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沒.……沒.……有。」她拽著那手,窒息的感覺讓她簡直快要暈厥過去。


  難道她會死在顧懷慎的手裡?她重活一世就是為了給自己贖罪?她欠了顧懷慎那麼多,也該贖罪,慢慢地,她放棄了掙扎,她曾想過會和顧懷慎如何相遇,但是都是天涯一方,而今自己就要死在他的手裡了,她突然又想到瀕死之前,和在顧家的那段日子。


  「子騫!」後面跟來的也是一個男子,正是忠勇侯府世子蔣津遠,他一見鄭福毓,「快鬆手。」


  顧懷慎看他一眼,手才慢慢鬆開,福毓這才如同得水的魚兒一般,猛烈地咳嗽起來,大口喘著氣。


  「你可還好?」蔣津遠見他衣裳被刮破了,忙脫下外衫與她披上,聲音關切


  她搖了搖頭,喉嚨里疼的厲害,她用手捂著脖子,扶著邊上的竹子。


  如今的顧懷慎,瞧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和她嫁給他那時像又不像,那樣冰涼的眼神,如她接觸過的顧懷慎如出一轍,容貌較輕。


  顧懷慎並不是生了一副兇相,反倒是生了副好面孔,鳳眼狹長,眼尾上挑,看人時卻叫人心底發憷,他穿的一身青色文竹錦衣,墨發高冠,身形如同這竹林里的竹子班高大挺拔。


  「你方才聽到了什麼?」那聲音如同六月天的冰窖叫人發寒。


  「子騫,這是我妹妹請來的貴客。」蔣津遠擋在福毓身前,「我以自己擔保。」


  顧懷慎看他一眼,目光微沉,「我只是問她聽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她慌忙搖頭,他只聽到太子殿下這一聲,後面的,都是壓低了聲音,她真的什麼都沒聽見,這一個是顧懷慎,一個是蔣津遠,那麼那位太子殿下呢?她知顧懷慎為人陰狠,但是這太子日後並沒有繼位,他們在這兒又是說什麼,太子殿下到蔣府,怎麼一點風聲都無?還是在謀划什麼?她收在衣袖下的手微微發抖,她知道顧懷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這讓她就如同被嚴厲的老師檢查課業的女學生那般拘謹,甚至是,害怕。


  「哼。」顧懷慎冷聲嗤笑,「最好是。」


  如今顧懷慎還不認識她,難免會對她下殺手,這話,估計是幾人在商量一件大事,她努力回想這位太子殿下前世的結果,被治罪,貶為庶人,流放雲南,那罪,正是謀逆!難道在議謀逆之事?再算日子,太子應該是三年後才會謀逆,那時她已經嫁進了顧家,那段時日朝廷動蕩,太子一黨被剷除,可那時,顧家也好好的,顧懷慎以什麼保住了顧家?難道這些事要提前了?

  「她是無辜的,子騫好好思量。」


  鄭福毓是安國公的女兒,那可是京中數一數二的貴女,若是今日鄭福毓死在蔣府,這蔣家就別想有安生日子過,安國公必定會為愛女一路查下去,難免會查出這些事來,況且,蔣津遠亦不會教顧懷慎殺人滅口。


  顧懷慎冷哼了一聲,便甩袖而去。


  「可有不適?」蔣津遠問道。


  「謝蔣二哥施救,如今已無事了。」她自覺蔣津遠離自己有些近,便往邊上站了一點,心中想著青陵為何還不來,若是教別人撞見她和蔣津遠獨處,還不知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福毓的動作,蔣津遠看在眼裡,連忙也退了一步,俊臉發紅,心中罵自己糊塗。


  「你……」他輕咳兩聲,「怎麼來了竹林的?」


  若是知道會在此遇見顧懷慎,打死她也不會過來的,「竹林這頭涼快,我便叫青陵去端水過來,不過許久也不見青陵過來。」


  青陵一向是腳程快的,以往來蔣府,她也跟著來過幾回,理應不會不知曉路的,莫非有何事給耽擱下來了?

