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溫柔夜色
入夜未久,明月東掛枝頭,因早已入秋,夜裡頭的溫度也變得微涼。楊弘芝裹緊身上棉袍放下了手頭書卷,看著窗外的皎潔的月光與迷濛的山脈不由的嘆了口氣,好景皓月自己是不懂欣賞了,但偶時瞧瞧也的確別有一番風味。明月別枝驚鵲,古人之言不假。
前兩日至今楊弘芝一直忙於府衙案事和自身醫館的工作不得脫身,說不煩悶那也是騙人的,自己本打算行醫治病,悠閑渡日,可這事情卻是一件多過一件。這不但累了自己,也苦了惜喃隨著自己東北西跑的,若有時日定要陪她好好走走。
正當楊弘芝再度垂首觀看醫書時,房門外卻傳來一陣窸窣聲,而後又平復安靜。楊弘芝精神一凜緊張起來,莫不是有賊,雖然自己醒來半月多,身上小病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而且身子強健尤勝從前,但前世從武俠小說中了解,那些作賊作匪的,綠林劫道的無不是膀大腰圓的大漢,更何況他們還身兼武藝,自己哪裡會是他們對手。楊弘芝急忙收起醫書,從身邊抄起一張矮桌躲到門后。
這時,門外又一聲哐當,接著腳步聲踢嗒,但這腳步聲卻是輕了許多。
楊弘芝心想著看來這人武藝不弱啊,屏息凝神等在門后。只見房門被輕輕推開,走進的卻是周惜喃。楊弘芝本以為是盜賊於是手舉著矮凳作勢要砸,一見周惜喃進屋氣就泄了一半,舉著的手也落了下來。
這邊方落,那邊又起,楊弘芝放下了心,那周惜喃卻著實被嚇了一跳,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手上提的緊緊的食盒也滾到了一邊,清湯遍地。
「惜喃,沒事吧。」楊弘芝急忙扶起周惜喃,幫她撣了撣身上的清灰。
周惜喃剛被扶起便立即彎身將食盒撿起小臉煞白道「相公息怒,不知道惜喃哪裡做的不對了,惹得相公生氣,惜喃一定改。」周惜喃以為楊弘芝這番動作是因自己胡亂闖進房間打擾了他辦公才會如此的,於是急忙辯解道。
楊弘芝看著周惜喃雪白小臉下那副泫然欲泣的神情知道自己剛剛的舉動嚇壞了那個她,但沒想過惜喃的反應這麼大,心中頓時一疼,看來前世的自己果然太過混賬了,於是當下就摟她入懷用手摸著她的腦袋輕聲說道「是相公不對,嚇到惜喃了。」
周惜喃似乎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愣愣地被擁在懷中,當回過神來時小臉霎時通紅,只是臉貼著楊弘芝胸膛不被看見。在以往且不說楊弘芝從未做過這種親昵的動作,就是同居一室時,楊弘芝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看,儘管她不奢求這些。但現在自己這樣被相公抱著,只覺得心跳加速,不願脫開這麼溫暖的懷抱了。
「對了,惜喃,你怎麼會過來呢,我不是讓大牛去給你送去口信了嗎?」楊弘芝抱了一會兒,鬆開問道。
周惜喃羞得耳朵發紅,見楊弘芝不怪自己,還這麼溫柔關心於是立即小聲答道「相公既然說了今晚不回醫館,就一定有要事,相公身子不好,不吃晚餐,惜喃怕相公傷了身體,惜喃特意為相公煮了魚湯,所以惜喃才不顧相公囑咐執意過來的,只是這魚湯不能喝了,啊.……這.……這也不關大牛兄弟的事。」周惜喃聲音越說越輕,說道大牛時聲音卻又重了起來
楊弘芝見她如此關心自己,而且又不願將責任推於他人頭上,心中又是一暖,得此一妻,夫復何求啊,道「方才我聽見外頭有窸窣聲還以為有盜賊,所以才做了這些行為,沒想過卻嚇到了你了,好了,魚湯不能喝,我也能吃飯,來替相公擺好碗筷。」
周惜喃看楊弘芝是真心不惱不怒便放下心來笑道「嘻嘻,清河縣這麼安定怎麼會有盜賊嘛,我到家時候才在門外看見了賣魚李伯,王嫂呢,對了還有兩個穿黑衣裳的行路人。」
「哈哈,惜喃還會調笑相公我了,該罰。」楊弘芝笑著向前捏了一下周惜喃的臉蛋,周惜喃嬌嗔一聲轉過身去擺放晚餐了。
楊弘芝坐到桌前又想起方才的聲響,惜喃說了哐當聲是她開門所致,可窸窣之聲卻發生的早的多,難道惜喃還在門前呆了一會兒不成。
