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50
「童諗怎麼了?」
童碧心絕望的看著張強說:「不見了。你們除了學校以外還經常去哪兒?或者你們一起上學的時候,她有沒有跟你說過她想去哪兒?」
兩個人站在門口說話的時候,張強的爺爺推開裡面土房的門,問:「誰在外面啊?」
張強回說:「我同學的媽媽,要我去幫個忙。」
「哦,那你快去快回。天都這麼黑了,搞不好還要下雨呢。」
「知道了。」
張強扶著童碧心嚇得發軟的胳膊從門裡跨出去,轉身關上自家大門。
出門后,張強追問:「她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因為……」童碧心神色猶疑,不敢正視張強的眼睛。
「我知道她的事情。」張強表達的十分含蓄,他的眼光較童碧心更加閃躲。彷彿那個錯誤是他造成的。
如此一來,童碧心更加著急,嘴裡反覆念叨著童諗的名字。
張強問:「你找過哪兒了?」
「村子里都找遍了。李全,還在別的巷子找。」
即使張強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有一肚子的火,可此刻他只能冷靜的思考童諗有可能去的地方。他回憶著前段時間童諗跟自己說有辦法解決孩子的問題時的樣子,一雙眼睛朦朧的看向村南面的山。
南方的山不高,但是樹木繁多,一個人找起來恐怕要費些力氣。他跟童碧心說可以去山上看看。兩人便順著小路往南走。
在空蕩的山裡童碧心和張強終於可以放開嗓子喊童諗的名字,一聲出去迴音還沒散就接著另一聲,一遍又一遍。
「血!」
童碧心被低矮的樹叢絆倒,慌亂間摸到粘在樹葉上的粘液,雖然已經冰涼,但那股腥味分明是血。張強聽到聲音從另一邊跑過去。他們順著血跡在樹林深處找到了童諗。
樹林里的風吹著她身上灰藍色的裙子,可裙角卻紋絲不動。她身下流出的血打濕了下半身,一條裙子服帖在她腿上,像一層斑駁的皮膚,醜陋不堪。
張強說他記不起那天自己是怎麼下的山,只記得他把施念放在一張白色的病床上。她閉著眼睛躺在那兒,整個人好像融進去了一樣,十分嚇人。他看著她被推一個醫生和護士送進一間簡陋的診療室里。
然後童碧心跟他說:「你先回去吧。一會兒李全來了看你在這,不好。」
張強起初沒動,他必須知道童諗的狀況。
直到童碧心說:「就算為了童諗,你也不應該留在這。」
張強離開診所,推開門,爺爺說的雨終於下了。
他走在雨里,身上的血被大雨一點一點沖走,那是童諗的血,他卻感覺是自己要死了。可他不能喊出聲,因為村子里到處都有殺人不見血的嘴。童諗已經死過一次了。
他開始在雨里跑起來,用盡所有力氣在雨里跑起來。
回到家,身上的血大部分已經被沖干,只有染在衣服前襟兒的還沒掉。爺爺一直坐在家裡等他。到了那個歲數對死亡的嗅覺就如同小狗聞到肉一樣敏感。
他問張強,「是哪個同學要你幫忙啊?」
張強沒說話,走到灶台邊上把脫下的外套扔到臉盆里。
「是不是童諗那丫頭啊?」
張強蹲在地上兩隻手泡在涼水裡使勁兒的搓衣服,不過依舊不說話。
其實,就算他不說,他爺爺也能猜出來。
整個村子里就只有那孩子跟他玩兒。
「這是童諗的第三個秘密?」王見問。
張強說:「不。第三個秘密是自那之後,童諗就再沒有機會做母親了。」
王見清楚的聽到馮大志在一旁憤憤不平的喘息。
十六年□□夠李全償還對一個人一生所造成的傷害嗎?
何況他還失手殺了她的母親。
「怎麼不說話了?」這次換成張強詢問兩名坐在對面的警官。王見和馮大志一眼不眨的看著對面這個已經沒有少年模樣,卻依然帶著少年時才有的愛恨分明的男人。
說實話,這是他們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安慰?同情?
