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故人如舊
城外河堤,楊柳依依。
長安位北,但終究與北方大城有差,身為帝都,一條氣勢恢宏的護城河是必不可少的。
寬敞的河岸邊蘆葦葉長,但恰巧端午節,長長寬寬的蘆葦葉早就被新鮮摘下做了包紮粽子的東西,倒是稀稀疏疏的。
去年新翻修的河堤是用灰崗岩鋪的,死灰色的磚麵上被雕刻著多多牡丹,牡丹是帝都長安的標誌。圍繞著河堤一種著柳樹楊樹,參差的種著些月季雛菊等生命力旺盛的花,乍一看也是麗色圍城。
河口一月讓商船停靠兩次,華麗精美的商船不僅代表著金錢交換流通,也代表著偷渡客等不該存在的混入城內。
為了帝都的安全,彰顯天家的威武,皇室每次會派兩名皇家子弟偕同文武大臣迎接商船的到來。
遠遠一看,還沒等商船靠岸,一大幫子大臣貴族和等著交換物品,購買細碎或者是探望在船上做工的家人的百姓,便已經烏泱泱的擠滿了碼頭。
碼頭高地麵兩寸,由大白理石製造而成,扶欄塗著朱漆,盡顯帝都繁華之貌。
馮雲宇扯了扯馬韁,俊朗的臉上並未對烈暑下久久未到商船有任何不耐煩的表現。緙絲黛色的衣裳,雖然低調但卻不失身份。頭戴紫金冠,腰配青玉佩,道足風流,人卻言人不風流枉少年。
“表兄,這船老大也真大麵子,明明知道今天輪到我們等船,還敢那麽久不來!太陽曬的我暈乎乎的。”馮雲銘展開一把紙扇輕搖著,年輕的臉長的平凡,也終究抵不過他年少青春,身穿華袍,倒也俊秀不凡。
“切勿多言。”抬了抬手,馮雲宇未看馮雲銘一眼,卻也知道他滿臉的煩躁,知他性子若不是有朝廷大臣在一旁,早就趴在馬背上叫嚷,這番也倒是給了麵子的。
馮是國姓,雲是他們這輩的輩字。
江麵水霧漸起,水天一線處一點黑子搖搖晃晃前進而來。
在看見那黑子時,眾人歡呼。不論詭異的海上風光,光在鬼神猖狂的年代,出船行駛無妨跟士兵上戰場殺敵一般,能活著,能回來,便是將軍,是贏家!
隨著船靠岸,“嘭——”的一聲,今日的高潮終於到了。
行人紛紛競相奔走,有的懷中抱著換鹽的雞蛋,有的雙手空空拎著個錢袋轉眼懷裏便塞滿了東西,有的則提著菜籃叫船上的家人回家吃飯,當然最多也是些三姑六婆,小閣女子,一來商船靠岸便是一個小小集市,二來今個守船的不是別人,可是全長安城姑娘最想嫁的太子爺啊!
驅馬讓道,馮雲宇和馮雲銘同時轉身下馬,身形利索。
端午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是個應該全國上下一起過的節日,所以此番來迎接商船是一個任務,領取過端午節用的香料也是任務之一。
馮雲銘早早的去領了香料,而馮雲宇謝絕了仆人動手,親手係起馬繩。
不要別人插手,不是故意給船老大下馬威,而是帝都都知道馮雲宇的馬曾經在幼時救過他一命,平時都是當珍寶寵著的。
係著係著,突然一根紅色的綢帶掉落眼前,懸掛著,時不時的撫過臉頰。
下意識的疑惑一扯,一個紅色的身影從楊樹巨大厚實的翠綠樹葉中掉了出來。
匆匆去接,溫香軟玉入懷。
李子果剛從睡夢中驚醒,便對上了一雙黑玉溫良的眼。
“就是你扯我腰帶,擾我睡鄉的?好大的膽子!”天知道滄化那個家夥發什麽瘋,昨天半夜借走僅存的兩文錢,說是肚子餓要出去買吃的,眨眼卻將自己放在了這離寺廟不遠的大樹,要不是自己實在不想動,那會輪到他折騰。好不容易,定神修煉結果竟然被一凡人壞了好事。揉了揉有點岔氣胸膛,李子果沒好氣的瞪了馮雲宇一眼。
這一眼,似嗔似笑,卻叫馮雲宇沒了神和魂。
看著有些魂不守舍的凡人,李子果撇了撇嘴,一個翻身從馮雲宇懷中跳了出來。
一幫子百姓早就瞧見這裏的情況,但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瞧,都暗暗猜測是那家姑娘竟然敢睡在樹上!
因為馮雲宇是背對眾人,所以等李子果跳了出來,眾人才看清到底是誰那麽大膽子敢對太子投懷送抱。本來再則麽也不會說什麽,可那一身紅衣卻引起眾議紛紛。
“瞧,那野丫頭,穿著一身紅色衣裳呢!”
“是啊是啊,這紅色衣裳是大凶,除了婚嫁,則可以隨便這樣穿著出門?還有那狐媚樣子,怕是從那個青樓逃出來的丫頭。”
“還有,她,竟然自動投入太子的懷抱……天啊,想一想就覺得放浪下賤!”
“恩恩,這種……”
悉悉索索的聲音,不大,但則能逃過李子果的耳朵。就像密密麻麻的螞蟻,一點點覆蓋你的身體。
其中不知道是誰說了紅衣是惡鬼專門穿的顏色,李子果聽著笑了出來。
流光溢彩的紅裳像是開在噩夢盡頭的紅蓮,蔥白的指尖纏繞著紅色的綢帶帶著無言的魅惑,李子果笑著說道:“我,本來就是惡鬼啊,為什麽不能穿得紅衣。”
凡間的規矩,李子果早有耳聞,隻是在廷初山上逍遙慣了,聽著這話倒刺耳的很。
那麽輕卻那麽近在耳邊響起,眾人頓時噤聲,都怪異的盯著李子果。
突如其來的寂靜讓馮雲宇抿了抿唇,他不想讓那個人一個人麵對這樣的場景,被孤立的當怪物的看著。
“咳咳,姑娘,剛剛是小生的不是,在下給你道歉了。”雙手抱禮,馮雲宇恭恭敬敬的給李子果行了個禮。
這下,倒是任何人都不敢看著李子果了。太子都出麵了,也就無事可說。
李子果聳了聳肩,“人類,就是麻煩。”
“姑娘你說什麽?”直起身,馮雲宇疑惑的看著李子果。“人類?好奇怪的說法。”
“哎哎,你這人好煩,沒事了,離我遠點。”擺了擺手,李子果就想離開。
轉身的影子,是那麽熟悉,熟悉到心疼,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毫不在意的揮手離開自己。
為什麽,可以那麽毫不在意的離開。
心,漏跳一拍。
馮雲宇一愣,手卻已經扯住了李子果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