  「只怕早已來了。」蔣津遠聽了,目光沉了沉,他、顧懷慎和太子在此議事,太子是帶了暗衛過來護駕的,也未想過這時會有人進竹林來的,妹妹宴請的小姐們都在後花園,且對蔣府不熟悉,這竹林理應不會來的,只怕暗衛聽了太子的命令,去查鄭福毓的底細和後頭有沒有人跟著呢,正巧青陵進來了。


  這話聽得福毓心中一跳,她先前聽到的那聲太子殿下不假,太子殿下身邊自然是有人跟著,莫非將青陵當做來偷聽的人了?


  「我要去找青陵。」她抬腳便要跑,心中七上八下地,剛一抬腳,便是一股子鑽心的痛,以前受傷的那隻腳踝又扭著了,一動便疼的厲害。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找。」他不好近她的身,只能扶了她一把,叫她在這兒坐著。「你這幅樣子要是叫別人看了去可就不好了,我去找,這林子我比我熟悉的多。」


  這話叫福毓心中一暖,啞著嗓子說了句謝。


  她和蔣新月的哥哥不論是重生前還是如今,總統也不過見了四五回,說的話也是極少,如今蔣津遠救了她,又幫了她大忙,她感激不盡,心中對蔣津遠的看法又變了些,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怪不得蔣新月老是誇耀他。


  福毓坐在原地等,一手按摩著腳踝,一面擔心青陵,若是青陵真出了什麼事兒,她都慌神了,心裡湧起的種種思慮,都被她搖頭壓下去。


  過了一會,她聽到了腳步聲,一看,是蔣津遠回來了,不過身邊卻沒人,她雙手便握得更緊了。


  「青陵是個翠衣丫頭?」


  「是了。」她舔了舔乾燥的唇,「找到了嗎?怎麼不見她?」


  蔣津遠被福毓這幅可憐的貓兒樣逗笑了,笑道,「我叫人抬下去了,她只是被人打暈了,歇息片刻便好了。」


  有了這話,福毓心中的大石才慢慢落下,漸漸露出了一個笑容,「多謝蔣二哥,待她醒來,定教她叩謝蔣二哥。」


  「你且在這兒等會子,我叫了人過來。」他側過頭去,他一個男子要是帶福毓出去,指不定別人會說什麼閑話,這女兒家的身子最是金貴,他若是那般魯莽行事,福毓這輩子就毀了,女兒家的名聲是何其的重要?「是新月身邊的丫鬟,你且放心,她會帶你走另一條路,也可避開旁人。」


  「多謝了。」她心中一暖,今日若是沒有蔣津遠在這兒,即便顧懷慎沒有殺她,但是這青陵被人打暈了,她如何出得了這林子,即便是出了林子,她這幅樣子,也不知會被說些什麼閑話,到時候傳了出去,她的名聲就真的毀了。


  蔣津遠很快便告辭了,不過一會子,便有兩個桃紅色衣裳的丫鬟過來,福毓認出來這兩個丫鬟確實是蔣新月身邊的丫鬟,便放下了心來。


  兩個丫鬟將鄭福毓架起來,然後往另一頭走,走了沒多久,便出了林子,那林子的另一出口,竟然是在一座假山後頭,只是福毓現下也沒心思去考究這些,由丫鬟扶著往蔣新月住的院子里去。


  兩個丫鬟是替她換了身衣裳,又大致梳洗了一番。


  「鄭姑娘,我家小姐不多時便過來了,大夫已經進來了。」那丫鬟說道。


  不多時,便有一個穿著団福深綠色衣裳的微胖婦人進來,油亮的頭髮挽在腦後,手裡還提著一個木箱子,一見福毓,便上前行禮請安。


  「這是府里的醫婆,姑娘有何不爽地便說與這醫婆。」


  福毓頷首,將手伸了出來,那手掌上有幾顆砂礫嵌進皮肉里,饒是醫婆也看得驚了一下,這姑娘家的手也是極金貴的,說的好聽些,這手,便是女兒家的第二個臉面。


  「姑娘可要忍著些,得把這些石子取出來才好上藥。」醫婆打開了隨身帶著的箱子。


  那婆子拿出一個木製的鑷子般的物件兒,然後去取她手掌心兒的石子,哪疼鑽心一般,福毓疼得直掉眼淚。


  外頭一陣響動,一股風兒似的,蔣新月帶著桃香進來了,醫婆正好給她上好了葯,正拿帕子包著。


  「福毓,實則對不住,那頭太纏人。」蔣新月一臉的歉意。


  「我知道的。」她自然是理解的,「我哪裡怪你了。」


  「怎麼樣了?」蔣新月轉頭問醫婆。


  「回姑娘的話,鄭姑娘的手已經上過葯了,只是腳有些許嚴重,鄭姑娘這腳是舊疾,老奴無能為力,已經替姑娘推拿了一番,只是輕鬆了些,事斷不了根的。」那醫婆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多謝婆婆了。」福毓瞧了瞧包紮好了的手,謝道。


