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顧懷慎高她許多,提著她的衣領,她就像一隻待宰的兔子一樣。他又突然一鬆手,鄭福毓就像一灘泥巴一樣跌在石頭上。


  「第一次有蔣津遠求情,第二次有誰求情?」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面無表情。


  「你不能殺我!」她抬頭看著她,陽光強烈,模糊了顧懷慎的稜角,她眯著眼睛,不適應那陽光,「我是安國公的女兒,你不能殺我。


  許多人都說顧懷慎小小年紀心腸毒辣,但是他們不知道,以後得顧懷慎更叫人害怕,她第一回見到死人,是顧懷慎殺的,一個活生生地人,就死在她的面前,手段何其殘忍?

  顧懷慎殺人,從來不管對方是誰,他殺的人,都是在他看來沒有活下去的意義,還有必須要死的人。


  「誰知道是我殺的你呢?」他尾音上揚,聲音冰涼。


  他突地低下頭,被迫福毓與他對視。


  鄭福毓一直都是怕他的,嫁進顧家她就聽說過顧懷慎是個如何可怕的人,顧懷慎地陰狠,更襯得顧懷城的溫潤如玉。


  「聽到不該聽的東西……」


  「我什麼都沒聽到!」她咬唇,打斷顧懷慎的話,如今的顧懷慎,她不知道是怎麼樣的,但是她知道,顧懷慎說三更要死的人,絕對活不過五更。「我什麼都沒聽到。」


  顧懷慎冷笑了一聲,「我怎麼知道你聽到沒有,我只知道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他離她離得很近,就像是回到她被下人捉。奸,發現她和下人有染的那日,她跪在顧懷慎的腳下求顧懷慎,她說沒有,顧懷慎也是如此,他說,「未想到鄭家教出來的姑娘這般不知廉恥。」他看著她,眼神冰冷,含著滔天的怒氣,好似下一刻就要拔刀殺了她一般。


  前世就如同一場夢一樣,她所有受過的苦,都是她自己作死的,若是當初她安分守己,哪裡最後會到那種地步?

  想到顧懷城,再想到母親,她閉上眼,淚水簌簌地往下落,她不想死,她還沒看到母親痊癒,她還沒看到小林氏和顧懷城身敗名裂,她怎麼能死?「求你.……」她顫抖著手,去抓住顧懷慎的一方衣角,啞著聲音,「我不能死.……別殺我。」


  顧懷慎本就沒有動殺她的心思,不過是嚇唬她罷了,他習武多年,早就聽到了腳步聲,看到是鄭福毓的時候他也是吃驚,竟然遇上她了,沒想到她這麼不經嚇,他不過說了幾句,就把她嚇哭了,還求他別殺她。他皺了皺眉,看著鄭福毓拉著他衣角的青蔥玉指,白皙細嫩,指甲圓潤,透著淡淡地粉色,十分地好看小巧。他向來不喜歡女人流眼淚,難道除了哭,就不能做其他的了?看的他一陣心煩。


  「別讓我聽到任何的閑言碎語,不然.……」他彎了彎腰,在她耳邊說道,「你知道的。」


  說罷,便轉身離去。


  鄭福毓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用衣袖胡亂地擦著眼淚。


  顧懷慎這是放過她了嗎?為什麼不殺她?


  她撐著大石站起身,還覺得腳有些發軟,她害怕顧懷慎,和很多人一樣,為什麼害怕?因為他在她面前動手殺過人?或許都不是,因為害怕他這個人,他看人的時候如同毒蛇般地眼睛,好似一眼便能洞悉一個人的想法,還有他冰冷不帶溫度的聲音,日後的他,陰狠狡詐,如今的他,陰狠冷酷,不論是哪一個,她都害怕。


  她坐在石頭上歇息了一會,才站起身來,青陵和青柳還在等她,她看了看自己的樣子,一定十分狼狽吧?要是她這幅樣子回去,還不知道讓她們擔心成什麼樣子。


  顧懷慎為什麼會來念慈庵?這裡是尼姑庵,莫非他手下的線人還有尼姑?九宮山上建的有皇上避暑住的行宮,皇上已經回宮,顧懷慎又上了九宮山,先前她聽到的是顧懷慎好似再找什麼東西,涉及四皇子和太子,到底是在找什麼呢?


