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卑微的惡意
廷初這座山並不高,甚至山頂都不會有多冷,就算冬天也不會積雪。山上草植被豐富,連帶著小動物也多,常見的山雀和田鼠都不帶怕人的,也是小安村和臨近的小平村人都是些老人,老人家心善每次看見小動物可憐巴巴的眼神就下不了那把刀,兒子媳婦孫子為了老人家也少殺生,最多家裏養幾隻雞鴨,平時吃個雞蛋,過年時候再燉次雞,一年就過去了。
每天早晨最早醒來的就是村莊裏的公雞,公雞叫三次後,家裏務農的男人也就收拾收拾出門了,女人留下洗衣做飯。
做飯可是件麻煩事,先說是生火,得要從院子裏把早些時候劈好曬幹的柴火搬進屋子,摩擦半天火種才升起一堆火,一般這種事家裏有孩子都讓孩子做了,小孩子起的早,也有精力的很。
接下來淘米,就要到村內的小河去了,順便的會把前一天的衣物和青菜給洗了。
翠花一早心裏雖然惦記著去村口等李小二,但是正常的生活步驟是少不了的,往木盆裏塞了一堆換洗的衣服,再往上堆了一籃子瓜果蔬菜,便出了門。
翠花一般起的很早,做完飯後雖然不必像其他女子給田裏的丈夫送飯,可是也趕著去給客棧開門。
村裏人,數來數去就那百來口,一天到晚也隻吃兩頓飯,但是要得客棧和小店是少不了的。
村裏河道旁。
青石塊上爬滿了苔青,清晨天還未大亮,連帶著周圍也是薄薄的霧氣。河道旁,兩側的農民家已經燃起了點點燭光,多半是才起來,點盞燈,怕迷糊眼看不見路,亂踩著摔著。
河水清澈見底,黑灰色的小魚才吐出一個泡泡便不見的影子,天生的膚色是很好的隱藏色。
翠花捋了捋袖子,俏生生的一雙手已經被冰冷的河水衝刷的通紅。
“小翠啊!又那麽早來洗衣服啊!這早上的水凍的勒,聽說隔壁山頭村裏的李小二就是淹死在水裏的?”臃腫的身體,鄰居家的馬大姐笑眯眯著一張臉說著,手下不停的刨著蘿卜皮。“嘖嘖,這水真冷,聽說死在水裏的人,身子都會比別的人冷上幾分!”
“哎呀,蘿卜可是好東西!有東西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啊!”身邊的駱大娘,手往河水裏一攪一揚,點點水珠就朝馬大姐當頭淋下。
“哎呀呀!大早上,駱小超,你玩什麽水!”
“我這不就不喜歡別人拿著死人的事情到處說事!”
“我這不是也是為了小翠好!多好一姑娘啊,幹啥一定要幹巴巴的等著李小二,再說現在人都死了!”
“呸呸呸!大早上的天都沒亮,馬大嬌你就不怕說啥字惹啥來嗎?”
“嘿,這李小二都死了,還不許說了是不?”馬大嬌一早被淋了水,本來就不是好脾氣,這下更是爆了脾氣。“聽說這李小二就是傻子,別人家務農一年到頭,收獲了買點好吃好用的,他偏偏把那錢拿出來修繕祠堂!說什麽娶了小翠,我看要不是這次橫死,都拿不出錢來湊聘禮!”
“呦呦,這你馬家就有錢?鄰裏鄰居誰不知道你家那夥就是一賠錢貨,賭桌上不知道賠了多少,還不如拿錢出來修繕祠堂,那也是為了大家!”
“駱小超,我跟小翠說話呢,你插什麽嘴!”
“你那那是說話啊,根本就是噴糞!”
“駱小超,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的臉是我自個的,你馬大嬌的臉,我還不稀罕要!”
“馬大姐,駱大娘別吵了,鄰居們看笑話呢。”翠花洗幹淨一件衣服,連忙擦了擦手,將駱大娘拉到另一個河口。“駱大娘,我知道你照顧我,也沒多大事不是嗎?就別吵了。”
“哼哼,小翠,你就是人善被人欺!”
“好了好了。”彎腰,從自己帶來的一堆果蔬中挑了幾個品相好的水果,洗幹淨,小翠將它遞給了馬大姐。“給,馬大姐,新鮮著呢,你家的孩子不就愛吃水果嗎?”
一場鬧劇,匆匆落幕。
可是鄰裏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那能少?
最簡單卑微的惡意,來自於談笑間的玩笑。
看著小翠嗬了一口氣,拚命搓著通紅的雙手,眼圈紅紅的樣子,靈魂狀態的李小二握緊了拳頭。
是我對不起你,小翠……
客棧是在太陽升起半盞茶後開的門,作為唯一跑堂的翠花,擦桌子、椅子和洗茶壺茶杯,忙的停不下來。
有時候忙碌也是件好事,至少忙起來,就不會想那麽多了。擦拭著大廚待會兒要用的菜刀,翠花不知道在想什麽,愣了一下,劃破了指尖。
十指連心,看著指尖湧出的鮮血,翠花匆匆的含進嘴裏,又開始了忙活。
一旁,漂泊無依的李小二卻看的心急。
也不知道好不好的手,就這麽再浸在了水裏,洗著抹布。
李小二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口,因為他知道小翠聽不見。
聽不見,任何一句來自的他的關心,擔憂和心疼。
“翠花,來客人了,快去招待!”前堂,挺著肚子的掌櫃吆喝著。
“來了來了,就來!”
素雅錦緞衣袍,高高箍住的翡翠冠,陪著腰間的翡翠掛飾,端是新雪翠竹,風華灼灼。
滄化敲了敲客棧門,笑的溫柔:“請問,有酒菜嗎?”
“有的有的,客官稍等片刻。”翠花彎著腰,點了點頭。
“客官要些什麽?”
“給我一杯忘情水就好。”
“啊?”
“別聽他瞎說,尋常酒菜就可。”紅衣黑發,精致的麵容,就像是從畫上飛下來般。李子果瞪了一眼滄化,呲了呲牙。
翠花看的癡迷,李小二卻嚇得差點魂飛魄散,是真的魂飛魄散哦!
李小二沒忘記,在成為鬼魂的那一刻,第一眼看到的漫天青藍色的鬼火,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弄的。
雖然現在自己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翠花還活著啊!
李小二挺了挺胸膛,就算翠花看不見,也依舊站在了她身前。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在這裏?”李子果挑了挑眉,幽藍色的鬼火在眼底跳躍。“其實我也想知道,放心,我或許隻是來吃頓飯。”
“客官你是在和誰說話啊?”翠花撓了撓腦袋,總感覺客官美是美,腦子好像有點不對勁。這就是蔡大媽說的什麽關了一扇門,就會開 了一扇窗嗎?
“……”李子果默。
“她是來找我的,找我的哈!”熟練的牽起李子果的手,滄化將她拉到了桌邊。
翠花悄悄的紅了臉,卻什麽都沒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