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午膳過後,福毓便去尤老夫人那兒說話。
「毓姐兒快過來。」尤老夫人一見是鄭福毓,連忙招手,把她拉著挨著自己坐,又問可用了膳食。
「用了方才過來的。」福毓笑著答道,又看了看這屋子,吳氏布置的倒是精巧,「外祖母這幾日可還住的慣?」
「住得住得,你這孩子莫不是怕什麼短了祖母什麼?」尤老夫人笑呵呵地拉著她的手。
祖孫倆說了一會話,守在外頭的丫鬟便通報道,三公子過來了。
尤老夫人看了看福毓,笑著吩咐道,「請進來。」
丫鬟口中的三公子,是福毓舅舅的長子尤正清,較她二哥小了半歲。
「孫兒給祖母請安。」尤正清一撩衣袍,拱手行禮。
尤正清生的十分肖像福毓的舅舅,眉清目秀地,看起來便知是個讀書的人。
「怎麼,不認得這是你毓表妹?」尤老夫人見孫兒的模樣,打趣道。
鄭福毓對這兩個表哥倒沒多少印象,兩位表哥考的如何,她也記不清了,倒是顧懷城中了解元,襄王府擺了幾桌酒席,還請了國公府的人做客。
「毓表妹好。」
福毓也笑著點了點頭,回了一句「表哥好。」
尤正清也只是過來請安的,請過安之後是要去溫習功課的,尤老夫人問了幾句之後就放孫子下去了。
「你三表哥性子是個溫和的。」尤老夫人笑道。
鄭福毓呀看得出來,這個表哥性子不但溫和,還容易臉紅,才同她沒說過幾句話,耳朵根都紅了,讓她這個做姑娘的情何以堪?估計是她活了兩世,早已把十多歲的少年少女當做孩子來看了。
「是呢。」她也笑著迎合尤老夫人的話。
「毓姐兒可能不記得,那年你才七歲吧?」尤老夫人看她一眼,似是在回憶以前的事兒,「還有些胖,小小的一團,那是你母親第一回帶你過尤家,青哥兒那時候才十歲,那會兒桃子熟了,幾個孩子里你屬膽兒最大的,竟然上樹去摘桃子,清哥兒說要叫小廝過來摘,你還威脅他不能叫,不然就叫外祖母打他。」說起往事,尤老夫人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條縫。
這些事兒,福毓早就不記得了,竟然都不知道以前自己那般調皮,還爬桃樹。
「後頭你下不來了,也是清哥兒叫了你母親過來,你才肯讓人抱你下來,後頭你還來告清哥兒的狀。」
「那時候不懂事,把表哥都嚇著了。」她拿帕子掩著嘴笑了笑,竟不知道自己小時候那般好笑,這世間太久了,她早就不記得那個小福毓了,也不記得那時候的三表哥了。
「你也個小娃娃懂個什麼。」尤老夫人笑了起來,那時候福毓生的胖胖的,小胳膊短腿的,因為是國公府獨獨一個嫡女,自小都是嬌寵著的,生的又是聰明伶俐,別說多討人喜歡了。「那時候還說把你給清哥兒做媳婦,可把你嚇哭了。」
饒了這麼一圈子,原來是想說這個,福毓笑了笑,「那時候小不懂事,哪裡懂得這些了。」
「祖母也不套你的話,就問問你,你覺得清哥兒如何?」尤老夫人收了笑,拉著福毓的手問道。
三表哥如何?她哪裡曉得?見過幾回面她都不記得了,那還是小時候的事兒,長大了這還是第二回見到,她想了想,外祖母既然是問這話,那這三表哥也不差,聽外祖母是說,脾性十分的好,這看也看得出來。
「表哥很好。」她大大方方地回道。
「清哥兒是養在我膝下的,什麼脾性我是最清楚不過了,這孩子自小就安安靜靜地,接觸過的女孩兒除了幾個姐姐妹妹地也沒什麼了。」尤老夫人說道。
外祖母這是說三表哥不會養外室?。
既然外祖母在她這兒問了,那母親應該也有這個意思了吧?將她嫁回尤家確實也是個好事,尤家在金陵一帶也是大富大貴的權貴人家了,福毓嫁過去做的是嫡長子的正經太太,日後就是整個尤家的女主子,上頭公婆是自己的嫡親舅舅舅母,祖母是自己的親外祖母,也不必擔心婆母護著妾室,到時候生個兒子,這後頭的日子也好過著。
