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他送了我一朵花
作為土生土長的農村人，有一件事情是絕對不會忘的——砸粑糕！
每當秋收大勝時，村裏人就會聚在一起，拿出各家最好的糯米一斤，湊在一起算百家米。
洗淨蒸熟後，放進石墩子裏敲打成糍粑！
軟軟糯糯，米香四溢的糍粑糕點，意味五穀豐收，三陽開泰的吉祥意思。
於是當翠花和李小二邀請滄化和李子果一起做糍粑時，滄化麵對著仙界從來不會有的活動，主動的做起了苦力，砸粑糕。
而作為一個吃貨骷髏李子果，對於做糍粑這種麻煩事情是……當然非常開心的啊！有新鮮東西吃誰不樂意啊！
青石板路兩旁的樹木林中有淡淡的山霧湧動，偶爾有一兩隻山雀飛過，叫的歡樂。
一大片草地中間有一個大大的石墩子，石墩子中央被掏空，兩根頭粗尾細的木棍交叉的放著，旁邊放著一張普通的大長桌子。
這裏是小安村的後山，每當秋收時，大夥兒都會在這裏砸粑糕。
天光大亮，濃密的綠影中有點點白色，原來是清香的茉莉花早早的開了。
翠花摘了幾多茉莉，一朵插在李子果發邊，一朵插在自己耳邊，笑的很開心。
李子果眨了眨眼，又拿起一朵開的極好的茉莉花，偷偷溜到滄化身後，一邊變出一條白紙狠狠粘到滄化身後，一邊輕輕的將茉莉花插到了滄化頭頂的玉冠上。
果然，滄化很淡定的拿下了身後的紙條，卻遺漏了頭頂的茉莉花。
潔白而芬芳的茉莉花，就這麽淩空的開放在了滄化的頭頂上，隨風搖晃。
“哎呦，小散仙，夠機靈的啊！”李子果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
“必須的，我可是神仙！”滄化得意的抬起下巴。
“是啊是啊，小散仙！”
“把小散兩個字去掉，叫我神仙大人！”
“就不，小散仙~”
“哼，李大娘！”
“小散仙小散仙小散仙小散仙小散仙，你就是個小散仙！”
“李大娘李大娘李大娘李大娘李大娘，你就是個大娘！”
“哎呦，存心找打架啊！”
“打就打，就怕大娘的身子骨吃不消！”
“有本事你站著別動讓我打！”李子果捋了捋袖子，還沒等滄化說什麽，抬手就抽了過去。“哦嗬嗬！都說要打你了，你還真站著不動啊！小散仙，有木有人說過你很單純？”
“……”一旁圍觀的翠花靜靜的低頭看著手裏的茉莉花。
半盞茶後。
“來了來了！剛出爐的糯米！”抱著一大蒸籠的糯米，李小二敞著兩條腿虎虎生風的便走了過來，憨厚的臉上難得的飄起兩抹紅暈，都是被滾燙的蒸汽熏得。
“我來幫你拿點吧！是放在這裏的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子，滄化一個健步就將李小二手上一般的糯米籠子接過來放在了桌上。
“是撒，謝謝你勒。”閃亮通透的眼睛，李小二將剩下的糯米籠子放在桌上後便拿起來最頂上的蒸籠。
掀開白色的紗布，利落的將蒸籠裏的糯米抖落在石墩子裏。一個接著一個，翠花也早早的過來幫忙。你倒糯米，我掀白紗布，做的是相當有默契。
“小二哥，去年你就是瞞著家裏人來我們村陪我打糍粑的。”翠花微微低著頭，清麗的側臉陪著那朵茉莉花煞是好看。
“沒辦法，誰讓你說你是孤兒，每次看別人家熱熱鬧鬧的分糍粑吃，你一個人都很失落。我娘有我弟弟那臭小子陪著，還有我爹，我想了想，還是來陪你。嘿嘿，後來被我娘扭了好久的耳朵，說什麽不害臊。”李小二靦腆的撓了撓頭，臉越發的紅了。
騰騰的熱氣彌漫，不知是誰先走了一步，等回過神來時，兩個人卻已經是靠的極近的了。
近到，呼吸著對方的呼吸。
“哎哎哎，我們還在呢。”李子果扯著滄化的胳膊就往翠花和李小二中間湊。沒辦法，誰讓氣氛看起來都快要親上了，再則麽下去，那就不是啪啪啪的打糍粑了，而是在床上啪啪啪的‘打’人了！
“嘿嘿嘿！”李小二不好意思的刮了刮鼻子，傻笑著。
糯米倒完，接下來就是男丁的打糍粑了。
李子果早早就備下了一份瓜子殼，拉著翠花就坐在了一邊。
“好好打，我很看好你們呦。”
頂著巨大的視覺壓力，滄化和李小二拿起了木棍。
“咚——”
“咚——”
巨大的敲打聲，帶著細微的粘稠拉扯感。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米粒，拋卻它最原始的模樣，正在躍變。
滄化才沒打幾下，額頭便出了細密的汗水。
翠花瞧著皺了皺眉，拒絕了李子果友好的邀請之嗑瓜子，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走上前去。
“這位公子，還是奴家來吧！”
“這則麽可以！我可是男子漢！”
“不是這個道理，公子看上去就是沒幹過農活的。奴家從小做慣了，不嫌累的。”
“還是不行，你女人家的就去休息。”滄化一咬牙，接著揮動胳膊打了下去。作孽啊，沒有法力，就連一個小姑娘都不必過了嗎？
