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昨日宴席擺了竟然有十桌之多,來人皆是京里有頭有臉之人,畢竟能和安國公府攀上關係,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安國公府嫡脈適齡公子也不過三個,這下又出了個五公子,平常事從未聽說過這五公子的,怎麼就突然中了解元了?這都帶著自家的女兒沖著這位解元去。
「姑娘,這是傅家姑娘,苗家姑娘,孫家姑娘還有蔣家姑娘送來的。」青蕊領著一個梳著雙鬢的小丫鬟進來,那小丫鬟懷裡抱著一大堆東西,吃的,戴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那是好幾種了。
福毓只看了一眼,便叫青蕊把吃食和蔣新月送的東西留下來,其他的全部收庫。
這自昨日開始,這禮就未斷過,外頭不知這鄭浩之到底和哪個妹妹的關係好,就只有兩頭都送禮,各家都是別出心裁,送來的都是些新奇的玩意兒。
這心,誰都懂。
福毓打開蔣新月送來的東西,裡面是一隻點翠釵子,鑲著細碎地藍色寶石,說不出的好看。
這點翠釵子本應該是一套頭面的,不過現今還未尋到,聽說是前朝一個貴族姑娘,最愛唱戲,叫人打了一套點翠頭面,皆是用點翠鳥翅膀下一點的羽毛所制,上頭又皆是寶石,十分名貴,那貴族姑娘一家落了罪,這點翠頭面就流於世面,至今還未尋得。
「蔣姑娘待姑娘可真是好,這點翠釵市面上雖有效仿,終是不如真的。」青蕊誇道,她只在書上見到過,既然是蔣姑娘送來的,那必然是真的了。
福毓笑了笑,將釵子放了進去,叫青蕊收起來了。
送糕點的是苗家姑娘送來的,這個苗姑娘,她倒是不是多熟悉,昨日見過一面,只知道是苗家的姑娘,苗家也是京城中有名的書香門第,苗老太爺是皇上的老師,這苗家就是那時興盛起來的。苗姑娘姿容和鄭福柔不分上下,嫻靜美麗,看起來和鄭浩之倒是挺登對的。
「五公子來了。」外邊的丫鬟報了一聲。
五哥來了?
福毓一笑,正好,她還有事要問五哥呢。
屋裡的幾個丫鬟一見鄭浩之,立馬行禮,這五公子,可不一樣了呢。
「五哥來了。」她站起身。
鄭浩之看她一眼,點了點頭,在墊著墨菊紋坐墊的太師椅上坐下。
福毓稟退了幾個丫鬟,才開口說話。
「昨日見了二哥了?」她也是聽丫鬟說的,二哥這段時候也是忙著的,她也不清楚忙的是什麼。
「嗯。」他應道。不僅是見了二哥,還見了父親。他自袖口中取出一隻玉鐲,放在桌上。
「二哥給我的?」福毓拿著桌上的玉鐲看。
是一隻白玉鐲,色澤溫潤,裡頭似是有水流動一般,一見便知不是什麼凡品,她放在手心裡,又覺得有些許溫度,便問道,「二哥怎麼沒親自過來給我?」
「二哥今早下了廣陵了。」鄭浩之說道,撫著青玉瓷杯的手指動了動,「覺得如何?」
福毓「啊」了一聲,才知道鄭浩之問的是玉,她才笑道,「自然是好的,這玉通透的很,到了冷些的時候再佩戴,十分好看。」
看著女孩兒眯著眼睛滿意地樣子,鄭浩之也不自覺彎了彎唇角。
這剛用了午膳,福毓才想起來,這時候府里應當是來了客人的,「五哥,你怎麼過來了,這會兒府裡頭客人應當來了罷?」她把目光放在鄭浩之的身上,這客人是為了鄭浩之才來的,他怎麼能不去招待?