福毓一個姑娘家也不好說,只是模稜兩可地回答。
說了會兒話之後,尤老夫人便覺得乏了,問了幾句秦氏的事兒后,變大發她回去了。
秦氏的事兒,尤老夫人在嚴氏那兒已經聽說了,這個事兒,是鄭家的事兒,她一個尤家的人也管不了,外孫女兒這樣處事兒,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她問兩句便也罷了。
福毓回去了一直再想外祖母說的事兒,明年她便是十三了,十三也可以議親了,再到及笄之後出嫁,這是常有的事兒,她是沒想到外祖母會直截了當地來問她。
「姑娘,昨個兒從杭錦樓里取回來的樣式,您瞧瞧。」青陵一見鄭福毓回來了,捧著一張紙迎了上來。
這回吳氏做新衣定的是杭錦樓里的綉娘,布料是從杭錦樓挑的,花樣也是從杭錦樓里出的。
杭錦樓在帝京可是數一數二的制衣鋪子,衣裳華美,京中勛貴都愛來杭錦樓制衣,聽說杭錦樓的綉娘都是以往在皇宮裡做過綉娘的,到了年紀過後才放出了宮,懂得許多宮裡的樣式,才開了這家杭錦樓,生意紅似火。
紙上畫著的是杭錦樓新出的花樣,正是適合鄭福毓這個年紀的年輕姑娘穿的,福毓看了幾眼,覺得樣式十分好看,但又覺得太花了,便指著一張說道,「這用的是杜鵑和牡丹,太花了,改成玉簪花。」
青陵看了看,也覺得有些花了,取了筆來做了個記號。
明日便要啟程往念慈庵去,念慈庵在京內,所以也不必花太多的時間行太多的路程,她只帶幾個丫鬟和幾個小廝,再加上秦氏,一同乘馬車過去,百樂菩薩過後,將秦氏安頓好,再求了平安符就回來,所以要準備的東西倒也不多。
「三夫人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銀錢也給三夫人送去了。」青蕊回話道。
今日姑娘叫她去給三夫人送些吃食,便將那銀票壓在食盒的下方,然後拿給了三夫人。
「嗯。」她點了點頭,翻著手中賬本,上頭記載的都是明珠樓的開銷,看到一千二百兩的支出時,她問道,「這幾日嚴家表姐妹來過?」
清蕊搖了搖頭,「沒呢,這幾日嚴家的兩位表姑娘也極少出門,除去給老夫人請安,便極少出院子。」
「那人呢?」她翻了一頁,繼續問道。
「昨日和今日沒來,估摸著拿著銀錢又去賭了。」清蕊在心裡感慨嚴家兩位表姑娘真是可憐,死了父母不說,得了老夫人的垂青當孫女養在國公府里,如今又鬧出這麼一出事兒來,這老夫人還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說兩位姑娘。
「下回再來直接打出去,什麼人也敢隨便攀親帶故。」她嗤笑一聲,別到時候拿著國公府的名聲在外頭晃,把事兒鬧大了,還不知道怎麼收場。
「可是.……」要是打出去,那人豈不是要出去亂傳表姑娘的名聲?青蕊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那人既然是來要錢的,這眼裡便只有錢了。」徐嬤嬤答道,然後又說,「這表姑娘也是,這麼個無賴還養著,這人的心是個無底洞,是怎麼都填不滿的。」
「那豈不是要那人去傳國公府的壞話?」
「這人怎會輕易就將表姑娘這兩個籌碼用了,非得鬧個幾次才罷休,這一傳了出來,莫說撈不到錢財了,還免不了打。」徐嬤嬤又道。
要是想多得些錢,還不得多逼嚴家表姑娘幾把?逼的沒法子了,錢自然是要給的了,這要是一下子將握在手裡的籌碼說出去了,豈不虧大了?