「相公.……相公,飯菜好了,可以吃了。」楊弘芝回過神來接過筷子,桌上放著三碗小菜,一葷兩素,葷菜為魚,兩素冬瓜青菜。菜碟雖小,菜式卻是好看,也令人食慾大開。楊弘芝忙了一個下午,肚子早已飢餓,只是強壓下去等著天明而已,不過偏有貼心人來,他就卻之不恭了。
「相公.……」周惜喃用筷著輕輕扒著白飯,神情頗為可愛。「相公,剛才慌亂,惜喃忘了一件事了。」
「嗯……什麼事。」楊弘芝放下碗筷問道。
「今日午後,相公你走了一個時辰,就有一個十四五與差不多年歲的姑娘帶著她的娘親過來尋醫,可是你那是不在,我就招呼了她們一會兒,直到大牛過來說了口信相公你晚上不回了,我才讓他們離去。相公.……惜喃做的對嗎?」周惜喃輕聲說道。
「哈哈」楊弘芝笑道,心想這小妮子等著自己誇讚呢,他看著周惜喃那張希冀的小臉故作嚴肅的咳嗽了兩聲說道「這行醫救人本就是以病人為本,病人心懷希望而來,我們行醫者就該發其希望,不至於讓他們受病痛折磨,惜喃你雖不能救人但也盡到了本分,你做的很好啊。」這番話雖是楊弘芝隨意逗弄周惜喃說的,但周惜喃卻句句記在了心中,那嚴肅緊張神情到最後的如釋重負看得楊弘芝又是好笑,又是心動的。
晚膳用完后,楊弘芝上了床鋪靠窗讀起醫書來,周惜喃則是洗凈了碗筷,又將地上魚湯拖了乾淨,由於那時平民百姓家中地面均是硬泥土地,富貴人家才鋪磚設板,由是剛剛倒下的魚湯有一半滲進了地里,周惜喃知曉一時弄不幹凈,於是就倒了點水在上面,便打算關上房門休息了。
楊弘芝看了會醫書見周惜喃打算走回自己床上休息時便輕聲喚道「惜喃累了嗎,不累的話陪為夫說說話。」
周惜喃聞言心頭一顫,臉又紅到了脖子根「惜喃不累。」她答完緊張的走到楊弘芝床邊坐下小聲問道「相公有什麼煩心事嗎?」
「坐到這邊來。」楊弘芝撩開披在自己身上的棉袍說道「那邊冷。」
周惜喃被楊弘芝的話說的六神無主,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已是相公妻子,那還有什麼好慌張的,可下定決心要上去時身子卻又不聽使喚了,周惜喃脫掉布鞋剛坐到楊弘芝身邊身子就被一股溫暖的氣息包裹了進去,她抬頭瞧見楊弘芝堅毅的下巴和溫柔的眼睛,嚇得又立即低頭,臉紅不止。
我這是在相公懷裡嗎,像夢似得?相公的身軀真暖和啊,周惜喃像只小貓似得緊緊縮在楊弘芝懷中一動不動。
「惜喃,你說相公我是個怎樣的人?」
「嗯……」周惜喃轉了轉小腦袋說道「相公是個大英雄,救人治病不在乎錢財,就像那些書生先生,正直。還有相公能幫知縣大人斷案,救好人於水火,這還不是大英雄嗎。」
楊弘芝啞然失笑,道「那是對他人,我說的是對你。」
周惜喃一聽羞得又往楊弘芝懷裡鑽了鑽道「相公待我很好,又體貼又溫柔,還能包容惜喃的過錯,天底下再找不出比相公好的人了。」
楊弘芝聽完笑了笑,他剛適應這裡生活,但真要過下去,心中對未來卻還是有疑慮的,不過聽完周惜喃的話,楊弘芝也定下了心,思慮這多為何,不如與伊人白首到老好,亂世之中可安身立命即可了,他旋即嘆道「不想了,不想了,擾人吶。」
周惜喃不懂楊弘芝心裡想法只道是他這兩天處理公務累了才有感嘆便問起了楊弘芝被委派的職務,想為他分解憂難。
楊弘芝將午後去義莊之事,接任之事,收大牛做助力之事就連縣衙埋屍之事也一一說給了周惜喃聽,他不計較這些,惜喃乖巧,沒有的他的吩咐也不敢出去亂說。由是講故事本領高超,周惜喃在聆聽時,時而眉頭微蹙,時而喜笑顏開,她一為楊弘芝碰上怪事擔憂,二為楊弘芝任職高興。但因聽得時辰漸晚,加之今日一天著實疲累,周惜喃也撣不走睡意,歪頭便靠在楊弘芝懷裡睡去了。
明月西落,楊弘芝哈出一口霧氣,看看懷中的可人兒笑了笑,周惜喃睡姿著實乖巧,好像在自己來之前沒有受到過關心似得,她那雙手摟的楊弘芝十分的緊,直不可鬆開。楊弘芝笑著瞧了一會兒懷中人後便吹滅了油燈裹緊棉袍。
看向窗外,那月下枝頭上還停著喜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