「已經敬過酒了,想起有東西送過來便直接過來了。」
他來的時候就已經給父親和二叔交待過了,也給身邊的小廝吩咐過了。他本就不喜歡這種熱鬧的時候,有人可以討好,也有人時不時提及家中適齡女孩兒,昨日他光是敬酒,便已經醉了,還是小廝扶回去的。
其實鄭福毓是有許多話要問的,但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如何問起了。她其實一點都不了解五哥是個如何的人,以往她只覺得五哥是個不善言辭又清冷的人,在鄭府里身份低微,並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可是如今,她是要好好審視他一番了。解元並不是想中就中的,五哥以往都是扮豬吃老虎?怎麼突然就中了?前世五哥並沒有中舉,別說是解元了。
「五哥,恭喜你。」
鄭浩之今日穿了一件紫色直綴長袍,坐在太師椅上,背脊挺得筆直,面容清冷,福毓只覺得,五哥較以往更加高大了,或許是她以往並沒有注意過,她只當五哥是個被人瞧不起的庶子,所以她才會去想起對他好,剛開始的好,確確實實是有憐憫的,但是如今,她發現,其實這個少年,根本不需要她的憐憫,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玉碎了終歸是一塊玉,而五哥,正是這塊碎了的玉,總有一日,他不會是安國公府低微的庶子,安國公府,也必將會因為這個庶子改天換地。
「你在怪我?」鄭浩之抬眸,看著明艷的少女。
「我……」她搖了搖頭,「只是.……只是嚇了一跳。」鄭浩之能中解元,不單單是她被嚇到了,而是所有人。他將自己的鋒芒隱藏地太好了,前世中解元的人是顧懷城,而今年,是五哥。她的手微微發抖著,突然覺得事態在朝自己不可想象的事態發展,五哥中舉,秦氏陷害母親,一件件的事兒慢慢地脫離原先的路了。
「你不是希望我考好些?」他嘆了一聲。
少年有志,志不立,何以立人生?
她自然是希望他能考好些,可是哪知,他……他能考的這般好?她是如何都沒有想到的,所以當時她知道的時候,驚訝地打翻了硯台。
「我自然是希望五哥考得好了。」她看著他,覺得他的氣度似乎已不同以往。
時人莫小池中水,淺處不妨有卧龍。不要小看小小的一池水,即使是水淺之處,也可能有龍卧息。鄭浩之以往被人看輕,如今還有誰會看輕他?是雄鷹,終有一日襲長空,即便如今羽翼未滿,終有一日騰飛御空。
***
已是九月,天氣已經慢慢轉涼了。
鄭福柔剛剛喝了一碗葯,正捧著一小碗的酸梅子。
她的身子一到了這稍微有些許涼了的天氣,便引發了咳嗽,她今晨起來便一直咳嗽,現在喝了葯之後才好了些。
桌子上擺著這兩日日收到的禮,還是借了五哥的光。
昨日她是出了風頭了,昨日那麼多的姑娘,襄老王妃獨獨問了她,而跟著襄老王妃來的,是襄王世子,不必猜,是為了襄王世子的婚事來的。
現今府里上下都說,這襄老王妃對二姑娘有意,還說她日後是要做世子妃的。
這些話,她是極受用的,要是能嫁給顧世子,待顧世子襲了爵位,她就是襄王妃了,是襄王府的女主子,她的兒子日後是世子,女兒是郡主,總算是揚眉吐氣可以比得過鄭福毓了。
只是,她想不通,襄老王妃怎麼會對她有意的,她即便是有幾分才名在外,又是安國公府的姑娘,但終歸是個庶女,襄老王妃怎麼會選中她?難道是因為顧世子?
她想著,終是想不起何時見過顧世子,上回顧世子突然造訪,那還是她第一回見他,少女情竇初開,終是多看了兩眼,覺得這位顧世子似乎又不同於外界的傳言一般,都說顧世子生性殘暴,可是她看著卻不然。他通身氣度非凡,饒是女子看了也會心動,若是,若是能嫁進襄王府,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放下手中的小碗,輕輕揉著胸口,先前咳得胸腔發痛,喝了葯,又歇了一會兒過後,已經好了不少了,她緩緩勾起了唇角。這一回,她估摸著是要勝了,只要能嫁進襄王府,憑她的手段,一定會將襄王府一步步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至於顧世子的那個繼母,終將是個繼母,在王府里也無什麼實權,她嫁過去,老王妃一定會將庶務慢慢交與她手上,到時候,她就是正經的王妃了。
翠英看著自家姑娘自顧自地笑,背脊不禁發涼。昨日自宴席下來,姑娘這面上的笑容的便沒有斷過。這不單單是姑娘,還有柳姨娘。她又覺得這是好事兒,若是姑娘真的能夠嫁到襄王府去,她就能去求姑娘將她賜給三公子做姨娘,她這些年對姑娘也是極為忠心的,姑娘這一高興,沒準兒就會同意,吧?她心裡喜滋滋地想著,當時候給三公子生下個一男半女的,將這姨娘的位子坐穩了,還怕日子不好過不成?
