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分別的話別太傷人
北海，是個非常廣大的範圍。
不僅僅是指北海這個海，還有周圍的一些山脈，村落和生靈。
青玄觀建立在北海之端的懸崖之上，靈氣圍繞，是修真的大門派，與此同時，也是北海的守護者。
席地而坐，細小的沙子摩擦著，被太陽曬的暖烘烘。
李子果繼續抖動著雙手，在太陽光下炫耀她鮮紅的鳳仙花汁染就的指甲。
“李大娘，我們認識很久了吧。至少你洞府的禁製是我八十九年前寫的，虎小弟第一個孩子是我跟你一起接生的，狼小弟……”機散搓了搓小手，一件件細數著能證明自己和李大娘認識很久，關係很鐵的事情。
“等等，我懂你的意思了，我認識的人你都認識，而且作為一個凡人你活的有點不正常的長。”李子果隨意的甩了甩手，要是不怕重新上了一層的鳳仙花汁會掉，老娘早就自己拍死你這個嘮叨的家夥了。“那個小散仙呢？”
“他去找吃的，他簡直跟個凡人似得，一天要吃好幾頓。至於壽命嘛，我修為到大乘期了，本來就可以活很久，其實也沒多久了，到現在為止我也才三百八十六歲，一個金丹期修士的生命長度。我跟你說啊，金丹和大乘期的修為差不是一點點啊！就從……”
“等等，我懂你的意思了，你從認識我後就好好修煉變成了大乘期的高手，大娘我很是欣慰。至於小散仙好像自身出了點問題，跟一般凡人差不多，而且明顯比凡人吃的多嘛，正常凡人隻吃兩餐，他吃四餐都不會嫌撐著。”李子果撇下了嘴，沒有小散仙在身邊意味著自己要獨自承受機散的念叨嗎？老天爺爺啊！我最近是不是我忘記供奉你，所以你變著法的欺負我？
“李大娘，我很嚴肅的說！”機散擺正了他那張臉蛋，直直的麵對李子果。
真摯的小眼神不斷眨著，機散揮動眼皮的速度，簡直讓李子果懷疑他的眼皮會不會眨著眨著就自動摩擦生火了。
“恩，我從你的‘簡潔’的語氣和‘真摯’的眼神中深深的貼切的體會到了你的嚴肅，說吧，這次欠了你們多少妖糧？”李子果很嚴肅的笑了笑，企圖用真摯的笑容感動機散，可是由於動作難度係數太高，她一不小心臉就抽了。
“嗬嗬，嘶——，嘿嘿，嘶……”
“一碗瘦肉粥一斤妖糧，一天四碗就是四斤，總共……啊呸！不是這件事！”機散皺了皺眉，“李大娘，那個小散仙不簡單。三眼長老見他的第一眼，就跟我說是我不可靠近的人物，能好好送多遠就送多遠。”
廢話，九天仙者第一人，上仙滄化，豈能是你一個大乘期的人間修者能靠近的？且不說你能不嫩修成正果，就算修道成仙名次也排不上滄化。李子果翻身躺在了沙灘上，重新鑄造的白骨，不再畏懼陽光，反而可以曬得很舒服。“三眼長老是為了你好，你該多多敬重她。”
“那是當然，是她把我撿上青玄觀的，對我來說就是再生父母……等等，一不小心有被你繞著走了！大娘，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機散捉急的揪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然後疼的痛不欲生。
“好疼啊，李大娘！嗚嗚嗚嗚TAT”
“靠，每次跟你說一捉急就被揪自己，揪花花草草也好的啊，你下手又沒個輕重，往往一下去就一塊青一塊紫的，活該受罪！”
比常溫冷卻不再是如寒冰般冷的手指搭上被自己揪的火辣辣的地方，細細揉動著，機散一愣，一把抓住了李子果的手。“你的妖骨？”
“嘿嘿，小子，忘記告訴你了，我的妖骨被剔了。現在要是修仙起來，就說不好是你這個神童快，還是我這個妖鬼快咯！”
“是那個散仙？”
“我承了別人的恩情，自然要還的，雖然被他折騰的夠嗆。”李子果抽回手，紅色的綢緞覆上白玉般的手，太陽光一照，緞麵上想是抹了琉璃般通透溜滑。
“恢複的不錯，我上次尋了根千年血參，養的時候一不小心澆了冤死之人的血。反正是給不了活人用了，就給你用吧，記得要還妖糧。”記得每次李子果受傷後身上的紅衣顏色便會黯淡，衣料會生出褶皺，可是養傷沒幾日就會又變成一件新衣裳，顏色鮮豔，綢緞光滑，一來二去，機散自然是猜到了其中一二。
“得得得，反正現在廷初山上多一個人口，不壓榨壓榨新來人口，也不舒爽不是嗎？”李子果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伸出手想摸一摸天，可還是碰不到。
“機散，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場景嗎？”
“等等，年代有點久遠，我要想一想！”