「要從國公府撈好處,心也不小。」青陵鄙夷道,嚴家如今落魄地也只有這樣了,若不是還要老夫人幫襯著,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了。
自嚴茵和嚴卿兩姐妹的父親過世之後,這嚴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嚴家兩位姑娘住在鄭家,還要老夫人接濟,這日子才過的下去。如今府里的奴僕也散的差不多了,哪裡還是以往那個富庶的嚴家?再加上其餘子孫不爭氣,又是些好色好賭好處懶做的德行,這嚴家那麼大的家業怎麼能不被敗光?
「這事兒到時候還得嚴家表姐自己解決,我們也不必管,她們自己也知道。」
嚴茵和嚴卿哪裡敢讓這事兒扯上鄭家?不說鄭家是什麼身份地位,這養育了姐妹倆多年,到時候真要是鬧出什麼事兒來,那掃把星她們就坐實了。
次日。
福毓醒的十分早,不知是因為要去念慈庵還是什麼原因,天還未亮透時便醒了。
當值的青柳在隔間聽到了聲音便起身進來,服侍福毓洗漱。
「姑娘怎麼了?」青陵端著乘了熱水的銅盆進來,見姑娘正按著胸口。
她搖了搖頭,手按著的地方跳的十分快,那心跳都叫她快喘息不過來了,就如那日顧懷慎想要掐死她那般,心也跳的這麼快,頭腦里閃過的都是顧懷慎的臉,她果真是魔怔了。
「可是身子不爽?」青陵放下盆子,便疾步到福毓的面前。
「無事,倒杯水來。」她擺了擺手,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下來,莫非是心慌?難道今日會有什麼事?
青陵給她倒了杯溫熱的茶水,她一口喝下,伏在椅靠上休息了一會兒,覺得好了些,才叫青陵去收拾東西。
嚴氏擔心秦氏路上突然發起瘋來傷著鄭福毓,又派了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隨行。
青陵點好東西之後,便過來回話,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該帶的東西也已經裝好了,秦氏被兩三個婆子壓著坐在後頭的馬車裡。
秦氏這番是被送到念慈庵里贖罪的,秦家早就得到了消息,秦氏是秦家出來的姑娘,做出這樣的事兒來,秦家面上無光,只打發了一個婆子過來瞧了秦氏一回,後頭便沒來過了,這秦氏壞的名聲,可不止是她一人,而是整個秦家的姑娘。
此番前去念慈庵,鄭福毓只帶了青陵和青柳兩個貼身的丫鬟,除去兩個馬夫,還有四個小廝,嚴氏又派了兩個婆子,一同大約十餘人。
青陵扶著鄭福毓踩著凳子上了馬車,徐嬤嬤又囑咐了兩個丫鬟幾句,馬車才走起來。
念慈庵建在一座山上,那山名喚九宮山,地處寒冷,冬日是最冷的地段,夏日都喜在上頭避暑,不乏京中貴人,所以這庵里住的,除了犯了錯的貴族宗婦,還有些避暑的貴人。
念慈庵上還修建了一處四進的院子,是皇上專用避暑的地方,每年最熱的那個時段,便是皇上帶著幾個宮裡的貴人住在了九宮山,現下如今天氣也熱,不過聽說皇上已經回宮了,因為江浙一帶的水患嚴重,加之萬正恩的案子,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階段,皇上哪裡還有這些閑心思避暑?
馬車行至念慈庵下便停了下來,幾個小廝便下馬車搬東西,秦氏也被兩個婆子壓了下來。
福毓踩著凳子下來,幾個婆子便殷勤地過來行禮,她掃了一眼,便看向了秦氏,秦氏肩上搭著兩個婆子的手,這段時候她是瘦了不少,一身半舊不新的紫金色衣袍穿在她身上看起來有些大,頭髮挽在腦後,懷裡頭還抱著一隻枕頭,那是她的「孩子」。秦氏雖然穿的不怎麼好,那是勝在乾淨,應當是剛梳洗過了。
「姑娘,這念慈庵最有名的就是這千步梯。」青陵跳下馬車,給她撐著傘。
千步梯,顧名思義,就是有一千個台階,念慈庵里的都是些犯了罪的宗室女子,上了這千步梯,就如同走過了這塵世,日後便與這塵世了卻了干係,遁入了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