  「姑娘莫要折煞了奴婢。」


  醫婆又寫了幾張調養生息的方子給她,才被蔣新月稟退了下去。


  「你可知是誰人來叫我的?」見丫鬟都出去,帶著合上了門,才神秘兮兮地坐在福毓的身邊問。


  「不是你那丫鬟?」福毓有些奇怪了。


  蔣新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就這樣講的?」


  福毓聽得一頭霧水,嗔怪道,「說什麼呀!」


  「我二哥呀!」蔣新月斂了笑,清咳了幾聲。


  「你二哥能說什麼呀。」她翻了個白眼。


  「你呀你呀,你可不知,這叫我的確實是我身邊的丫頭,但是一頭啊,可是二哥親自在外頭的亭子里等我的,說你受了傷,我問他,他倒什麼都沒說,可面上便是急色。」她調笑道,「上回還在說你嫁與我二哥,這回啊,要說二哥討你回來給我做嫂子!」


  福毓被她揶揄地滿面通紅,作勢要打她,但是手上有傷,又叫她收了手了。


  「好福毓,你同我說說你怎麼遇見我二哥的?」


  福毓將事說了,不過將太子殿下和顧懷慎掐她的事兒掩了下去,其餘的便照實說了。


  「咦,你說你遇見顧世子了?」蔣新月看她。


  「怎麼呢?」


  「我上回不是說了嫣姐姐同顧世子議親的事兒嘛,這回我聽別人說,那事只怕不成。」


  別人?那別人除了今日來赴宴的小姐就別無他人了,姑娘們對這些消息那是知道的最早了,那顧懷慎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在場的無幾人不知,左右扯著,就說道這事兒了。


  「這話怎講的?」


  「到底如何我也是不清,只聽說是顧世子當即就否了,老王妃護顧世子跟眼珠子似的,顧世子不允,那老王妃也就說了他話了,還收了嫣姐姐做孫女兒了。」


  從孫媳婦到孫女兒,又不是親親的孫女兒,這其中可差了不止十萬八千了。


  只不過,福毓想的是,嫣姐姐是何等的妙人,顧懷慎竟然不喜?真是怪哉怪哉。


  「怪不得嫣姐姐這段日子都不出來呢。」


  福毓看了看蔣新月,嫣姐姐蕙質蘭心,自小是捧著長大的,在貴女圈子裡也是有幾分名氣的,而今鬧出這麼一件兒來,自然是覺得面上掛不住了。


  「好了,等嫣姐姐想明白清楚了便好了,你也不必憂心。」她寬慰道。


  「比起嫣姐姐,我倒是更想曉得你和我二哥的事兒。」她一笑,眼睛頓時明亮起來。


  「我和你二哥能有什麼,你可別給我安罪狀!」她笑罵。


  蔣新月避開她的傷口,抱住她的手臂,「你給我二哥當媳婦罷?我二哥性情好,人也俊,日後肯定疼你,且你不必擔心和小姑子合不來了。」


  這話露骨,福毓聽了更是面紅耳赤地,只得罵道,「好呀你,如今愈發沒臉沒皮了,這樣的話也來調笑我。」


  兩人笑了一回,蔣新月才說宴席之事,道是福毓走了不久,鄭福柔來了,一首《荷蓮賦》奪了頭彩,得了那柄扇子,蔣新月說的肉痛極了。


  「是我那個庶姐請來的,我就說我沒下帖子,她怎麼就過來了。」


  福毓只是笑了笑,這等子事,鄭福柔最喜了,她在外頭是給自己掙足了名聲了。


  「瞧你這樣子,叫人看了去還說你蔣家的小姐摳門呢!」


  蔣新月嘟了嘟嘴,「別人得了去也好,怎麼偏偏就是她呢。」


  她自來和福毓關係好,福毓和鄭福柔的那些事她也知道一二,這個鄭福柔,就和她幾個庶姐妹一般,都愛侍弄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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