  她已經沒有心思去想這些,先前的驚嚇還沒壓下去,第一回見到顧懷慎,顧懷慎就要掐死她,第二回見顧懷慎,顧懷慎威脅她,她不想再有第三回了,她不想再看到顧懷慎,這輩子,她在顧家最不想有交際的人,便是顧懷慎。顧懷城,還有小林氏,她總有一天會撕破他們的皮,總有一天會讓他們的那些腌瓚事公布在眾人眼前,這些是顧懷城和小林氏欠她的。


  她回到禪房的時候,青陵和青柳一見來便迎了上來。


  「姑娘去哪兒了?奴婢方才還出去尋您,可是又怕您回來,奴婢們不敢走遠,便又回來了。」青陵說道,上上下下地將福毓看一遍,才放下心來。


  「哎?」青柳突然出聲,「姑娘還有一支梅花金鈿簪子呢?「


  今日是青柳給她梳頭的,首飾都是青柳挑的,福毓都不記得自己帶了什麼了。


  青陵一看,也狐疑道,「那梅花簪子是一對兒的,也不能單戴,怎麼就只剩下一支了?是不是丟在哪兒了?」


  說罷,兩個丫鬟便里裡外外地找,愣是沒有將這簪子找到。


  福毓想的是,估摸著是方才丟了,她一路走得急,生怕顧懷慎會突然出來,都沒有注意到這些。


  「罷了罷了,許是丟了。」她出聲攔住兩個丫鬟。


  「那可是二公子自廣陵給姑娘帶回來的一對兒,二姑娘的是一對兒桃花的,奴婢今日記得清楚著,明明是戴著的。」青柳面露急色,若是平常的簪子也就算了,可是那簪子是二公子送給姑娘的,姑娘對二姑娘送的東西,一向都是十分寶貝的,這要是丟了,可如何是好?

  二哥送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這簪子應當是以往送的,她早就記不清楚了。


  「姑娘方才是朝哪個方向走的?奴婢們分頭去尋。」青陵也道。


  「算了,不用尋了,念慈庵這般大,尋一支簪子豈是容易之事?」她可不想在去想先前的事兒了,那簪子丟了便丟了,既是一對,丟了一支,這支也用不成了,她便取了下來,遞給青陵拿著,「既然是一對,丟了一支,這支也用不上了,回頭好好收著。」


  青柳和青陵對視一眼,既然姑娘都這麼說了,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能說什麼,接了那支單的簪子,然後收了起來。


  回府時,已近寅時了。


  「姑娘回來了。」一進院門便有幾個丫鬟婆子將她迎了進去。


  沐浴換了身衣裳過後,青蕊去傳了膳食過來,她稍微用過一些后,便問著府里的事兒。


  「今天府里可有什麼事兒?」她用茶水漱了漱口,青陵便捧著茶杯下去了。


  「一切都好著。」青蕊答道。


  「二公子回來了,正在外老夫人那頭請安。」青佩端著針線的小簸箕走了進來,「尤家的那位表姑娘也過去了。」


  尤晚晴?尤晚晴去自己祖母那兒,倒是又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兒,只不過,這去的倒是湊巧了些,二哥也過去,這尤晚晴也過去了,是人也都想得到些。


  「去便去了。」她不在意道,伸手挑著幾種好看的絲線,尤晚晴她倒是不擔心,二哥一向都是做事有分寸的人,比起這位表姐,她更擔心的人是嚴家的兩位表姐,論品行長相,嚴家的表姐都勝過尤晚晴,況且還是祖母的侄孫女兒,嚴家是落魄了,但也是清貴人家,兩位表姐又是正正經經地嫡女,單單是這層身份上,都比尤晚晴要強。再加上嚴家表姐住在鄭家多年,難免不會和哥哥生了情愫。


  前世哥哥娶得是永安候的嫡次女,嚴茵嫁的是工部左侍郎的嫡子,而嚴卿卻是哥哥的妾室,嚴卿也是一介嫡女,如何甘心做妾室呢?思及此,她摸著手腕上的那串瑪瑙珠子,後頭的事兒她就不知道了,她嫁到顧家去,和鄭家斷了關係,最後嚴卿的路是如何的,她不清楚。