“哎，這位兄弟，你還是不要逞強了，著打糍粑講究的是節拍，按照你這麽打，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打好。還是讓小翠來吧，她和我，比較順手。”李小二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絕對不是為了私！絕對的！
“小散仙，我說你還是休息休息吧，別耽誤人家小兩口談情說愛。”李子果嗑著瓜子，一針見血的說出了翠花和李小二的心思。
“好吧好吧。”死要麵子的神仙不是好神仙，握拳，滄化將木棍遞給了翠花。
熟悉的畫麵，熟悉的氣味，深愛著的人，就在眼前。
翠花笑著唱起了歌謠，對唱的情歌，是村裏人表示愛情的聲音。
“哎咯咯光。灑落在蘆葦上。哎咯咯光，流溢在手背上。哎咯咯光，你捧著就不放，不經意漏光染花衣裳。”斷斷續續的歌聲，回響在山穀裏。
山也渺渺，水也渺渺，唯有一聲聲的敲打聲作為伴樂。
李小二擦了擦額頭的汗，毫不猶豫的接了下去。“哎咯咯光，舟泊在水中央。哎咯咯光，河穀月細又長。哎咯咯光，不思量身何方，任風化作我們倆的槳。”
驟停的歌聲，李小二愣了愣，望進了翠花淚光閃爍的眼。
“有道是，餘情畫盡，夢一場。人，敢醉不敢放。”
經過長時間的敲打，熱騰騰新鮮的糍粑終於出爐了！
一群人圍著長木桌邊，李子果特意的洗了手，一雙細長骨節的手蠢蠢欲動的看著那一大坨的糍粑。
翠花首先揉了揉糍粑，推開了橢圓形的糍粑，然後用早就準備好的小刀片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糍粑。
“新鮮糍粑可以直接沾著糖或者芝麻粉吃，也可以包餡蒸一蒸再吃！”
話駱，李子果連忙伸手就拿起一塊糍粑往嘴裏塞。要知道長長鬼生，可從來沒有吃過糍粑的她是有多期待嗎！
翠花捏了一隻鳥兒遞給了滄化，“奴家聽小二說公子和這位姑娘都是好人，是你們帶他回來的，以後也要請你們多多照顧他。他人笨，但是心腸很好，絕對不會做欺負公子的事情。”
滄化接過糍粑，對於翠花話中意思卻什麽都沒說。
翠花擦了擦手，從懷中掏出了一雙手套。灰色的皮毛，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卻是細心的縫製，針腳密密麻麻的都藏得好好地，一看就很暖和。羞紅著臉，翠花將手套遞給了李小二。
“上次過年，你不是說手上都是凍瘡難受的很嗎？我想著就找馮掌櫃買了一點兔子的皮毛，聽他們說兔絨的最暖和了，急趕慢趕還是沒能在正月裏送你。剛看你的手倒是全好了，這你就帶著，以後天冷了記得帶。對了，你最愛吃的醃黃瓜，我新醃了兩壇，你也帶在路上吃！這位公子看起來不像是小城鎮裏的，去了外麵要注意跟別人的關係，別動不動的大吼，城裏人關係多著呢，知道不？還有啊……”
“別等我了翠兒，找人嫁了吧。”
“你說什麽？”渾身止不住的一抖，翠花狠狠的抓緊了李小二，切切實實的聽著他說的話。
他說。“別等我了翠兒，找人嫁了吧。”
“你騙我的！你明明說過要娶我的！李小二！”
“忘了，我忘記我說的話，翠兒，你、你也忘了吧！”
利落的巴掌聲，滄化匆忙拉住了李子果上前的手。
“李小二，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再說一遍！”
“翠兒，我不會娶你了，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翠兒。我沒有騙你，我想要娶你，我想看你穿嫁衣的樣子，我想你肯定是全村子最漂亮的新娘。可是我要去遠行了，我要去的地方，是你到不了的，我也回不來的。我則麽可能讓你以後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一個人吃那麽多苦呢？我則麽忍心、我則麽忍心讓你餘生一個人？
我則麽忍心讓你餘生孤孤單單一個人呢……
廷初的夕陽很美，大片大片豔麗的金紅色籠罩了整座墨綠色的山。
繁盛的茉莉花東一朵西一朵，點綴著蒼茫的大地。
看著李小二憨厚的笑臉一點一點的消失在眼前，李子果將發邊的茉莉花取了下來，放在了草坡上。
晚風呼呼，吹起她紅色的衣角。
“今天的你則麽會傻的去阻止李小二的話？”滄化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俊美的側臉沉浸在夕陽之中。
“她給了我一朵花，那朵花，很漂亮。”李子果想了想，像是還要說什麽，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