這些怕都不是張強需要的。
「接下去該講講我是怎麼殺了他的吧。」
那是除夕前一天,冬月二十九的晚上。因為工地的大鍋飯實在難吃,用他們的話講就是拿回老家餵豬,豬都不吃。張強被工地的工友拉著,一塊兒去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改善伙食。
因為天氣有點兒冷,所以他們幾個人點了幾瓶啤酒。
張強雖然在外面打工很多年,但很少喝酒。起初他只想坐在一旁,直到胖子提起老闆準備在工地上新加一個做飯的人,這時老王開口說那人叫李全。
那一刻,張強覺得自己多年前停止跳動的心臟終於復甦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啤酒,連著幹了兩瓶。
冬天的酒涼,喝到肚子里只會身子發熱,但腦子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那件他想了很多年卻苦於現實一直沒法做的事情,終於在那個夜裡讓他看到了希望。
借著酒勁,他和工友們說了好多話。別人都以為他喝多了,所以變得話多。其實,他是在無意中有意的打聽關於李全的下落。
顯然,他們當中老王是知道最多的。
而老王平時也是最關照他的。
所以,張強自然能從他那裡得到更多的消息。老王說李全是個瘸子,這讓張強更加確定明天要來工地做飯的李全,就是他要找的人。
後來,老王又說,老闆之所以會把李全安排進來,是因為有一天李全撿到了一份夾著支票的文件,一直等在原地,直到老闆的秘書回去取,他便把東西還給了他們。
老闆原本是要按照支票面額的百分之十給李全錢,但他說他只想有個安穩的地方睡覺。每天睡在爛尾樓里,又冷又害怕。
說到這,張強冷著臉牽動嘴角,滿滿的不屑,「做了虧心事當然會害怕。」
王見問:「你是什麼時間去到爛尾樓的?」
「凌晨三點從工地後院出發。幾點到的,我沒有表,不清楚。不過從工地到那兒也就十多分鐘吧。」
「兇器從哪兒來?」馮大志問。
張強說:「是我進城打工時買來割繩子的。」
「可是最後為什麼兇器在廖曉喬手上?」
「廖曉喬?」張強模稜兩可的重複著,似乎和這個名字從未有過交集,直到回憶的光閃現在他眼睛里,他說:「原來她叫廖曉喬。」
王見問:「你認識她?」
張強搖頭,「不認識。不過,她是那天唯一一個看見我殺人的人。」
凌晨三點多張強到了爛尾樓,從第一層開始找。因為爛尾樓附近沒有什麼建築燈光,他只能一點點排除,但凡裡面立著個什麼東西有點兒陰影,他都要走過去看一看。
又擔心腳印被發現,所以他特意把鞋子脫了。就那樣找到第七層的時候,他看到地上有一片黑影,抹黑過去一看,正是李全躺在那兒睡覺。
不會有比那時候還好的機會了,張強想都沒想,上去直接一刀了結了李全的生命。
「痛快,前所未有的痛快。」張強說。
等他起身時才發現第七層另一邊樓梯的角落裡捲縮著一個黑影。張強走過去的時候,她雖然在發抖,但兩隻眼睛瞪得像兩盞燈似的。
張強跟她說:「你走吧,你可以當作沒看見,也可以去報警。」
她只是問了句:「那個人是不是叫李全?」
張強說:「是。」
她悲傷的面龐忽然像抹了蜜一樣慢慢漾開微笑,她將手伸向刀柄說:「你走吧。回去記得把手上的塑膠手套燒了。還有,最好別按照原來的路回去。」
「你的腿……?」
「走到三樓從後面跳下去時摔得。」
「所以第二天你故意幫老王推拉磚的車,也是故意把它弄翻砸到自己的腿。」
張強說:「是。」
王見皺著眉頭問:「你知不知道廖曉喬最後跳樓自殺了?」
「知道。」和剛才的理直氣壯不同,現在正在說話的張強,聲音中帶著顫抖。
「你有沒有想過廖曉喬為什麼那麼做?」
「或許,她跟李全也有仇吧。」
王見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追問說:「你是先於廖曉喬到那的,還是比她到的晚?」
「她比我早。我覺得她應該下午就到那了。」
「為什麼這麼說?」
張強回憶道:「她起初應該不是在七樓,而是在六樓。因為六樓的角落裡有一堆食品袋。她應該是入夜之後,等李全睡著以後才偷偷爬上去的。」
「一個富家千金,怎麼會跟一個剛出獄並且露宿街頭的乞丐有什麼瓜葛。」馮大志在一旁小聲嘀咕。
廖曉喬,李全,正如同事所說,他們之間不會產生任何瓜葛。究竟是什麼事把他們聯繫到一塊兒?而且還可以同時把張強和廖曉喬這兩個人聯繫到一塊兒的……
或許不是事件,而是人。
王見看著張強說:「你當時選擇逃走,並且聽從廖曉喬的建議,不惜從樓上跳下去把自己的摔斷腿,一定是有什麼理由支撐你這樣做,對嗎?」
張強否認道:「沒有。」
「是童諗對嗎?你知道自己可能會再見到她。所以,你才想活著。」
張強抬起頭,目光如炬。
王見問:「你認識施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