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堂前斷案
漕司大人的前來並未驚動太多人,縣裡百姓忽的瞧見這麼一位身著綢袍中年文士模樣的人物,只當是外頭來的富貴人家前來賞花觀景的。說來清河縣前通凜州城,背卻靠著群山,初秋時節,山腳山腰金桂飄香,紅楓動人,倒也是迷人的緊。
今早啟程時,李知州便已備好了車馬,但漕司大人想親察民情,執意要步行前往清河縣,這讓劉銘朔先前自馮靖言那兒學到的伶俐言語也派不上了用場,只得靜靜跟在漕司大人身後慢行,等候問話。
清河縣不比凜州其他縣,人戶不多,治理起來雖不算困難,但也算不得簡單。劉銘朔平日里喜好舞刀弄槍,不愛管理政事,因此皆把公案事務交由馮靖言打理,幸而馮靖言不愧於三為舉子,將清河縣管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由是這一路上看去看得漕司大人頻頻點頭,撫須而笑。
話說楊弘芝今日一早便被馮靖言從溫柔鄉中叫了醒,匆忙趕到清河縣縣口等候李知州漕司一行人。那時尚在寅時,天色昏暗,空氣清冷,著急出來的楊弘芝衣著單薄,不由的被初秋涼意凍得微微發抖。
「漕司大人卯時才至,馮師爺這般著急出迎做甚麼?」楊弘芝自從昨日後便開始與周惜喃同床而眠,不過兩人皆是和衣而睡,還不敢逾越半分。可今早他擁著周惜喃睡意正香,就被馮靖言叫醒來迎接這個沒見過面的漕司大人,心中自然不悅,也對這勞什子的漕司大人沒了好印象。
「楊大夫有所不知,平時州府上長官前來的確不用這般費神出門遠迎,但這今日來的漕司大人卻是不同,他出身凜州,靖言第一次參考的那年州試解元便是他韓正風。之後他雖未中第,不成進士。但是文采斐然也震動了京師,皇上特批恩科進士。可這韓正風心有傲骨,謝絕了皇上好意回鄉歸隱,那日滿朝文武皆批他不識好歹,不懂變通。可這份傲骨那些人又怎會明白呢。」馮靖言神情激動滔滔不竭將這即將前來漕司大人的生平敘說了一遍。
楊弘芝聽罷,心中暗想,以為古時隱士退居山林不過無官可做了,在那兒沽名釣譽罷了,不過剛剛聽完馮靖言的敘述,這韓正風倒是有些意思了,於是道「那文採風骨俱佳之人又是如何做上轉運使的?」
馮靖言聽到楊弘芝贊言,甚是滿意道「韓正風歸隱几年後,便有人舉薦他做了凜州五居縣縣丞,可因為那縣縣令他贓枉法,他不敢苟同,便上書到知州那兒奏了他一本,因此丟了官職,由是他雲遊各地為窮苦百姓打抱不平,也累的自身不好過日。不過所幸皇天有眼,皇上見他中正剛直便想封他大理丞一職,可又念在他性格散漫慣了,便讓他做了一路監司。」
楊弘芝聽完后直覺得馮靖言言過其實,有添油加醋之嫌,不過他也懶得與他辯解,他強任他強,又與自己何干呢,於是道「所以馮師爺才如此端正的來迎接此人?」
「正是。」
楊弘芝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這時天色明朗,視野開闊,他往路外望去,看見一隊人員正往縣裡走來,這該是那轉運使大人了罷,不過讓人怪奇的便是這群中竟沒有一輛馬車。就在楊弘芝疑惑間馮靖言急忙迎了上去對那為首之人作揖說道「在下清河縣師爺馮靖言,見過轉運使大人。」
韓正風眼睛一亮道「你就是那馮靖言,果然好氣度啊。」
馮靖言起身道「大人步行前來,體恤民情,小人深感佩服,一切靜聽大人安排。」
韓正風哈哈笑道「可折煞老夫了,稅賦百姓之中取,我還有什麼架子可擺的,先去縣衙罷。」絲毫沒有一點架子。
馮靖言上前問好之時,楊弘芝便與楚照一行人站到了一邊靜候,可一見這韓正風毫無官架,心中便對他改觀了幾分。但又似乎是盯他久了點,那韓正風也回過頭瞧了楊弘芝幾眼后才走向縣裡。
到了府衙,韓正風便立即要劉銘朔將今年稅收記錄交到他手上並開倉檢視。這時馮靖言似乎精神一凜,轉頭看到楊弘芝鼓氣般的點頭,便快步走到劉銘朔身側與轉運使一行人進入庫房。
「嗯……」韓正風看完稅本似乎發現不妥,再次翻閱了兩遍后神色正厲朝劉銘朔道「劉大人,今年賦稅有字可依,可本官檢視稅銀時,發現足有少了八百兩之多,這是何情況啊?」