  青蕊拿著姑娘挑好的線打絡子,而青佩則坐在她邊上繡花。


  福毓看著自己的手,在那時候,她這隻手抓的顧懷慎的衣裳,在想起前世顧懷慎看她的眼神,和眼裡的嫌惡,便覺得背脊生寒,顧懷慎居然放過她了?她該是喜還是憂?喜得是,她又撿回一條命來,憂的是,顧懷慎向來心機深沉,沒人能夠猜的清楚他在想什麼,這回沒有殺她,那下回呢?和顧懷慎做了幾年的夫妻,只是有夫妻之名,而她,一心撲在顧懷城的身上,所以對顧懷慎一點的了解都沒有,顧懷慎在想什麼,她一點都猜不透。


  秋闈馬上就要開始了,鄭府這回參加秋闈考試的也有兩位公子,四公子和五公子,兩位公子都是庶子,在鄭家也是沒什麼受關注的點,所以也沒多少人去關心這些。


  福毓和這兩個哥哥也一點也不熟悉,五哥是陳姨娘所出,陳姨娘原先是母親的大丫鬟,後頭被收了房,生了兒子之後抬為姨娘,這陳姨娘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從來不做什麼事兒讓母親糟心,在府里的存在感極低,這個五哥也是如此,除了每年要聚在一起的節氣上可能會碰上面,平日里都是不往來的,況且又是個庶子。四哥是二房的嫡子,到底學問如何,她是不知道,她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在她眼裡,二房是庶出的,四哥即便是二房的嫡子,在她看來也是個庶出的,也因為這麼一層關係,她對四哥五哥也沒什麼好感。


  這回,又來了兩位表公子,一同參加秋闈的便有四人了,因為兩位表公子,才想起府裡頭還有位五公子也要參加秋闈。


  青蕊說起此事時,特意地又說了陳姨娘的事兒,陳姨娘是自小服侍尤氏的,尤氏有孕期間,便給陳姨娘開了臉,後頭生了兒子后,尤氏又做主抬了姨娘,陳姨娘這些年除了晨昏定省請安之外,便極少出院子,不過這回尤氏病了,除去尤氏身邊的丫鬟婆子,便是陳氏守在身邊侍疾了。


  論說這侍疾,姨娘去做也是應該的,但是其他兩位姨娘也只是來探望過。


  「方姨娘上午也去了,說是這兩回身子不適。」青蕊9又道。


  幾個姨娘中,方姨娘年紀最輕,今年還不到三十歲,是嚴氏給鄭凜挑的,本是一個平常人家的姑娘,和嚴家七拐八拐地攀上了一點親戚的關係,嚴氏為了鄭家的子嗣考慮,便做主收了給鄭凜做姨娘,進府時才十五歲,生的好,身子也好,嚴氏以為是個能生的,哪知道進府這麼多年,什麼都沒生出來,再加上性子不討喜,也不得嚴氏的喜歡。


  「給陳姨娘送些銀錢過去,再吩咐小廚房這些時日給五哥燉些補身子的,這日日溫習書的,別壞了身子。」她吩咐道,陳姨娘是個知道本分的,這些年來也是安分守己,,她對五哥沒什麼印象,若不是青蕊說起這事,她都忘了五哥了,也沒聽人說起過消息。


  「是。」青蕊應了一聲便下去準備了。


  四哥是二房的嫡子,如今是二房掌家,哪裡會短得了什麼,但是陳姨娘,每月也拿不到多少月銀,平日里還有許多的開銷,哪裡會拿得出什麼東西來給五哥補身子?


  她看了看手中的平安符,雙手合十,將平安符合在掌心之中,她不求什麼,只求親人平平安安地,這便好了,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老天估計是在可憐她,才給她一次重活一世的機會,這一回,她不能再走以前的老路了,她還要親眼看著顧懷城和小林氏得到應有的報應。


  想到小林氏和顧懷城,她攥緊了手中的東西。


  枉她掏心掏肺地對顧懷城,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枉她為了幫顧懷城奪世子之位而去害顧懷慎,她當時真正是瞎了眼了,竟然會信顧懷城的那些甜言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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