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第325章 然而人生無法後悔
季婉聽到這裡，禁不住咬緊了下唇，一邊抬手替她拭去唇邊的血跡，一邊靜靜聽她說下去——
「甚至，為了能和你多一點相處的時間，我還從B班考進了A班……你知道，像我這種身份，本身的實力泄露的越多，被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可我還是那麼做了，就好像鬼差神使一般……」
歐陽蝶語說到這裡，又是一串猛烈的咳嗽，夾雜著黑色毒素的鮮血一朵朵盛開在碧綠的草地上，無奈而又凄絕。
等到咳聲漸息，季婉輕輕地探手將她的頭扶靠在自己懷裡，眸光低垂，沉沉地落在歐陽蝶語的臉上——
許是中毒已深的緣故，女子的目光已經開始恍惚不定，原本明艷動人的臉龐此刻籠罩了一層薄薄的灰白。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她的生命也彷彿正在一點一滴地消耗殆盡，然而她卻始終沒有停下斷斷續續的話語：
「……可我也不敢告訴你真相，一方面，我貪心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對不起他……畢竟我喜歡他那麼多年，我什麼都放棄了，雖然他從未回應我……可是，如果不是信任，他又怎麼會把這件事交給我？！我不能辜負他的信任，所以我只好在其他方面拚命彌補遺漏……」
因為她是有備而來！
所以她才會對皇家學院、甚至炎陵國的事情了解頗深。
所以她才會在擎雲山一事中即便被人抓走要挾時，也依舊冷靜自若。
所以她才會在皇家學院人人奔赴報名武道大會之際，卻絲毫沒有任何要參加的念頭。
……
季婉默默看著她的眸子：如昔日一般形狀美好，眉目如畫。然而此時此刻，那裡面再沒有了往日的顧盼神飛，眼若秋水；卻只剩下一片無助的空洞和茫然——
烏梢毒已經剝奪了她的視力，她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了！
喉嚨不知不覺有些發緊，但季婉卻什麼也不說，只是更用力地抱緊她的身體，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肩膀上，聽飄忽的嗓音繼續一字一句落入她的耳畔：
「可是……最終還是有讓我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就是這次五國之戰的緣由……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歐陽蝶語臉上洋溢出一抹苦澀，「這個消息傳開是在一年之前，那時你已經閉關半年，我也知道你其實不是我妹妹，只是相似而已，對你也只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所以半年不見，我以為我能放下這份感情了……」
說到這裡，她停下了話語，但即便如此，季婉也知道她沒有說出口的是什麼。
同路不過是一個幌子，實則是想將她一步一步引入圈套，而這路上的烏梢毒，本就是為她所布置的，甚至這青蘿山裡，就布有敵人的兵力！
「那為什麼……」為什麼在最後，又改變了主意？！季婉伸手拂開歐陽蝶語落在眼前的一縷髮絲，喃喃開口。
「所以才會說……世事無常！」歐陽蝶語輕嘆一聲，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在國都城門那塊，你喊我姐姐的時候……你知道嗎，當時我的腦子轟地一下。我知道你是無心，可對我來說，你知道我有多激動嗎？！」
雖是問句，但她也並未等待季婉回答，而是繼續接下去：「這麼多年過去了，妹妹的影子一直在我心裡揮之不去，可我卻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甚至覺得她臨死時都一直沒原諒我的不告而別……」
說到這裡，歐陽蝶語又一次顫巍巍地抬起手來，季婉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連忙握住她的手，引導著撫上自己的臉頰——
「季婉，我知道你的能力，你若要易容的話，遠有其他選擇，可你偏偏叫了我姐姐！我相信，這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所以，就在那一刻開始，我猶豫了……」
所以，在燕流城的那天晚上，她才會拿著通訊捲軸欲言又止，最後什麼都沒做。
所以，她才會在青蘿山上避開普通的路線，帶她繞路經過，甚至不惜被草葉割的滿手都是血痕。
所以，她才會在最後關頭，將墨靈丹讓給她，用自己的命來換取她的生機。
……
「我知道……我都知道……」季婉緊緊地摟著她，聲音漸趨哽咽。
「你知道……」歐陽蝶語輕輕念叨著，忽而又是莞爾一笑，「你那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呢，從我要求和你們一起出皇家學院……不，早在我進入皇家學院的時候，你就看出端倪來了吧……」
「……是，我什麼都知道！我們在一個屋子裡住了這麼久，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呢？！我怎麼可能什麼防備都不做！？」季婉低聲接道，向來冷靜的聲音里瀰漫上了悲涼的濕意，「……我應該拒絕你把墨靈丹給我的！可我……」
少女哽咽著幾乎說不下去，蜷起的指尖緊緊扣在掌心裡，隱隱有幾分刺痛，但這痛，卻比不上她心裡的百分之一——
如果她一開始就把事情攤開來說，如果她不玩這種欲擒故縱的遊戲，如果她再多留一個心眼……是不是結果就不一樣了？！
「你在哭嗎？！」歐陽蝶語此刻的神智已經不甚清晰，只隱隱感到耳邊有哭腔傳來，儘管已經無法視物，但她還是憑著直覺，勉強抬指輕拭著季婉臉上的淚痕：「別哭，你從來都不哭的……墨靈丹是我主動給你的，是我自己的選擇……跟你沒關係，我不怪你！」
「可是……」季婉握住她的手指，卻止不住紛飛肆虐的淚水，是悲傷？是悔恨？抑或是怨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向來引以為傲的情緒此刻全然不受她的控制！視野里更是一片模糊——
她後悔了，可是上天卻不肯給她一個重來的機會！
也許人生，本就沒有後悔的機會！
北青蘿近山腳的路上，季婉從穿越重生到這個世界上之後，第一次像符合她年齡的少女一樣，放聲哭到無法自已。