「嗯……」突然漫上來一股子噁心,翠英連忙捂住了嘴,連忙去看姑娘,不過姑娘正想著事兒,並未注意到她,她才放了心。
「姑娘,奴婢去將這些東西收入庫。」翠英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將那股子噁心壓了下去,連忙去鄭福柔的面前,將桌子上的東西收了起來。
鄭福柔正想著嫁到襄王府做王妃的沒事兒,也懶的理這些,對她擺了擺手,便叫她退下去,翠英得了命令,立馬就抱著東西退了下去。
將東西送到庫房之後,她才掐著手指算日子,竟然發現自己月事竟然有十天未至,她將手放在肚子上,心裡猜道,莫非,是有了三公子的骨肉?她先是一陣歡喜,歡喜過後,又是一陣憂愁。喜的是,她肚子里有了三公子的骨肉,這可是三公子的頭一個孩子,生下來便是三公子的庶長子。憂的是,正因為這是三公子的第一個孩子,生下來之後就是庶長子,三公子還未娶妻,老夫人,夫人會讓她生下來?即便老夫人和夫人讓她生下來,二姑娘和柳姨娘都不會允的。
這該如何是好?
「翠英,你怎麼還在這兒?」打外頭進來的紅袖正要來查一遍二姑娘的庫房,對著單子點一遍東西,一進來便見到翠英站著,一隻手捂著肚子。
亂事人慌張,翠英這會兒心裡亂的如一團麻似的,一見是紅袖,連忙將捂在肚子上的手收了回來,訕笑道:「這不,剛從姑娘那頭過來,將些東西放過來。」她指了指東西,「紅袖姐姐這還沒記罷?趕緊記了,就能鎖庫房了。」
紅袖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那堆東西,確實是庫房裡沒有的,加之這兩日二姑娘也收了不少禮,這翠英同她是一同伺候姑娘的,雖然是個花花腸子,但是這短手的毛病倒是沒有,她才點了點頭,拿著本子去記。
翠英見她去收拾東西了,立馬轉身就走了。
這該如何是好?一定不能叫二姑娘和柳姨娘知道了,若是知道了,哪裡還會有她的活路?可是,這又能瞞多久呢?
二姑娘和柳姨娘是個如何的人,她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再者,老夫人如此寶貝三公子,她這孩子還未生下來,就要命喪黃泉了。這月份大了,總歸是會被看出來的,只要有一部差池,不但這個姨娘做不成了,就連這個丫鬟,也做不成了。
她是越想心越慌,走到三公子的院子,轉了兩圈,不見三公子的身影,又往回走。
三公子一向是愛女色的,染指的丫鬟可不止她一個,哪個人不想做人上人?她這等身份,能做個姨娘,便也是心滿意足了,怎麼說,也至少是個主子,日後生下來的孩子也是。主子,總比一輩子做丫鬟,最後配給一個下人要強的多,況且,姑娘會不會給她配人家也還是回事兒。
走著走著,她停下腳步,一看,竟然走到三姑娘的明珠樓來了!
青陵正指著幾個小廝把外頭擺放的花盆抬走,姑娘說這幾盆花擺到裡頭去,添幾分顏色也好,正好再多挑些顏色艷的搬進來。
「這盆搬到門裡頭去,就擺在那個鞦韆的邊上。」她叉著腰指揮著,一轉身便看到一個穿著桃色錦緞褙子的窈窕影,定睛細看,才看的清楚,原來是二姑娘身邊的翠英。
「喲,當是誰呢,原來是翠英姐姐呀!」
翠英手一抖,終是回了個僵硬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