙追問。
「那鎮南侯世子可是同襄王府的月和郡主定了親的。」那少女語氣中帶著幾分鄙夷,「你可要想想,那月和郡主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你當鎮南侯世子這回為何上的擂台?」
那姑娘聽了這消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輕咬著貝齒,問道:「為何?」
「你是不是傻呀!」少女推搡了她一把,「能為何呀?為的自然是月和郡主了。你是不知道,那月和郡主和鎮南侯世子又多登對……」
那少女嘰里呱啦地說著,絲毫不管身邊的少女面色發白的難堪模樣。
鄭福毓看了一眼,覺得有些面熟,倒是一時半會兒也沒想起來這兩人是誰,但是聽到說到了鎮南侯世子,還是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月和郡主去年年初和鎮南侯世子定親的,親事也該在今年完禮,至於後頭的事兒,她便不知曉了。那鎮南侯世子她也不大清楚,到底為人如何,但是為了月和郡主拔頭籌,應當是個好的吧?
她嘆了口氣,覺得有些累了,便扶著青佩兩個丫鬟往邊上靠了靠,蔣新月這會兒不在她這頭,兩人的院子不在一處,所以走的路也不同,她索性站到一邊去,讓其他人先過。
歇息了一會兒,人倒是少了,她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被雲層遮住的月亮倒是露出了一角。
過了一會兒,她便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由得警惕了幾分。
青佩和青柳也聽到了聲音,兩人站起身將鄭福毓圍在中間,但是心裡也怕的發顫。
「來者何人!」福毓冷著聲音問了一句。
過了一會,她才聽到一道十分熟悉的聲音,雙手無意識的拽緊。
「鄭二姑娘,是在下。」那聲音溫潤動聽,和他的人一般,是一個如玉的公子。
來人正是顧懷城,他並沒有帶小廝,而是自己打著一盞燈籠。他穿的一件青色的直綴,青絲高束,面若冠玉,這麼一張臉啊,鄭福毓只想親手毀了他!
她垂了垂眼眸,讓兩個丫鬟都去前方守著,才漸漸地將眼裡的冰冷掩下去。
「今日尋了許久,也不見姑娘,在下還以為姑娘沒有過來。」
「今日上山有些累了,便歇了一會兒了。」她垂著頭,面色漸漸紅了起來,一副小女兒的姿態。
顧懷城看的是心裡一癢,就想一把將這個少女抱進懷裡好生親熱一番,但他還是存著幾分理智的。
鄭福毓本就生的好看,身姿又十分嬌小,而男子好似就是喜歡這般的女子,她面色紅潤,看起來更是好看了。
「在下有樣東西想送給姑娘的,但是……又怕姑娘覺得在下孟浪了。」顧懷城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幾聲。
呵,偽君子。她在心裡冷哼,但是面上卻是另一幅景象,「哪裡會……」
她的聲音柔軟甜膩,就像一片羽毛一般落在顧懷城的心弦上,真是要命!
顧懷城送給她的是一隻金鳳嵌四珠金釵,上面還有細碎的寶石,既名貴有好看,果真是下了大價錢的。
「姑娘.……」
「公子,此番不宜多說,家僕還在等著我,公子,回去之後,我便叫下人送信過來。」她收了釵子,便行了一禮,急匆匆地帶著丫鬟走了。
在顧懷城的眼裡,這便是害羞,但是心裡也被鄭福毓撩撥的痒痒的。
這到了眼前卻又得不到的東西,才叫人一直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