劉銘朔雖是武官出身,天不怕地不怕,但在朝為官,需尊律法,因此遇上這稅銀失竊這等掉腦袋之事劉銘朔便嚇得額上冷汗直流,支支吾吾道「這.……這.……下官不.……」劉銘朔本以為這兩日僅有縣衙埋屍一案,可不曾想衙內府庫竟會遭竊,心中霎時緊張,加上自己不善辯解便更加說不上話來了。
「轉運使大人是否會看錯了,劉大人苦心治理清河縣,每年的稅銀皆是按時上繳,不有遺漏啊……」在一旁的李知州聞言悚然一驚,忙解釋道。
「看錯,你自己看看,是否有錯。」韓正風將賬本拍在李知州胸前字句鏗鏘道。
「這.……」李知州仔細看過賬本,臉色變得灰青,若是此事坐實,那自己也必定也會落下個監管不力的罪名,心下慌張起來。
就在劉銘朔惶恐不已之時只覺肩上一沉,轉頭一看,馮靖言提步上前對韓正風面容肅正道「秉轉運司大人,這稅銀不曾丟.……」
「哦……」韓正風道「不曾丟,那這八百兩稅銀哪裡去了,被鬼怪搬了去不成?」他想這劉銘朔勇猛有餘,才智不足,說清河縣那命案是他破的,說來也不會信,倒是這馮靖言言語得體,行事穩健,看來劉銘朔的那些話都是這人面授機宜了,於是便笑著聽馮靖言解釋。
「這稅銀的確是被小鬼搬了去,可天神又將其請了回來。」馮靖言道。
「這尊神仙莫不是馮師爺了?」韓正風聽著來了興趣笑道。
「韓大人抬舉了,其實這尊神仙另有其人。」馮靖言笑道「韓大人這邊請。」
韓正風隨馮靖言走出府庫,前往公堂,劉銘朔與李知州不明所以,但見禍事將消也隨行跟上了。
「好了,馮師爺可說說這尊神仙現在何處啊。」韓正風道。
「此人便是他。」馮靖言伸手一指站在公堂前負手休憩的楊弘芝。
「是他?」韓正風之前在縣口看到過這人,這人年紀輕輕卻也生的俊朗非凡,頗有英氣,但見他布衣直綴打扮還以為只是縣衙雇的非職之人,卻沒想這人還有一番本領了說道「這尊神仙請回了稅銀?」
「不止稅銀,那淹屍一案也是此人助力才得以告破。」馮靖言答道「大人所聞異事被誤傳是小人之位,小人慚愧。」
楊弘芝雖不知韓正風為何突兀走來公堂,但聽兩人對言心中已猜了個七八分了。心中想到天明時已和馮靖言說清讓他作出好戲,將功勞盡全攬下,這既可成馮靖言仕途之美,也還自己一個清靜,可最終馮靖言還是過不了文人風骨這一關啊。
既然如此,楊弘芝也恭敬不如從命心想將此事解決再說,於是道「小人楊弘芝,清河縣人士,先父從醫,小人秉承先父之志,亦是一位大夫。」
韓正風打量了一番楊弘芝,只愈發覺得他俊俏挺拔,便問道「馮師爺說這稅銀被盜,是你帶回來的,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何事。」
楊弘芝笑道「韓大人且台上坐,劉大人,李大人請從旁佐聽。小人立即將原委告來。」而後轉身學著前世古裝電視劇中的模樣對楚照正色道「帶犯人。」聲音洪亮正氣。
楚照與李時安將那伙商賈帶了上來。六人皆被麻繩捆縛著雙手,但當跪倒在地時他們仍舊喊著冤枉。
「冤枉?人贓俱獲了,你們還有何可喊冤的?」楊弘芝望著他們沉聲道。
「我們不過是過路商賈,那些銀子是我們撿到的,我們真的沒有偷稅銀啊。」那伙人中為首一人大聲辯解道。
「沒有竊銀?今日諸位大人在此旁聽,是你們之幸,你們有冤,今日我便讓你們無話可說。」楊弘芝雙眸一冷道「府衙埋屍於浮土,意欲讓人發現,掩人耳目。你等知曉這是大罪,屆時知縣縣尉人人自危,只欲找尋兇手,壓下此事。這幾日臨近稅收,知縣無暇管理府庫,縣尉盡皆捉辦犯人,才讓你等蛀蟲有機可乘。是夜,六人兩兩成雙,盜稅銀,置行裝,尋避處,做的井井有條啊,讓人不可置信啊。」
楊弘芝站在六人身後滔滔不覺,慷慨陳詞,那六人卻是臉色愈發蒼白,為首那人急辯解道「這.……就算如此,也不能斷定是我們所為啊。你這是強加之辭……」
「強加之辭.……好,那我便讓你們,心服口服。」楊弘芝冷聲道「大牛拿記名冊來。」
台上列位大人聽楊弘芝慷慨之言,只覺扣人心弦,驚心動魄,便皆摒聲待李大牛拿冊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