“你我認識了整整兩百二十三年，當年你見我的第一麵是偷穿掌門的絳紫色法袍，害我當時以為青玄觀道長沒事上廷初山找茬，然後你被我追著山頭整整跑了兩天兩夜，最後舉著小白內褲當白旗投降的。我本來以為是緣分，讓你我相遇！後來，我發現他媽的根本就是我在造孽啊！你整整追著我從山西到山東，說了三天三夜的話！”
“……是嗎？”
“是不是你先別管，你從中看出了什麽？”
機散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能把相遇之後的事情記得那麽清楚，連初見都不放過，那絕對是……
“李大娘，我竟然不知道你暗戀我！我是道士啊！出家人是不能違反清規的TAT！”
“……”李子果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氣，打算先平複一下自己的小心髒。
“不是嗎？”
“是你媽X啊！你……（一下罵人的話還是忽略吧，省的教壞小瓶友，麽麽噠。）”
“嗚嗚嗚TAT，李大娘我知道錯了，小人不該企圖你如花的人皮，我錯了！真的錯了！求放過！”機散抱頭。
“算了，跟你說正事呢！”揮了揮手，李子果拍了拍機散的肩頭。“從中可以看出我的記性很好，就算千年前剛醒來的時候廷初山是下雨還晴天，山下人是住房子了還是跟野獸一般還在住洞穴，吃的鹽是幾分幾兩，我都還記得一清二楚。所以沒有道理，我一點都不記得來廷初山之前的事情，甚至根本沒有記憶。”
“你懷疑？”
“我現在隻寄希望於那個小散仙身上，我有預感，他是我很熟悉的人，也是我找回失去一切的關鍵。”下意識的，李子果並不像把機散扯進生死簿的事情。機散在她的印象裏以後的路就該是好好修煉，有朝一日得道成仙，飛升九天做神仙。“我在人間的時間夠久了，我也不想做神仙。我累了，我想離開了。”
李子果活了千年，見過很多事情。她不是修煉得道的神仙，沒有斷幹淨七情六欲，對於神仙來說的眨眼千年，對李子果來說就是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的煎熬。在千年前，她交過很多朋友。有人類，有妖怪，李子果還記得當最後一個朋友老死在床榻之上時，天上的月亮很圓很大。那一晚，李子果想了很久很久，後來她就沒再下過山，沒再交過朋友，除了一兩個一直賴在自己身邊的家夥。
李子果揉了揉機散的腦袋，想了想說：“放心吧，我不難過，是解脫。”
“李大娘，這次去長安，你是不是就不回來廷初了？不回來北海了？”機散抽了抽鼻子，眼眶還是澀澀。“從小到大，青玄觀的師兄弟見到我就不愛說話，我本來想著他們不愛說，那我說話不就可以了。可是就算這樣，他們還是越來越討厭我，不跟我玩，也就你陪我時間最長還肯聽我說話。李大娘，你還答應我每年陪我過生日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你最想要的生日禮物是什麽？”左顧而言他，李子果柔了眼神。這家夥等自己走後，就真的一個人了吧。
“恩，靈藥珍玩我不缺，金銀錢財修仙之人也用不到。要不這樣吧，李大娘你給我跳段舞吧！觀裏的師姐師妹都是習武的，腰粗膀圓，從來沒見她們跳過舞。不過倒是老聽觀中師兄說南邊甕城的木秀派，姑娘一個比一個水靈，耍劍就跟跳舞似的，嘿嘿。還有啊……”順從的轉移了話題，或許是分別的話太傷人，機散隻想提前得到自己的生日禮物。
“停停停！跳舞我可不會，吹笛子我還是會點的。”李子果轉了轉手，骨笛入手。“這次別的到沒什麽，就是少了一根肋骨，總感覺有點不舒服。”
“肋、肋、肋骨！！！李大娘，你沒事吧，我瞅瞅，這少了一根肋骨則麽也不叫……”話還沒說話，機散就想掀起李子果的衣服。
“砰！砰！砰！”清脆的敲打聲，李子果滿意的收回了手，眼看著機散頭頂著三個大包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笑的得意。“恩恩，看來新做的笛子，質量相當不錯。”
低低高高的笛聲響起，這次不再帶著濃重的殺意，淡淡離愁隨著風飄散到遠方。
宮、商、角、徵、羽，五階音符，簡單卻迷人。
李子果吹著吹著突然響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個故人，那人擅長的蕭。清清冷冷的簫聲，比笛聲來的孤獨。
故人的麵容已經不再清晰，卻還記得那人曾經親手製作的竹笛尾端綁著好看的紅色同心結。
那人說過，相信我，子果。讓我來照顧你，子果。可是一眨眼，已經過去那麽久了。
你沒有毀約，隻是我活的太久了。
我沒有不信你，隻是你活的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